許連臻把頭埋進枕頭裡，思緒昏沉飄渺，無端的焦躁，終究睡不著了，便索性拖著疲累的身子起床。

以前，以前他不過是經常面無表情而已……

許連臻抬頭望著賀君，沒有說話。

她自然不知道此刻背對著她的蔣正楠手捏著眉心處，臉上俱是痛苦表情。聽見許連臻的關門聲，蔣正楠這才跌跌撞撞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從口袋裡取出幾片藥品，和著誰吞了下去。

他那樣冷而不屑的表情……許連臻心底泛疼。他到底想要怎樣才肯救小皮皮？

片刻之後，抽痛漸緩，蔣正楠的臉色慢慢恢復如常。

病中的蔣正楠，眉頭微蹙，與孩子一樣虛弱，凝望著左臉上那條長而醜陋的疤痕，許連臻不由得憶起那次車禍，他鮮血滿面的樣子。

許連臻默不作聲地坐下來，打開了面前的便當盒，蔣正楠見她拿了筷子，心不在焉地挑了口飯送進嘴裏，這才開動。

蔣正楠正在翻閱文件，頭也不抬地吩咐：「一杯咖啡。」

「我知道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所以，爸爸，我永遠也不會讓他知道，好不好？」

因為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慢慢地喜歡上了他。

不動倒也不覺得，現在稍微動動，只覺得逛了一天的負作用已經顯了出來，小腿又酸又漲，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許連臻一個人在樓下待了許久……最後起身來到蔣正楠的卧室外，她握住了門把手，門沒有鎖，所以她輕輕一用力，便被打開了。

卻不知道蔣正楠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緩步而去的背影，同一時間捻滅了那浮在嘴角的笑意。

蔣正楠冷冷地收回自己的視線：「你出去。」

許連臻很替嬌姐開心，嬌姐說著說著，真情流露，又對她再三道謝：「連臻，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借我的那筆錢，我怕我支持不到現在……連臻，真的很謝謝你。認識你是我和小皮皮的福氣……」

許連臻敲了他一眼，見他樣子懶懶的，猶有倦容，便替他盛了一碗。自己則只添了半碗，就著自己面前爽口的小菜，慢慢地吃了幾口。

雖然蔣正楠吩咐賀君給許連臻安排工作，可賀君這樣子的聰明人物怎麼可能真安排工作給許連臻呢。對於蔣正楠和許連臻之間的事情，賀君自然之道自己越少攙和越好，所以寥寥數句話，賀君便告辭出去了。

許連臻手足無措地望著蔣正楠離去的背影……她總是不明白他，包括他無緣無故、突然的怒氣……她只是問一下關於小皮皮的事情而已。

蔣正楠閑閑地靠在床頭，見她遲疑，指了指床邊的沙發示意她坐下，不緊不慢地道：「念。」

他凝望著她，像是天上的星星都墜入了其中：「我是誰？他那段時間總是喜歡那麼問她，像是在確定什麼。

她的視線忽的一頓，落在那件帶血的薄外套上。

有幾次，許連臻不免會想到，會不會蔣正楠根本就沒有找到那個合適的骨髓，他只是騙她的，只是把為了把她騙到洛海，此刻蔣正楠的反應，不知怎麼的就越發證實了許連臻連日來的揣測。

蔣正楠的身體因為發燒而灼|熱，一個晚上，許連臻一次又一次地取冰塊幫他物理降溫，她怕單額頭不夠，所以不間斷地用冰毛巾擦他的手心和腳心。

她記得！

許連臻呆在原地想了又想，對蔣正楠安排人捐贈的事情，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骨髓配對，配型起碼要在3個百分點以上，而且還要進行骨穿、CT、心電圖、驗血等一系列的檢查，只有各方面都合格，方能成為供者。

賀君帶她除了蔣正楠的辦公室，打開了右手邊的一間辦公室：「許小姐，這是你的辦公室。」許連臻愕然：「我的辦公室？」

正在此時，浴室裡頭傳來了一個性感嬌嗲的聲音：「楠，你這裏沒人家的浴袍……許連臻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是那位李小姐。

許連臻擰亮了燈，發現蔣正楠側躺在床的一畔，一動未動。他怎麼會在這裏？半晌后，許連臻察覺出了不對勁，蔣正楠的膚色異常潮|紅，昏昏沉沉的，像是在生病。

賀君也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打轉：「許小姐，我讓助理找點資料給你，你先了解一下公司的最基本情況，至於你，具體地助理工作，蔣先生會直接安排的。」

許連臻追出了餐廳，在樓梯處截住了他，：「蔣先生，我只想知道你說你找到了那個捐贈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才進了另一件客房的浴室，手機鈴聲就叮鈴叮鈴地響個不停，匆匆忙忙地衝掉泡泡，去接電話，可一看顯示就愣住了，是蔣正楠。

因為喜歡，因為得不到，所以一定要離開。

許連臻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這個夢，可卻真實地做了。

由於不是清明假日，也不是星期天，所以偌大的墓地冷冷清清，許連臻按著記憶的方向，很快找到了父親的墓。墓園的管理顯然非常好，墓周圍打掃的乾乾淨淨。

無數次地想過，如果那個時候的自己，留了下來，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許連臻見蔣正楠坐了下來，想到今天與嬌姐通過的電話，想到那件刻不容緩的事情，她緩了緩呼吸，低聲道：「蔣先生，我想問一下關於骨髓的事情，不知道…reａd•9９ｃｓｗ.cｏｍ…」

半夢半醒間，許連臻翻了身，似乎不對，有熱熱的物體在自己身邊。倏然而驚，許連臻猛地坐了起來。屋內昏暗，隱約只見輪廓。

大約是太冰了，蔣正楠的頭動了動，掀了掀眼皮，無知無覺地瞧了她一眼，又渾渾地闔上，試圖躲過她手裡的降溫包，許連臻不讓他躲，他額頭側向哪裡，她手裡的降溫包便跟到哪裡，幾次之後，蔣正楠漸漸安靜了下來，任她擺弄。

她似被他催眠了一般，喃喃：「蔣正楠。」

許連臻腦中的反應遲鈍一兩秒，暈眩的睡意和身體的熱度迅速褪去。

可她逃啊逃的，為什麼就躲不開蔣正楠呢？

蔣正楠懶散地吩咐她：「打開來，念給我聽。」許連臻一看，竟是好幾份季度報告，許多專業用語和數字，還有冗長的文字。

宣曉意道：「要不這樣吧，奶茶都涼透了，我去給你沖杯熱咖啡吧。」也不等許連臻表示，徑直拿了杯子出去了。

匆匆梳洗好到了餐廳，便看見蔣正楠正在用餐，昨晚的那位李小姐倒沒有見。大約聽見聲響抬頭，蔣正楠漫不經心地瞧了她一眼，只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她答應蔣正楠的，全部都已經做到了，也到這裏好多天了。但他答應她的，卻依舊沒有頭緒。

許連臻含笑道謝：「謝謝。」宣曉意說：「不用謝我啦，外面還有很多。」說罷，便向許連臻揮手，「許小姐慢用，我先出去了。」

蔣正楠不帶絲毫溫度的目光緩緩地掠過她的臉龐：「那麼，你放心，這個協議不會作廢。」

他讓她回來做什麼？

如果是假的，他只是騙她，沒有真的給小皮皮找到相應的骨髓……那麼……那麼小皮皮可能已經撐不了多久了。還有嬌姐，失去小皮皮的嬌姐……許連臻連想都不敢想象那樣的畫面！

許連臻這一覺睡得心滿意足，她一睜眼，就察覺到了房間的陌生，這裡是蔣正楠的房間。

見許連臻進來，蔣正楠起身往附屬套房走去。餐桌上放了兩個精美的便當盒，許連臻停了腳步，蔣正楠抬頭，見她像塊木頭似的杵著，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語氣不濃不淡：「站著幹嘛？站著吃飯？！」

許連臻被這樣的目光瞧得后脊背直發涼，她僵硬地站了數秒，才憶起她進來的目的，於是，她的手指觸到涼涼地紐扣，一顆一顆解開，一件一件褪下，露出光潔無瑕的肌膚……

手上的托盤裡擱了她剛用文火慢慢熬好的粥，隔了托盤還能感到滾燙的熱度，許連臻卻只覺得指尖冰冷，猶勝昨日握著冰包之時。

「爸爸，你肯定會問我，既然在大雁過的很快樂，為什麼要回來呢？爸爸，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皮皮死去，不能看著嬌姐這麼哭下去……他既然說找到了小皮皮的配對骨髓，他應該不會騙我的……只要有一線希望可以治好小皮皮，無論什麼事情我都願意去做……」

起居室里沒有人，一直到了卧室，才看到蔣正楠穿著整齊斜靠在床頭，雙眼輕闔，一副酣然入睡的模樣。

她與他之間，什麼都不曾有過，什麼都不是。

第三天下午三點四十左右，在許連臻的焦急等待中，嬌姐終於打來了電話，說小皮皮的手術很成功，醫生還說只需要再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如無意外，過些日子就可以出院了。

方才，賀君曾帶她進入過蔣正楠的附屬套房，許連臻沒有接觸過什麼成功人士，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老闆的辦公室裡頭會配備如此齊全的套房，卧室、廚房、吧台、洗手間，甚至還有健身房。換句話說，蔣正楠其實可以不用回家。

蔣正楠正在通話，示意她在桌上放下。

許連臻忙道：「嬌姐，千萬別這麼說。我到大雁的時候，要不是認識了你，我都不知道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許連臻整個人迅速冰冷，她的視線定定地落在不遠處的地面，一字一句地道：「如果小皮皮沒有得到相應捐贈，我們之前的協議作廢。至於其他的……隨便蔣先生處理！」

臨走的時候，含笑道：「試著再用冰塊降降溫，有效果的話就不用吃退燒藥了，是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

一看擱在床頭柜上的表，許連臻一驚，顯示的時間竟然已經是八點四十多了。

她忙三步並作兩步出去取了一些冰塊，用毛巾包住，做了一個將溫包。

她永遠記得他說出「用習慣了而已」那句話的時候，心底深處那一寸寸龜裂開來的聲響。在那個時候，她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她和他在一起，會有那種既安心又不安的極端感覺！

是管家先生：「許小姐，蔣先生讓你把酒送進他房裡。」說罷，將托盤遞了給她，托盤上有一瓶紅酒，兩個杯子，還有一紮冰塊。

許連臻被他的眼神一掃，下面的話不知怎麼的就說不下去了。她本來想等蔣正楠回答的，可是蔣正楠卻只是冷冷地掃了她幾眼，並無下文。

藍色的牆面背景，左手邊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線條流暢的一整套原木色辦公傢具，還有一個小巧的花架，上面擺了數盆生機盎然的綠色植物。

許連臻垂下眼帘：「蔣先生，你的酒。」蔣正楠懶hｔtps://rｅad.99ｃｓw•ｃｏm懶地道：「在那裡擱著吧。」

這樣似是而非的話，像昆丁又像否定。許連臻不由得臉色微變。

可每每想到後來，她自己都幾乎要失聲而笑了，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與不自量力。

管家道：「許小姐，我送謝醫生出去。」就這麼一句話，管家先生便再也沒有出現。

許連臻麻木地望著他臉上的笑容：「如果這個月內，小皮皮的捐贈者還不出現的話，我不會再做你的什麼勞什子助理。」

蔣正楠俯身凝望著她，只覺得她的一切皆與他記憶里的一般模樣，此刻嘴唇輕闔，粉的便如同四月枝頭的櫻花，蔣正楠的食指難以自已地撫了上去，緩緩滑過溫潤嫣然的唇……

現煮了一壺咖啡，按他以往的口味放了少許奶、少許糖，這才端了出去。

許連臻一夜的好眠就這麼地打斷了。一再地勒令自己不要去想了，不要想了，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通完電話，許連臻這才覺得整個人輕鬆了不少，刻意地不再想那個畫面，前幾日精神恍惚，加上今天的疲憊，好像火山一起噴發了出來，以至於許連臻一沾枕頭，很快便入睡了。

管家的出現適時打破了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蔣先生，先安排晚餐還是先洗澡？」蔣正楠道：「吃飯吧。」轉身朝餐廳的方向走去。

蔣正楠在家休息了兩天，又安排了出差。

「回答我！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呢？」蔣正楠的視線牢牢地鎖著她，語氣鋒銳。

蔣正楠終於安排了，許連臻心頭的大石頭穩穩落地，她手指自然而然地按出了蔣正楠的號碼，想跟他說聲謝謝，可撥出的一剎那，手指卻停住了，怔怔地瞧了半天後，終究還是一個一個把數字給刪除了。

許連臻看了又看，終究還是沒有動。

她忽然覺得一陣冷。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赤足站在地板上。

因隔音效果好，她在辦公室里聽不到外頭一點聲息。

蔣正楠命令道：「過來。」

蔣正楠的手掐住了她纖細柔弱的脖子，想到極恨處，真恨不得就這樣掐死她算了，手下的許連臻因被他在牛奶里放了一片安眠藥，所以睡得軟軟沉沉，乖得很。只要他手上用力，她就回應聲而折……這樣的握著，掌心能感受到她的每一次跳動，「突突突」的感覺，亂的像他此刻的心跳……

房門緩緩打開，有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而至。

「爸爸，我該怎麼辦呢？」

蔣正楠沒有再說話，抬步上了樓梯，一步一步離開。轉瞬，消失在轉彎處。

是啊。她忘記他是誰了，他如果不想協議作廢，自然會有無數個辦法，像上次那樣，她不過是他手心裡頭的一團麵粉，任他揉捏。

中午其實根本沒有吃什麼，但是許連臻整個人總覺得被什麼給堵著了，根本沒有什麼飢餓的感覺。

可到底一夜沒睡，再好的精神也撐不住，也不知道念了多久，後來，許連臻便意識模糊了起來。

敷了數次之後，許連臻這才想起來要通知管家，管家匆匆取了藥箱進來，又第一時間掛了電話給家庭醫生謝千聖。

兩人上了車，一路無言，蔣正楠一路觀察，之間許連臻今日化了淡妝，唇色嫣然，比往日更亮麗數分。很顯然，昨晚的事情對她並無半點影響。

管家上千低聲詢問：「許小姐，廚房裡有銀耳蓮子粥，另外還需要什麼嗎？」許連臻道：「粥就可以了，謝謝。」

於是起來整理賀君帶來的物品，賀君除了衣物，其他的基本沒有給她整理回來。許連臻一件一件地取了出來，明知道這些衣物在蔣正楠身邊也沒有機會穿，但她還是摺疊的整整齊齊的。

賀君在辦公室，見了她，放下了手中的筆，宣曉意朝他搖了搖頭：「頭，許小姐什麼都沒吃。」

許連臻嘴唇微動，剛想說話，蔣正楠驀地起來，轉身背對著她，厲聲道：「出去。」

許連臻探出手去摸他的頭，一觸碰到蔣正楠的肌膚，她倒吸了一口氣，他在發高燒，且溫度不低。

在浴缸里放滿了熱水，泡了好久才覺得疲意稍減，腦中總不免閃過那個李小姐和他攜手相擁的畫面。

打開內門直接進入了他的辦公室，不用經過外頭的大辦公空間，確實十分便利。

浴室的門半開著，花灑的水滴聲清晰可聞。許連臻心頭湧起了一陣怪異，可具體怪異是什麼，她卻一下子說不上來。

蔣正楠微微側臉，雙目深幽地望著許連臻，只見她瞧著他，目光閃閃爍爍，似乎欲言又止，這般的模樣幾度出現，每次都是在她想問那個孩子事情的時候。

如果不是在大雁，那她會流浪去哪裡呢？人生的每一個分叉，無論向前或向後，向左或向右，都會造就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

再遇后，兩人第一次這般親密接近，許連臻只覺得四周漫天遍野都是他強烈的氣息。她的手指不受控制般清顫，笨拙地解開他領帶的時候，只覺手掌心濕濕的，滿手的汗。

下一秒，話機上傳來「嘟嘟嘟」的聲音，顯然是那頭切斷了電話。

謝醫生很快趕了過來，他原本就認識許連臻，微微一怔之後，便頷首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隨即打開醫藥箱給蔣正楠檢查了一番，只https://read.99csw.com說是感冒了，配了點退燒的葯，叮囑許連臻用法。

因靠的近，他灼|熱的呼吸不停地撲在她臉上，彷彿一團一團的火焰，要將她的肌膚燃燒起來。

這天下午，許連臻接到了嬌姐喜極而泣的電話：「連臻，連臻……醫院方面說找到了小皮皮的適合骨髓，所以醫院這個星期天就安排給小皮皮做手術……」

照片裡頭的父親許牟坤一直凝視著她，淡淡微笑。

片刻，甜香陣陣的粥便熱騰騰地端了上來。

蛋糕是藍莓芝士，配了白色的骨瓷碟，更顯得誘人，還有一杯香滑奶茶。這分明是那家時光咖啡屋的蛋糕，有點久違之感。

她站在他面前，猶如一隻剝光了皮毛待宰的小獸。

許連臻才從箱子里取了一份資料出來，攤在桌上，蔣正楠便撥了內線電話過來：「過來一下。」

蔣正楠用了一碗，擱下了筷子，吩咐她道：「你去我書房把擱在書桌上的那粉紅色文件夾拿來。」他主卧裡頭的附屬書房雖然裝修一新，但格局還是原來的，所以許連臻毫不費力地取了文件。

他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輕的像是風吹來的嘆息：「許連臻，」

許連臻客氣笑道：「不用了，我不餓。」

晚飯的時候，賀君和謝醫生一前一後到來，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許連臻一個人用了晚餐后，猶覺得蔣正楠會像以往一樣肆無忌憚地來到她的房間，可是第二天早上發現根本是她多想了。

這一層，只有四個辦公室，除了老闆的，剩下三個小辦公室，一個是賀君，一個屬於陳秘書，一個便是她的。外頭的大辦公室，便是各種助理秘書和小助理的辦公空間。

許連臻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低低地道：「爸爸，我要告訴你一個小秘密……爸爸，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比以前的葉英章還要喜歡……」

花架旁，還有一道門。見她的視線不解地落在門上，賀君緩步走到門邊，道：「裡頭就是蔣先生的辦公室。」

許連臻替他帶上了門，站在走廊中，怔怔地站了片刻。半晌，許連臻才轉過身，緘默地準備回房，可下一瞬，又愣了，他現在睡的房間是她的。

可許連臻知道不是！時間永遠不會倒流！

許連臻回了自己的房間，在床上坐了下來，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過了許久，可那許久裏面她到底想了什麼，卻是一片空白。

那樣冰冷犀利的目光里透露著饒有興緻的等待，似一點一點地凌遲她的心臟。

得不到的，固執地想得到，便是執念了！

蔣正楠有無數的話都盤旋在喉嚨邊，但說出的時候，卻只是那淡漠至極的一句：「你是不是又想問那個孩子的捐贈？」

蔣正楠有意識的時候只覺得身體疲乏，只模模糊糊地記得昨天自己頭昏腦重，意識昏沉，後來怎麼了，他幾乎毫無印象。

想到這裏，憤恨的蔣正楠不免又覺得有些灰心，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了這個許連臻，偏偏就做這些讓人笑掉大牙的蠢事。

蔣正楠似乎聽到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嘴角弧度上揚，後來，極緩極緩地重複著她的話：「我想怎麼樣？」

這次也不例外，笑嘻嘻地道：「許小姐，今天我頭頭請下午茶。這是你的份哦。」

許連臻自然不是傻子，知道蔣正楠要的是什麼。

蔣正楠出差了兩天，回到家已經是晚飯時分了。許連臻按往常飯點下樓，轉過樓梯，便見蔣正楠從外頭回來。

蔣正楠徐徐抬眼，斜望著她，烏黝黝的瞳仁就這麼冷颼颼地盯著她，似在望著一個不相干的人。

「爸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想來現在你也知道了，那個賀君並不是我的男朋友……」

掌下的肌膚溫熱柔軟，說明她真的在。

海浪一個一個打來，又退去。

唯恐吵醒蔣正楠，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許連臻嘴唇微張，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他對她或真或假的試探，都不曾讓他有過一點兒安慰。可此刻，心裏一點點瀰漫著讓人雀躍的薄霧，那樣的感覺，他不否認他是喜歡的。

蔣正楠捏了捏眉心，疲憊闔眼道：「去安排吧。」

蔣正楠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找到呢？許連臻越想越覺得身體發寒。

可只一瞬，許連臻便強迫自己回過神，那一切只是彼此間的一場戲而已，因為演的極度逼真，所以騙過了葉英章、蔣正璇、蔣母，甚至……甚至連她都不自覺地入了戲……

蔣正楠已經回了自己房間，顯然也洗過澡了，靠在沙發上：「陪我吃飯。」廚房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送來了幾樣清爽開胃小菜，一杯牛奶。拿牛奶擱在他對面，顯示是給她的。

「爸爸，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一定會好好的，因為你和媽媽會在填上一直保護我，對不對？」

賀君又重撥了過去，聽見蔣正楠不耐煩的聲音道：「我說了不用了。」賀君道：「蔣先生，與俞醫生會面的時間安排在四點，我們該出發了。」蔣正楠道：「我知道了。」

蔣正楠聞言，輕佻地上下打量著她，扯出一個古古怪怪的笑容：「助理？許連臻……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許連臻的心臟怦地漏跳了一個節拍。

再遇到read.99csw.com后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光，可以讓她肆無忌憚地近距離打量他，除了左臉上那條疤，他此刻的睡顏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蔣正楠猛地抬頭，望著已經關閉的那扇門。

好不容易等兩人的對話一停頓，她便開口道：「蔣先生，請問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討厭啦，你的太大……」

純白細膩的骨瓷杯透著玉一般的瑩潤光澤，此刻上面散著一捧捧花束般的咖啡香氣。蔣正楠面無表情地端起來，飲了一小口，舌尖微苦，醇香潤滑——是他習慣的口味。

蔣正楠審視一般地盯著她，似真似假地試探，「你放心，就算你不費心照顧我，我自然也會安排的。」

蔣正楠想過無數種方法來折磨她，讓她痛，讓她疼，讓她後悔自己離開他。可是那設定的劇本卻一再地荒腔走板……

外頭光線暗淡，許連臻看了時間，原來是傍晚五點，她睡了十來個小時。她怎麼會睡著的，而且睡得這麼沉，這麼久？身體仍有殘留的睡意，可是腦中又十分地清醒。

到洛海一個多星期後的許連臻轉了兩趟車來到父親許牟坤的墳墓前，她特地在山腳下買了一束花，是以前家裡插得比較多的白色百合花。

一上午的愉悅心情在一瞬間化為烏有，她的話讓蔣正楠清醒地認識到，她之所以在，只是因為那個孩子。

銀耳蓮子粥對女人而言倒是滋潤養顏的佳品，猶記得那個時候的早餐，廚房會經常備一些粥品，蓮子百合粥、桂圓紅棗粥之類的。但這次來到洛海后，倒是第一次遲到。

那他以前……就這麼不經意地想到從前，有那麼一段日子，他總是帶她在外面喝下午茶，與她一起吃晚飯。

她真的在他身邊！

所以她圓滿地完成了蔣夫人交代的一切事情，料理完父親的後事，轉身離去。

蔣正楠笑了一聲，笑聲比平時的沙啞暗沉，痒痒地似撓著人的心：「不是有我的嗎？」

室內的光線瀰漫著讓人昏睡的晦暗。蔣正楠靠在沙發上，撥通了賀君的電話：「幫我安排時間，這兩天去大雁。」

一聲輕響，浴室的門被打開，蔣正楠明顯剛洗了澡，頭髮濕漉漉的，穿了一件長袖浴袍，閑閑地從裡頭出來。

他的疤，長長的疤……許連臻感覺到了自己手指的顫動，她又有那股想摸上去的衝動……哪怕是指尖的微碰，也是好的。況且他睡得這麼沉，應該不會發現的。

許連臻見他擱下筷子，踟躕半晌，才將盤旋在心裡頭的一個問題問了出來：「蔣先生，關於骨髓捐贈的事情，請問什麼時候可以……」

兩人相對無言，空氣裡頭寧靜芬芳，似有未散盡的咖啡暗香。

蔣正楠心頭又惱又恨，可轉念一想，來日方長，這才把怒火緩緩壓了下去。

許連臻也沒在意時間，一直埋頭在辦公桌上的資料里，中午時分，內線電話又響了起來，許連臻接起來，是蔣正楠低沉的聲音：「到我辦公室來。」

他在她心中從來什麼都不是！

她什麼都很正常，是因為不在乎，所以無論他蔣正楠做什麼，怎麼做，她都不會有感覺。

也不知道傻傻地坐了多久，有人敲門，是賀君手下的一名女助理宣曉意，有一張很可愛的圓臉，遇見幾次都是未語先笑。

可就算這麼告誡自己，胸口還是被無形之物堵著，悶悶的難受。

只見蔣正楠轉過身，臉上像戴了面具似的冷寒，讓人四號琢磨不透：「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呢？」

似乎時光倒流，一切如前。

可是指尖還未碰觸到他的臉，蔣正楠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似的，一瞬間睜開眼，昏暗的光線里，他的眼睛黑黑的，閃著幽深莫名的光。

到了蔣正楠辦公室，所有人員都已經到了，賀君和陳秘書按照、往常一樣給蔣正楠作簡報，許連臻站在一旁，不由得發愣。原來蔣正楠一天工作時間居然安排的這麼緊湊繁忙。

蔣正楠湊近她，低如耳語：「我一向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你是知道的。」

難道他費盡心機得來的，要的就是如此地心不甘情不願嗎？他難道還缺女人不成！蔣正楠忽覺得別樣的諷刺，嘴角輕抿，冷冷地別過頭：「出去。」

許連臻只覺得自己發傻了，想這個做什麼？除了令自己煩躁外，更無端端地浪費時間，有時間還不如想小皮皮和嬌姐。

蔣正楠彷彿這個時候才發現許連臻的存在，淡淡地轉頭掃了它一眼：「哦……沒什麼，出去吧。」

蔣正楠主卧的門虛掩著，許連臻小心翼翼地騰出了一隻手敲了敲房門，等了小片刻，這才推門進去。

許連臻心裏驀地一跳，停了腳步。這樣子的相遇，倒像是一個普通的妻子迎接自己的丈夫，許連臻忙移開視線，只覺得這一刻的氣氛說不出的怪異。

許連臻把資料按類別分成了幾疊，整齊地擺放在桌上。從蔣正楠的辦公室出來，她就在自己的辦公室靜靜地翻看資料，可只要一想到中午時分蔣正楠那種嫌惡語氣，心裏便怎麼也無法平靜。

又生疏又拗口，一開始倒還能將就，可慢慢的，許連臻便覺得眼皮有千斤重一般，沉沉地往下壓，忙斂住心神，強迫自己繼續念……偶爾偷偷地用眼神掃蔣正楠，他雙手抱胸，破好整以暇地聽著。https://read.99csw.com

蔣正楠進來的第一眼，便是瞧見她從樓上翩翩而下，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許連臻只覺得蔣正楠此刻凝望自己的目光奇怪之極，十分的細緻溫柔。

嘴角不自知地上揚，一向冷硬的神色竟然有了些許柔和，僅這麼小小的一點兒發現，讓蔣正楠度過了這一年多來最愉悅的一個上午。

那個晚上，許連臻做了一個夢，是在那個海灘，黑藍絲絨一樣的夜幕上掛滿了星辰，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在沙灘上漫步……

起居室沒有人，許連臻不由得鬆了口氣，正要在茶几上擱下托盤。

似睡非睡，到了天亮的時候，反而感到比睡覺前更乏。

許連臻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撫摸上那條疤痕……凹凸的觸感真實地從指尖一點點傳來，那種觸感亦像是看不見的針，卻綿綿密密，一點點地將心頭扎疼。

「大……」蔣正楠吃吃地笑，「Baby，那你可以選擇不|穿……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不|穿的樣子了……」

賀君的助理宣曉意等人很快地給她搬來一箱年報、宣傳資料之類的文件。

蔣正楠扶著餐桌，一動不動地望著餐桌對面幾乎未動的便當。

賀君一聽便知道所為何事，急道：「蔣先生，上次抽血化驗，你也只有達到最基本的3個百分點點的配型，百分之百地確認，還要一系列檢查……而且你今天才出院，你忘了俞醫生再三叮囑過的，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捐贈。」

蔣正楠看著她，目光出奇的平靜，語氣卻堅決無比，「回答我這個問題！」許連臻蒼白著臉，聲音微顫：「蔣先生，你在開玩笑嗎？你答應過我的。」

昏昏沉沉間隱約聽見有人在敲門，許連臻在枕頭上磨蹭了許久，又再度沉入夢，可是敲門聲持續，她摸著重重的頭起身。

許連臻只得急急忙忙地吹乾頭髮，這才過去。

之後兩人調情的話傳到耳中，似隔了一堵牆，大約耳朵自動屏蔽了。許連臻後來再回想，卻怎麼也也想不起兩人到底說了什麼。

許連臻垂眼在床頭柜上擱下托盤，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謝謝蔣先生了。希望蔣先生可以儘快安排，孩子的病拖不起……」

當然，許連臻不知道的是，蔣正楠在他病愈后，有很長一段時間確實就住在公司。

許連臻用紙巾將父親的墓碑來回擦了幾遍，直至纖塵不染。凝望著黑白照片裡頭的父親，許連臻跟父親許牟坤說了許久的話：「爸爸，對不起，這麼久才來看你，你在這裏住下后，我一個人去了大雁。爸，你知道大雁市嗎？是個很適合居住的小城市，那裡的人很熱情淳樸，我在那裡認識了嬌姐，在她的服裝店裡上班……過的很平靜快樂。」

腦中閃過零星的畫面，有她的臉，她的側影，那些隔了帘子般隱隱約約的畫面，似一隻溫柔的手悄然抹去了他心頭淋漓的塵埃。身體里的乏累也漸漸遠去，蔣正楠靜靜地閉眼，輕嗅空氣里的香甜。

重逢后的蔣正楠，比以前更加喜怒無常，讓人無法捉摸。

宣曉意再次進來的時候，見許連臻蛋糕和奶茶都一動未動，便含笑問道：「許小姐，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今天是我頭頭請客，你不用跟他客氣，你想吃什麼，我幫你去買吧。」

蔣正楠的心沉了下去，果真如心裏所料，她一夜不眠地照看他，百般照料，不過是為了那個孩子。

她也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了，因為蔣正楠大咧咧地佔據了大部分床鋪，與她毫無空隙地分享了床榻的左側。

耳邊響起了賀君的聲音，她抬頭，之間賀君朝她客氣地微笑：「許小姐，跟我來。」

許連臻忽然生出了一種絕望，她抬頭，道：「蔣先生，你到底想怎麼樣？」

扶著他，讓他在床上躺的舒坦些。一低頭，見他領帶依舊緊緊系著脖子，許連臻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便俯下身幫他解領帶。

蔣正楠那頭一片沉默，片刻，聲音冷冷地傳過來：「不用了。你吃飽了撐得？」

他在柔軟的沙灘上寫字，寫他的名字，她的字，海浪衝來，把名字打去，衝來，又打去，他牽著她的手，不厭其煩地寫了一次又一次。

賀君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等宣曉意離開后，賀君按下了內線鍵：「蔣先生，許小姐沒有用下午茶點，是否要安排其他？」

想到嬌姐，便穿了浴袍起身，用賀君今天給的電話撥了出去。嬌姐說了小皮皮這兩天的情況，又問她在洛海一切是否順利，許連臻只說一切都好。

許連臻像被什麼突然刺了一下，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怪異了。面對這樣的場景，不免窘迫難看起來，匆匆擱下托盤，轉過身想退出去，卻看到蔣正楠示意她暫等的手勢。

她若是有半分在意過他，當時也不會那麼決然而然地離開了，他嘴角微扯，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蔣正楠猛地抬頭，眼裡那種奇怪的東西瞬間分崩離析，然後又一點點地散去，微有笑意的臉又變得冷硬，甚至連那條疤痕也變得更加冷漠猙獰。下一秒，蔣正楠面無表情地起身離開，留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餐廳。

可下一秒，許連臻恍然了過來，她今天大約是沾了那位李小姐的光，才能吃上的。這麼一想，胃口就淡了，吃了寥寥數口索性就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