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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星空 第七章

中部 星空

第七章

康熙三十六年陰雲四合,色綠,雹大如卵,味臭,自茶埠坪至櫻鎮禾苗俱毀。四十二年縣西溝山洪暴發,山底十三村幾成澤國。雷西甫之亂。
帶燈告訴竹子,這當然是她這麼認為的:我們整天說天意,天意是什麼,天意就是天氣呀。天意要你國泰民安,天氣就風調雨順;天意要你日子不好過了,天氣就連年的大旱或大澇。你在校學過歷史吧,每一個封建王朝滅亡時,你可以說是制度落後,朝廷腐敗,外民族入侵,可自然災害導致莊稼歉收,民不聊生,卻是最重要的起因。明朝滅亡時是連續十三年大旱,千里赤地,盜賊四起,長安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東進北移是氣候乾燥,水源枯竭,風沙肆虐,而鄧小平在農村之所以推行土地承包制那麼順利,取得成功,連續多年的大豐收也應該是很大的原因么。竹子覺得帶燈說得有道理,而這些道理她是在大學里沒有聽歷史老師講過,也沒有聽地理老師講過。她佩服著帶燈和她一樣都在櫻鎮,更都在鎮政府的伙房裡吃一樣的飯,怎麼帶燈的腦子裡有這樣的想法?但是,竹子卻看著帶燈,說:或許天氣就是天意吧,皇帝是要祭天的,可咱是鎮政府的小幹部,天氣不好了,有個旱呀澇呀的,最多就是少睡些覺,往村寨里跑斷腿罷了。帶燈說:我也覺得,我琢磨這些事有些荒唐可笑,卻說不來怎麼啦,腦子裡就鑽進這些想法。櫻鎮是苦焦地方,人窮了志氣就短,也同時做事使強用狠,現在強調社會穩定,可上訪者反映那麼多的土地問題、山林問題、救濟物資分配問題,哪一樣又不都牽涉到天氣呢?咱雖然是鎮上的小幹部,但畢竟吃的是政府的飯,如果天氣惡劣,災害增多,農民生活困難了,社會能穩定嗎?天下亂了,沒有了玉皇大帝,土地爺土地婆還能有嗎?咱們關注天氣變化多了,有意識地去往天意上聯繫,許多事情就能引起警覺和預防吧。帶燈說著卻突然閉口不說了。竹子說:說得好,你說呀。帶燈說:其實我只是這麼感覺,我也說不清的。
要收土雞蛋,當然得去南北二山的村寨里,去村寨當然還得找那些老夥計。帶燈喊竹子起床,喊了幾聲竹子醒不來,揭開被子要打屁股,看見了一對白蘿蔔似的腿,忍不住摸了一下,竹子忽地坐了起來。
太宗淳化四年,六月降雪,有黑獸似猴,而腰尾皆長,性猛迅,見人食之。國之易政。
順治十年,自夏逮秋大雨,傷稼,民飢。兵起。
馬副鎮長攪著砂鍋,說:竹子,革命隊伍里可沒有班輩啊!
洪武三十二年,有星夜墜屹岬嶺,光芒曜如白晝,翌日地大震有聲,縣西鄉有裂縫五里,寬十丈,十村盡沒。縣衙被賊破,翌日知縣頭懸于城門口。
竹子第一次聽說天氣可以看作是天意。
帶燈和竹子趕到縣醫院,醫院已經為喝農藥的人洗了胃,被安置在一間雜物間里,門口守著縣信訪局的人。信訪局的人劈頭蓋臉又在呵斥櫻鎮的工作是怎麼做的,動不動就有上訪人到縣上尋死覓活。帶燈沒吭聲,竹子上了火,說:是我們把他送來的,農藥瓶子是我們遞到他手裡的!信訪局的人說:你還躁哩,你叫啥名字?竹子說:我叫啥名字?我們鄉鎮幹部的名字就叫鱉!帶燈說:好了好了,上級批評咱就接受。人交給我們了,你們早點回去睡覺吧。把竹子往一邊拉,竹子一委屈,兩股子眼淚流下來,又哭了。
鎮政府的大院里,白毛狗在啃一個骨頭,骨頭上早已沒有丁點肉,它還在啃。會計洗過了床單,又在鋁盆里泡著了一大堆臟衣服臭襪子,她在罵狗:啃了一下午了你還啃?!馬副鎮長又把火盆端出來籠火,籠火不是煮茶,要在砂鍋里熬中藥。說:狗捨不得那肉味么。伙房裡傳來叮叮咣咣的剁餡兒的聲,會計說:中午喝了鱉湯晚上還有餃子?馬副鎮長說:是白主任自己割了半斤肉,要在電爐子上開小灶哩。會計和白仁寶多年不卯,說:有伙房哩自己還做飯呀?馬副鎮長說:你有錢你也可以買個電爐子么。會計說:哼,他肯定從元黑眼那兒白拿了肉!經發辦的陸主任和派出所的劉副所長還在下棋,已經下了一個下午,腳下的煙蒂積了一堆,仍不分勝負地吵吵嚷嚷。竹子侍弄著那兩盆指甲花,她把伙房裡打過的雞蛋殼扣著放在盆土上,增加養分,祈盼著早日開花,又嫌馬副鎮長熬藥的氣味吹過來,將花盆端到了院子的另一角。侯幹事捏住了一隻虱子在手掌上,用放大鏡在觀察,嚷道:人有漂亮人虱子也有漂亮虱子,這隻虱子是雙眼皮呀!後來就追著竹子,要把虱子放到竹子的脖領里。竹子像小雞一樣轉圈跑,一邊跑一邊罵侯幹事你噁心。
縣誌里的祥異
竹子跑進房間打開了電視,指揮著把電視鍋向左挪,再向右挪,再挪,一會兒叫嚷有了,一會叫嚷著又沒了。後來說:壞了,全黑了!
崇德七年地裂,水泉涌,南漆河逆流三日,鼠食于稼,人飢疫,死者相枕藉。
帶燈放下電話,罵一聲:不是局長還口氣這凶的,哈巴狗站在糞堆上了!進了綜治辦,竹子又脫了衣服還要洗,帶燈說:出事啦,出事啦!自個先去院子里發動摩托,竹子就重新穿好衣服攆出來,問怎麼回事。帶燈說了喝農藥領人的事,兩人推了摩托便往大門外走。白仁寶說:我給個手電筒?帶燈沒理,竹子也沒理。
帶燈不愛聽馬副鎮長陰陽怪氣的話,她高聲說:瘋什麼瘋呀,去把電視打開看信號行不行?
竹子說:姐你常來呀?帶燈說:凡要進縣城辦事read.99csw.com,都來洗的。經理說:又來抓上訪的了?帶燈說:沒上訪的我還泡不了澡。經理說:你這工作有意思,整天跑動,都有故事。哪像我弄個賓館倒是給我弄了監獄。帶燈說:爛工作,綜治辦是黑暗問題的集中營,我都恨死了。經理說:這你哄我,真是恨死了還穿這麼鮮亮,膚色嫩白,瞧這頭髮一絲不苟?!帶燈說:你的意思我就該皺紋縱橫面如漆黑頭髮蓬亂衣衫不整?那你這賓館,門衛都不讓進了!經理說:我老成啥了,還講究是老闆哩,這腰裡一抓一把贅贅肉,都快沒人形了。帶燈說:這叫形散神不散么。經理就笑,說:你這心態好!帶燈說:工作就像嫁郎一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看我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也就這樣了。深山裡也有棠棣花么,花只顧自己開放。經理說:我羡慕就羡慕你在鄉鎮這些年了還沒磨下你那小資氣。帶燈說:就這品種么,麥子種到哪兒都是麥子,長不了苞谷棒子。說罷,再不和經理貧嘴,噔噔噔就往樓上跑。
帶燈卻突然做出決定,既然來城裡了,就多待半天,她的一個同學開了家賓館:咱去洗個澡!
縣信訪局的人還沒走,月兒灘村的村長帶了兩個人,拉著一輛架子車到了醫院。村長見不是朱召財,屁股一擰就走。帶燈說:走啥走啥?村長說:不是朱召財,我給誰擦屎屁股呀?!帶燈說:不是朱召財,就算我給你派活哩!村長說:給我派活行,你罵了我不說了,耽擱了瞌睡我也不說了,但我們三人跑這麼遠,總得有個路費錢吧?竹子說:你要路費錢,誰給我們路費錢了?!村長說:你們吃政府飯么,這是你們的工作。帶燈說:我本來準備給你們每人補貼一百元的,你這麼一說要錢,我就只給每人五十元。村長說:這我不拉!帶燈說:老劉,劉大頭,我可是知道你這個村長是怎麼當上的,而且我還要給你說,綜治辦收到你們村三個人聯名告你的信。村長說:是王來娃他們寫的黑信吧?他為了宅基地和我結下仇的。王來娃,我你媽你誣陷我哩!帶燈說:誣陷沒誣陷這得等我調查落實了再說,可今日這王隨風你拉也得拉,不拉也得拉!村長說:唉,給你們搗亂的你管不住,給你們幹活的你倒管了個緊。帶燈給竹子說:你身上裝沒裝一百五十元?竹子剛掏出錢,村長一把攥了,轉身就從床上把王隨風拉了走,王隨風卻死死抱住床頭,就是拉不起。
武宗二年天忽黑,風沙走石,十余月未雨,大飢。
正吃著,店外一陣吵鬧,兩個城管和一個推著三輪車賣油茶的小販在爭執。可能是小販把油茶車停放在了馬路上賣,城管過來要罰款,小販不服,嘴裏罵了什麼,城管一腳踢了油茶車,油茶壺沒倒,七八個碗稀里嘩啦翻在地上碎了。店裡很多吃飯人就往外跑看熱鬧,或許是也指責了城管幾句,城管回過頭來,又立即噤了口,回坐到座位上了,說:狼么!竹子也要出去看,帶燈踩了她的腳,說:坐好。竹子坐好,兩人低頭只管吃。店外的小販坐在地上罵,城管偏還要罰款,後來小販就在地上打滾,別的小販四處逃散,逃散時還順手又拿走了油茶車把上弔著的一次性筷子的插筒,而更多的人聚了過來,兩人趁機從旁邊溜走。
帶燈給王隨風做工作,說你的問題是老問題,鎮政府一直在催督有關部門在解決,一定要相信政府,就是不相信政府,都是女同志,你要相信我,你就是不上訪,我也會跑腿給你催督的。而你來縣上喝農藥不是辦法,產生影響是能產生影響,可只能引起各方面的反感,你喝了救得不及時你就死了,死了就白死了,救得及時難受是你。三更半夜的,我們來領人,這是任務,你必須得回去,好說好勸了你就跟著劉村長走,架子車就在樓下,你可以坐在架子車上,你還要死犟,他們就得抱著你回去了。說了半天,王隨風就是不吭聲,抱住床頭不鬆手。村長又開始拉,把被子拉脫了,又拉王隨風的腿,把褲子也拉脫了。帶燈忙給系褲子,村長說:把人都丟成啥了,還怕羞?!帶燈說:好好說,只要能回去就好,她畢竟是女人么。村長說:這要勸說到啥時候呀,你要勸說那我就不管了,你要叫我拉,你就不要在這兒,我給你拉回去就是!帶來的兩個人就把帶燈和竹子推到門外過道上。村長就對王隨風說:我可認不得你,只認你是敵人,走不走?王隨風說:不走!村長一腳踢在王隨風的手上,手背上蹭開一塊皮,手鬆了,幾個人就抬豬一樣,抓了胳膊腿出去。從過道里抬到樓梯口,王隨風突然殺豬一樣地叫,整個樓上都是叫聲。
有了喝農藥的
朱召財
帶燈和竹子要到縣醫院去領人,又擔心是不是朱召財,就先到月兒灘村尋到村長,和村長到朱召財家,朱召財家果然只有朱召財的老婆在,害腿疼,扶著炕沿和他們說話。問朱召財哪兒去了,說不知道,問幾時出的門,說不知道,問出門時都拿了啥,說不知道。帶燈非常嚴厲地訓斥村長,嫌村長沒有看管好朱召財,現在立即去縣醫院領人。村長就罵朱召財老婆,朱召財老婆還嘴,村長扇了個耳光,朱召財老婆再不吭聲,趴在炕沿上哭。村長問這黑的夜,咋去縣城呀,三十里路的,能不能明天去。帶燈說:必須連夜把人領回來!我和竹子現在就去醫院,兩小時后你派人得到,我不管你走著去還是飛著去!
竹子說她正做夢哩,夢裡九九藏書有人給她獻玫瑰,但獻玫瑰的人似乎在不停地換,到底沒看清一張具體的臉。
竹子在那個晚上沒有睡好,起來翻閱縣誌,想看看四九年建國以來的天氣史料,從中尋出一些天氣變化和社會發展的關係。但縣誌是舊縣誌,止於清朝的同治年。就後悔當時只圖要看縣誌上關於櫻鎮的歷史,而沒有把新縣誌一塊兒借了來。竹子只好在舊縣誌上找天氣的章節,沒有,僅僅是一些祥異。
沒到櫻鎮,沿途的櫻樹少見,一進了櫻鎮地界,櫻樹就多了,越來越多。經過幾個村寨,所有的狗都驚動了,亂聲吶喊,竟然兩隻三隻攆著摩托跑,攆上了又在摩托前跑。狗的吶喊和追攆是別一種的鳴鑼開道,帶燈和竹子覺得很得意。村寨的人都從屋裡出來,或在地里正幹活就拄了钁頭和杴,至她們一出現就盯著一直盯著她們身影消失。有人在村口的泉里用勺往桶里舀水,只顧看了帶燈和竹子,桶里水已經滿了還在舀,水就溢出來濕了鞋,他媳婦一手帕摔在他頭上,說:看啥哩看啥哩?!他說:這不是鎮政府的誰和誰嗎?人家吃啥哩喝啥哩長得這好的!他媳婦罵:你去聞么,人家放屁都是香的哩!帶燈和竹子當然是看到了也聽到了,全都忘記了鎮長的批評,經過每一個村寨,偏把摩托的速度放慢,還要鳴著喇叭。竹子說:姐,姐,又有人看哩!帶燈說:就讓看么,把臉揚起來!竹子說:咱是不是有些騷?帶燈說:騷啊!竹子就後悔她沒有穿那件紅衫子。
回到綜治辦,竹子說:咱這位領導總是陰陽怪氣的。帶燈說:他肚子里有氣么。竹子說:他沒升上官就覺得誰都在虧他,氣大了身體不好那就越是難上去了。帶燈說:你提醒著我呀,鎮長一回來,就得彙報元斜眼的事。竹子仍還對馬副鎮長不滿,埋怨去看看電視么,用不著送他醬豆和硫磺皂,給了他硫磺皂他也不用哩。就說:你瞧見他床頭板嗎,上邊三個血點點,肯定是拈虱子留下的。帶燈說:甭說了,你一說我身上就癢哩。咱洗個澡?竹子說:洗呀洗呀!就去找劉嬸要伙房的鑰匙,自己來燒熱水。
順宗永貞四年秋,地震,莽山南崖崩塌,三村寨不復存在。十一月大風怒號,髮屋拔木,流寇至,二百人隨之。
在看著電視里的新聞聯播和天氣預報過程中,馬副鎮長話說個不停,他在說書記去省城了,鎮長也到縣上開會去了,應該今天就回來卻沒有回來,是不是又忙他的事了?竹子說:他有什麼事?馬副鎮長說:昨日元斜眼碰著我了問,如果書記引進大工廠了,那就是大政績了,就該提拔到縣上的,鎮長也順便噹噹書記了。竹子說:元斜眼的話能正經?前日他又和人打架,一個大男人家的手那麼重,一拳就往金狗媳婦胸上打,打得人家昏在地上。馬副鎮長說:你知道為啥打金狗媳婦?竹子說:為啥?馬副鎮長說:金狗前年餵了三頭豬,賣了手裡攥有幾個錢,元斜眼整天和金狗打麻將,他打麻將帶手哩,結果賣豬錢輸了多半,金狗媳婦就記了恨。近日茨店村有個小伙在大礦區打工回來掙了六七千元,還沒回茨店村哩,在鎮街上就被元斜眼拉去打麻將,又是錢全輸了,元斜眼放債給他,再賭了三天,那小伙還是輸了。還不了賬,元斜眼就逼那小伙還去大礦區打工,並和大礦區的包工頭說好,小伙掙了錢直接交給他抵賬。元斜眼在逼那小伙時,金狗媳婦看見了,數說了幾句,元斜眼就打金狗媳婦。帶燈說:元斜眼在鎮街上開賭場?馬副鎮長說:我只說你看電視哩,也一心二用?開沒開賭場我不知道,但他專門找南北二山裡在大礦區打工回來的人打麻將倒是真的。帶燈說:這事你沒給書記鎮長說?馬副鎮長說:這事歸綜治辦管么,我說了對你們不好么!
吃飯
電視機又壞了
偏這時白仁寶在喊帶燈,帶燈說這麼晚了喊啥哩,不理他。白仁寶又喊竹子:電話,縣上電話!竹子說:說我媽,我媽就來電話了!穿了衣服出去。但很快又回來,說:是縣信訪局電話,白仁寶要你去接。這神經病,不讓我接,他喊我?!帶燈只好也穿了衣服出去。的確是縣信訪局的人打來的電話,說櫻鎮一上訪戶在縣政府大門外喝農藥了,現已被送去縣醫院,要求櫻鎮立馬來人領走。帶燈嗡地一下,臉色都變了,捂了話筒給白仁寶說:出事啦,咱的人在縣上喝了農藥,讓去領哩。白仁寶說:這是綜治辦的事,所以我讓你接的。帶燈瞪了白仁寶一眼,對著話筒說:喝了農藥?是不是姓朱,朱召財?縣信訪局的人說:我管他豬呀貓呀的,只要是櫻鎮的,你們都得來領人!帶燈說:你是?那人說:我不是局長你就不聽啦?!帶燈說:我不是那意思。那人說:櫻鎮是怎麼搞的,讓你們守土有責、嚴加防範,竟然就讓人跑到縣上來,還喝農藥!帶燈說:朱召財是全縣都有名的老上訪戶了,老兩口七八年都在外邊跑著上訪,因為責任不在鎮上,也不在縣上,這多年裡考核櫻鎮工作朱召財問題都是除外的。那人說:你的意思是你們不來接人?叫你們書記鎮長接電話!帶燈說:好好,我們接人。
竹子喜歡地喊:啊姐,姐,你回來了,幾時回來的我怎麼不曉得?
天聰七年有人牧馬山中,雷電四起,雲霧蔽谷,人于雲霧中見龍與馬交,踰年產馬長啄短尾,拳毛如龍鱗。至三年,縣北人馬世昌聚眾鬧事,隨之南方白啟山揭竿而起,馬世昌五千人投之,五年後白啟山read.99csw.com、馬世昌被滅,而外族入,朝廷遂亡。
竹子曾陪著帶燈看天氣預報,覺得無聊,但帶燈看得認真,她也就耐著性子看完了,說:你聽沒聽說過元天亮的老爺曾經是櫻鎮的神仙?帶燈看著電視,說:嗯。竹子說:聽傳說他夏天裡麥子還沒完全黃,他家就開始收割了,村人還都笑話哩,第二天就一場冰雹,把別人家的麥子全砸得窩在地里。後來村人出門都看他的樣,大紅日頭的,他拿上傘了,大家都拿傘,果然不久就生潑大雨;河裡平平靜靜的,他背上背簍要去河裡撈南瓜,大家也背了背簍去河裡,後半天河上游真的發了洪水,衝下來有南瓜、茄子和土豆。帶燈說:嗯。竹子說:過去那神仙說穿了也就是能看天氣,現在有天氣預報了,人人都可以是神仙么。帶燈說:嗯。竹子說:我說啥你咋都是嗯?帶燈終於把天氣預報看完了,回過頭說:我在看天意哩。
雍正十二年,大風月余不止,全縣小麥害病,野草種子飛揚,草荒。邊關緊張。
嘉慶八年隕霜殺禾,凍土三尺深,不能耕,盜賊四起。
六斤也算是帶燈的老夥計。當初,六斤提了雞蛋籃子來鎮街集市上賣,每每到了鎮街西頭的石橋下,就把身上的破衣服脫了,換一件碎花衫子。賣完了雞蛋回去,也是在石橋下再把碎花衫子脫了,又穿上破衣服。帶燈注意了她,和她閑話,問有沒有男娃,她很輕鬆地說:兩個女的,給別人家養哩。十幾年前她從崛頭坪寨抱養個八歲男孩,這男孩上學時,周日總和他哥們回老家,收養關係也就名存實亡。十六歲和他哥去大礦區打工出了礦難,她火速到大礦區爭取賠償,拿到了兩萬元,但和男孩的親父母起了爭執。親父母在老家安埋了男孩,她給了三千元,又經人勸說再給了五千元。帶燈也批評她:你這做得不好。她說:誰不想要錢?帶燈送給她幾件過時的衣服,她每次賣雞蛋見了帶燈就要給帶燈幾顆,並說明這幾顆絕對是土雞蛋。帶燈不肯收,她不行,當下把雞蛋敲開,給帶燈嘴裏倒。
仁宗康定年五月,縣東南有冰雹,大如拳,禾麥無收。河川一帶有十牛被砸死。盜賊吳有田居天竺山三年。
咸豐十年三月天降隕石,七月大蛇累見。有長人見於熊耳山,身三丈余足三尺二寸,白幘黃衫,大呼今當太平。流寇過,天下亂,十一年朝廷改制。
滿空中是忽悠的櫻花瓣,不時地粘在她們的頭髮上,衣服上,甚至還有一瓣貼住了竹子的眼睛。竹子用手去抹,它又飄走了。到了東岔溝村,摩托停下來,兩人抖著身子,花瓣就落了一地。竹子說:哎呀,這花瓣是咱開的?帶燈說:那不是花瓣,是眼珠子!
帶燈認識王隨風很早。
後來就關了門,拉上窗帘,解衣脫鞋洗起來。帶燈臉色白凈,身上皮膚卻黑,竹子恨自己不會長,身子白臉黑。突然門外咕噥一聲,竹子隔門縫看了,白毛狗卧在那裡,低聲說:你是偷窺哩還是在守衛?狗咳嗽了一下,竹子拿單子把門縫也擋了。帶燈說:它肯定是守衛咱哩。竹子說:狗是不是人變的?我一說它,它便咳嗽,只是它的話咱聽不懂。帶燈說:可不敢讓狗說人話,它要說人話了,鎮政府大院里的啥事它都知道。兩人咯咯笑,低聲議論著狗能知道大院里的什麼呢,知道鎮上誰給書記、鎮長行賄了?知道馬副鎮長又發什麼牢騷了?知道擺衣服攤的那個女的一到白仁寶房間,白仁寶就拉窗帘,在幹啥嗎?末了,帶燈說:狗知道你多少事?竹子說:我有啥事,不就是我媽逼我快嫁么!那你呢,夜裡夢話里喊我那姐夫?!帶燈擰竹子,竹子哎喲喲叫,兩人又一陣笑。
聽說洗澡,竹子當然高興,說在鎮政府沒洗成,又跑了一夜,身上快發酸了。兩人趕到一家賓館,經理正領員工擦洗門窗,立即朝樓上喊:開一間房子,把熱水放開,土地婆又來泡澡了!
一身的櫻花瓣都是眼珠子
天氣就是天意
朱召財是鎮街東八里地的月兒灘村人。十多年前月兒灘村出了個人命案,在土窖里發現了同村毛拴牛的屍體,縣公安局人來了十幾天,抓住了嫌疑人毛中保,毛中保承認人是他殺的,同時還供出一塊兒殺人的有朱召財的兒子朱柱石,朱柱石就也被逮捕了。可是,就在把毛中保朱柱石往縣上解押時,毛中保半路上要上廁所,從廁所蹲坑裡鑽下去到了尿窖子里逃跑了。朱柱石一直不承認他殺了人,但有毛中保的供詞,朱柱石後來還是判了無期徒刑。從此,朱召財老兩口就為兒子申冤,四處要尋找毛中保要他說出真相,卻無法找到毛中保。三年前,大礦區通知櫻鎮,說月兒灘村馬明明在大礦區殺了人,被槍斃了,讓家人去搬屍。馬明明一直在外打工,誰也說不清怎麼又在大礦區犯了事,他家裡只有一個獨眼爹,又恨又嫌丟人,就沒去搬屍。可過了八個月,馬明明竟然回到了月兒灘村,問清原因后,才知道馬明明和毛中保是姑表親,兩人年齡長相近似,毛中保在出事前就借了他的身份證。這樣,就肯定了在大礦區被槍斃的是毛中保。毛中保一死,朱召財替兒子翻案的事更沒了著落,但老兩口仍心不甘,繼續上訪,這其間多次被抓回,抓回來又跑出去,連續三年再沒蹤影。年前臘月二十三,老兩口都年紀大了,又一身病,才回到月兒灘村。
綜治辦的電視機徹底壞了,馬副鎮長卻主動來喊帶燈和竹子到計生辦去看電視。馬副鎮長說:帶燈,別人沒事https://read.99csw.com就到我那兒串門,你是從來不來的,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可我這是真心請你,你還不肯去嗎?帶燈說:我哪敢對你有意見?能有什麼意見呢?!只是我這小資情調的,怕你有看法。馬副鎮長說:這話可是鎮長說的呀!他當領導咋能給部下下這結論?!帶燈說:他也沒說錯。自己就笑了。
才到鎮政府那年,給鎮政府蓋南邊那一排平房的泥水匠和王隨風娘家是鄰居,王隨風在鎮街上賣魚時來看望泥水匠,帶燈見過一面。泥水匠讚歎王隨風,說她娘家門前有個魚塘,她每天早上四點騎自行車到縣城買豬雜肝回來餵魚。二十歲時,嫁了婆家也在南河村,她開始拉個架子車在鎮街上賣肉沫糊辣湯。賣了一年,生意還行,就到縣城的醫藥公司門口賣,還承包了醫藥公司的三間房賣起了藥品,很賺錢的。她已經穿起了碎花子襖兒,還有皮鞋,皮鞋磨腳,在腳上貼創可貼了還穿皮鞋。後來醫藥公司職工下崗要求收回房子,而合同期未到,公司開了條件她不走,職工們就把她的東西扔外邊,強行攆出。三年半前打官司,對方給予補償,她不同意,走了上訪路。縣上曾想結訴給她七萬元,她仍不行,要十二萬。事情就這麼拖下來。
帶燈和竹子就在計生辦里看電視,帶燈把她做好的醬豆拿了一瓶,還送了塊硫磺皂。正好,辦公室的吳幹事進來,看見桌上有一包紙煙,抽出一支就吸起來。馬副鎮長說:我雖是副鎮長可也算個領導吧,別人都是給領導行賄的,你倒是來了就吃我的紙煙,你也學學帶燈呀!帶燈說:我是要看你電視的,才拿了醬豆硫磺皂的。吳幹事說:我吃領導的紙煙是為了體現領導和群眾關係親么,她帶燈送硫磺皂你以為是對你好嗎?她是嫌你有虱子哩!大家都笑,帶燈就罵:你這嘴裏啥時候能長象牙呀?!馬副鎮長也就說:我這兒是有虱子。就沒讓帶燈和竹子坐到床沿上,而讓吳幹事取兩把凳子來,說:凳子上不會有虱子的。
看電視是帶燈雷打不動的習慣了,尤其在晚上。所以帶燈下鄉,即便到最遠的磨子坪村,晚上都要趕回來。鎮政府大院的人起先以為帶燈嫌在鄉下過夜不衛生,怕惹上虱子,後來知道她好讀書,又有看電視的癖好。議論這也應該:一個女同志么,不喝酒,不愛串門閑諞,在鄉下那麼長的夜,怎麼岔心慌呢?連馬副鎮長也說:深山裡的人不看電視,也沒電視,天一黑就上炕睡覺,所以計劃生育工作難搞。馬副鎮長這麼一說,侯幹事就胡扯淡,說:你是說帶燈主任結婚這麼多年還不懷孕,是電視看得多了?竹子當然就罵侯幹事。
帶燈說:一個檔次!竹子說:啥一個檔次?帶燈說:小販素質差,不按規定地點支攤,又亂扔套碗的塑料袋兒,城管也是低素質,野蠻執法。真是啥人用啥人治。竹子說:那讓咱倆整天和上訪人打交道,是糟踐咱了?!帶燈說:咱也一樣吧,在綜治辦幹得久了,肯定有人看咱是壞蛋,咱也覺得自己骯髒了。竹子再沒接話。
王隨風
竹子說:咱今日去,你老夥計會不會給咱做飯?帶燈說:肚子飢了就讓她熬刀豆糊湯,她封乾的蔓菁煮著好吃。竹子說:人乾淨不?我第一次和馬副鎮長去藥鋪山村吃飯,那家媳婦擀了長面,吃著可口,吃完了我才發現她手背上垢痂恁黑的,一出門就噁心得吐了。帶燈說:人算不上乾淨。竹子說:那我不吃!帶燈說:我以前下鄉也不吃飯,後來發覺你不吃飯了人家就生分你。竹子說:你那些老夥計都是吃出來的?帶燈說:你不吃就不吃吧,可你如果也想有些老夥計,我教你個辦法,下鄉時拿上照相機,只要給他們照相,關係就熱火了。竹子說:這我不,要洗照片,我有多少錢?帶燈說:我是給他們看病的,看不了大病就教些小偏方。竹子說:哦,那我也向陳大夫討些偏方去。帶燈說:你岔我的行呀?竹子說:喲喲,你要是六斤,我可能連顆生雞蛋都吃不上!帶燈就咯地笑了一下,這一笑,摩托頭一拐,差點撞在路邊的水泥礅上。
睡是不能再睡了,帶燈還是把竹子往起拉,說去下鄉收購些土雞蛋要給領導送的。竹子又坐起來,說:咱咋這麼可憐呀,就像大人打孩子,把你打哭了,讓你不哭你就不能哭,還得寫個檢討。收土雞蛋,巴結一下鎮長?帶燈說:不是咱巴結他,是他得巴結縣上的領導。竹子說:他也巴結人呀?!帶燈說:行政幹部么,誰不被人巴結,誰又不巴結人?竹子說:咱鎮長巴結領導不知道是個啥模樣呢?她突然高興了,覺得受的委屈都不算一回事了。
洗澡
帶燈和竹子離開醫院時,天麻麻亮。縣城的街道上,各類小吃開始上攤。竹子要請帶燈吃豆花,一摸口袋,再沒了一分錢。帶燈說:你是故意說要請我,其實要我請你。竹子說:你是姐么,工資比我高。帶燈說:讓你談戀愛你不談,談戀愛了就有人管待你錢哩。竹子說:鎮政府就那麼大個單位,和誰談呀?就是談了,能再遇上像姐夫那樣能掙錢的人肯讓我花?帶燈卻冷了臉,說:甭說他!竹子覺得奇怪,但帶燈不讓說,她也就不說了。兩人一時沒了話,竹子就跟著帶燈,帶燈經過豆花店了,並沒有進去,竹子也沒敢過問,只說這頓飯是沒指望了,帶燈卻進了一家水盆羊肉館,說:要吃就吃頓硬飯!
一覺醒來后,帶燈想在縣城裡見一下鎮長,先用手機聯繫,鎮長說他正在會場,出來上廁所了把電話打過來。鎮長果然九_九_藏_書打來電話,帶燈就彙報了王隨風的事,要讓他有個思想準備,以防會議上有人突然提出來了使他尷尬。但鎮長說事情他已經知道了,有關領導點名批評了櫻鎮,他也在會上作了一次檢討。帶燈原本是要向鎮長表功的,沒想給鎮長帶來了災,她一下子口拙起來,並一再地道歉是綜治辦的工作沒做好。鎮長是沒有訓責她,卻考慮到這事可能還有後遺症,要影響到櫻鎮的工作考核,他得見見一些領導,這就得帶燈以最快的速度去村寨里收購幾十斤土雞蛋託人帶來。帶燈說能行,明日就把土雞蛋捎去,而為了汲取教訓,她就又反映元斜眼在鎮街上專門找從大礦區打工回來的人打麻將騙錢的事。鎮長說:哦,這確實是不安定因素的新動向,是得趁早打擊。這事我回來后咱們研究研究,眼下你得儘快地收購雞蛋,雞蛋一定要保證是土雞蛋啊!
馬副鎮長提供了重要情況
但是,到雜物間領人時,竟然發現喝農藥的並不是朱召財,而是南河村的王隨風。氣得帶燈罵:怎麼是你?你也學會喝農藥啦?!靠住牆喘粗氣。
竹子知道帶燈愛看電視,並不喜歡那些武俠劇和言情劇,她除了看新聞節目外,最關心的倒是天氣預報。
聖宗乾亨年,天降黑霜,豬生子似象,有人生角。十月賊寇起,呼嘯縣城。
帶燈看著那伙人下了樓梯,說:回去直接交給南河村的村長啊!說畢,腿軟得靠牆溜下去,坐在地上。竹子說:姐,咱回。帶燈說:心慌得很,讓我歇歇。卻說:你跟著下去,給村長交代,才洗了胃,人還虛著,彆強拉硬扯的,也別半路上再讓跑了。
兩人騎了摩托剛出了縣城,鎮長的電話又來了,他在提醒著帶燈,收購土雞蛋的時候要收購沒被公雞踏過的母雞下的蛋,不能收購被公雞踏過的母雞下的蛋,一顆都不能收購。帶燈有些疑惑,吃雞蛋不要吃用激素飼料餵過的雞的蛋而要吃放養的雞的蛋,卻怎麼還分被公雞踏過和沒踏過的?鎮長說:常務副縣長是和丈母娘一塊生活的,那老太太吃齋,肉不吃,蔥蒜不吃,被公雞踏過的母雞生下的蛋也不吃。帶燈說:這咋分得清哪顆蛋是被踏過的哪顆蛋是沒被踏過的?鎮長說:你連這點知識都不懂?買蛋的時候你拿手電筒照么,裡邊清亮的是沒被踏過的。要一顆一顆照啊!帶燈沒好氣地說:你真心細!放下電話,就琢磨這麼收購土雞蛋,只能去東岔溝村找六斤了,便扭轉了摩托,沿城關一條近路直接去了東岔溝村。
竹子洗得快,先出了浴室,等帶燈泡好出來,她已躺在那裡睡著了。帶燈說:懶——,身子也倒下去,眼睛已閉上了,吁出個蛋字。
德宗貞元元年,春大旱,天有紅光如焰。至夏蝗蟲白晝群飛,蔽天旬日不息,草木葉及畜毛皆盡。縣東饑民衝進縣衙殺五十人。
世宗大定十八年,八月群鼠結隊,晝行街市,九月洪水暴溢。來年世宗亡。
帶燈從綜治辦房間旁邊的水泥梯台上到了屋頂,她原本要調整一下安放在屋頂的電視信號接收器,因為昨晚看電視時,屏幕上滿是雪花點。信號接收器就是櫻鎮人說的電視鍋,帶燈挪了一下方向沒挪動,卻注意了隔壁派出所的水泥樓頂上那一片搭架的絲瓜和葫蘆。去年栽的絲瓜和葫蘆一直沒有清理,亂蓬蓬的枯藤蔓上,成群的麻雀自天而來,呼地在架中玩隱身又突然向空中嘩然飛去。而就在那枝最高的桿頂上,站著了一對,一個頭仰著,媚眼顧盼,尾巴划圓;另一個彎過頭來在腋下撓癢了,翹翹地展現出一扇翅和一捋足來。帶燈入神地看著,看成了天空中似乎有了兩隻悠古而神秘的眼睛,看出了她心中的一個人。就默默地說:你在看我嗎?你不要地軟又來信說不要寄茵陳,那我能給你寄些什麼呢?你說你春天總是上火,那是體虛所致,我給你寄些中藥吧。我能開藥方,我丈夫的胃病就是我開的藥方服好的,我為六個老夥計都開過藥方治好了病。你要相信我。陳大夫是櫻鎮的陳神仙,他會給我把關的。帶燈這麼沉思著,兩隻鳥兒竟然飛過來,NFDA1啦啦葉子落地,她吃了一驚,鳥兒又若無其事地向天上飛去了。這時候竹子在院子里看見了屋頂上的帶燈。
帶燈往樓上跑,心裏卻想:我怎麼給她說像棠棣花一樣只顧開放?這話是我在手機上給另一個人寫的,那話只寫了一句,但要寫完整,該是:我睜開眼就很喜悅地想起你。我像棠棣花一樣只顧開放。我覺得我愛的人是天是地是宇宙是大自然,那麼我就像草木一樣為大自然綠著而天地給予陽光雨露清風明月。我把心收到一棵樹上,慢慢長起來,因為有你在看著也看得清。別人一見花就折,你會說這花真漂亮,別人見一樹果子會說這家人勤快呀而你會說這樹能幹。所以我想為自己活一回。
光宗紹熙二年,冬至夜震雷如炮,電光如火,須臾落地如弓曲狀,移時沒。來年大旱,粟價騰貴,絕糴罷市,木皮石面皆食盡,父子夫婦相割啖。至臘月,知府被革職,撤縣並於山陰縣。
帶燈說:夢是反的,都是你這夢做壞了,鎮長才來了電話!竹子問:鎮長表揚咱們啦?鎮政府那麼多人,只有咱在第一時間里把王隨風領了回去。帶燈說:鎮長批評綜治辦沒有及時防範。竹子不信,說:真批評啦?帶燈說:真批評啦,還讓現在就去下鄉。竹子就生氣了,罵了一句:毬!竹子罵了一句粗話,帶燈就笑了,說:一聽就是鄉鎮幹部!竹子一仰身又倒在床上,說:領導不珍貴咱了咱珍貴自己,今日就不去下鄉,睡,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