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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星空 第十一章

中部 星空

第十一章

帶燈把花盆往下端著,心想,書記什麼時候回來呢,如果回來會不會元天亮也能回來?
大院里清早仍舊跳十字步,八點吃畢飯,職工們就戴著草帽提個包兒到各自包乾的村寨去。前一向,晚上回來了這個提了半口袋核桃,那個拿了一罐子土蜂蜜,甚或還有鹼制的雪裡蕻,豇豆乾,炸了的蠶蛹,半吊子臘肉,讓劉嬸烙個鍋盔了大家打平伙吃,說的全是各村寨難纏事、齷齪事、異事和怪事。而現在就說天氣。
李存存在鍋里下了土豆和苞谷糝子,又放勺老鹼,灶膛里火燒著,騰出手來在瓮里撈酸菜,還剝幾瓣蒜,搗成泥了調在酸菜里,然後退了火捂了鍋蓋,拉了孩子去地里喊喬天牛回來吃飯。她不喊喬天牛喊的是孩子的名字。在地里的喬天牛栽完了辣椒苗,拄了拐杖走出了地,把裝辣椒苗的籠子給了李存存,李存存突然尖錐錐地喊帶燈:趕得巧,來吃飯呀吃飯,是你愛吃的煮了土豆的苞谷糝糊湯!
經過那座石拱橋時,遇見了侯幹事。侯幹事提著一小捆烤煙,忙藏忙掖的,但還是夾在了胳膊下,說:啊領導散步哩。鎮長說:你回了老家?!侯幹事是雞公寨再往北的溝腦人,他說:沒呀!我舅來捎了話,說我媽上山挖蕨菜摔斷腿,讓我回去看看,咱剛分片包干,我這時候怎麼能離開呢?!我是去我包乾的雞公寨和村長溝通了些情況這才回來,把他媽的腳都磨泡了。他彎下腰脫了鞋,彈了彈鞋殼裡的沙子,又穿上,說:我不回去。鎮長說:辛苦你。侯幹事說:領導更辛苦么!鎮長說:又向誰家要的烤煙?侯幹事說:這次不是,你批評過一次了,我還沒記性嗎?是王拴娃要給我烤煙,我知道他是求我給他侄女報戶口呀,要行賄我,我腦子清白,堅持付了錢!
十五號早晨,帶燈、竹子和鎮長都去了黑鷹窩村,鎮長坐的是小車,因為從鎮政府還拉了五袋救濟麵粉,已經協商好了,作為演出隊去專門看望五家貧困戶的禮品,帶燈和竹子只好騎摩托車,帶上兩大筐元宵。元宵是袋裝的,有兩種牌子。一到了村,鎮長去檢查墊好的村道和搭成的戲檯子,帶燈和竹子就在村長家負責煮元宵。
三、王隨風領回來后還比較安定,朱召財最近也沒異常,張正民依舊囂張,但他的問題還好辦,目前頭痛的仍是王後生。王後生鼓動過毛林以矽肺病的事上訪,毛林沒同意,他又跑到東岔溝村找了十三戶人家要上訪。這十三戶人家的男人都曾在大礦區打過工,患了矽肺病,有的已經死了,有的喪失了勞動力,家庭生活都極度困難。
從梅李園出來,天上起了瓦碴雲。差不多是做午飯的時候,沿途的人家煙囪里都冒煙。有人掮著犁,牛在身後跟著,牛走著走著就拉長了身子要嚼地塄上的酸棗刺,可能是身子拉得太厲害了,前蹄沒有撐住,從地塄上咕哩嘛啦掉下去,嚇得掮犁人就往塄下跑,牛卻重新站起了,又拉長身子嚼那塄畔上的酸棗刺。掮犁人罵:那有啥吃的,那有啥吃的?!鎮長還笑著說:人吃辣子圖辣么,牛吃棗刺圖扎么。誰家的狗突然從院子的柵欄門裡衝出來,發出一陣汪汪聲,只不過叫一陣后,確實沒了什麼威脅,又趴不動了。而另一家門口有婆娘壓著孩子剃頭,孩子覺得那是一件痛苦的事,亂蹬亂蹭,叫喚不已。
帶燈知道他們是要看她在住屋裡掛沒掛著丈夫的照片,她偏不讓看。
鎮長聽了,眉心就挽了繩,說:這社會是咋啦,這麼多的事!帶燈說:陳年蜘蛛網,動哪兒都落灰塵,可總得動啊!
煞氣
小時候正月里被媽逼著走親戚,提個荊條編的長形籃子,我也不看放的什麼禮物只知道送到既定的人家了事。走那麼遠的路后還要上坡看到那個小竹園就算到了姨家。我一個人在樺樹林間的小路上走,覺得走得好遠了回頭一看才走出一小段兒,不清楚這路是否真能到那個西三塬村,生氣地坐在那裡哭,罵我媽老妖婆,想如果這時有什麼鬼怪精靈甚至狼外婆,我都會跟它們去,讓我媽找不到我了氣死她。而我現在長大了也長老了反而覺得永遠也走不到那戶人家,一直在路上。我是有主見的人但感情路我怎麼不能收住腳步回頭往大路上走呢?我一次次擺動著頭像撥開眼前枝葉,想往遠處看,想走出大的天地啊!
帶燈把那隻塤帶回來,常常是吃過晚飯了,就坐在綜治辦的房間吹。第一回吹,嗚嗚咽咽,鎮政府大院里的人在各自的房間里聽了,就跑出來。劉秀珍說:哪兒有鬼了,鬼叫哩?侯幹事也說:是狼嚎,我老家前面山樑上夜裡狼嚎就是這聲。隔壁派出所的人聽到了,以為是從審訊室傳來的,而審訊室並沒有人,就驚恐了,有人說把經血在審訊室牆上抹抹能鎮邪的,讓那個女警察去辦,女警察不敢去,只是將衛生巾從窗子扔了進去。而竹子也發現,那個瘋子誰也不搭理地在鎮街上跑,跑過大院外的巷口了,聽到塤聲,突然站住,哇哇大哭。後來都知道了是帶燈在吹一個陶葫蘆,這陶葫蘆是一種樂器,名字叫塤,就說:帶燈,你嚇死人呀?!帶燈說:沒聽過吧,這是土聲,世上只有土地發出的聲音能穿透牆,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鎮長說:這聲音聽了總覺得感傷和壓抑,你細皮嫩肉的,吹塤不好。帶燈說:有啥不好的,心裏不舒服了可以排泄么。鎮長說:馬副鎮長患過抑鬱症,你又逗他病呀?鎮長還是勸帶燈不要在鎮政府大院里吹,尤其書記回來了更不要吹,實在想吹了,就到河灘或山坡上去吹。帶燈接受了鎮長的話,往後再出門,那件藍花布兜里除了鏡子、唇膏、梳子、手紙外,還帶上塤。
帶燈和九九藏書竹子不願意頭一天晚上就去黑鷹窩村,在那裡過夜,擔心惹上虱子。帶燈就給鎮長說演出隊到了黑鷹窩村吃什麼,如果派農家飯,一是山裡飯菜差吃不慣,二是給農民也增加負擔。鎮長覺得有道理,但總不能不管人家的飯呀,也不能像鎮政府的幹部下鄉一人發一包方便麵和一瓶礦泉水吧?帶燈提議從鎮街買些元宵拿去,在那裡煮元宵吃。鎮長說好,你去買元宵。帶燈和竹子去了趟鎮街,回來說成品元宵只能從縣城進貨,最快晚上才能進到,乾脆她和竹子留下,明天一搭早把元宵送到黑鷹窩村。
二、元黑眼五兄弟現在河灘辦沙廠,換布拉布和喬虎也動手購買老街上的舊屋,這些人腦瓜活騰,全是在大工廠進來之前就開始佔有資源了,你是不是同意了他們。
末了,鎮長發感慨:我老想不通,咱書記身上怎麼就有一股煞氣,誰都怯他?帶燈說:我也把你倆做過比較,雖然說性格不一樣,可你確實有你的不足。比如吧,聽書記講話,要聽的就是他開頭說什麼,而聽你講話,倒是聽最後說什麼。講話一開頭就把自己的意圖說出來他就有強勢,而前邊繞了那麼多最後才說意圖的顯得不自信,反而還給人一種有陰謀的感覺。鎮長說:我也是學著書記哩,可就是學不會么,在鎮上幹了這幾年,能體會到解放初期為啥國民黨的高官反倒沒事,槍斃的儘是些鄉鎮幹部,啥朝代里,直接和老百姓打交道的就是鄉鎮幹部,鄉鎮幹部也必定會罪大惡極。帶燈說:看把你說得可憐的,那你就不要干這個鎮長了么。鎮長說:干到這一步了也只能往前乾的,我真的佩服有些領導,他們也都是從村幹部、鄉鎮幹部幹上來的,他們那是怎麼就幹上去了?!帶燈說:要一步步能幹上去的,那你就得學毒些學狠些了,咱縣委盧書記和市馬副市長都是咱本縣人,他們哪一個不是這樣的?!可我真心給你說,我是盼著你往上上的,上得越高越好,而一旦你上去了,我就不會再來往了。鎮長說:我把我也知量了,我也不得上去,能當個鎮長就滿足了,只要能在我的任上櫻鎮上平平安安就燒了高香了。帶燈說:那我給你反映三件事,你要引起注意,免得又以後出亂子。
他們邊吃著飯邊說著亂七八糟的話,而且主題常常就換了,換得自自然然,不知怎麼便說到了煩惱。問帶燈:你煩惱了咋辦?帶燈說:我坐河灘把一個個石頭上寫了你們的名字搗著罵!他們說:喜歡誰了是寫上名字把石頭抱在懷裡?帶燈說:是呀!他們說:那喜歡上我們其中的誰呢?帶燈說:你們誰口裡長象牙嗎?!
帶燈說:關係確定了?竹子說:八字還沒一撇的,真要確定了能不給姐說?帶燈說:是不要急。人在最不能決定大事的年齡時往往決定了一生最大的事,容易犯錯,你要汲取我的經驗教訓哩。竹子說:姐還有教訓?帶燈說:人整個就糊塗蛋了。
十三號那日,櫻鎮政府突然接到縣宣傳部通知,說市共青團要來給對口扶貧村送歌舞。市上在幾年前有五個部門和櫻鎮的五個村寨結成了對子,而市共青團對口的就是黑鷹窩村。別的部門下來是給他們對口的村寨送過衣物,辦過圖書室,春節時給群眾送過對聯,而共青團還從未來過。不來就不來,來了卻來個歌舞小分隊要演出,這確實是件大事。但鎮長犯了難。早不來晚不來,分片包幹了他們來了?!他有些措手不及,趕緊調整工作,安排接待。先是通知黑鷹窩村長組織群眾用砂石把村裡的泥路墊一遍,再是收拾打麥場,在那裡搭一個檯子。然後抽帶燈、竹子、會計劉秀珍、侯幹事和小吳十四號晚上就到黑鷹窩村準備第二天的接待,他十五號一早也趕過去,因為來的不僅是些演員,還有帶隊的市宣傳部領導。他給他們交代:去了一定要給群眾講明,不準攔道說事,不準遞任何材料,來的是藝術家,不是大官,磕頭抱腿沒用的!
回到鎮政府大院,紅雲散了,卻起了風,樹開始擺頭,巷道的雞亂著毛,順了風跑,就又吹翻了在地上打滾。以為是要下雨了,帶燈快速跑到綜治辦的屋檐下,喘著氣么,拿眼看著劉秀珍在院子里收拾晾著的被褥,又扭頭尋楊樹和院牆間的那張蜘蛛網,網沒破,而人面蜘蛛不見了,白毛狗就站在了跟前,一把攬到懷裡,再想起該抽支紙煙了。
市共青團給對口扶貧村送歌舞
好不容易等到演出隊來了,人家坐下來錄了一陣像就去戲台了,竟沒人吃一口。
社會是陳年蜘蛛網,動哪兒都落灰塵
鎮長就和帶燈商量著怎麼處理這些問題。鎮長的意見是元斜眼這人太壞,必須得管管,否則肯定要出事,他得讓派出所去調查一下,如果事實確鑿,必須給以嚴肅處治。至於元黑眼兄弟辦沙廠,元黑眼是給他口頭提說過,他當時也強調這要辦相關手續,他們還沒辦手續就干開了?既然已經干開了,就讓去干吧,我儘快幫他辦手續,讓其合法采沙吧。對於王後生找東岔溝村病人上訪一事,鎮長拿不定主意,要聽聽帶燈的,帶燈說:要一旦替那十三戶上訪,這就是群訪,問題就大了,上訪的問題是大礦區的事……鎮長說:我生氣也就在這裏,信訪制度是屬地管理,他們告的是大礦區,卻要算咱的訪件。得控制王後生,把這件事壓住。帶燈說:不讓王後生插手,但東岔溝村十三戶人家連同毛林現在確實困難,不解決不僅是咱工作上失責,更讓良心上過不去,我們綜治辦已經了解情況,整理材料。準備以鎮政府名義為他們申報矽肺病賠償。鎮長說:https://read.99csw.com你們已著手辦了?帶燈說:估計不容易。鎮長說:這樣吧,可以先了解情況,收集整理材料,但不必太急,眼下上訪的這麼多,已經焦頭爛額了,等屙下的屎都擦凈了,再去干吧。帶燈說:那些人家實在可憐,你有空了也去看看。鎮長說:我是要看看的,但你記住,首先控制好王後生!
竹子這才告訴帶燈,教過舞后,段老師托另一個老師來給她提說這事,她先不願意,那老師說可以接觸么。接觸了幾次,倒覺得段老師人還不錯。
帶燈反映的三件事。
帶燈和竹子一方面要坐辦公室接待上訪者,一方面還得去南勝村,然後是常常接待完了上訪者又去鎮街三村。一次去了鎮中街村后,和村長一塊處理完一宗家庭糾紛,又提到了建洗澡堂的舊事,村長說現在好像是虱子少多了,帶燈問是不是你們給村民買了葯料或硫磺皂,村長說這倒沒有,現在好多村民洗衣服不再用皂角了,都用洗衣粉,洗衣粉可能會殺死虱子的。帶燈覺得有道理,就讓村長多鼓勵村民用洗衣粉,也決定在綜治辦的救濟物資中購進一部分洗衣粉。竹子倒說:洗衣粉是化學物質,它如果能殺死虱子,那以後大工廠建成,櫻鎮的虱子恐怕就徹底消滅了。帶燈說:你還是說大工廠有污染?竹子說:這話我沒說呀,我只是想,真要到沒有虱子的時候了,櫻鎮人倒還懷念虱子的。帶燈沒有言語,她第一次面對著竹子的話她不知道了怎麼個回答。
反映的三件事
忽地有一股香氣,很快又沒了,剛吸吸鼻子,香氣又過來,帶燈說:伙房裡今日煮排骨了?劉秀珍說:啥煮排骨?!就過來悄聲說:馬副鎮長又蒸葯哩。帶燈知道她說的意思,偏問:蒸啥葯這香的?劉秀珍說:你給我裝糊塗!要走了,卻又說:帶燈你說,那能長壽嗎?身上有了五個娃娃的命了,娃娃有魂呀,魂不索命嗎?帶燈起身去屋頂要把那幾盆指甲花端回屋,劉秀珍說:你咋恁營心指甲花的,書記批評過竹子,說鎮幹部染什麼指甲,別讓他回來了又指責。帶燈說:那是他兒子考試沒考好,心情不好才指責的。劉秀珍說:就是就是,他當領導哩,兒子咋恁不成器!
上次來探望過范庫榮后,范庫榮是第三天傍晚咽了氣,下葬時帶燈沒來。現在兩人端了一碗元宵到了范庫榮家,門開著,院子里卻沒人,那棵苦楝子樹冷清的還長在院角,時不時掉下苦楝蛋兒在地上跳著響。帶燈站在那裡,感覺到到處都是范庫榮的氣息。去年范庫榮第一次病倒她來看過,也是這樣的天氣,范庫榮躺在竹床上曬太陽,她時時看著太陽的移動而抬挪著小床讓范庫榮多曬一會兒。她實在是沒辦法,拜求太陽多照著能驅陰氣,還摸摸范庫榮的額頭又摸摸自己額頭看是太陽的熱度還是范庫榮發燒。帶燈要把元宵獻到住屋去,但上房門鎖著,從門縫裡看了范庫榮的照片,范庫榮的照片也在看她,帶燈忍不住悲淚長流,把元宵碗放在了門口。竹子說:姐,姐,你給你老夥計吹吹塤呀,你一吹塤她就知道你來看她了。帶燈就吹起了塤。塤聲深沉低緩。她們同時看見了一隻大雁在藍天上盤旋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往上去往遠去。這時候村中的打麥場上敲鑼打鼓,演出正熱鬧著。
帶燈一走,氣氛有些冷,但鎮長沒離開,別的人也不好離開,鎮長偏讓竹子去給大家沏一壺茶去。茶沏了來,大家就又是擔心去年麥秋二季收成不好,煙葉收購也沒完成任務,那今年又得什麼都減產,雖說農民都還積糧,少收一料還過得去,可連續這麼下去,一旦沒了吃的,問題就大了。他們開始了罵天,說秦嶺里歷來咱們櫻鎮四季分明,雨量充沛,草木茂盛,這些年天是給咱來點小脾氣呢還是要滅咱?!鎮長讓大家說說各村寨受旱情況,有的說北溝天竺樑上的一片櫟樹枯死了。有的說往年這時候兩岔口河裡的水是滿的,都架木橋,現在只有列石。有的說紅堡子村的山泉涸了幾眼。有的說接官亭村的那個泉是半山上流出來的,全村上百口人和牲口就憑在那裡吃哩用哩,去年旱是旱還胳膊粗的水,這一月比娃娃尿還細。有的說去年十月,縣上就用炮往天上打,落了一陣人工雨,咋怎麼就不再打了?有的說打是打了,我也聽到過西邊有打炮聲,但沒打下雨。現在河裡水少,別說天旱,就是天不旱,沿河上下都在攔水,水也就少了,而不下雨聽說各地都在打炮,就是有一朵載雨的雲,還沒到咱縣的上空,就被打散了。鎮長就說:我估摸縣上很快就要布置抗旱工作了,大家有個思想準備,分片包乾的事要加大力度,抓緊進度,否則一抓起抗旱又顧不上別的事了。又對白仁寶說:這幾天開個會,匯總一下分片包乾的情況。白仁寶說:匯總是要匯總,但你別抱希望太大。鎮長說:你這啥意思?白仁寶說:就這一段時間,能解決多少事?咱政府哪一年是把一件事做徹底過?上邊安排事,各部門都說他們安排的事重要,可最後這個頂了那個,那個又替了另一個,猴子掰苞谷,掰一個扔一個!經發辦陸主任說:咋是掰一個扔一個,有你寫材料呀,你不是每一年材料上都寫著各項任務都取得了圓滿完成嗎?鎮長說:這話不對!要善於工作也要善於總結么!陸主任說:我的意思是感謝白主任呀,不是白主任一支筆,咱一年補貼要少拿多少?!我們擔心,如果再旱下去,肯定縣上又要抗旱是第一要務,維穩又得放下。鎮長說:維穩是任何時候都要壓倒一切的,就是抗旱開始了,分片包乾的事不能read•99csw.com了了,不說包干到死,三年五年裡誰包乾的還得包干。大家不言語了,馬副鎮長在嘆氣,說:這天難道要不成咱的事了?櫻鎮一切工作才擺順,形勢一派大好,天一搗亂,就顯得咱又沒政績了。馬副鎮長其實在替鎮長惋惜的,白仁寶就看鎮長,說:咱鎮長國字臉,高鼻樑,是個貴人相,天不會影響他前途的。劉秀珍一直在織圍脖,這已經是給兒子過冬織的第二條圍脖了,她說:旱不了的,能旱到哪兒去,櫻鎮是風水寶地,地靈人傑么。竹子說:千萬不要說櫻鎮的好風水了,我來櫻鎮時,好多人總誇櫻鎮是縣上的後花園,是秦嶺里的小西藏,我心裏還沾沾自喜,誰知幾次去縣上開會,櫻鎮的代表永遠在最後一排坐,我就感受了被外面歧視,就像一個家庭歧視弄不成事的孩子一樣。所以長時間里聽別人說櫻鎮空氣好、水質好、風光好,就感覺像對窮家說你乾淨一樣,像對不漂亮的人說你身體好一樣。因為窮,咱櫻鎮上訪的多,再這麼旱一年兩年,你再看上訪的多吧!侯幹事說:多了咱下鄉么,下鄉還領三百元哩。竹子說:上訪的再要多,社會就亂了,社會一亂你還下什麼鄉?!鎮長說:扯遠啦,這不扯亂啦?會說話了就說,不會說話了就少說!院子里就安靜下來,只有白毛狗打了個噴嚏。馬副鎮長又喊竹子:續茶呀,續茶呀!把他的,這沒吃啥油水重的東西么咋這渴的!竹子提了壺,壺裡沒了水,就到伙房去。又燒了滾水出來,院子里人都散了,白毛狗在啃根骨頭。
天真的要大旱了
演出隊的人沒吃元宵,鎮長說:人家敬業,一定要先去演出。帶燈說:那演出完了還吃嗎?鎮長說:這我還不知道。帶燈說:這敬業倒把咱害了,如果演出完再說,總不能把這煮好的元宵放涼了再熱一下吃吧?鎮長說:看樣子演出完得回鎮街下館子。帶燈說:這不浪費大了?鎮長說:該算政治賬就不計較經濟賬了,你和竹子在這兒經管著,把這些元宵給各家端一碗,就說是鎮政府慰問了。
劉秀珍說:人家北京雨大得很,咱這雨咋恁金貴!劉秀珍的兒子自去了北京上學,她也像帶燈一樣每晚要看天氣預報,但她看的是北京的。
連劉秀珍這樣的人都操心起旱情,鎮長就覺得問題的嚴重了,分片包干工作正幹得有聲有色的,極可能要創造出全縣的一個先進經驗來的,恐怕因此而受耽擱,何況天旱天澇,一有災害,鎮政府幹部的苦情就來了,那就得沒黑沒明地在受災現場。鎮長焦慮不安著,卻不說出來,便問帶燈:你關注天氣預報時間久了,有沒有總結出什麼規律,這旱像是很快緩解呢還是要繼續下去?帶燈說:我多大的本事呀能總結規律?只是咱這兒情況我留心記著,七年前氣候不錯,整個夏季天一熱就下雨,而且往往是晚上下白天晴。到了前六年的正月二十五沒下雨,卻颳了風。諺語說正月二十五滴一點,去到州城買大碗,正月二十五刮一股,倒冷四十五。那年果然倒寒了四五十天,雨水減少。但麥熟八十三場雨,八月十月和來年三月還是下了雨,莊稼也沒受大損。大前年到五月才下了場雨,前年是七月下的,去年是七月底下的。這一年一年雨來得晚,又下得不多,今年這樣子干瞪著眼,會不會八九月里才能有雨呢?帶燈這麼一說,白仁寶說:這不就是規律嗎?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帶燈說:我不是士,也沒別三日,你儘快能給綜治辦修電視的錢報銷就好。白仁寶當時嘴裏像含了核桃,嗚哇不清,說:你們那數目太大了么。竹子說:別人的電視機能由小換大,我們的三百元就大數目啦?鎮政府里只有馬副鎮長的電視機換了大的。馬副鎮長就說:那你們也換么!竹子說:我們不是領導呀。馬副鎮長就說:那你還說什麼?!竹子哼了一聲,就喊白毛狗:過來!你聾了嗎?叫你哩,過來!鎮長便拍了一下竹子的頭,說:瞧你這脾氣,老馬不說他是副鎮長,年齡也是你的長輩哩!是三百元?竹子說:是三百元,白主任卡著不報銷么。白仁寶說:規定報銷二百元,多報我沒這個權力。鎮長說:現在啥都漲價了,原來的規定是有些少了,這樣吧,以後哪個部門的電視機壞了,只要有發票,花了多少就報多少,再窮還能窮了同志們看電視?!白仁寶說:帶燈主任,明日就給你報!還笑了說:記著拿一包紙煙呀!帶燈卻說:我只報三百元!拾起身回綜治辦去了。侯幹事說:白主任熱臉撞了個冷屁股。白仁寶說:我沒啥。小資么,要允許有小個性!鎮長就瞪侯幹事,說:去去去,就你淡話多!
在鎮中街村辦完了事,竹子提議去小學那個教過舞的段老師處喝水,帶燈的丈夫原來就是小學的老師,她不願意去,但拗不過竹子,也就去了。教舞的老師十分熱情,又拿糖果又拿瓜子,還派學生去鎮街買了一串油餅。帶燈偶爾發現竹子去熱水瓶給茶杯續水時,段老師在竹子的腰裡捏了一下,竹子只是打了一下手,並沒反感,還低聲說了句什麼。等到段老師一出門,帶燈說:竹子,啥事你瞞了姐?竹子說:沒呀。帶燈說:你們談戀愛了?!竹子臉唰的紅了,說:哄誰都哄不了姐!
劉秀珍說的是非
原以為煮元宵是件輕省活,誰知卻成了難場事,演出隊什麼時候能到,沒個准信,晚下了怕煮不熟,早下了又怕煮爛了,就一大環鍋的水燒得咕嘟嘟響,等候著。竹子站在屋頂上不停地打電話詢問已經走到哪兒了,屋頂上有手機信號,就朝屋裡人喊:快到了,下吧。元宵下到鍋了,竹子又喊:說才到九-九-藏-書樺樹灣,樺樹灣過來十里路,還早著哩。帶燈就生氣了,說:已經下鍋了能撈出來嗎,讓你接個電話都說不清?竹子說:去接演出隊的是紅堡子村的,他口音黏糊不清么。燒火的一個婦女就說:張紅利本身就舌頭短,讓我問。她跑上屋頂又問了一遍后,朝下說:是還早哩。好的是發現下到了鍋里的元宵開裂了很多,再煮就成一鍋糊糊了,就說:這個牌子不行得換另一個牌子的。又把開裂的元宵撈了出來。幫忙的幾個村人,一個說:是不是河南的牌子,河南產的東西都是假的。一個說:那我嫂子給你生的兩個孩子都是假的?大家就嘎嘎地笑。帶燈聽不懂,問咋回事,原來是說河南產的東西都是假的那人是個泥水匠,他娶的就是河南的媳婦,生的是雙胞胎。然後,重新煮元宵,又開始在院子里安桌子板凳,擺上幾十隻碗。帶燈嫌碗沿有一圈黑,要求再洗,洗過了還不幹凈,村長的老婆說碗舊了,再洗都是這樣。帶燈說不行,再去鄰居家借新碗。
他們都能說清這一個禮拜裡帶燈穿過什麼顏色和形樣的衣服,甚至鞋在地上踏出的不同的鞋印,但他們都也搞不懂帶燈,他們要來帶燈的房間,帶燈的房間也是隔著前後間,前邊辦公,後邊住宿,帶燈不讓進后間。氣得他們說:肯定是不疊被子!帶燈說:知音啊,千載難逢!
一、元斜眼一夥專門尋找從大礦區打工回來的人賭博。茨店村王采採的兒子就是輸光了打工的錢又還不起所欠的賬,元斜眼就逼人家再去大礦區打工,而讓包工頭直接把工錢交給他。
從去年八月以來,天一直旱著,只說清明節能下雨,雨卻僅僅濕了一層地皮,就沒有了。帶燈以前看電視要看天氣預報,現在大家都要看天氣預報,即便正忙著別的,雙手在盆子里搓衣服,或后跑著蹲廁所,天氣預報一播,就全停下來跑去看,沒趕上看的,也著急問:還是沒雨?
吃飯
當我坐在河邊看藍天白雲遠山近橋和橋上如蟻的行人,剛才的空中分明有著呼之欲出的你,卻什麼都沒有了,而我已多時地在清寂獨坐,草從腳下往上長,露水濕了鞋襪。柳樹上一隻小鳥叼著小樹枝在築窩,我想呵我該叼著什麼才能飛到你所藏身的而我想念的地方?
帶燈就牽了孩子手,跟著他們去了。這當兒,天上紅堂堂的,一疙瘩一疙瘩的瓦碴雲像是鐵匠爐里的火炭。
天上起了瓦碴雲
給元天亮的信
帶燈把煮好的元宵讓村長一家老少和在院子里幫忙的村民全吃了,並沒有到各家去分。來時,帶燈特意把塤拿著,還想著演出時她也能登台吹奏一曲,這陣竹子問:咱看演出去?帶燈沒了興緻,自個從院門裡出去了。竹子端了一碗元宵攆出來,問:你要去你后婆婆家吧,空著手?帶燈說:剛才借新碗時我去看望過她了,我再想去看看老夥計。
這回開飯前帶燈又去撒石灰,出來見男人們都蹴在會議室的台階沿上吃飯,他們吃飯都要蹴在台階沿上,似乎隨時要掉下去,但從沒掉過。
鎮長說:你怎麼在這兒?帶燈說:老鼠在哪兒貓還不是都能尋著么。鎮長說:你心目中我是貓呀?!帶燈說:綜治辦這次工作沒做好,拖累了櫻鎮也拖累了你,我來這兒冷靜冷靜,準備著接受處分,也準備著被取消三百元的補貼么。鎮長說:我就知道你們有這種情緒!路過這裏聽運樹的婦女說你在裡邊,就進來見見。綜治辦重點工作是處理上訪,但上訪是全鎮的事,所以我在會上並沒有單獨批評你們么。帶燈說:你懲罰了我們。鎮長說:怎麼懲罰了?帶燈說:你揉的紙蛋兒,你故意把鎮街三村和南勝溝村留在最後給我們的。鎮長就笑了,說:你真靈得像狐子,我做手腳誰都沒發現,偏偏逃不出你的眼睛。你想想,如果鎮街三村和南勝溝村分給別人,別人能完成任務嗎?
去趕集總覺得市聲鼎沸就升騰在鎮街上空,而你就在人窩裡笑。我最喜歡你扭亂的虎牙了。我說我身後你對面的坡上恢復了一個小廟,今年以來香火旺盛咱去看吧。於是我轉身咱們去看。這個小廟恢復的時候書記鎮長曾經想阻止,但後來沒有採取行動,不了了之。為什麼要阻止它的恢復修建呢,村民能去了廟裡也就少來綜治辦了,廟可能是另一個綜治辦,這不是好事嗎?方圓的苦命人都來磕頭上香,有雙輪磨村那個賣了幾斤黑豆來鎮街買上香紙的婆娘,和那駱家壩的跛子,背著的草鞋才賣掉了一半也在插燭,他老插不直,燭油流了一手。還有那南河村的胖子,心臟病患得嘴臉烏青,上廟前的台階幾乎是一步一歇。更多的是硬腿艱難跪下的老太婆,她們按地扶桌起來后還不忘去邊上的龍王像前再上香燒紙,然後把放在香案上的紙片兒小心地彈啊彈的彈到紙角,把小紙角用手利索地掐掉,在手心捋好,長吁一口氣臉上有如意的笑容。說是龍王爺顯靈給的葯,而我分明見那是燒紙飄落的煙灰。我似乎聽見旁邊的另一個老太婆嘴裏念念有詞,竟說著:兒呀你跑得遠遠的,不要管我,能跑到天涯海角就天涯海角,不讓人家抓著你。我想這一定是個逃犯的母親,我扭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噤了口,匆匆離去,我也再沒理會她。那個是結巴的守廟人不讓年輕女人進去看龍王像,用棍子交叉擋著。我恨恨地說咱不進去,到繁華世界去。你讓我上支香吧,我說鎮幹部呀他們都看我哩,走吧。我們從廟后坡道往下走,滿坡的刺玫花都開了。花的鮮艷花的脆弱花的無知和無畏,有天的護佑花兒什麼也不怕的,花兒盡情地開了盡心地開read•99csw•com了。枝頭的燦爛,終身的優雅。然而開后的花果誰不想結個果呀,但品種是上天早就定好的呀,我有什麼辦法?於是我們又出現在集市上。一街兩行的攤鋪,摩肩接踵的人流,我很快買下了小核桃、米花糕還有一隻木梳子,看見炒涼粉的喊你吃,但回頭看不到你。我知道你在上街頭的那些賣柴禾的架子車旁等我,你買了米,灌了油,提著一把蔥,咱們得回家動煙火。啊回家,家在哪兒呢?
帶燈和竹子沒有去看歌舞,騎了摩托先回的鎮政府,而到了晚上,卻發現計生辦的小吳在房間里哭。劉秀珍就悄悄來到綜治辦,說:知道小吳為啥哭哩吧?竹子說:我不願意聽是非。劉秀珍給帶燈說:她這是屁話,啥是個是非,世上不就是個是與非嗎,領導講話不是在辯是非嗎,開會討論不是在辯是非嗎?帶燈說:你說,你說。劉秀珍就說你們沒去黑鷹窩演出現場,不知道那裡情況,鎮長安排我們在村道上領了群眾歡迎演出隊,說好的要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但小吳所在的路段說成了歡迎歡迎還歡迎,演出隊的人發笑,鎮長就罰了小吳一百元。竹子說:歡迎歡迎還歡迎,這沒錯呀!劉秀珍說:這還沒錯?這是小孩子的話還是鎮幹部的水平?一看就知道小吳沒上過幾年學,她是靠了啥後門到鎮政府來的?!竹子說:在你眼裡,鎮政府的年輕人誰都沒你兒子好么。劉秀珍說:這倒是真的,你知道學校選學生會幹部,把我兒子選為了啥?帶燈趕忙問:除了小吳還有啥差錯?劉秀珍又說了兩件事。一件是侯幹事和村裡一個人負責從車上抬麵粉到貧困戶門口時,本應就及時閃開,讓領導上前錄像的,但他們豬腦子不知道閃開,被鎮長踢了一腳。踢了一腳你趕緊走開就是了,侯幹事竟然討好鎮長,說領導你踢得對,是我沒眼色。這話讓人家錄像錄了去,後來鎮長檢查錄像才讓刪了。一件是村裡一老漢搭戲台時一根木頭跌下來撞上腿,腿骨折了,鎮長嫌掛的橫幅不平整,他爬上桿去掛,掛完溜下來就是了,卻溜了一半就往下蹦,把新皮鞋扯了。
帶燈在李存存家吃飯,喬天牛完全換了一個人,嚷嚷著給帶燈再盛一碗,多勺些土豆。李存存說:你以為帶燈是你一樣大肚漢呀?帶燈問起村裡的事,故意還提到換布和拉布,喬天牛說:人家過人家的好日子,咱過咱的苦日子么。就不再說,只是給帶燈夾酸菜。李存存給豬也添食時,帶燈跟了出來,說:聽說市裡醫院能修補他的腿的。李存存說:還修啥補啥呀,時間這麼久了,這也好,兩條腿都好的時候他是我的仇人,沒了一條腿他才是我男人!
但是,書記並沒有回來。書記人沒回來,給鎮長打回了電話,告訴說簽字儀式本來在三天前要舉行的,因還有幾項條件的意見難以統一,尤其是在土地徵用價格上,元天亮一直從中協調,一畝地從三十萬元往下降,估計到二十萬元可以止住。如果二十萬元能談妥,簽字儀式便毫無懸念地舉行了。這消息讓人振奮,鎮長就鼓勵大家干好分片包乾的事,力爭讓書記回來看到鎮上的工作也是上了一個新層面的,所以他每天清早像個叫明雞,喊:下鄉嘍!下鄉嘍!
帶燈哼了一聲,心裏說:過河溝渠子都夾水的人,鬼信你的話哩!也不再等候鎮長和侯幹事說完話,就拐腳往李存存家去了。
鎮長信任著帶燈,事事還依靠著帶燈,帶燈是心明肚知的。鎮長在詢問他這次部署的工作怎樣,帶燈說是用了腦子也費了心。鎮長在向帶燈訴苦,這次危機總算解除了,但櫻鎮的工作要再上新台階,他的壓力非常大。書記全身心抓大工廠的事,別的擔子都壓給了他,而鎮政府這一干人,心不齊,幹活疲沓,平時閑著關鍵時又頂不上去,他才決定分片包干抓落實,以每人每月三百元補貼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但帶燈並不認同這種辦法,她認為每人每月三百元買了干工作,是可以激活積極性,但始而慚焉久而安焉,終究還得用智慧。她說你或許還要在櫻鎮干幾年,就是將來你順勢當上書記,那也得再干滿兩屆,你就得在鎮幹部身上傷筋動骨,靠哄不行,領導有威力和感召力,可不是僅僅交心,現在人是難喂熟的。鎮長就問怎麼個傷筋動骨?帶燈說有獎有懲有對比度才有力度,這次綜治辦工作沒做好,就得懲罰才是,可以取消每人每月的三百元補貼。鎮長說這怎麼可能呀,不能說為親朋好友謀私利,但也不能損害了你們的利益呀。帶燈就說那一次性罰五百元吧,一定得罰,殺雞給猴看才能提升你的權威么。鎮長作難了半會兒,說那我就得罰啦,過後我想辦法再補你們吧。
鎮政府大院平常時蒼蠅還不是很多,中午一吃開飯,蒼蠅就來了,愛站在碗沿上閃翅或者洗臉。馬副鎮長每頓都要吃蒜,還不停地把蒜扔給你一瓣扔給他一瓣,然後他能用筷子在空中夾住蒼蠅。帶燈覺得噁心,農林辦的翟幹事說這是飯蒼蠅,飯蒼蠅乾淨。明明是從廁所里飛來的東西怎麼是飯蒼蠅?帶燈一直用石灰在廁所里撒地,但她撒了女廁所撒不了男廁所,後來乾脆也不顧及了,隔上三四天就去男廁所里撒,站在廁所門口說:有人沒?裡邊的人還在勒褲帶,她就把石灰撒得滿地都是。
以後,帶燈倒幾次主動提出和竹子到小學去,她發現了段老師多才多藝,不但舞跳得好,也能吹塤。帶燈以前並不知道塤,見那麼一個陶葫蘆狀的東西,吹出來的聲音悠遠蒼涼,就特別感興趣。她一感興趣,就鼓動竹子和段老師確定戀愛關係,竹子說:你是說他好還是說塤好,我還冷靜著,你倒不理智了!帶燈落了個大紅臉,說:戀愛是會讓人犯糊塗,可太理智了又戀不了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