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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星空 第二十一章

中部 星空

第二十一章

帶燈和竹子顧不上換衣服,就往鎮街上搭去縣城的班車。竹子說:書記是不是嚇唬咱?帶燈說:完不成任務了,你年輕重找工作容易,我就成社會閑散人了。竹子說:我唱國歌啊!去縣城的班車是三個小時一趟,還比較方便,為了儘快能找到王隨風,又特意把二貓也叫上。一路上,帶燈罵二貓沒盡責,二貓覺得委屈,說他在王隨風家壓根就沒見到王隨風,王隨風可能是他去前就到了縣城了。
書記和鎮長雖然反覆強調著對外一定要封鎖黃書記要來櫻鎮的消息,但鎮中街村、東街村要打掃衛生,要建文化站,尤其馬副鎮長在大石礁村讓王長計老漢翻鬆了一塊土地,又用手磨光著杴把,消息還是傳了出來。黃書記能來櫻鎮,這是櫻鎮的光榮和驕傲呀,好多人都激動了,漲紅著臉奔走相告。那個瘋子依然晝夜在鎮街上亂竄,嘟囔著他在攆鬼,張膏藥見了罵道:攆你媽的屄哩,黃書記要來了鬼還敢在櫻鎮?!瘋子從來不和人說話的,這回說了:黃書記是多大的領導?張膏藥說:多大的領導給你說了你也不知道,就是州官!
帶燈想到四個組長在以前都是一嚇唬就嚇唬住了,現在不妨再做做他們工作,如果能瓦解他們,尚建安就告不成狀,即便他自己執意要告,那他一個人也好控制。就決定把救濟麵粉給每個組長家送一份。當把四袋麵粉一起拿到了第一組長家,第一組長很吃驚,說:你是讓我給另外三個組長送的吧。帶燈說:你咋知道?第一組長說:肯定來封我們口的。帶燈說:封你們什麼口?第一組長說:不讓我們攔道遞狀呀!帶燈說:我是來看看你們的,你們要攔道遞狀,遞什麼狀?第一組長說:衛生院佔地那事。帶燈說:那不是早已結案了嗎,不是給尚建安劃分了一份宅基還給了五千元嗎?第一組長說:那是四個組的地,只給尚建安劃了宅基給了錢,四個組的群眾利益在哪裡?帶燈說:我告訴你,尚建安老在利用你們,你們別再被他煽火,如果敢在黃書記面前攔道遞狀,後果就嚴重了。現在有了政策,要嚴厲打擊反覆上訪,打擊以上訪要挾政府、謀取利益的犯罪行為。第一組長說:這是你們害怕了么,尚建安說了,鎮政府害怕,我們怕什麼。帶燈說:你執迷不悟,我好心來看你,你倒說這話!第一組長說:黃書記啥時能來一次,這機會千載難逢哩。氣得帶燈說:那你就鬧吧,鎮政府要叫你們要挾住了那還叫什麼鎮政府?!把四袋麵粉又收回了,準備明日多請幾個人守前門後門,麵粉就分給守門人。
竹子是在帶燈給書記鎮長彙報時才回來,也一起領受了新的任務,竹子還說:黃書記來了,那我們還陪同接待嗎?書記說:控制住尚建安事大如天。竹子說:那我們白收拾頭髮了!書記說:以後有機會帶你們去市裡拜會黃書記。下一月我可能還去省上見元天亮的,到時,你們兩個我都帶上。
吸取了王隨風的教訓,書記就問王後生會不會也出問題?帶燈說已經指定人專門看管了,為了萬無一失,她連夜再想些辦法。書記說:王後生狡猾,指定的人能不能看管住?實在不行,這幾天你和竹子就坐到他家門口。
帶燈和竹子是最後離開了尚建安的家。
竹子終於和派出所的人趕來,帶燈嫌竹子動作太慢,竹子說剛才黃書記一行還在鎮政府,如果把尚建安他們抓著去派出所,派出所又在鎮政府隔壁,萬一碰上了多難看的,所以等黃書記一行去了大工廠工地,我們才趕過來。
回來,帶燈問:累不累?竹子說:累得很。帶燈說:那你去學校玩去。竹子說:我不敢脫崗。帶燈說:讓你去你就去,只是把自己把持好。竹子說:我守身如玉。帶燈說:讓我看看你眉毛。竹子把臉揚過去,說:看吧,眉毛上寫什麼字啦?帶燈說:眉毛識姑娘,姑娘的眉毛是抹了膠一樣緊密的,緊密得眉毛中間有一條線的,瞧你散開了么。竹子頓時臉色彤紅,說:不是的,不是的。帶燈說:去吧去吧,晚上不能住那兒。
對話
竹子遲遲沒把派出所人帶來,帶燈正張望著,街上又是鑼鼓響,過來的不是黃書記一行,卻是元黑眼兄弟五人。元黑眼雙手端了個木盤子,木盤上放著一個豬頭,豬鼻子里還插了兩根大蔥。元黑眼見了帶燈,說:啊主任在這裏!沒去陪同黃書記呀?帶燈說:陪同黃書記的是鎮領導的事,輪不到我這毛毛兵。元黑眼說:世上的事真怪,好瓷片鋪了腳地,爛磚頭貼在灶台,這麼漂亮的人整天干綜治辦的臟活,陪領導榮光的事卻沒了你,那你在鎮政府有啥幹頭,乾脆到沙廠來,工資給你高一倍!帶燈說:沙廠發財了,口氣大呀?!這是要往哪兒去,到松雲寺敬神呀?元黑眼說:共產黨才是神么!黃書記來了,我兄弟幾個代表群眾也歡迎歡迎呀,聽說黃書記要到大工廠工地去,我們就在橋頭候著。帶燈說:你還有這份心!元黑眼說:也是給鎮政府臉上搽搽粉么。帶燈說:要搽粉也該殺一頭整豬去,拿個豬頭?哈,倒捨得插這麼粗的蔥!元黑眼嘿嘿笑著就過去了。
黃書記終於在天黑前離開了櫻鎮
九九藏書五個人被帶走時沒有上銬子,也沒有用繩綁,把街道上空掛著的一條橫幅取下來,派出所的人一人跟著一個,讓他們拉著橫幅經過了街道。
傍晚是天最漚熱的時候,而且聚蚊成雷,竹子還沒有回來,帶燈點了蚊香,歪在床上看書。看著看著看到了一句詩,是個年輕的詩人寫的:沙是渴死的水。
以段老師的安排,唱到天黑了就去吃農家樂,吃完農家樂了再來唱,一直玩他個不知今夕是何年,但帶燈卻離開了。竹子跑出來說:你真不唱了?帶燈說:我堵得慌,怕是心臟有問題了吧。竹子說:你為什麼要唱《紅樓夢》呢,我陪你唱個歡樂的,情緒就興奮了。帶燈說:太悲傷太興奮對心臟是一回事,我還是靜靜著好,去我老夥計那裡弄紅柿子呀。
再和曹老八商量,曹老八有些得意,說還只有我約他們去打麻將是個辦法!那四個組長都愛打麻將,鎮政府是不準賭博的,如果我煽動著帶五十元的彩頭打,他們賭得起了性,或許打一夜一天,倒沒心思出去告狀了。只是你們不能干涉我們帶彩頭,也得保證派出所的人不來干涉。帶燈突然說:這我們倒有辦法了!你就把彩頭往大里煽,我讓派出所來人以抓賭為由,抓到派出所不就省事了?!曹老八說:那我呢,也抓我?帶燈說:不抓你。曹老八說:不抓我就暴露了,他們會說我是你們線人,那以後他們肯定要報復。帶燈說:那把你也一塊抓走,過後不處理你,還給你獎勵。曹老八說:我一被抓進派出所,風聲傳出去我賭博,我又不能對人說內幕,那我這工會主席就壞了聲譽,再沒權威了。帶燈說:這你只能受點委屈。至於別人怎麼說,不必管,我不撤換你的工會主席,你就可以一直當下去。曹老八才勉強同意下來。
帶燈和竹子早餓得直不了腰,在街上一人吃了一砂鍋米線,又多加了兩元錢的鵪鶉蛋,說要吃結實,晚上得熬夜哩。竹子卻發愁晚上住雜貨店,會不會又要惹虱子,就又買了萬金油,準備晚上渾身上下抹一遍。
雜貨店裡,帶燈和竹子隔窗見曹老八跑了,就恨曹老八這是故意和媳婦吵鬧而要離開尚建安家,以免派出所人來抓賭。他這麼一跑,自己是脫身了。可不能使派出所的人來抓賭抓現場。竹子說:這曹老八靠不住事!帶燈說:過後跟他算賬。事情既然發展到這一步,你快去叫派出所人,無論如何先抓了尚建安和四個組長。帶燈送竹子出了店,就同另外兩人守在了尚建安前門口。
讓陳大夫嚇住王後生
曹老八來找帶燈,秘告了鎮西街村尚建安在家裡開小會,說黃書記一來,天可能就下雨呀!帶燈說:這話啥意思?曹老八說:他們說電視里報導過國家領導人去過南方的災區,一去那裡不久就下了雨,黃書記是全市的總頭兒,他估計也是學國家領導人的做法來櫻鎮的,如果櫻鎮也下了雨,他也算是天上的什麼神轉世的。帶燈哼了一下,卻說:你剛才說啥?尚建安開小會?開小會就說這些淡話?曹老八說:是開小會,我是偶爾去他家,他家坐了四個村組長,見了我就這樣說的。但我警惕性高,也不相信他們開小會怎麼只說這些淡話呢?我假裝離開了,卻在窗外偷聽,他們說黃書記來了要攔道遞狀子。帶燈立即說:你再說一遍?曹老八又說了一遍。帶燈說:你沒聽錯?曹老八說:我牙不好,咬不動硬東西,可我耳朵靈呀!帶燈送走曹老八,直接就去給書記鎮長彙報。
和曹老八商量,曹老八說他的雜貨店就在尚建安家的前邊,可以讓他媳婦從店的後窗盯看尚建安。帶燈說:從今晚到明天天黑前,我和竹子就住到你店裡,一旦觀察到他們有動靜,就前後門堵住。曹老八說:行,為了穩住他,我明一早就約四個組長都在他家打麻將。帶燈說:能把四個組長叫去打麻將是個辦法,但你能保證四個組長去嗎?曹老八說:他們既然要鬧事,肯定四個組長都去的。帶燈說:就是打麻將,打上一陣了他們要出去,那就五個人,前後門咱能堵住?曹老八說:那你說咋辦?帶燈說:先這麼定,我和竹子去吃飯,我再想想。
帶燈把書記的話說給竹子,竹子就躁了,說:讓咱在王後生門口?那咋不派人把王後生捆在柱子上或者給吃些安眠藥?!帶燈說:這話倒提醒了我,咱到陳大夫那兒去。竹子說:還真買安眠藥呀?帶燈說:老鼠藥!
王隨風又出現在縣城
帶燈自以為一切都安排妥了,對竹子說:你看著人,讓我伸伸腰。她雙臂伸直,張大了嘴,仰天發出一聲啊,啊聲沉緩悠長,如是呻|吟,似乎渾身關關節節里的疲乏都隨著啊聲帶了出來。竹子說:這像驢打滾,樣子不好看哩。帶燈就笑了,舒服地咂咂嘴,卻提議剪頭髮去。市裡縣裡的領導都要來,作為鎮政府的女幹部,是得收拾乾乾淨淨漂漂亮亮才是,竹子當然歡呼不已。到了鎮街理髮鋪,曹老八也在那兒剃頭刮臉,頭已經剃了,刮臉卻臉上松皮多,為了颳得凈,理髮員拉著臉皮,幾乎整個臉都被拉到一邊了。帶燈說:臉要刮恁凈的?曹老八說:黃書記要來呀么!帶九_九_藏_書燈怕他話癆,再沒搭茬,就給剪髮的人說給她也剪剪。剪髮的人說:頭髮好著哩呀?帶燈說:把馬尾巴變成齊耳短髮。剪成了齊耳短髮,竹子說:咦,像戲里的江姐!帶燈說:讓我上刑場呀?!竹子說:還精神,換個髮型像換了個人么!但竹子捨不得剪她的披肩長發,卻要求漂染出一撮黃髮,就要像市裡縣裡的女孩子一樣時尚洋氣。兩人收拾頭髮花掉了三個小時,回來的路上一邊走一邊相互欣賞,不覺就撲撲地笑,說:咱這才叫臭美!
在第二天,縣委辦公室通知櫻鎮,黃書記一行已經到了縣城,下榻縣城天龍賓館,具體什麼時候去櫻鎮,臨出發前再行通知。同時通報一個情況,據縣人大辦公室反映,櫻鎮的王隨風又到縣人大來收報紙,縣人大辦公室讓縣信訪辦來帶人時,王隨風就不知了去向。可能是王隨風已經得知黃書記要去櫻鎮,擔心在櫻鎮見不到黃書記,便提前在縣城來打聽消息,要向黃書記告狀的。書記鎮長聽了這話,臉都煞白了,立刻叫了帶燈和竹子,訓斥怎麼搞的,王隨風就知道了黃書記要來?帶燈說:她哪裡能知道?而且我們已做了安排,不但警告了她男人管住她,還專門安插了一個人就住在她家,她不可能知道,不可能!書記說:怎麼不可能,黃書記已到了縣城,王隨風也到了縣城!帶燈腦子轟的一下,說:啊,這王隨風長了狗鼻子啦?她現在縣城什麼地方?書記說:人肯定在縣城,你們現在就去,必須把她找著!帶燈說:我和竹子這就去。書記說:我告訴你兩個,事情到了緊急關頭,我手下的人一定要召之能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如果讓她尋到黃書記,我有話在先,那你兩個就不要回來了!
竹子說:咱做的是不是太過分了?帶燈說:是有些過分。竹子說:派出所更過分么,以後咱幹事不能再叫他們了。帶燈說:我看過一本書,書上說做車子的人盼別人富貴,做刀子的人盼別人傷害,這不是愛憎問題,是技本身的要求。竹子說:哦。
去了一個上午,竹子又跑回來給帶燈說老街上有了歌屋,已經有大工廠工地上的人去唱歌,段老師邀請也去玩玩。帶燈說:這陣才記起還有我啦?!但還是拿了塤,和竹子去了老街。
最後離開大院去飯館的是劉秀珍,問帶燈:你們真的不去吃啦?帶燈說:是人家吃剩的飯菜吧?劉秀珍說:哪裡,新做的,黃書記一行吃什麼咱們吃什麼,還有娃娃魚哩!帶燈說:這回大方啦?!劉秀珍說:這你不知道,剛才侯幹事來報招待黃書記一行的伙食費,數目大著哩。豬肉五十斤,菜油二十斤,蘿蔔一百斤,蔥三十斤,羊肉二十斤,牛肉二十斤,雞蛋三十斤,豆腐三十五斤,土豆六十斤,鹽二十斤,花椒十斤,蒜十二斤,麵粉八十斤,大米六十斤,木耳二十斤,黃花菜蕨菜乾筍豆角南瓜片都是幾十斤,各類魚八十斤,鱉十八個,還有野豬肉、錦雞肉、果子狸、黃羊,還有酒,酒是白酒四箱,紅酒八箱,啤酒十箱,飲料十箱,紙煙三十條……帶燈說:黃書記一行就是群牛也吃不了這麼多!劉秀珍說:也好,趁機會咱鎮政府伙房就好過了么。
終於在一條背巷裡碰見了王隨風,三人先蹴在牆后觀察,遠遠看見王隨風拄了個棍兒,背著一個大編織袋,沒人了就在一個垃圾桶里撿爛紙,見有人來就大喊大叫她的冤枉。帶燈就讓二貓把衣服頂在頭上,沿巷往前走,碰著王隨風不要看,也不要說話,一直走到巷那一頭了就堵著。她和竹子於是叫喊王隨風你站住,跑過去攆。王隨風沒注意到二貓,看見了帶燈和竹子,拔腳就跑。二貓在巷那頭一下子把她抱住,扼在了地上就打,打得王隨風在地上滾蛋子。帶燈和竹子趕到,扭住了王隨風胳膊往巷外走,王隨風不走。帶燈說:你甭惹我生氣,這次比不得上次,這次你敢耍賴,肯定是把你關起來了!王隨風說:我來撿破爛咋啦,你們不管我死活,我撿破爛還不行?帶燈說:不行!王隨風說:這是啥政府?!帶燈說:就是這政府!王隨風指著二貓說:你不是政府人,你打我?二貓說:就打了你,沒卸你的腿就算饒了你!王隨風說:我腰疼,走不動。帶燈說:竹子你去巷口外叫輛計程車,讓她直接上車。王隨風說:我一天沒吃哩。帶燈說:沒吃給你買飯。給了二貓錢,讓二貓買飯去。二貓跑去一家飯館,自己買了兩大碗拉麵先吃了,給王隨風買了兩個蒸饃。給王隨風時,呸地在蒸饃上唾了一口,說:不要臉吃去!計程車來了,王隨風吃了蒸饃,又說:我要喝水。帶燈說:給你喝。讓二貓再去買瓶礦泉水。王隨風卻說:我要喝有紅茶的那種。帶燈說:行吧行吧,二貓你去買。二貓說:爺呀,你是坐皇帝啦?!帶燈說:少說話,買了就來。二貓罵罵咧咧去了。王隨風說:帶燈主任,我本來拾破爛還能掙五元錢的,你卻把我要拉回去。帶燈說:你還想要錢那沒門。你給我乖乖回去,保證三五天內不出屋,我可以給你一袋麵粉。王隨風說:為啥三五天內不出屋?帶燈說:不為啥,就是不准你出屋!王隨風說:那你不能哄我,我要兩袋麵粉。二貓一下子買了四瓶紅茶飲read.99csw•com料,先給了帶燈一瓶,竹子一瓶,一瓶他喝了一口,才把最後一瓶給了王隨風。
帶燈偏要端了碗到院門外去吃,吃得唏唏溜溜,滿嘴紅油。當然站在院門外就能看到屋后坡上公公的墳,墳上蒿草半人深。帶燈看了一眼就沒再看,心裏說:墳上的草是亡人智慧的綠焰吧。村人看見了帶燈,說:啊!帶燈回來了?帶燈說:吃豆腐腦呀不?村人說:做豆腐了?你後房婆婆做的?帶燈說:還有楊伯。村人說:噢,楊伯,還有你楊伯?!帶燈說:他做的豆腐好。村人說:好好,他手藝好,他好。
沙是渴死的水
新髮型
尚建安死灰復燃,又糾結四個組長要攔道遞狀,書記鎮長感到了問題的嚴重,因為黃書記明天一早就到,得趕快控制住。不容分說,就給帶燈下任務,要求不論以什麼代價,只要黃書記在櫻鎮期間不讓尚建安一夥出門就算大功告成。並明確表態,事後要給綜治辦大獎勵的。
竹子一走,帶燈騎了摩托去了黑鷹窩村。
帶燈吃完了一碗豆腐腦,回到屋裡,楊老漢已把鍋里的豆腐腦裝進鋪了包布的竹筐里,壓成豆腐塊。帶燈要返鎮街了,後房婆婆要她帶些豆腐,她不帶,卻把摩托騎著在村道里轉了兩個來回,讓村裡更多的人都看到了,才駛出了村口。
既然消息已經泄露,鎮政府的人都很緊張,控制上訪者的工作不敢絲毫懈怠。帶燈和竹子先去了毛林家,再次強調監視著王後生的動向,稍有異常,立即報告。毛林行走已經有些困難,拄上了拐杖,帶燈塞給了他一百元錢,毛林頭點得像啄米雞,說他會坐到王後生家的對面樹下,眼睛睜大給瞅著。帶燈和竹子又到了王隨風家,王隨風去地里幹活了,她男人在挖地窖,就給下話:這幾天一定要看管住你婆娘,不能讓她亂跑!王隨風的男人說:這我管不住呀!帶燈也知道他管不住,就去鎮街找到二貓。二貓在一家飴恪店裡幫著壓餄餎,帶燈說:壓一天飴恪掙多少錢?二貓說:七元。帶燈說:我給你一天十元,你去王隨風家幫她男人挖地窖,就住到他家,給我看管著王隨風。王隨風男人見二貓有力氣,肯來幫挖地窖,雖然吃得多,但說好不要工錢,就讓二貓白天幹活,晚上睡在他家柴草棚里。帶燈和竹子還去了朱召財家,朱召財是病了,病得還很厲害,屎尿拉了一炕,朱召財老婆在給擦洗。竹子悄聲說:這下好了,他們出不了事的。帶燈掏了二百元,也讓竹子掏出一百元,將三百元放在炕席上,又說了一堆安慰話,兩人才回到鎮政府大院。
帶燈覺得這句詩好,這麼好的詩句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這當兒曹老八就敲綜治辦的門。
帶燈和竹子找曹老八商量控制尚建安的辦法,路上竹子說:黃書記把咱害得這麼苦,不見他也罷,書記真能領咱們去見元天亮那就好了。帶燈說:甭聽他說。竹子說:他對咱蠻客氣的呀。帶燈說:是哄著咱們好好乾活哩。竹子說:那就見不上元天亮了!帶燈說:你想見他?竹子說:在櫻鎮工作了一場,連元天亮都沒見過,給別人說了,別人還不笑話?帶燈說:你真想見,什麼時候我領你去。竹子說:你帶我去,是不是太誇張了?帶燈說:還有更誇張的事哩!卻住了口,不願再說。
到了晚上,書記和鎮長又召開全體職工會,聽取各人關於落實接待工作的彙報。彙報完,大家就拿帶燈和竹子的髮型說事,有說好看的,有說不好看的。說好看的說咱櫻鎮的女人不差它城裡的女人么,說不好看的說幹啥的就是幹啥的,這不像是鎮政府的幹部呀,連鎮長也說:竹子,你染那一撮黃頭髮幹啥?明日再把它染回來。書記卻說:也好也好,黃書記只知道櫻鎮風水好,讓他也知道一下櫻鎮還出美女哩!就對帶燈和竹子說:黃書記來了后,你倆就專門陪著,端茶打傘。
去廣仁堂路上,帶燈在商店買了兩包紙煙。竹子覺得奇怪,也沒多問。見到陳大夫,帶燈把兩包紙煙給了他,陳大夫說:日頭咋從西邊出來了?肯定又要我辦事呀!帶燈說:不要你辦事我肯拿我工資給你買紙煙?!陳大夫說:啥事,我只會看病呀?帶燈說:你以為你還能幹別的。就把市委黃書記要來櫻鎮,鎮政府得控制住老上訪戶,以防這些人擾亂,而王後生是控制中的重點的情況說了一遍。陳大夫說:這與我沒關係么,要控制他,我是說過他還是能跑過他?!帶燈說:你是不是給他看病?陳大夫說:是給他看病。最早那次是他喝多了,要死呀,他爹來我這兒下跪,說只一個兒子讓死馬當活馬治,是我抓了幾副葯吃了活了。後來他的糖尿病是我在看。帶燈說:他的糖尿病怎樣?陳大夫說:病得不輕。帶燈說:你晚上就去王後生家,假裝路過他那兒順便問問病,然後號脈,一定要說病情怎麼這樣重呀,這三五天里千萬別外出走動,就是坐車,也不敢坐三四十里路程的車。陳大夫說:我明白了,你說不能讓他在櫻鎮走動,也不能去縣城,櫻鎮到縣城就三十里路。帶燈說:你得嚇唬他,說千萬要聽你的話,最好能卧床休息,否則生命就有危險。陳大夫說https://read.99csw.com:這不符合醫生道德。竹子說:這是政治你明白不?!帶燈阻止了竹子,說:你放心,陳大夫明白得很,他知道輕重。又對陳大夫說:你見了他不能泄漏黃書記要來的事,如果泄露了,出了事就成了你的事!陳大夫說:你就會揉搓我。帶燈說:陳大夫是好人么。陳大夫說:我不好你能跟我打交道?帶燈說:我打交道的可沒幾個是好人呀!陳大夫說:和不好的人打交道,那你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三個人就笑了一回。
墳上的草是亡人智慧的綠焰
鎮政府放了一星期假。
派出所的人立馬就進了尚建安的家,尚建安正和四個組長商議著如何攔道遞狀子,讓第一組長先往前沖,肯定有人就攔住了,那麼第四組長和第二組長就再衝上去,肯定又有人分頭來攔,就在他們分頭來攔了第四組長和第二組長,他就再沖近去直接跪在黃書記面前,而第三組長力氣大,可以在他後邊保護他。如果能保護他跪在了黃書記面前,黃書記就不可能讓人把他拉走,而要詢問了,那他們就成功了。一陣哐哩嘎啦響,派出所人進來,當下扭了五個人的胳膊要帶回派出所,尚建安脾氣很大,說憑什麼抓人?派出所人說你們聚眾賭博不該抓嗎?五個人就矢口否認,派出所人便指著麻將桌說攤子還沒收拾哩就抵賴?尚建安強辯打麻將就一定在賭博嗎,我家裡有菜刀是不是就殺人呀,我還有生殖器在身上帶著就是強|奸犯呀?!派出所人先問四個組長身上裝了多少錢?結果搜了四個組長身上的錢都和他們說的不對數,不是多了少了二十元三十元的,而是一錯就兩三千。派出所人說:這咋解釋?!再搜尚建安:你裝了多少錢?尚建安說:我說不清。派出所人說:你是大款呀錢說不清?尚建安說:三千多元吧。搜出的卻是近五千元,還搜出一捲紙,一看是上訪材料,當下就撕。尚建安說:這你不能撕!派出所人說:多出的兩千元我還想撕哩!尚建安說:這比錢重要!派出所人偏撕了個粉碎,朝尚建安臉上甩去。尚建安大哭大鬧,四個組長也哭鬧,派出所人吼道:再哭鬧就上銬子!
這個晚上,曹老八果然約了四個組長到尚建安家打麻將,帶燈和竹子就派人守了前門後門,她們住在雜貨店。一夜平安無事。到了第二天上午,鎮街上響了鑼鼓,黃書記一行到了鎮上。尚建安家裡卻安靜下來,帶燈不知出了什麼情況,派曹老八的媳婦以去尚建安家借篩子為名看看動靜。原來打了一夜麻將,有輸有贏,贏了的還想大贏,輸了的又想撈本,都紅了眼,天亮后也不說吃些東西,還在打著,等到鎮街上鑼鼓響起,尚建安說:不打了,還有正經事哩。曹老八知道尚建安要領人出去鬧事呀,就說:我輸了那麼多,你說不打就不打了?繼續打!尚建安說:今有事,不服了明日再打。曹老八說:有啥屁事比賺錢重要?四個組長說:麻將桌上能賺幾個錢?!尚建安說:這不僅僅賺大錢,還關乎廣大村民的利益哩。曹老八攔不住,見媳婦進來要借篩子,就罵媳婦你借啥篩子,都是你來了我才輸的。媳婦說:你輸了多少錢?曹老八說:買十個篩子的錢都有了。媳婦一聽就急了,說:讓你來打麻將,你就這麼輸呀?!曹老八動手便扇媳婦耳光。那媳婦哪裡受得曹老八施暴,也就撲上去又是抓曹老八的臉又是扯曹老八頭髮。曹老八便拔腿跑出了院子。
大前天的午飯後,黑鷹窩村的村長來給帶燈送低保材料,帶燈隨便問起後房婆婆的近況,村長說啥都好,就是那姓楊的老漢做事老欠妥,害得村人對你後房婆婆也說三道四。原來黑鷹窩村的風俗,人過了六十就給自己拱墓的,楊老漢六十六了,他把自己的墓沒拱在早年死去的媳婦墓旁,而重選了地方,還拱了個雙合墓,村人就議論是楊老漢想將來了和相好的埋在一起。帶燈聽了,心裏也怨怪楊老漢,卻說:人死了埋哪兒還不是一樣?村長說:可他和你後房婆婆並不是夫妻么。帶燈說:或許他不是那個意思吧。村長說:人嘴裏有毒哇!你有空了回去多轉轉。也能給她頂一片天。帶燈說:這我哪裡有空呀?!
眉毛識姑娘
沒事的地方偏就出了事
帶燈就給書記電話彙報,根據二貓提供的情況看,王隨風是不知道黃書記要來的消息,她是提前到縣城去的。書記說:她在櫻鎮不知道,去了縣城能保證就不知道黃書記要來嗎?帶燈說:這起碼不是我們控制的錯。書記說:她如果要見到黃書記,或者去黃書記下榻的賓館門口鬧事,那就是你們的錯,次錯特錯!我不要過程,我要結果!訓得帶燈泛不上話來。書記那邊畸地關了電話,氣得帶燈把自己手機扔到地上,手機蓋就開了,電池也掉了出來。竹子把手機撿起來重新裝好,不敢看帶燈臉。帶燈說。我背鼓尋槌哩?!二貓說:手機是不是摔壞了?竹子一把推了他,二貓的頭碰在座位背上,碰出了個疙瘩。
曹老八是人已經進來了,又退出去才敲的門,敲得很輕。
帶燈唱:林妹妹啊,自從居住大觀園,幾年來,你是心頭愁結解不九-九-藏-書開,落花滿地傷春老,冷雨敲窗不成眠。你怕那,人世上風刀和霜劍,到如今,它果然逼你喪九泉。……那鸚哥也知情和義,世上的人兒不如它。九州里生鐵鑄大錯,一根赤繩把終身誤。天缺一塊有女媧,我心缺一塊難再補。你已是無瑕白玉遭泥陷,我豈能一股清流隨俗波。從今後你長恨孤眠在地下,我怨種愁根永不拔。人間難栽連理枝,我與你世外去結並蒂花!
三人到了縣城,雇了一輛計程車,先到天龍賓館尋,沒有,再到縣五大班子的大樓前尋,沒有。竹子大罵:上輩子欠了王隨風什麼了,一次又一次來縣城尋人?既然她每次跑都費這麼大的勁,為什麼要讓她跑么,把她的問題解決了不就是了?!帶燈說:你問誰呢,你是綜治辦的你問誰?竹子說:綜治辦算什麼呀,上邊已多少年了不解決,就只有折磨咱,乾脆咱也不尋了,讓她真找到黃書記,說不定問題還能解決哩!帶燈說:那你還真讓我是社會閑散人員呀,還讓咱的書記鎮長活呀不?說過了,低聲說:不說這些了,讓二貓聽了影響不好。二貓卻說:我沒聽到。
書記叮嚀鎮長值班,他回了縣城,馬副鎮長和白仁寶都是本鎮人,也分別回了老家,竹子去了學校,連白毛狗也跑得沒影了,帶燈就坐在綜治辦門前的楊樹下看書。樹的陰影在移動著,帶燈也跟著陰影的移動在移動,她發現了那個人面蜘蛛又在了網上,心就長了翅膀,撲騰撲騰要往外飛。
後房婆婆在家,楊老漢也在,兩人做豆腐。先是磨了豆瓣兒,讓豆漿流進木桶,再是燒開水,支了豆腐包布把豆漿倒進去過濾,每每後房婆婆添一勺豆漿在包布里了,楊老漢就趕緊把豆腐架子搖幾下。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待到全部豆漿濾進開水鍋,楊老漢說:你歇下。後房婆婆給楊老漢擦額上汗。楊老漢就開始在鍋里點滷汁。他點得非常仔細,點一下,吹吹騰上來的霧氣,看看鍋里的變化,直點到豆漿全變成雲狀的豆腐腦兒了,舀一碗就給了帶燈,說:趁熱吃。帶燈接過了碗,後房婆婆又把辣子水澆了,還遞過來一個小勺子。
黃書記一行是在天黑前離開了櫻鎮,老上訪戶便解除了控制,尚建安五人也離開了派出所,但被收沒了所有賭資。鎮政府的職工精疲力竭地從各自崗位回到了鎮政府大院,書記招呼大家去松雲寺坡灣下的飯館吃飯,要慰勞慰勞。帶燈和竹子不去,說想睡覺。鎮長說:不去也好,讓她們好好睡一覺,美女都是睡出來的。看把咱竹子都累成黃臉婆了!竹子說:把活兒給你幹完了你就作踐我?!鎮長低聲說:聽不來話!書記要慰勞大家,你們不去就是不給他面子,我給你們打圓場么。竹子說:我以為卸磨殺驢呀!
帶燈嘴上說去不了,心裏畢竟糾結,竹子一走,也就去了黑鷹窩村。
放了一星期假
老街上果然已經整修出了三分之一房舍,開辦著農家樂小飯館、旅社和歌屋。櫻鎮上還從來沒有過歌屋,只是松雲寺坡灣后的飯店裡有個麥克風,鎮政府的人吃畢飯了偶爾清唱一陣。帶燈也曾在那兒唱過,她的嗓音沒有竹子清亮,唱時還要求關暗燈光了低頭閉眼唱,能全神貫注地唱出自己的體會。這一個下午,她原本是想好好吹吹塤的,但大家都在熱乎著卡拉OK,帶燈塤也沒吹成。大家分別都唱過幾首了,帶燈一直坐著聽,後來段老師一定要帶燈唱,帶燈才站起來,說:那我唱個越劇《紅樓夢》唱段吧。竹子和學校的幾個老師都十分驚奇,他們沒有想到帶燈會越劇,而且唱的不是林妹妹是寶哥哥。
帶燈以為唱戲能很興騷地生活,沒想越唱越悲,淚至咽喉,嘴一張就從眼裡滾出。她說:我唱不成戲。
尚建安是鎮政府的退休幹部,還在職的時候就不是安分人,要和誰對脾氣了誰要借他襖他就可以把褲子脫了也給,但和誰對頭起來,那就鱉嘴咬住個鐵杴,把鐵杴咬透也不鬆口。他為了尋找當時鎮黨委書記的錯,凡是書記的任何講話,他都有詳細記錄,常把筆記本翻開,說:你某年某月某日怎麼講的,你能不承認嗎?他曾經在夏夜裡蹲在廁所里兩個小時,讓臭氣熏著,蚊子叮著,就是要觀察某某女人是幾點幾分進了書記的房間,幾點幾分房間燈滅了,又幾點幾分燈亮了出來的。他每天發布小道新聞,但大家既要聽個新奇又都清楚他這人可怕,不敢和他深交。他是鎮街上人,家和鎮衛生院相鄰,衛生院是在鎮機械廠的場地新建的,他退休后說那地方是屬於鎮中街村四個組的,和四個組長去市裡省里上訪,給鎮政府兩年裡的工作都掛了黃牌。現在的鎮長那時還是副鎮長,開了多少次會來處理他們的問題。他們坐三輪車出鎮界去市裡,鎮政府的人攆到縣城一舉擒得,又將五人分開押住不讓串通信息,那四個人嚇唬一下就放了,把他放在一家旅社,他頭撞牆不吃喝,在房間里放上饃和水了,動員他兒子去看他,又派三個鎮政府幹部輪流給他做工作,也就是制止他反抗,他一反抗就扭他胳膊腿,扭過了裝著叫叔,撥拉他胸口不讓生氣。後來,鎮政府強壓住衛生院划給了他一份宅基,又給了他五千元,他寫了保證書停訪息訴,這事就算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