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出去玩以後，我也給劉阿姨放了假。我每天的晚飯都是打電話叫樓下一間新開的小館子的外賣。今天我多要了幾個菜，當然還有啤酒。他假惺惺地說不用這麼破費，還是把七八個一次性飯盒一掃而光。

「饒了我吧，你的品位。」他笑。

「你和你男朋友，怎麼樣了？」他喝了一大口啤酒，使用著一種滿足的腔調。

「那早點睡吧，你就住我爸爸的那間房，想洗澡的話，用那條墨綠色的浴巾，明兒我還得上班。」我把煙按滅了，重重地嘆口氣。

「說吧，林薇結婚了，然後呢？」

「我又從來沒當著病人面抽。」我說。

父親的信上說，兩個月後他又要去非洲，這一次不能把小弟弟放到他reａｄ•９９cｓｗ.ｃoｍ媽媽家，因為她那個時候要結婚。所以，兩個月後，我就會見到這個小傢伙。他有個奇怪的名字，洛易克宋，小名不不。

「『天楊』，」楊佩竊竊私語，「叫得還真親切。」

「這不難，」他看著我，「聽你的語氣我就知道你要說什麼。」

「好得都感動了。」

「天楊，」他慢慢地說，「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最近的那個。」

就這樣過了兩個星期，我去上班，他留在家裡上網，還順便幫我打掃打掃家，做做早餐什麼的。表現不錯——第一天早上就把我積壓了一池子的碗碟都洗了。他並不急著找工作，也不急著跟他父母聯繫。很奇怪的，剛剛三天我就習慣九*九*藏*書了他的存在，好像他本來就是個家庭的成員一樣。有天黃昏我們一起去超市採購，又碰到了老年痴獃的前任院長。他熱情地沖我們走過來，跟周雷握手，「哎呀，好久沒見你了。你都結婚了？回去幫我問你媽好，告訴她要多鍛煉……」周雷居然和我一樣笑容可掬地說他一定轉告。

「怎麼了？」他問我。

「二十四。三個月以後才二十五。年輕得很呢。」

「你還記得林薇吧？就是初中時候咱們班的。」我說。

「記得，怎麼，結婚了？」他嚼了一嘴的宮保雞丁，口齒不清。

「好。」我簡短地說。

「沒什麼。我那天在現代購物中心碰上她和她老公，正買DVD機呢。那個男人hｔｔps://ｒｅad.9９cｓｗ•ｃom，丑得我都不忍心多看。」

「你指哪個？」我問。

「怎麼突然這麼煽情？」我笑笑，「我爺爺奶奶兩個星期以後才回來呢，你放心住在這兒。我可以先借你點錢，正好我剛剛發薪水，不過你一找到工作就馬上還我。」

他說：「成交。」

「你爸他老人家還好？」

「吃你的。」我拿筷子敲敲他的頭。他繼續狼吞虎咽，一時間滿屋子的寂靜。我拆開了父親的信。

「我可以抽煙吧？」我問他。

「你呢，不管怎麼說人家是嫁出去了，你不急？二十五了。」

「等你急了的時候就考慮考慮我吧。」他說，「反正你早晚都要嫁人，不如嫁個熟人。你說呢？」

「你怎麼知道的？」

「跟你說https://read.99csw.com話真沒勁。」

我把他帶進了家裡，打開客廳里的燈。他說：「一點沒變。」

他愣了一下。「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怎麼了？」

方圓的情況這個禮拜出人意料地穩定。而且，白血球的數量還有所上升。她媽媽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和笑容。龍威和袁亮亮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像癌症患者」，皮皮還是一如既往地酷，病房裡又住進來一個四歲的小姑娘。準確地說，下個月才四歲。一對鼓鼓的小金魚眼。她興奮地用她父親的手機跟她奶奶講話：「奶奶，我是白血病，我不用去幼兒園了！」也許是春天的關係，病房裡傳遞著一種難得的輕鬆和愉快。晚飯後，那些陪床的父母也開始在陽台上打打撲克什麼的。總ｈtｔｐｓ://read•９9ｃｓｗ•coｍ之，日子呈現出一種充滿希望的表情。或許是假象，但終究令人心曠神怡。只有一次意外：某天中午周雷突然衝進病房，惹得楊佩一干人側目，他滿臉驚慌，「怎麼辦天楊？你爺爺奶奶回來了。」

「你不知道？他把那間店關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該死的楊佩。

「沒有，」我說，「你吃好了嗎？」

結果到了下午，我去給袁亮亮輸液的時候，在走廊上就聽見這對活寶拖長了聲音喊：「天——楊——，天——楊——」。

「上個月剛散。不然還能讓你見見。」

他沒動，看著我。

我點上一支，問他：「你要不要？」他搖頭，又作痛惜狀地嘆氣，「白衣天使也這麼頹廢——真後現代。」

「我不困，想去肖強那兒租點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