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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狄青之死

第十七章 狄青之死

可文彥博就是有那樣的能耐,一句話就能驅敵為奴,更能幾個字就讓優點變炸彈。他說:「太祖豈非周世宗忠臣?」
這還是狄青嗎?這分明是趙宋的開國之祖趙匡胤!
說不是,那就慘了,您在說自己的祖宗是個不忠不孝的亂臣賊子……當天仁宗再沒說一句話。皇帝和宰相之間橫亘著一道致命的沉默,這讓狄青的命運被確定,同時也讓文彥博的政治生涯產生了一個斷點。說來這也是他的一個失誤。
那時人世間的焦點,是文人們一次曠世的盛典。
八月初一,出現了日蝕……簡直是花樣繁多,應有盡有。
你可以保留你的軍銜、家人的安全,擁有追悼會。只是必須自殺。
正趕上皇帝也在無語的狀態中,歐陽修的大作就被留中封存了起來。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各種各樣的謠言在上浮,同時也在悄悄地滑落,輿論很奇怪,它的本質就像期貨一樣,誰想利用它升官發財,就得手腳麻利點!
也不必太痛恨他們。殺死狄青的不是文彥博,而是宋朝的大氣候,他是被那個時代壓死的。就算沒有文彥博,也會有武彥博,沒有歐陽修,也有歐陽理,總會有文人跳出來找他的麻煩。狄青,就是風暴中輾轉飄浮的一片落葉,被風吹上了雲端,又被風刮落到塵埃,一切身不由主,並且很快就會淡忘了。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他走到哪裡都是平民的焦點,何況還到了平民數量超級多的大相國寺。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千萬雙眼睛的注視下,他就是宋朝當時的邁克爾·傑克遜,就是不老的傳奇劉德華。其結果就是他的行蹤暴露了,另一些傳說迅速流傳開來。
狄青也一樣,這是宋朝給他的最後一個恩賜。他可以自己提出辭職申請,有一個體面的下崗理由。歷史在這裏再次顯示了真相的魅力。下面發生的事雖然隱約,但無比真實地顯示了狄青是個怎樣的人,他的敵人又都是怎樣的。
他還像當年對下屬那樣,雖然多了幾分客氣,但絕無對侍兩府大臣應有的尊重。而狄青呢?他是個面子很矮的人,心理總是不那麼官僚。就像不願去掉當年面上留下的黥文那樣,也不願意官升脾氣長,對韓琦指手畫腳。於是他還是像從前那樣,經常去拜見韓琦的老母,並且與韓琦的兒子們平輩相稱。
兩件事都與一個人有關,就是韓琦那屆,以狀元唱出東華門外的那位好男兒――王堯臣。這位了不起的狀元帥哥比韓琦都鬱悶,他是狄青的正牌下屬,樞密院副使,正好歸狄青管!
一呼百應,出手的人很多。簡短節說,選出最有名望,打擊力度最大的兩個人作代表。他們就是宋朝的頂級文人,兩制官中各一位。
說天災,天子之命繫於天,所以皇帝病了,完全可以歸在上天降災里;第二就是黃河,之後五月份開封地段下了整整一個月的大雨,城裡能飄的東西都飄起來了,比較鬆軟的也都泡爛了,市民出行基本都得划船;到了七月份,突然間有一條一丈多長(地面目測)的彗星劃過天際,其亮度經久不散,直到八月份才走。緊接著太陽也出事了。
「大人請翻閱五代史,唐朝的叛將,殺人惡魔朱溫當年的住宅就在狄青家附近。在他造反前夕,曾經發生過夜裡怪光出屋的現象。鄰里還以為九九藏書著了火,去救,卻什麼事也沒有。大人明鑒,現在狄青家的事是不是有些相像呢?」
時間一長,心裏也難免鬱悶。他說出了一句話:「我與韓琦功業官職相當,彼不過多一進士及第罷了。」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也正是文官憤怒的根本原因。何況他還得罪了另外一個人。
狄青在那一瞬間信心崩潰,一直支撐著他的信念倒塌了。在史書中,在各種遺留下來的資料里,連當時彈劾他力度最大的文人,也沒能指出他有什麼具體的錯誤,連人生的小瑕疵都沒有,連後來岳飛的摯拗、兇狠(親手殺舅舅)等指責也沒有。
那時節,每個百姓都露出了發自內心的仰慕,還有共同出身的認同。他們爭著傳頌這位百戰將軍有多神勇,是漢人里少有的好漢。更不用說京城內的禁軍,每當此時,他們都激動得難己克制,這是整個武將群落的驕傲,近百余年的欺壓和屈辱了,終於有了個揚眉吐氣的兄弟!
首先就是韓琦。
當年韓琦得中高榜,長街誇官,同時狄青犯罪入伍。當時別的士兵哀嘆,彼等如此榮耀,我們就像糞土。狄青卻說,不見得,還得看能力如何。另一場景,韓琦在西北當著狄青的面殺了他的好友焦用,並且叫囂:「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才是好男兒!」
這些都讓文官們憤怒,準確地說,是發自心底的不安。文彥博都看在眼裡,在六塔河決口,黃河水災加劇的局勢下,他靜靜地坐在東府中書省里,仔細計算狄青的敵人到底有多少,文官集團里有誰恨他到了哪一步。
文彥博就是那個既有心,又有命的人。這時整個文官系統都對他們這屆領導班子怒目而視,那麼要怎樣才能讓他們重新緊緊地團結在他的周圍呢?命題很複雜,操作卻極簡單。
被他說中了。他去陳州不過半年,就死於「背疽」。這種病在古代比較多發,著名的有項羽的謀臣范曾,朱元璋的大元帥徐達,都是憂憤交集、無可奈何地死去,基本等同於氣死。
提起相國寺,一般來說,總在前面加上個「大」字。即大相國寺,它在中國歷史上佔有非常重要的建築學地位,以及名人效應。比如說,它最早的前身是戰國時著名的四公子之一魏公子無忌即信陵君的故宅。不過拜通俗小說之賜,中國人都知道寺內有塊菜園子,一個叫魯智深的胖大和尚在那兒空手拔起棵垂楊柳……呵呵,但是說點實際的,大相國寺在北宋時期在中國無人不知,被東亞所有種族所嚮往,不是由於它的佛教禪林地位多麼崇高,而是它的經濟效應無與倫比。
狄大管家給忘了,結果樞密府里煙火升騰,外面人等奔走相告,來救火啊,去通知開封府!事情就是這麼個經過。但是坊間新聞的升級性是無敵的,第二天煙火就變成了怪光,緊接著怪光已經沒法吸引眼球,大家想了想,這樣吧,讓狄青家的狗長出犄角來怎麼樣?
不僅是說他需要,文官系統需要,就連老天爺最近都很幫忙。
王堯臣臉漲得通紅,半個字都說不出來。東華門外唱出來的好男兒,終於還是被個傻大兵給壓倒了。這不是王堯臣一個人的恥辱,這是整個進士系統,文官集團的恥辱!
這位狄青在西北戰場上的老領導,在慶曆新政九-九-藏-書失敗后,貶出京城好多年了,最近又調了回來。只是職務低了好多,變成了兩府之外的三司使。心高氣傲,連排名在范仲淹之後都無法容忍的韓相公,居然成了原下屬,一個殺胚賊配軍狄青的下級,這讓他實在忍無可忍!
天長日久,狄青終於火了。某天狄青突然微笑,注視著王堯臣。那目光曾讓党項人發抖,讓儂智高崩潰。狄青說:「你要是喜歡,我就送你兩行,怎麼樣?」
傳說裡外面瓢潑大雨,狄青在相國寺的正殿里行走坐卧,這副場景是多麼的令人神往啊――神聖莊嚴的殿堂,魁偉英武的軍方第一人高視闊步,軒昂往來,讓外面的黎民百姓看得如醉如痴。尤其是當時的主人公還身披著一領黃色的衣袍。
帝國四面八方向開封汴梁彙集的水路碼頭,據資料考證,都有一個共同的終點站,那就是宋朝京城裡富裕的出家人居住區,大相國寺。這裏繁華,這裏吵雜,這裏非常有錢,可也非常的沒品味。於是低調的狄青就選擇了在這裏避水災。
皇帝同意,這的確不公平。這時趙禎已經能說話了,他安撫了下狄青,讓他先迴避,接著找來了文彥博。「狄青是忠臣。」皇帝這樣強調。
這一招不是誰都能用的,唯其威力強大,所以難度極高。使用者得準確地判斷出周圍空間里里瀰漫的空氣是什麼味道的,大眾的意願里有著怎樣的可乘之機。才能尋隙覓縫,達到自己的個人目的。
所以請陛下急早準備,把狄青貶出朝廷。這是為天下做好事,也是對狄青本人的愛護。免得以後出了大事,不得不殺他。
接待他的人正是文彥博。他像自己找抽一樣地追問,結果就得到了最真實的答案。或許在文彥博想來,狄青一定是知道了是他在搗鬼才來的吧,他直瞪著狄青說:「無他,朝廷疑你爾。」
狄青卻什麼都沒有,當官憑的是實打實的功勞,要那些勞什子做什麼?於是他就不知道是誰在搞他,他直接去東府,問一下自己到底有什麼罪名。
真是罪大惡極,駭人聽聞,宋朝的文官集團迅速達成了統一意見。立國百余年後終於出現了一個頂風作案的奸雄,一旦讓他得勢,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已經加身了)勢必就會重演,那時刀兵四起,國將不國,連帶著我們的幸福生活也將徹底泡湯。
封建時代,寧用忠,不用能,這是條總原則。只要符合了這一點,哪怕你腦子很蠢,手腳也不幹凈,一樣得上級的歡心。這時仁宗提出這一點,可以說是要在根子上給狄青定性。這是好同志,我要留任他。
之後的話可想而知了,他論述了狄青多麼的得軍心,更得民心,長此以往,險過剃頭。並且還有了上古時的中華玄學的總根據來印證――「水者陰也,兵亦陰也,武臣亦陰也。」以此類推,現在又是發洪水,又是下大雨,都是武將們帶來的禍患,上天給我們示警呢。
只要找到比他更讓文官集團厭惡的人就成了。而這個人,已經整整讓宋朝所有文人厭惡了4年之久――當時西府大臣,樞密使狄青。
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堯臣每天看著狄青就氣不打一處來,怎麼瞧怎麼難受。於是化禮節為問候,每天重複一句話:「樞相大人,可真是愈加鮮明了。」注意目https://read.99csw•com光,他盯著狄青臉上的金印。
王素很想說,像,真的很像。不過開封府里有當天夜裡的備案記錄。那是狄青家的管家一時疏忽,把事兒給辦劣了。當時開封城有規矩,不論高門士紳,如果夜裡要做醮事(燒紙錢之類),要先通知廂吏,這樣就不會引起火災恐慌。
提案遞交的方式很高超,是中書省的集體提議,不是哪個人,更與西府各大臣沒有關係。也就是說,沒有哪個具體的人和狄青過不去,是「大家」都想這麼說的。
狄青也是這樣,他在陳州的半年,每隔半月,朝廷就派人去「問撫」一番,這種待遇數遍宋史300百年,只有狄青這一份。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朝廷這樣「愛」他。
人心一片輕鬆,狄青的罷免提案終於浮上了水面。
千年以來,總是有人說,狄青你就名利心輕點,扔了這個官又能怎樣,不就一身輕鬆,活到百年了嗎?對不起,如果狄青真的這樣做了,他還是一個熱血沸騰、敢勇爭先、永不放棄的好漢子嗎?他是英雄,他有與生俱來的自豪感,在他少年犯罪從軍時,都不把東華門外的「好男兒」狀元郎放在眼裡的自尊!
回頭說人禍,宋朝文官集團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的目光久久地凝視在狄青的身上。在這種力度,和超級淵博的學問指導下,狄青的一言一行都閃爍著巨大的問號。
非常的客觀,之後還特別地聲明了一下,狄青當樞密使4年來,沒有任何過錯。這是不是成了一篇歌頌狄青好榜樣的樣版戲了呢?且慢,國手布局,步步緊逼,他誇你的時候,小心棒子已經提到了手裡。筆鋒一轉,但是,「蓋軍士本是小人……」,他真是老毛病改不了,什麼事都從君子、小人的分界線上來說事。在歐陽大才子的心裏,所有軍人都是奸詐、無德、低級、危險的劣等分子!
真是奇怪,他拿什麼來論證來的,五行學說中的陰性之水,和軍事,以及武將聯繫在了一起。雄糾糾氣昂昂的將軍們,居然「亦陰也」。
為什麼要自我輕賤,實際上他是和范仲淹一類的人,雖然起步不同,但都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完成了人生由低到高的艱苦跋涉,走過了這一程,憑什麼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出人頭地?!
注意,這就是宋朝臣子的特色,這就是名臣士大夫的風骨。他們敢拿自己王朝的開國皇帝說事,問趙匡胤難道不是柴榮的忠臣嗎?要皇帝怎樣回答。說是,好,為什麼叛變了?宋朝是從哪兒來的?別再用群臣推舉,迫不得已說事,您是由士大夫從小教育長大的,應該知道殺身成仁,捨生取義,這是做人的根本點。實在為難,當時為什麼不自殺?!
他全是出自一片愛國忠君之心,才要讓狄青下地獄的。儘管自己也說,沒有實際根據。
臨走前,他對自己的一個親信說。我此去必死。親信不解,他笑了笑,陳州出產一種梨,名叫「青沙爛」。青此去,必爛死。
他死了,文彥博和當時整個文官集團,沒有誇張,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官員,說過狄青不應罷免,他們得逞了。接替樞密使位置的,是他們非常認同的一位同道中人,韓琦。強悍的,了不起的韓相公終於回到了組織的懷抱里,重新當上了宋朝的宰執大臣。
同志們九九藏書,我們還等什麼,還不聯合起來,把狄青消滅在相國寺里?
第二件事,說來真讓狄青欲哭無淚。簡單地說,和開封城這次的雨災有關。說來這也怪趙光義,當年死活不讓他哥哥遷都,結果開封城這個地勢平緩,戰時無險可守,水來了也一馬平川的大操場就變成了個比較淺的人工湖。
世界終於恢復秩序,宋朝的官場變得安寧和諧。狄青死了,那又有什麼了不起。他的死,不管冤不冤枉,都非常符合宋朝的立國精神。守內而虛外,寧與友邦,不與家奴,不管怎樣,我們不會被自己人欺負!至於文彥博等人,說句痛不在己,說得輕鬆的話。
到底是什麼事,稍後再說。現在跳到八月份,這件大事還在繼續中,但終於緩和了些。因為一個人的出現。這個人是一個真正的大佬,就算文彥博、富弼、包拯等仁宗朝名臣加在一起,對宋朝歷史進程的影響都沒這人大。就是這個人,寫了一封奏章,讓仁宗在多半年的沉默后,第一次開口說了話。
首先狄青的家裡出事了,好好的宅院,突然間在半夜裡「怪」光衝天,把開封府都驚動了。一時間街頭巷尾都在傳說和回憶中,這其中以宋朝的頂級文人兩制中的知制誥劉敞的總結最到位,他神色慌張地找到了當時的開封府尹、東京城市長王素。
面對罷免,狄青心情複雜,這時就要提一下,他為什麼在4年的時間里,面對那麼多顯而易見的指責、非議,還一定要留在樞密使的位置上不下來。還有,4年前為了他當樞密使,宰相和參知政事掐成一團,他也視而不見,一定要當這個官了。
文彥博很急,但怎麼急,也得看準了時機。在這一年的四月之前,他焦頭爛額地忙著給六塔河事件擦屁股,五、六、七三個月里的事更加重大,可以說是中國封建時代里大到無與倫比的事。和這件事比,除非狄青真的擁兵造反了,不然就算狄青哪天突然激動抓狂,在金殿上把整個文官集團都胖揍一頓,把一個個人腦袋打成了豬腦袋,都沒人在意。
人人都在水裡泡著,百姓沒辦法只能忍,達官顯貴都往高處搬。其中狄青選了個非常平民化,甚至集市化的地方――相國寺。
前一句是自謙,后一句是憤慨,百戰之功,無罪罷免,我不服!
比較無厘頭,相比之下,歐陽修大才子的文章才有點看頭。「真學士」曾經專門提筆寫過一篇命題論文,名字就叫做《論狄青》。文章里仔細回顧了狄青出人頭地的官方記錄,說他出自行伍,號為勇武,在西北戰場上所向披靡,在兩廣平叛,挽回國家局勢。
這些狄青都不知道,他坐在皇宮高牆之內的西府樞密院里,在軍方第一人的寶座上接到了一個非正式的命令。他被賜予了一個特殊榮譽,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希特勒給他最年青也最善戰的陸軍元帥隆美爾的命令一樣。
在這樣的心情底蘊下,他讀完罷免提案,走到了皇帝的面前。說了這樣一句話:「臣無功而受兩鎮節麾,無罪而出典外藩,這不公平。」
可這些有什麼用呢?一個人讓對方不放心,無論怎樣做都是徒勞。狄青被這句話悚然驚呆,連退了好幾步,再沒有話說,黯然走出了中書省,走出了皇宮,走出了東京汴梁城。他被「提升」為同中書門下read.99csw•com平章事,以副宰相之職,出判陳州。
知制誥劉敞,翰林學士歐陽修。
這樣就比較新鮮靈異了吧!
接到這個命令,狄青仍然沒有執行,他想不通,就要去問。根本就不去管是不是會得罪什麼人,對以後的升遷會不會留下後遺症。同時也顯露了他的官場底蘊,前面都提過,像文彥博、賈昌朝、王堯臣之流,他們在皇宮內部布滿了眼線,有什麼內幕,剛發生了什麼,都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從而保證自己官運亨通,平安大吉。
話說宰相自古為百官之首,自唐代以來,有個規矩叫「禮絕百僚」。就是說,官員不論長幼,見了宰相都要跪下磕頭,而宰相平身受拜,只需欠身拱手就可以,送客從來不下台階。
直到仁宗之後第三位皇帝,神宗當政時,他才被想起。那時國家征討西域,苦無良將,才想起了這位英年早逝的常勝將軍。而在他剛剛被罷免,或者剛剛死去時,舉國無人念他,只有一行乾巴巴的官方記錄――贈中書令,謚武襄。
劉敞從始自終對這件事超熱心,在狄青家「怪」光衝天之夜充當報警人去見開封府尹王素之後,又集中精力給皇上寫了封奏章。內容把狄青周圍近年來所有的奇聞怪事列總了一下,就像個才出土新發現的唐人小說似的,最後歸納出一個主題――「……今外說紛紛,雖不足信,要當使無後憂,寧負青,無使負國家。」
徹底無語。
沒別的,就是懷疑你。
只是對狄青除外。
當然這也包括文彥博本人,對於狄青他也恨得牙痒痒的。總是有人把他和狄青比,當年收復貝州一城,就當了宰相,拿什麼和狄青平復整個南方相比?欺世盜名,名不附實,只要有狄青在,他渾身上下哪兒都難受。這時他平心靜氣,仔細衡量,終於到了拿狄青開刀的時候。
這一年宋朝天災人禍不斷,兩者還不好分界。比如黃河水災,造成這樣的後果,天災大些,還是人禍大些?至少沒有六塔河的折騰,黃河還不會分岔吧?
4年以來,狄青讓每一個文人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如果詳細排列的話,他不僅讓東京城裡的頂級達官顯貴們難受,就連整個宋朝的風氣都隨之改變。每次他上街,立即就會出現堵塞現象。人潮翻滾,大家爭著目睹宋朝自建國以來第一位面有黥文的平民宰執。
這個規矩被富弼打破了,他當上宰相之後,無論是官員覲見還是布衣來訪,均待之以同樣禮節,送客出門,一定要客人上馬離去之後,才返回府第。這種謙謙儒雅的君子之風,也感染了當時的朝臣,據說韓琦也一改當年作風,變得非常和藹可親。
這還不算,歷史上能成功地使用這招的人,還必須在那個時段里超級幸運。因為能轉移公眾視線的事情實在不多,都是屬於可遇不可求那類性質,不僅得有心,還得有那個命,才能找得到。
他沒想到狄青真的是個官場二杆子,面對罷免能直接找皇帝要說法。而他本人既然提起了罷免,就沒法善罷干休,要搞倒一個人,就一定要搞到底。縛虎易、放虎難,這事兒不止是幾十年後秦檜的老婆才知道!於是就只好堅持,於是被迫與皇帝對立,於是終於埋下了近期內就被踢出朝廷的伏筆。
但還得忍,朝廷名份排在那兒。可韓琦自有他的招數,讓狄青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