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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45年無太子

第二十章 45年無太子

包拯一點沒含糊,找來地契,查看原圖,只要有違建,立即拆除。嚴格地說,這遠遠不足讓他成為鐵面無私,斷案如神的包青天。可人民,中國的人民所要求的實在是不多。只要是有心為民做事的,不管做到了哪一步,人民都會歌頌他,紀念他,神話他。
下面群臣低頭不語,最近把皇上頂夠嗆,現在都老實點吧,就當在尊重死人。可是排在隊尾的唐介突然說話。是的,陛下說得對。
包拯卻不在乎,他把臉,稍等,根據考證,包拯的臉不是一個大大的黑色球體外加上中方位一個白色的月牙,他是個非常儒雅、稍顯清瘦的白面長須的古代標準男士。這時他把臉上的表情都抹掉,變得非常正規,平靜地回答。
之後的發展急轉直下,出於這樣的或者那樣的不便於公開的原因,她被趕出了宮門,流落到民間。注意,被迫害的時候,她已經有了仁宗的骨肉。
地球人都知道,包拯辦案的力度空前絕後的強大。幾天的時間,事情就水落石出了。這個男青年姓冷,叫冷青,就是開封本地人。他媽媽的確曾在宮裡服役,出宮后嫁給了一個醫生叫冷緒。先生了一個女兒,第二胎才有了冷青。
事情到了這一步,可以說深得宋朝法治社會的治理神髓。事情很大,罰得很輕,大事化小,趕走了事,讓社會繼續平穩,讓謠言沒有折騰的機會。錢明逸除了一時慌張,被吼起來之外,沒什麼丟人敗事的地方。可事情仍舊搞大了,原因嘛,同樣因為這是在宋朝。
唯一的例外是宰執集團。他和北宋最牛的那位副宰相是終生的死對頭,連帶著也就和那批人水火難容。但這時是他的躥升時期,他能做到不僅讓仁宗朝的宰相們喜歡他,提攜他,甚至還聽他的命令。
青年仰頭不理,神態倨傲。那個和尚莊嚴神聖地說了一句,「不得無禮,這乃是當年聖上龍種,太子也。」
職場里最討人喜歡的,是預先幫助領導完成任務的人;最煩人的就是攪了領導好買賣的人。范鎮這人又犯了當年科考時的老毛病,只要他自己覺得這事兒行,那就這麼辦了。根本就不去想官場里的各種規矩。
那時正是宋、夏戰爭開戰的前夕,王隨、陳堯佐、韓億、程琳、石中立等老人幫主政,那一屆的科考出現了醜聞,他們的大批親信子弟都考中了,結果大清洗,本來是禮部試第一名的范鎮被連累。到手的殿試前三名被剝奪,落到了第79位。
錢明逸一聽就傻了,這是多麼的親切,親切里飽含著對自己的臣子身份的蔑視。明逸……他真的很有皇太子風範!不由自主的,他真的站起來了。
不管結果怎樣,下一位皇帝的第一個提起人,就變成了范鎮!
――他就是現在站在你們面前這位青年!他就是大宋全體臣民盼望了N多年的皇太子!
范鎮就是這樣,我不怕得罪你,你能拿我怎樣?降職,九九藏書給我小鞋穿,呵呵,忘了當年我連狀元都不在乎吧。事實上文彥博的確沒什麼辦法,可是身為首相,他能讓范鎮所有的努力都縮水。
從這一年的七月開始,只要上朝,他必定會談建儲立太子的事。折騰得沒完沒了,最後皇上和宰相們達成了一個默契,給范鎮調轉工作吧。把他從知諫院調到御史台系統,給他找個上司管著!不過這也沒用,范鎮鐵了心了。
只要他認為他做的是對的。
他本可以當場反對,但選擇了沉默。這種氣度和涵養讓他瞬間成名,每個人都牢牢地記住了他。這是條真理,人是必須成名的,不管你用什麼方式,什麼渠道成的名,只要有名,就有一切。
這就犯了個原則性的錯誤。當異常情況出現時,是嚴格地控制住局面好,還是把問題扔到民間好?要知道這可是天下繁華第一,有史以來最大的都市。
「幹什麼的?」衛士喝問。
想想陳執中這個官場低能兒是怎麼混上宰相的,就知道這份功勞有多大,身為現在的一把手,居然讓底下人打了埋伏,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丟太大了。文彥博怎麼忍也沒忍住,派人把范鎮叫了來。
能不能做到這一點,就看你敢不敢挑白了說,讓某件事大白于天下。
包拯直接去見仁宗,只見他站到皇帝的面前,仁宗下意識地就向後閃臉。沒辦法,當年張堯佐陞官記里,為了把張氏集團搞垮,包拯把唾沫都噴到仁宗臉上了,這麼大的威力實在讓皇上沒法忘。
這一僧一青年被趕離皇宮后,直奔鬧市街頭,站在人群最多的地方,開始了演講。由於內容實在火爆,人潮洶湧,立即把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啥事?仁宗問。接下來就是背書,關於太子的重要性,他是國家的根本,他是未來的希望,全體國民的幸福全都在系在他的身上……這些真是老生常談,沒完沒了的談。哪位大臣上書都是這一套,前面范鎮都強調了19遍了!
直接把仁宗歸納成辱罵祖宗的不孝子孫。
包拯下令,把衙門口大打開,無論誰有什麼冤屈,都可以進來告狀。絕不會再有層層的關卡,讓不識字,不知法,不懂門路的良民有冤無處訴。
案子大白,冷青被斬首示眾,宋朝的臣民們心情卻很複雜。說實在的,他們多希望這事兒是真的,一位健康的成年的皇太子憑空出現,是帝國最大的驚喜,誰管他是不是明媒正娶生出來的。人人都知道,現在的仁宗皇帝身世不就蠻曲折的嗎?
仁宗還得聽。但是怒火也在升騰,終於轉化成了四個字——「卿欲立誰?」
當天這兩個人直接就往皇宮裡走,那架式就像這是他們的家,想來就來,想進就進,再自然不過了。當時衛士們比較掃興,他們出面把人攔住了。歷史證明,要是這兩人當天進去了,這齣戲就會加倍的精彩。
這時他被調回到京城,繼續當言官,以此來九九藏書顯示朝廷是寬大的,言論是自由的。結果某天不經意間,他又說話了。那是包拯談話后的3個月,他們共同的老冤家張堯佐終於死了。大家在懷念從前歲月時,仁宗感慨了一句。
文彥博滿肚子的話都被堵了回去。這就是官場潛規矩的致命傷,它是潛在的,這個世界雖然很大程度上,潛在的規矩更管用,可是畢竟生活在陽光里。世界的主宰永遠都是拿得上檯面的那一套,得守法,得公道,得有正義!
范鎮非常鎮靜。做這樣的事,我不計後果。如果先來請求,你們說不同意的話,這件事就不做了嗎?
搞什麼,做這樣的事為什麼不先請求?
范鎮以殿試第79名的劣等成績進入官場,升遷速度卻非常驚人,十幾年之後,到了仁宗生病的這一年,他做到了言官的首領,成為宋朝的頂級官員。
47歲的皇上面對快74歲的包拯,看了好半天,終於還是笑了。好,我仔細想想,你下去吧。(帝喜曰:「徐當議之。」)
包大人當時已經結束他最有傳奇性的官場生涯,包龍圖打座在開封府已經是過去時了。為了一段經久不滅的傳奇,請原諒,雖然它僅僅只是個傳奇。還是說一下吧。
要是有誰猶豫,請大家鄙視他,因為他忘了當年那件轟動開封城的鬧劇。
仁宗差點氣吐血,有這麼說話,這麼罵人的嗎?就算古代的諫官有諷諫這一說,也不帶這麼埋汰人的吧?當天不歡而散,考慮到唐介一慣的表現,這次也懶得罰他了。只是建儲立太子的事仍然懸而未決。直到前面我說過的那位對宋朝的影響力,比韓琦、文彥博、包拯、富弼等人加在一起還要大得多的通殺級人物出場,才改變了一切。
站起來之後,他就慢慢地轉變了心態。史書里沒有繼續交代他發現了什麼,不過他給出的判斷是,把這位「皇太子」殿下發配汝州編管。注意,這是個不太重的懲罰,等於還沒有徹底否認這人的皇太子身份。不然就是大逆罪,必斬無疑。
他在仁宗病剛剛見好時,沒跟任何人商量,就直接寫奏章,提議立皇太子,確定國家的接班人。他犯戒了,不僅得罪了皇帝,連中書省政事堂里的宰相們都對他怒不可遏。
他拒不上崗,回家躺著較勁,一挺就是100多天。當人們再看到他時,都認不出來了。范鎮鬚髮皆白,就像過昭關時的伍子胥……
唐介是那種半年不說一句話,一句話就能把人頂死的人。大家應該記得,張堯佐陞官記里他的那句名言:「……節度使並不是粗官,太祖、太宗皇帝都當過。」
宰相們更憤怒。當時文彥博們剛剛搞倒了樞密使狄青,正是獨掌大權的時候,這樣重大的事,居然繞過了當家人,直接找大領導說事,你還把我們放在眼裡嗎?
一位開封府的推官參了自己的主官一本。說錢某辦事不妥,讓造謠者回到民間,等於支九_九_藏_書持造謠繼續造謠。
范鎮前後一共上書19道,整整堅持了近大半年,可惜文件就在皇上和宰執們之間來回傳遞。一會兒交上去了,一會兒發下來了,范鎮永遠找不到確切的討論人。不過這樣也沒能讓他放棄,他是國家兩大言事官系統之一的知諫院,有機會面見皇帝。
第一個人叫范鎮,他不算很有名,相信千年之後沒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可他在仁宗朝里算個人物,起因在20年前的一次科考。
冷青和家裡人不和,跑到江西廬山附近胡說八道,破壞生母的清白,和皇帝攪在了一起。至於那個和尚,他是第一個不明真相,胡亂激動的圍觀群眾。
那時是皇祐二年(公元1050年),同時期比較著名的事,就是全體動員,狠K皇貴妃她大伯父張堯佐。正在文官集團熱身已畢,準備在包拯等人的帶領下大打出手時,皇宮門前突然來了兩個人。一個是普通男青年,一個是和尚,聽口音還是江西省那邊的。
就聽唐介說,用了張堯佐,也未必會有安史之亂,逃亡西蜀。可是一旦出了亂子,陛下還不如唐明皇!唐明皇有自己的兒子唐肅宗出來收拾局面,再立江山,請問陛下依靠誰?您有兒子嗎?
可是人抓回來后,他的樂子就大了。只見一直一言不發,神態冷傲的「皇太子」殿下突然凝視著他,高傲地說了一句:「明逸安得不起!」
這時要澄清一點,一個時代里,不管有多少卑鄙齷齪、貪戀權貴的人,高貴清白的人永遠都是存在的,儘管很少。范鎮就是其中之一。他在科考時表現出的氣度貫穿了他的一生,甚至愈老彌堅,從輕視名位,到後來連生死存亡都不屑一顧。
為了區分,先說前兩個。他們一個是包拯,一個是唐介。
19道奏章,還問不出一句答覆,真不是一般的笨。
過程很精彩,有幾位中華歷史上的大名人露出了真實的本相。
這個世界上最有力的是陽光,什麼潛規則都是在陰影里才有威力的東西。范鎮讓這件事暴光了,輿論開始形成,有至少三個重量級的人物站到了他的身邊。只是每一個都太特別了,各有各的招數,而結果,每個人所得到的,也都各不相同。
知諫院包拯包大人出馬。
把他當作黑暗裡的明燈,來安慰在現實社會裡被打擊到體無完膚的心靈。
就連貴為一國之君,也終有一天會這樣傷感。他終究會明白,皇帝這個職稱其實跟美人一樣,再光輝燦爛的頭銜,也會隨著年華老去。是人生至尊嗎?您可千萬別生病。
這都不是做事的態度。在這位即將登場的大人物那裡,這些都成了他的助力。此人一生,不僅讓所有的皇帝喜歡,就連皇后、皇太后們對他也青眼有加,尤其是在民間,聲譽的隆重性,比范仲淹都有過之而無不及。至於官場里,更是好評一片。
這四個字一出口,相信絕大多數的朝臣都只有跪九九藏書倒認罪的份兒。如果換了是范鎮的話,有可能他的頭髮會瞬間從白色再變回黑色,內分泌徹底嚇失調。臣子想立太子,那不是造反是什麼?!
比如現在京城裡關於皇帝私生子的傳說就有了很多新版本。進入到彈劾程序,事情終於讓皇上本人知道了,那時仁宗還很清醒,他想了又想,20多年前和某個宮女……有點太久了,想不清哎。於是難題交給了一位傳奇性的大人物處理。
你們以前都言過其實了,都說張堯佐是現在的楊國忠,朕要是用他,就會成唐明皇第二,國破家亡遠逃西蜀,其實哪有那麼嚴重。
他是奔著力度去的,可惜事與願違,力度被久經官場,也被久經考驗的皇帝輕易就化解了。接下來出場的這位才是仁宗朝的力量哥。他是一切力量的終極篇,唐介,最強悍的言官出場。
更重要的是,誰告訴你的這事我們就不想幹了?!
終人一生,都有困惑,要怎樣才能看清楚一個人呢?古人云,懂得看人背後的,是聰明人;能在背後看人的,是奸雄。
回到原題,假太子上街事件后,立真太子的事就被提上了日程。前面說過,這是文官集團們所能做的有限幾件事之一,幾乎每個人都竭盡全力,使出了各自的絕招,來說服皇帝,成就這件「帝國最重大事件」的成功。
啊?大家都心驚肉跳,接著有點恍惚……唐介在說什麼,贊同皇帝?皇帝也有點驚喜,於是大家一起屏息凝神等唐介的下文。
從宏觀上講,范鎮也好,包拯也罷,外加唐介,他們所用的招數都是在要求、勸戒、諷刺皇帝要怎樣做,不要怎樣做,總是不自覺地站在了皇帝的對立面,尤其是和中書省的宰相們的關係總是擺不平,不是對著干,像范鎮,就是根本不屑一顧,如唐介。
包拯在開封府的時間大約只有一年。在這一年裡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大的案件,沒有,一件也沒有。有的只是他工作的狀態。他讓人民能夠隨時見到帝國的首都長官,以及開封市最高檢查院院長。
事情到了這一步,文彥博已經無能為力。一個人的堅持如果能到了范鎮這一步,不管他為的什麼事,都足以聳動天下。
可是,就算看遍了一個人的前面背後,他還有不同的側面。更要命的,人生沒有平行線,只要兩兩相看,就總有互相的高低……人生最多的還是上下看。那時貴賤分隔,人情怎一個冷暖了得。
據和尚講,這位青年來例隆重,起因是他的媽媽。該媽媽在20多年前是皇宮裡的宮女,也就是最高檔的使喚丫頭。全人類都知道,女孩兒的命運是不確定的,就看她嫁了什麼人,或者被什麼人喜歡了。這位傳奇性的母親就是這樣。她被當今皇帝仁宗給「喜歡」了。
自從仁宗這次病了之後,他就發現,他的臣子們一邊熱衷於替他打理江山,另一方面,突然間集體煥發了空前的熱情,用來……給他九_九_藏_書尋找繼承人。要說這也是憋了很久的事了,西北打仗、南方叛變、黃河鬧水甚至皇上生病,這些事哪一樣都是文官集團們不懂的啊,可算是皇上本人善解人意,突然間病倒了,參考下仁宗的年齡,47歲,以往的健康,經常昏迷。太棒了,各位仁兄,我等齊心合力,做一件真正的大事情吧!
當然,也傳進了官方具體負責人,當時的開封府尹錢明逸的耳朵里。錢大人一聽,這還了得?馬上把人給我抓回來,妖言惑眾,冒認皇親,陷陛下於……那個意外的香艷境地,成何體統!
陛下這樣問,是懷疑臣。臣年過70,沒有兒子,根本談不到日後的利益,之所以談這個事,完全是為了宗廟社稷考慮。您仔細想,我說的是不是真心話。
其實在他之前,以文彥博為首的宰執集團已經在做這件事了,很可惜,仁宗皇帝生病太突然,所有的步驟都被打亂。現在病剛有點起色,突然間范鎮就殺了出來。
皇上的病還沒全好,你就不能等等?病人本身就敏感,再跟敏感的人說最可疑的事,你的腦袋進水了吧。將心比心,仁宗統治天下三十多年,恩德之厚古今第一,一旦病了,馬上就有人跳出給預備後事,忙著找接班人,換誰誰不急?這是什麼人心世道!
和尚的演說結束,周圍的群眾目瞪口呆。真的……假的?這沒法確定,不過自古以來最有趣的就是圍觀效應。經過現場眾多不明真相的群眾的圍觀,皇太子大街回憶生平記這齣戲,已經瞬間傳遍全開封城。
而且縱觀兩宋歷史,平空出現的皇太子是真實存在的。歷史證明,只要名份說得過去,一切都皆有可能!
超過100萬的居民!
在真實的歷史里,包拯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仁宗晚年立太子這件事上的努力。這時他從開封府尹提升到了御史中丞,看到范鎮的表現,覺得力度有必要加大。范鎮,你實在是太軟弱,太沒有誠意了。
衛士們的表情就像生吞了200多隻蒼蠅,兩瘋子,給我滾!不由分說把這兩個人趕走。
宋朝政治寬明,不僅頂級大臣在皇帝面前可以保持尊嚴,在官場里,也沒有什麼官大一級就是爹媽的惡習。錢明逸被自己的下屬給告發了。
晴天霹靂,太子下凡。大宋朝當時誰都知道,皇帝有過3個兒子,可都沒活過3歲,從哪兒冒出來這麼大個「太子」?!
包拯的官場生涯基本就此結束,他在臨走前給自己劃了個相當獨特的句號。準確地說,如果沒有這一筆,不管民間怎樣傳頌他,在官方的認知方面,他什麼都不是。
憑良心講,只此一點,就足以讓平民百姓們記他到永遠。至於那些挑戰貴族強權的故事嘛,在這期間,也有過一次。有一次發大水,京師惠民河河水大漲,民房淹了一大片。查原因,是有些達官顯貴們在河上修了一些水榭花園。其中最大的一個,就是位太監的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