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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

第6節

會議廳內已布置得差不多,儼然就是搜查總部的模樣。眾多的辦公桌椅、無線電與傳真設備、專線電話等井然羅列,連偵查會議時供高階主管排排坐的長官席都擺好了。
「面試?」
負責主持會議的是石垣,首先由轄區刑事課長、鑒識員及機動搜查隊代表輪流報告,讓所有人曉得目前的案情進展。
「話是沒錯……」
松宮默默點頭,望向會議廳入口。只見日本橋署的職員忙進忙出,大概在為搜查總部的設立做準備。
「不過,萬一那小子掛了,也未嘗不是好消息吧?」坂上留意著四下,邊低聲說:「青柳的皮夾在嫌犯身上,表示這隻是單純的劫財殺人。加上嫌犯丟掉小命,很快就能結案。」
「這不是他的!他不是那種人!」香織像要推開照片般伸手一揮,忍不住趴在桌面放聲大哭。
「抱歉,打個岔。」坂上將一枚拍立得照片放到香織面前,照片上是一把沾血的刀子。「妳看過這東西嗎?」
「沒有,跟平常一樣,全跟平常一模一樣啊!」
站在斜後方的松宮看見坂上失望地垮下肩膀,不禁心想,此刻自己的背影應該也一樣失落吧。
松宮傾身向前,問道:「八島先生失業中嗎?」
「沒有。」
等待中原香織時,他們決定先找八島的主治醫師了解狀況。這位瘦削的醫師年約四十五、六,在結束長達五個鐘頭的手術后,與其它負責的醫護人員輪流稍事休息及觀察患者的術后狀況。面對警方的詢問,醫師顯得有點不耐。
「是的。」
「不清楚,因為我一早就有打工,直到晚上八點才進家門。不過,下午五點左右,他傳簡訊說要去面試。」
以上就是目前釐清的案件梗概,接下來會據此定出偵查方針及調度警力。
松宮依公布的座點陣圖就坐,發現鄰座是一名熟悉的男子。
「他應該就是為了錢吧,皮夾和公文包不都拿走了?」松宮應道。
「那是怎樣的公司?」松宮問。
中原香織一時聽不明白,連眨幾次眼后,深吸口氣才出聲:「所以,你們認定是他……是冬樹傷人嗎?那根本……根本是兩回事!他絕不可能做出那種事!」通紅的雙眸泛淚,她從提包拿出手帕拭去。
接著,刑警按被分派到的任務,各自展開小組會議。松宮與加賀隸屬小林主任領頭的小https://read•99csw.com組,主要負責鑒識偵查的部份。原本應該針對與被害人有關的事物進行調查,但這次不太一樣。
被害人青柳武明,五十五歲,為建築零件製造商「金關金屬」的製造總部部長。新宿的總公司留有他昨天傍晚六點多下班的紀錄,至於他為何會出現在日本橋地區,目前查不出答案,家屬也不清楚原因。
中原香織抬起臉,視線掃過四名刑警后,望向松宮。
「嗯……」她旋即嚴肅地望著松宮:「可是,他絕不會因此襲擊路人搶錢!一定是誤會,一定是哪裡弄錯!」她的眼眶逐漸泛紅。
「果真如此就謝天謝地,偏偏疑點不少。你想,一般會挑那種地方下手嗎?就算行人不多,仍是熱鬧的市中心,犯案時間也不算太晚,不小心被目擊可不妙,腦袋清楚的人是不可能那麼乾的。」
「他有沒有類似的隨身物品?」坂上追問。
「應該吧,昨天夜裡轄區似乎幫了不少忙。」
松宮等人接獲消息時,都暗暗鬆口氣。按常理,那名男子十之八九就是刺殺青柳的兇手,雖然還在送醫途中,但待他恢復意識,直接偵訊本人後,便等同破案。所以,昨晚大夥暫時收隊,松宮也才能回家稍稍歇息。
松宮一行人回到一樓,佐伯巡查便領著一名年輕女子迎上來,約莫就是中原香織。她穿襯衫和牛仔褲,加了件開襟羊毛衫,抱著折成一團的羽絨夾克及一個大包包,似乎沒化妝,而且氣色不太好,一頭長發也有些凌亂。
松宮等人帶中原香織到一角的咖啡店,幸好這時候沒客人,解釋原委后,店家提供靠里的兩張桌子給他們使用。坂上一坐下就在找煙灰缸,不過醫院內當然禁煙。
「看我們的表情,應該不難猜吧?」大煙槍小林苦笑著,泛黃的牙齒若隱若現。
松宮嘆口氣,望向加賀與坂上。
「希望能速速破案。」發動引擎不久,坂上開口:「祈禱八島那傢伙運氣好一點,趕快醒來交代來龍去脈,而且動機不要太複雜,純粹想搶錢就太理想啦,像是隨機找上有錢人下手之類的。」
「昨天晚上十一點多,妳接到八島先生的電話吧?他為甚麼找妳?」
「八島先生這陣子狀況如何?行為舉止有沒有和平日不一樣的地方?」
「應徵的面試。簡訊https://read•99csw.com寫著,找到可能錄用他的公司,等一下會去見對方……」
等小林走遠,松宮才坐下。
松宮望著副駕駛座的加賀後腦勺,只見他筆直凝視前方不發一語,似乎打定主意,除非有人徵詢他的意見,否則絕不插嘴搜查一課人員之間的對話。
至於男子的姓名與住址,則是透過他所持的輕型機車駕照得到確認。嫌犯八島冬樹,二十六歲,現居足立區的梅田。十一點多時,八島的手機響起,來電名稱顯示為「香織」。巡警接起后,得知對方是八島的同居人中原香織。聽見八島出車禍,她立刻趕往醫院,但因受到的打擊太大,暫時無法接受偵訊。
「假如是處於腦袋不太清楚的狀況下呢?比方磕葯。」
中原香織睜大眼,虛弱地回句「一定是哪裡搞錯」,便又低下頭。
「蓋大樓?」松宮靈光一閃,「記得公司名稱嗎?」
中原香織見狀,即使不太情願,仍從兩人的生長背景娓娓道來。聽到他倆都在育幼院長大,松宮十分訝異。
昨晚留守醫院的是地域課一名叫佐伯的巡查。據他表示,昨晚到現在沒任何異狀,八島已被送進加護病房,目前謝絕會客。
「妳先別激動。」松宮安撫道:「我們想請教一些關於八島先生的事,依妳所知的範圍回答就好。首先,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那位中原小姐呢?」松宮問。
她顯然已無法冷靜思考,心中的壓力可想而知。
的確如加賀所說,於是松宮直視中原香織。
「不,沒有。」松宮搖搖頭,低頭看向加賀說:「請多指教。」
「妳不必擔心。若真是誤會一場,為解開誤會,我們需要掌握一切細節。我知道妳很疲憊,但希望妳能盡量配合。」松宮低頭行一禮。
「是不是『金關』?」
「還好嗎?」松宮問中原香織:「心情有沒有比較平靜?」
「若是那種狀況,會議中早就提出。八島送醫后一定做過各種檢查,當然也包括抽血吧。真要細究,比較可能是喝醉,一時衝動殺害青柳,但這樣無法解釋他為何隨身攜帶兇器。換句話說,此案應該是有某種程度計劃的犯罪。可惡,看情形真的只能等八島清醒交代了。」坂上煩躁地搔搔頭。
「可能恢復意識嗎?若能恢復,大概是甚麼時候?」
「啊,就是那家。https://read.99csw.com
案發兩小時后,也就是十一點十分,緊急動員的巡警注意到日本橋人形町一帶的濱町綠道公園裡,躲著一名行跡可疑的男子,剛要上前盤問,男子竟拔腿就跑。為甩開緊追的巡警,男子在橫越新大橋大道時,被卡車撞飛,頭部受強烈撞擊,當場失去意識。巡警連忙叫救護車,卻在男子身上的皮夾里看見青柳武明的駕照,分析男子涉嫌重大。此外,還在男子藏身處尋獲一個公文包。
「請告訴我事實。你們單方面質問我,太不公平了。」
香織以手帕按著臉頰,眼神透著驚恐,約莫是刀上染血的關係。
松宮還在猶豫怎麼回應,小林已走近。
中原香織有些納悶,思索一會兒后,搖搖頭回答:「沒特別的印象,他只說很突然。他那個人本來就不太擅長解釋事情。為甚麼問這些?那家公司不對勁嗎?」
「會議上提過,她大受打擊無法接受偵訊吧?想必是嚇到腦袋混亂,沒辦法冷靜下判斷。」坂上壓低音量。
松宮、加賀及坂上互看一眼,坂上立刻對一旁的年輕刑警附耳低語。只見年輕刑警緊張地起身離開咖啡店,應該是急著通知總部吧。
「沒提到他在哪裡,或為何忙到這麼晚嗎?」
見她沒吭聲,松宮潤潤唇,繼續道:「昨晚中央區的日本橋發生一起男性遇刺案。警方隨即展開搜查,發現一名行跡可疑的男子,剛要上前盤問,男子轉身就逃,卻在橫越大馬路時被卡車撞上。那名試圖逃走的男子,就是八島冬樹先生。」
「那和案子有關係嗎?」
小林噘起下唇點點頭,「那個男的還沒醒,醫生表示不樂觀。真是的,還以為兩三下就能搞定。」
「先想辦法釐清八島與被害人的關係。松宮,你們去醫院一趟。聽說八島的同居女友昨晚一直守在那邊,看看她的狀況能不能接受問話。負責證物的小組要開車前往,你們也一道吧。」小林下達指示。
「那你們的私生活方面有沒有甚麼改變?好的壞的都可以,方便透露嗎?」
「太專業的術語容我直接省略,最嚴重的傷是頭蓋骨的複雜性骨折,影響到腦部,導致病人意識不明。簡單講就是這樣。」
「關於那家公司,八島先生還提過甚麼?好比聊起公司的誰之類的?」松宮問。
中原香織蹙著眉,咕噥著:「是叫『金田』九-九-藏-書,還是『金本』……」
「恕我無法給您確切的答案。說得明白點,以病人目前的狀況,很可能不再醒來,但就算突然睜開眼睛也不奇怪,畢竟不乏昏迷數個月卻奇迹清醒的案例。只不過,相較之下,更多病人是陷入永眠狀態。」
「我也是,請多指教。」
「剛剛和系長討論后,決定讓你這次也跟加賀同組,有意見嗎?」
從八島身上搜出的皮夾及遺落在濱町綠道的公文包,已由青柳武明的家屬確認。
「昨天八島先生是幾點出門?」
「沒有,毫無異常。」她以手帕按著眼角,搖搖頭。
中原香織沉吟一會兒,「他跟我……」說著清清喉嚨,才再度開口:「他跟我說,馬上就回家,抱歉今天比較晚……只講這些。」
「我不清楚細節,只知道是一家生產零件的公司,好像是蓋大樓會用到。」
一行人在長官席上就座后,偵查會議旋即展開。
松宮試圖敷衍過去,中原香織卻無法釋懷地瞪著他:
「喲。」對方──加賀恭一郎穩穩坐著,率先打招呼。
「話是這麼說……」松宮皺起眉,突然間,會議廳里的氣氛一變。望向入口,搜查一課的理事官與管理官等高階主管隨系長石垣走進會議廳,最後現身的是日本橋署的署長。
「不然,加賀先生……可以嗎?」
小林卻沉下臉,「結案報告要寫得象樣,也得搜齊各方證據,光查出嫌犯逃離現場后的行蹤就夠讓人頭大。以這點來看,若嫌犯活著且能開口,從他的供詞便能掌握很多事實。嗯,總之現下只能祈求他被救活。」
剛要踏進日本橋警署的會議廳,松宮瞥見在前方吸煙區吞雲吐霧的小林和坂上,兩人都是一臉陰鬱。
「嗯,就這樣吧。」這個五官深邃的表哥點點頭,「上次辦案時也提過,一旦搜查一課接手,主角就是你們,不必客氣,有甚麼指示儘管吩咐。」
「不過,從他身上找到被害人的皮夾。」
「我剛剛在報紙上看見那則報導。冬樹沒幹那種事,他不可能殺傷人……那麼恐怖的事……」
她仍低著頭,小聲回答:「嗯,多多少少。」
晚上八點四十五分到五十分左右,被害人在江戶橋地下道遇刺后,硬撐著走到日本橋,倒地不久便被派出所的安田巡查發現,並立刻送往醫院,但很快就宣布不治。兇器是全長約十八公分的折迭刀,刀刃九*九*藏*書部份長八公分,深深刺入被害人胸口至刀柄。或許是難以拔出,兇手決定棄刀,僅拿布擦去指紋。
坂上的語氣難掩焦躁,但醫師冷淡地搖搖頭:
松宮一臉為難,身旁的加賀開口:「告訴她吧,反正她遲早會聽到消息。晚報應該就會刊出被害人的背景。」
「其實,在日本橋遇刺的被害人任職于『金關金屬』。」
「事情的經過,妳聽說了嗎?」
「方便告訴我們談話內容嗎?」
「這樣又太疏遠了。」
「能不能別叫我恭哥?並非所有同事都曉得我們是親戚。」
「八島不是還不能會客?她耗在醫院也沒用啊……」
「不,只是順便問一下。」
昨夜松宮等人在江戶橋周邊如火如荼地進行盤查時,傳來嫌犯出車禍的消息。那名可疑男子看見巡邏警察拔腿就逃,倉皇中衝到大馬路上,卻被卡車撞個正著。警方從他的隨身皮夾里找到一張駕照,卻是屬於在江戶橋遇刺的青柳武明,於是分析他與青柳武明的命案脫不了關係。
「她一直在等候室,剛才說要去便利商店,應該快回來了。」
負責證物的人馬是坂上及一名日本橋署的年輕刑警,開車的是後者。加賀坐上副駕駛座,松宮和坂上跟著鑽進後座。
「儘管沒錢,我們還是過得很幸福,直到半年前,他突然遭解聘。那根本沒道理,公司莫名其妙就叫他走路。」中原香織語帶憤怒。
「上次練馬的少女遇害案,上頭好像以為是我和恭哥連手,才得以偵破。」
「她整晚都待在這裏?」
松宮過去道聲早安。昨天深夜告別兩人後,松宮回家小睡了一會兒。
「沒特別重要的事……」
香織搖頭,「不知道,我從沒見過。」
「那麼,加賀警部補。」
「狀況不太妙?」松宮推測道。
「嗯,只要八島恢復意識就好辦了。不過,為防萬一,你們得有最壞的打算,查得出的事情就盡全力查吧。」小林的語氣比平日多幾分樂觀。
「查出身分了嗎?」
一旦正式展開偵查,大夥通常會戰戰兢兢地面對案件,今天的氣氛卻比平日輕鬆。不僅理事官和管理官發言時偶爾露出微笑,長官席上的高階主管亦顯得老神在在,連松宮身邊的刑警也少了幾分緊繃。看樣子,所有人都認為這案子不難偵破。
「真的嗎?請仔細瞧,會不會是他拿來防身用的?」
「明白。」松宮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