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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懂」的失敗境界

第59章 「懂」的失敗境界

或者有人會認為,這王及善是一個特例。但是這種觀點卻是錯誤的,王及善不僅不是特例,而且是官場上比較普遍的現象。如王及善這種半精半傻的怪人,遍布史書。比如說雍正年間,皇帝要求百官都要輪流向皇帝奏事,這一奏事,就奏出來一個南郭先生。有一官員越眾而出,誠懇地向雍正建議說:「朝廷應該下旨,禁止賣煤的人橫騎在駱駝背上,因為這麼個騎法,萬一跌下來的話,會摔疼屁股的。」當時雍正聽了,呆怔良久,才知道自己的屬下居然都是這種水平。
趕驢的宰相,駝煤的御史,是一種非常純正地懂,而最後這位縣令,卻已經超過了懂的境界,進入了無知而愚蠢的地步。但是我們要說的是,如果他們都能夠在官場上獲得一席之地,那麼只不過暫時處於懂之中的善良年輕人,又有什麼理由不成功呢?
順治年間,歙縣有一位縣令,他不識得字,到了公布判案布告的日子,就讓書吏教他寫。書吏寫一畫,他就寫一畫,書吏寫一豎,他就寫一豎,寫成什麼樣子算什麼樣子。結果寫到一個「七」的時候,這知縣大老爺把鉤給彎到了相反的方向,應該向右彎,他卻給彎到了左邊。書吏九-九-藏-書抱怨了一句,縣令登時火了,忽然將布告翻過來,說:「彎錯了方向有什麼打緊,你把這布告反過來貼,這不就正過來了嗎?」
一個人的成長,在幼年時間是沒有自我人格的。那時候孩子完全是家長意志的延伸,沒有主張自我權力的可能。等孩子到了七歲,他的自我人格就要形成,建立起自我人格,就意味著首先要把自己從父母的附庸中獨立出來,所以這個年齡的孩子就開始不服管教,他們在身體上已經做好了脫離父母與家庭的準備,只是心智還不夠成熟,更沒有謀生能力,只能暫在虎穴勉強息身,蜷伏爪牙默默地忍受。
等到了十四歲左右的時候,孩子的自我人格開始成熟,生理書上管這個階段叫青春期,並且提醒家長說:青春期的孩子叛逆意識強烈,開始了有意識地對抗父母與老師,脾氣比較大。但正如我們所知,仍然是由於經濟上的原因,這個年齡的孩子在與父母的鬥爭之中,註定是要失敗的。更可怕的是,不唯父母對孩子自我人格的形成進行壓制,整個社會的力量也從各個角度對孩子進行「剿殺」,孩子的自我人格還遠未成形,就已經感覺到了四周的殺九-九-藏-書機瀰漫。
然而孩子卻一定要形成他的自我人格,這個自我人格實際上就是一個人的靈魂,倘若一個人連靈魂都沒有,那他還怎麼在這個世界上立足?
但實際上我們並不知道。
懵懂兩個字,向來是合在一起用的,用以表達人的思維認識空虛模糊的情形。
但對絕大多數孩子來說,他們的資質只是普普通通,還無法在少年時期解決自己的經濟問題,現實強迫他們必須要成為父母的附庸,而他的人格又在主張著自我的獨立。這樣無奈的現實導致了大多數人的自我人格與外部強行輸入的信號展開了激烈的絞殺。確切說來,天才的兒童能夠自覺地接受社會規則,因為那是他們人格的一部分。而絕大多數孩子卻不得不抗拒正常的社會規則,因為這些東西正在摧毀他們的人格。
懵就是無知,就是大腦中一片空白。而懂則是知道,是明了。懵懂兩個字合起來,就是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說你知道,你明明不知道;說你不知道,你又好像知道,總之是非常難以說清楚的一種智力狀態。
聽了縣令的話,書吏當時就哭了。他哭什麼呢?他哭,是因為縣令只知道將布告翻過來貼,「七」https://read.99csw.com字是正過來了,可是別的字卻全都反了。
這樣一來,就導致了年輕人一種奇怪而複雜的矛盾現象。說到社會的法則,他們知道的絲毫不比成年人差,甚至比成年人說得更精確,更到位。但當他們做起來的時候,卻恰恰相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和自己所表達的觀念反著來,僅僅是因為,這種觀念是他們被迫接受的,而且是他們的自我人格極力抗拒的。
只有極少數的孩子,在這一階段成功建立了自我人格。他們被稱為神童,因為他們在青春時期就已經解決了自己的經濟問題,能夠自己養活自己,這樣他們就獲得了自己獨立人格的成長權力。於是他們就能夠自覺地將有關這個世界的規律與社會的法則,融入到自己的人格之中,於是他們很快就「成熟」了。
這種所謂的懂,是語言與行動的背離,是願望對思想的叛逆。這樣一個言行不一,眼高手低的人到了官場之上,想要成功,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這種不知道,主要表現在我們的人格不肯接受上。我們的人格之所以不肯接受,那是因為我們的自我人格是在推翻外部的權威基礎之上建立起來的。
懵懂之人也能夠當上宰相,這可應https://read.99csw.com了那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如果雍正認為這位駱駝御史的水平低,那他就錯了,相比于順治時代的官員,這駱駝御史絕對算是有水平的領導了。
總之,腦子不清醒的王宰相,徹底否定了群臣的智商。
這種奇特的思維狀態,是指一個人的思維已經成熟,但人格卻仍未發育健全。這種狀態下的人,只是因為那為人處世的簡單道理,是我們打小就被老師和家長耳提面命,重複過無數次的,甚至已經達到了家長老師還沒有開口,我們就已經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的程度了。但是,這種「知道」完全是外部強加于我們的。如果我們不肯接受的話,家長會鬧老師會罰,搞得嚴重了還會有警察介入進來強拖著我們去監獄,所以我們是被迫知道。這種被迫知道的狀態久了,包括我們自己在內的所有人,就都認為我們已經知道了。
這種說起來比誰都明白,做起來比誰都糊塗的年輕狀態,就是懵懂的懂字。也就是說起來懂,做起來不懂。說別人懂,說自己就不懂。你說他不懂,他比你還懂。要說他真懂,其實真不懂。到底懂不懂,說起來真懵懂。
再細究一下,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兩種智力狀九-九-藏-書態我們都熟悉,而懵懂則是居於二者之間的,這又是個什麼道理呢?
需要說明的是,這種說懂而不懂,說不懂卻又懂的怪異智力狀態,也絕非是年輕人的專利。不管你鬍子多白多長,年齡有多大,資格有多老,只要是自我人格仍然存在著缺陷,那麼你就無法走出這種中間狀態。所以我們在官場之上,盡多見智力處於這種奇妙階段的異事。
唐朝時,有一個叫王及善的人,此人才學平庸,行為猥瑣,精神遲鈍而不清醒——這就是最典型的懂的狀態。史書上說這人腦子不清醒,可是他居然做了中書令。難道那提拔他做官之人,也是腦子不清醒的嗎?眼見得這麼一個腦子糊塗的人,竟然身居高位,眾官憤憤不平,曰:「這是大烏鴉落在了鳳凰池裡……」群眾的反應終於被上面聽到了,於是聖上有旨,將王及善提拔為宰相。這下子百官嚇呆了,連反對的話都不敢說了。如果你說王及善腦子不清醒,那你清醒怎麼就沒當上宰相呢?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卻又看得人跌破腦殼。那王及善做了宰相之後,並不去管理國家政務大事,而是天天蹲在都省官署的門口,見到有驢子經過,就上前驅趕。眾官封了他一個留名千古的雅號,叫驅驢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