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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我的精神家園》

1997《我的精神家園》

王小波是一位行吟詩人,他的詩意,乃是自由精神、獨立人格的自然流露。他的笑里透著一種漫不經心,也透著一種淡然。在文字背面,我們甚至可以看得見他似隱似現的戲謔笑容,這就是王小波的獨特之處。他不喜歡正襟危坐式的表達方式,只是在與你聊天,不經意中就把自己的思想寫了出來,這與傳統的匕首和投槍式的雜文有很大的不同。幽默的筆調、流水般的文字,從古到今,從東方到西方,縱橫捭闔,總會讓你感覺到一種天馬行空的自由。他的思想、他的呼吸、他的每一段文字,無不寫滿了自由與清醒。
他願意活出他自己。真實的自己,哪怕自己不高尚,也要保留自己的完整性。他在《關於崇高》一文中說:「有些人認為,人應該充滿境界高尚的思想,去掉格調低下的思想。這種說法聽上去美妙,卻使我感到莫大的恐慌。因為高尚的思想和低下的思想的總和就是我自己;倘若去掉一部分,我是誰就成了問題。假設有某君思想高尚,我是十分敬佩的;可是如果你因此想把我的腦子挖出來扔掉,換上他的,我絕不肯,除非你能夠證明我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人既然活著,就有權保證他思想的連續性,到死方休。」
讀他的雜文,猶如茶餘飯後漫步于林間小徑,與之暢意談話,毫無某些雜文所帶給你的沉重之感,卻會引起你的深度思考。在多篇雜文中,王小波多次提到對「趣」的追求,這也代表了他的人生觀——無趣的人生是不值一過的。比如他在《思維的樂趣》一文中說:「知識雖然可以帶來幸福,但假如把他壓縮成藥丸子灌下去,就喪失了樂趣。」「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總有人想以種種理由消滅幸福所需要的參差多態。」
王小波是一read.99csw.com位浪漫的騎士,他胯|下的寶馬就是他的一支筆,人如筆,筆如人,純粹、奔放、自由。他笑著,寫著,不受任何約束。他在前言中說過,寫這些文章就是為了明辨是非。「我對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他還說,如果寫出來的文字不是有趣的,那麼他寧願不寫。因為不受任何功利的驅使,所以他的寫作避免了可怕的媚俗。他拒絕一切的虛偽、無趣、教條,而無限崇尚自由、個性、真誠。
我們大多平庸而不自知,或者只是軟弱的去承受,他卻對平庸的生活有一種狂怒,發誓要從上面飛騰過去並且用他的一生去努力這樣做了;我們大多趨利避害或只是沉默以對,他卻逆流而上,選擇嚴肅寫作,而且直言不諱,視批評文化、社會、藝術為自己的責任;我們大多呆板或以肉麻當有趣,要麼惟恐自己不「貧」、不「痞」,他卻在智慧和愛中創造出了一種了不起的有趣,而且顯示了智慧和愛中本應具有但卻被我們遺忘了很久的一種屬性,那就是高貴;我們大多具有一種狡猾的聰明,他的聰明卻是建立在科學的自由、平等和誠實的基礎上,「真理堅硬無比」,我覺得這種聰明很可愛,也很必要。所有的所有,也許我們心存嚮往而自己卻做不到。
大笑了古今,乘興便西東。
一個「到死方休」,道出了王小波決不隨風,始終保持真我的人生追求。
王小波在《一隻特立獨行的豬》一文中,借描繪一頭特立獨行的豬的生活,揭示了人的三種生存狀態:設置別人的生活的人,生活被別人設置而安之若素的人,追求自由、敢於設置自己生活的人。從而表明了自己的愛憎——我一九_九_藏_書直懷念這隻特立獨行的豬。其實,在這隻豬身上有著王小波本人的影子——拒絕被灌輸、被同化,而始終堅持自己的立場與觀點。
關於王小波,他的妻子李銀河女士在他身後寫了這樣一段話:小波是一位浪漫騎士、行吟詩人、自由思想家。李銀河是懂王小波的,這三個稱謂可謂道盡了王小波的魅力所在。
王小波明辨是非,他以黑色的、深沉的幽默向身後人亦莊亦諧地喊?但不是發狂或媚俗 。讀他的雜文後,你會恍然有一種通透感。原來,文化和精神這類話題並不只是書生或學究們正襟危坐的清談,它也可以是「痞子」們「坐在馬桶上去反對到底有沒有效力」。
不肯下樊籠。
體裁:散文集
而我,斷斷續續、一遍又一遍地讀王小波《我的精神家園》,躍于腦際的則是張元乾的詩:
幽默,不僅需要學養與才具,同樣也需要一個良性的氛圍。這種氛圍要求聽者擁有同樣的興趣與機敏,更要一種積極寬容的品評。我不敢說所有人都會喜歡王小波的雜文,正是基於我對後者的懷疑,真正意義上的幽默永遠是一種善意的表達,當王小波調和了他的理智與情感,試圖建立他的公正和諧時,許多人卻將他的機智之語當成粗鄙的攻擊和惡意的玩笑。因而,從魯迅到王小波、文人的幽默常常是一種悲劇性的操作。諸如果戈理《欽差大臣》、馬克. 吐溫《競選州長》、安徒生《皇帝的新衣》這類政治幽默、無不以其民族深厚的幽默傳統為依託,美國電影可以拿總統、議員尋開心,而中國要形成正常的幽默環境,尚需假以時日。一枚餘味無窮的橄欖,常嚼常新。
袖手看飛雪,高卧過殘冬。
對於一個喜歡文學的年輕人--我來說,《https://read.99csw.com我的精神家園》中,《社會篇》和《文化篇》讓我明白了許多問題,而《藝術篇》卻為我打開了阿里巴巴的大門。
「人有權拒絕一種虛偽的崇高,正如他有權拒絕下水去撈一根稻草。假如這是對的,就對營造或提倡社會倫理的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能只顧浪漫煽情,要留有餘地;換言之,不能夠只講崇高,不講道理。」他還說,「對於一位知識分子來說,成為思想的精英,比成為道德精英更為重要。」讀來,你不得不佩服其入木三分的剖析與敢言他人所不敢言的勇氣與膽識。可見,對虛偽、對唱高調的憎惡,對人性、對生命的終極關懷,是王小波思想的基點。
發表時間:1997年
請看《我的師承》,結尾處這樣寫到:「他們的書還在,可以成為學習文學的範本……」「他們」指的是王道乾、查良錚等前輩翻譯家。小波這樣寫到:「最好的,還是詩人的譯筆;是他們發現了現代漢語的韻律。沒有這種韻律,就不會有文學。」如此喜歡詩人的譯筆,大約源於他的青少年:「在冥想中長大以後,我開始喜歡詩。我讀了很多的詩,其中有一些是真正的好詩,好詩描述過的事情各不相同,韻律也變化無常,但有一點相同的東西。它有一種水晶般的光輝,彷彿來自星……」文中又說到了傅雷、汝龍先生,這兩位先生倒是名滿天下,雖然他們的譯文集只印了一萬冊卻仍然堆在書店裡賣不完。也許答案在這裏:契訶夫的藝術是高雅的藝術,是真正的文學,是最樸實也最深奧的文字。它需要的不是獵奇的心靈,而是高雅的趣味。最後,他寫下讓我感動和受益一句話:「提醒現在的年輕人,記住他們的名字,讀他們譯的書,是我的責任。」 還有九*九*藏*書很多、很美妙、很有趣的東西在得了論是蜚的權力,他就已經不戰而勝了。
挾取筆端風雨,快寫胸中丘壑,
作者:王小波
有些幽默並不使人發笑,而是使人憂傷。觀卓別林喜劇,有時是要準備一塊揩淚的手帕的:魯迅先生的幽默,亦時時刺得讀者心靈深處隱隱作痛。這是大師的幽默與市井幽默之不同處。市井潑皮被警察捉住,便央求道:「警察大爺,您就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此等幽默,想象力不可謂不佳,可是除了逗笑,別無其他功能。大師的幽默,常常點到為止,卻是一枚餘味無窮的橄欖,常嚼常新。
他總是能在常人看似平常的想法和說法中發現荒謬,進而觸及真理的內核。在《關於崇高》一文中,他講了「(上世紀)70年代有位知青下水去追一根被洪水沖走的電線杆,電線杆沒撈上來,人卻淹死了。這位知青受到表彰,成了革命烈士。這件事在知青中間引起了一點小小的困惑:我們的一條命,到底抵不抵得上一根木頭?結果是困惑的人慘遭批判。不瞞你說,我本人就是困惑者之一,所以對這件事記憶猶新。」
飄然底事春到,先我逐孤鴻。
「大笑了古今,乘興便西東。」千古興亡事,都付笑談中。用此句來形容王小波的文風,真是再貼切不過。他的每一篇雜文,似乎都是即興而文,閑談般拉雜寫來,一派天真與坦誠,全無雕飾。有時,甚至坦誠得令你訝異,怎麼人內心裡所有的那些卑微,那些通常被自己美化了的所謂高尚,都被他解剖似的一一還原了本來的面目呢?
時下能夠于餘音里品出幾分深邃內涵的幽默高手所存無幾了,王小波算是一個。可惜4 5 歲上英年早逝。王小遊俠般地在文壇突然出現,又遽然離去,可以理解成天妒英才,也https://read.99csw.com可視之為上帝的幽默。同是混跡于京都文壇,有緣小聚自是情理中事。小波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幽默,不是王朔那種口若懸河的幽默,相反倒有些沉默寡言,至少在我這個生人面前是這樣。但倘有什麼話題引起了他的興趣,偶爾插言,則必是點石成金的妙句,令人長久不忘。
《我的精神家園》一書話題大多涉及文化狀態與知識分子的命運,除了文人的處境便是人的處境,這類話題自然少不了尷尬與苦澀,但在王小波筆下,即使你踩破了一個詼諧的外殼,打開了「文化」神秘幽黑的洞口,以至偶爾會為痞子之極的語言開懷一笑,但是你絕不會認為王小波是一個痞子。陸作家。 我對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願,我的一生就算成功。為此也要去論是非,否則道理不給你明白,有趣的事也不讓你遇到。我開始得太晚了,很可能做不成什麼,但我總得申明我的態度。實際上,人只要爭得辨別是非的權利,就算是不枉此生了。
王小波於1952年生於北京。中學畢業后在雲南、山東等地下鄉,先後做過農場職工、農民、工人和民辦教師。曾就讀於中國人民大學和美國匹茲堡大學。在北京大學和中國人民大學任過教,最終辭職,專事寫作。1997年辭世。被譽為中國的喬伊斯,亦是惟一一位兩次獲得世界華語文學界的重要獎項「台灣聯合報系文學獎中篇小說大獎」的中國大王小波的一部雜文自選集。全書分文化篇、藝術篇、社會篇三部分。王小波以一種近乎殘酷的坦誠與直率,道出了我們身在其中卻從未慮及的生活,這就是真實,使我們不再混混噩噩地生活在世俗社會中間。因為他,我們知道這世界還有智慧,還有有趣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