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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卷 明 第三百四十六章 武宗朱厚照

第六十二卷 明

第三百四十六章 武宗朱厚照

隊伍剛至涿州,王守仁平叛獲勝的捷報送到了。武宗看罷捷報,怕失去借口,悄悄將捷報掖起來,秘而不宣。十二月初,抵達揚州。太監吳經已先期趕到,將奪來的民宅改為「大將軍府」,還打著聖上的幌子到處尋找處|女、寡婦,一時間居民惶恐不安,有女之家皆趕緊婚配,甚至拉郎相配。掠奪來的婦女被關在尼姑庵,有錢人家將人贖出,貧者多自殺,餘下的送入「大將軍府」。武宗在揚州一住數日,之後,大軍進發南京,又在南京遊玩數月。一路上隨行的江彬狐假虎威,肆意妄為,讓各地的官員一律身著戎服迎送車輦,而江彬則不時地傳聖旨征索。旗牌軍校對待官職稍小的郡縣長吏,任意拷縛,待之猶如奴隸一般。為了滿足武宗親征的面子,江彬還授意讓王守仁將朱宸濠在鄱陽地區放掉,以便讓武宗擒拿。王守仁極為憤怒,他上書陳述江西兵亂之後,已是滿目瘡痍,百姓流離,大兵再至,將有不測,武宗最後表示可以不再繼續南下,讓王守仁「重上捷音」。正德十五年(公元1520年)七月,王守仁再次報捷,為了照顧武宗的情緒,在捷報上寫明完全是按照威武大將軍的布置,才討平了叛亂,又把隨征的諸宦官、大臣的名字也列上請功。武宗沒有親自捉到朱宸濠,還是覺得不過癮,於是在正德十五年八月,于南京搞了一場非常可笑的受俘儀式。他設了一個廣場,樹起威武大將軍的大旗,由全副武裝的士兵圍場一周,令去掉朱宸濠身上的枷索,自己著戍服,持利劍,在伐鼓鳴金聲中,衝進場去與朱宸濠格鬥,將其擒獲,重上桎梏,然後接受獻俘。這場鬧劇結束了,武宗才覺滿意,在大學士梁儲、蔣冕的勸說下,決定「班師」。
自內閣大學士劉健、謝遷去職后,武宗愈發信任劉瑾,對他言聽計從。劉瑾控制了皇上,便開始報復政敵,擴充個人勢力範圍。先是殺掉了押往南京途中的王岳、范亨,很快借故罷了戶部尚書韓文的官,命令廠衛的偵緝四齣監視官員的行動,然後派出自己的親信太監,分鎮各邊鎮,將對自己搖尾乞憐的人一律陞官,一時擢陞官校達1560人,又假借武宗的旨意,授錦衣衛官數百名,其死黨焦芳,還被他保舉進了內閣。朝內朝外,遍布劉瑾黨羽。
出於對太子學業的關心,孝宗餘暇也愛到學宮去走走看看,提一些問題讓朱厚照回答。朱厚照每次聽說父親來了,都立即率宮僚趨前迎接,按照學過的禮節,恭恭敬敬地行事,用心回答父親的提問。對此孝宗感到很滿意。為了使這個嫡出獨子增長見識,孝宗外出的時候,總愛將他帶上。但誰知這一良好的願望並沒有帶來良好的結果。頻繁的外出給朱厚照提供了認識皇宮之外世界的機會,使他頓感宮中學屋一方天地的狹小,慢慢書屋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講官們的妙語連珠也變得枯燥無味。他就像飛出樊籠的小鳥,再也不願回到籠中去了。朱厚照心猿意馬,于學業上開始疏懶起來。本來太子的遊戲時間和種類是不少的,像踢線球、鬥蟋蟀、角觝、百戲這些,都是朱厚照熟悉的消遣方式,但這與置身於皇家林苑之中放鷹縱犬、泛舟逐流,箇中滋味畢竟不大一樣,況且朱厚照已經不是牙牙學語的孩子,他需要更多、更新鮮、更富刺|激性的遊戲方式。也許侍衛在孝宗身邊的那些糾糾武夫給他的印象太深,朱厚照對兵器愈來愈感興趣,進而發展到喜歡騎馬弓射。在熱心的太監們教習下,打馬飛奔、挽弓疾射對朱厚照很快就不是一件難事了。有人將朱厚照的新變化告訴了張皇后,張皇後有些憂慮,但孝宗對此不以為然,說:「他這是在學習軍事知識,小小年紀就知居安思危,這是件好事,不要多加干預。」
這時的明王朝,皇帝縱情淫樂,太監肆意弄權,朝政此時是一塌糊塗。誰知劉瑾此時對自己這種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仍不滿足,他怕某一天武宗對他失去寵信,因此竟打起了發動政變,自己做皇帝的主意,這引起了他的死黨之一張永的疑慮。張永本來就與劉瑾有些矛盾,怕自己參与劉瑾的事不成而遭滅門之禍,從而向武宗告發了劉瑾。武宗聽后大惑不解地反問:「劉瑾他這是要幹什麼呢?」張永說他這是要得到天下,武宗說,那讓他得到好了。張永又說,那時候將置陛下於何處呢?武宗這時才醒悟過來,下令連夜把劉瑾抓起來,準備謫居鳳陽,但心中仍半信半疑。
武宗成了劉瑾操縱的傀儡皇帝。可他站在高高的太和殿上,沐浴著紫禁城中的朝日輝煌,欣賞著朝廷命官們唯唯諾諾的面孔時,心底卻充滿了人君的自豪。當然他不會聽到人們背後對他的議論,人們管他叫「坐皇帝」,劉瑾是「站皇帝」。
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四月,孝宗皇宗患病多日,身體每況愈下,已是殘燈將滅。熬到五月九-九-藏-書六日中午時分,便在群臣和太子的痛哭聲中去世了。五月十八日,15歲的皇太子即位,以第二年為正德元年,新繼位的皇帝即朱厚照,後世廟謚號武宗毅皇帝。
武宗將朝政交給劉瑾后,玩樂之心已如脫韁之馬,他不安分的心時時產生騷動,不斷地尋找新的刺|激,為了新奇,他令宦官們仿照京城市肆,開設了店鋪,自己換上平民服裝在裡邊做買賣交易,煞有介事地討價還價,還讓人從中調節成交。又讓宦官開設酒店,挑一些有姿色的宮女在店中彈琴歌舞,還召京城裡那些鬥雞逐狗之徒,入宮表演各路「絕活」。正德二年八月,武宗依從劉瑾的主意,下令在西華門外築起了兩廂有密室的高大宮殿,命名這片宏大建築為「豹房」,豹房建好之後,挑選了大批珍禽異獸和民間秀女充實其中。武宗整天在賞玩珍禽異獸的同時,縱情聲色。以後錦衣衛都督同知于永,看到武宗玩膩了宮中的婦女,就向他獻媚說:「西域地方的女子,姿容特別漂亮,皮膚白皙細嫩,比起漢族的女子來,要勝過一百倍。」武宗聽后,就讓于永去尋找。于永「不負」皇上的囑託,在京城裡奔波了幾天,從京官們的府中物色了一批能歌善舞者。武宗見后,果然個個妖嬈絕色,大喜過望,把她們也留住在豹房密室中,待之如嬪妃。武宗對音樂歌舞,有一種幾近天生的喜好,他天天召教坊司的樂工到跟前演奏,還不得滿足,就下令禮部移文各布政司,精選全國各地通藝者入京待召,結果優伶進京的每天數以百計。舞|女、樂工們鮮衣美服,演技高超,武宗目不暇給,讚歎之餘不免躍躍欲試,遂晝夜學習,達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勤學苦練必有成果,時間不久,武宗也能引吭高歌一曲,其聲雖不能響徹行雲,倒也十分開心盡興。
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日,武宗死於豹房,終年31歲。武宗一生嬪妃如雲,美姬常擁,但他沒能為自己留下後嗣。對自己荒嬉無度的一生,武宗自己有個評價。他在臨死的頭一天,對守護身邊的太監說:「我的缺點實在是太多了,不足以成為人們學習的榜樣。你把我的意思轉告太后,天下的事情,還是朝政為重,請她今後一定與閣臣們商量行事。過去的事情,責任由我負,與別人無關。」君王們威福任情一生,能引咎自責的,不算太多,武宗臨終能做如是說,確屬不易。這位臨死才有點明白的皇帝,廟號「武宗」,葬于康陵。
武宗對劉瑾的橫行跋扈,聞之不怒,見而不怪。一方面他沉溺於聲色犬馬之中,無暇顧及,另一方面他認為劉瑾忠心耿耿,為自己拔掉了不少眼中釘。有些對劉瑾非常痛恨的官吏,用寫匿名信的方法,向武宗告發劉瑾權擅天下,索取賄賂、侵漁百姓的罪狀,武宗則認為是無稽之談,望風捕影。他不但戲謔地說「我的天下就是給此人也無不可,不過要等我樂意的時候」,甚至將收到的匿名信交給劉瑾去處理,以顯示自己對劉瑾的充分信任。正德三年六月二十六日早朝時,丹墀前又發現了告劉瑾的信。武宗讓人把信拿來,匆匆一掃,隨手交給劉瑾,拂袖而去。劉瑾惱羞成怒,立即下「旨」,令百官跪在奉天門外,對他們進行責詰。因無人承認,當晚又將五品以下官員300多人收入錦衣衛獄。時值酷夏,竟有人熱渴而死。第二天李東陽上疏申救,劉瑾也聽說是太監中人所為,始才將人釋放。事後,武宗對李東陽說:「你說的那些好人,我就是不任用,你說的壞人,今天我倒是偏偏要重用他。」
武宗在揮霍浪費上更是達到朝野皆驚的地步。他在短短的幾年中,陸陸續續地整理和擴建豹房,費去了白金24萬兩。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為修復年初焚毀的乾清宮,向全國加賦100萬兩,起用軍校力士10萬餘眾。對於女人,武宗的興趣有增無減,凡向他進獻美女的人,都得到了極厚的賞賜。延綏總兵官馬昂本來犯罪罷官,他妹妹生得漂亮且能歌舞,精通騎射,已經嫁人懷孕,馬昂把她從夫家手中奪出獻給武宗。武宗驚其美麗,極為寵愛。馬昂不久就復職,還得到了武宗賜給他的住宅、蟒衣。
第四次出巡歸來之後,內宮大臣楊廷和向武宗上疏,請他「明詔天下,不復巡遊」,武宗不聽。他在閱盡塞上奇麗風光后,炯炯的雙眼又移向了細雨輕煙籠罩的南方。不到一個月,又下南巡詔令。南巡的詔令剛下,就遭到朝臣的群起反對。先是楊廷和等人面見武宗,說西北之巡已經使得百姓哀痛,若南巡必又塗炭江南,又說皇子一直沒有降生,聖上應保養身體,以繼宗社,應當收回詔令。對此武宗不加理睬。兵部郎中黃鞏等人見毫無結果,先後上疏,批評武宗因寵信壞人,使朝政先坏於劉瑾,再坏於江彬,指出武宗南巡不過是「侈心為樂」https://read.99csw.com。武宗對此十分震怒,將阻攔的黃鞏等30餘人捕入錦衣衛獄中。對其他146名反對的大臣當廷施以杖刑。江彬恨他們指斥其罪行,暗中令掌管刑獄的加重責打,為此前後共有15個大臣斃命。但其餘大臣並沒有被嚇倒,還是死諫不退,迫使武宗不得不暫時放棄了這一打算。
貶斥顧命大臣的決定遭到了言官、大臣們的激烈反對。許多人冒著生命危險向武宗進言,請留劉健、謝遷。武宗認為這是對皇威的冒犯和輕蔑。他下令對諫爭的官員們施以杖刑,削職降級。那幾日宮廷內哭號震天,血肉飛濺,京城外落葉翻卷的土路上,不時有載著遭貶官員及家眷的馬車匆匆駛過。兵部主事王陽明,為保護言官當面怒斥劉瑾,結果也被處以杖刑,貶為貴州龍場驛丞。他在赴任途中,發現有劉瑾派來的殺手追蹤,只好夜中將鞋、帽投入錢塘江中,造成投水自盡的假象,才得倖免一死。
眼見「八黨」胡作非為,朝政日非,正直的朝臣忍無可忍,正德元年十月,戶部尚書韓文憤然聯合其他大臣上疏。他們曆數「八黨」的罪行,規勸武宗以國事為重,勤政講學,遠離小人,以肅綱紀,要求將「八黨」明正典刑。武宗接到疏奏,思前想後,因事關眾怒不得不把奏疏交給內閣討論,但提出從輕發落劉瑾,讓他到南京去服苦役。內閣大臣表示不同意這樣做,堅持要殺掉劉瑾。到內閣中傳達、商討意見的司禮監太監王岳、范亨平時也非常憎恨劉瑾,回來向武宗報信說:「大臣們的態度非常堅決,沒有商量餘地了,內閣首輔劉健還推案大哭,說:「先帝臨終前要我輔佐太子,治理天下,現在他陵墓上的土還沒有干,不殺八黨,我沒有臉去見先帝!他們的意見是正確的。」在咄咄逼人的形勢面前,武宗無奈只得同意對劉瑾等人處以死刑,當他做出這個決定之後,忍不住淚如泉湧,心裏有說不盡的委屈。
武宗聽后連連點頭,他認為劉健等人太過分了,越想越氣,不僅改變了殺劉瑾的計劃,反而當即任命劉瑾為司禮監太監,執掌司禮監。馬永成為東廠提督,谷大用為西廠提督(西廠成化十八年罷,這時又設),將宮廷權力幾乎全交給了劉瑾。劉瑾有了權力,連夜派人把王岳、范享逮捕,押往南京。
自南京返回京師的途中,武宗迷戀於水鄉秀麗的景色,一路上捕魚射雁,走走站站,從容不迫地享用南巡的最後一段時光。九月,他來到清江浦,划著小船在一個叫積水池的地方捕魚捉蝦,不想在奮身撒網時,翻船跌落水中,幸虧左右的人及時躍入水中將他撈起。此時武宗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好,這次雖沒被淹死,但受了涼,生起病來,並且一直不見減輕。十月,武宗還至通州。沒過多久,在通州處死了朱宸濠,將其焚屍揚灰。這時,江彬還在鼓動武宗北上宣府,因他的身體實在不能支持,才沒依從。從通州起駕回京的路上,武宗再也無力騎馬了,只得登輦而行。從遮蓋嚴密的車輦上,武宗不時傳出教大臣們心驚肉跳的劇烈咳嗽。十一日,文武百官迎駕到正陽橋,武宗強打精神,披掛戰袍,立於正陽門下,與百官們檢閱大軍以及「赫赫戰果」,接受人們的歡呼表賀。十四日,武宗因凱旋大祀天地于南郊,跪行天地時,由於病體不支,突然從口中噴湧出鮮血,終於提前告退。
叛亂的頭子是朱宸濠,其高祖為明太祖的第十七子寧王朱權。朱宸濠早就有竊國的準備,他的護衛軍隊曾幾次被取消,但很快就被他通過各種手段恢復,經過苦心經營,有兩萬餘眾。因武宗胡作非為,又無子嗣,朱宸濠認為時機已到,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日,朱宸濠聲稱「奉太后密旨,令起兵入朝」,集中了可供調遣的兵馬,號稱10萬,公開反叛。叛軍殺掉了巡撫江西副都御史孫燧等一批官員,任命了所謂左右丞相,以及兵部尚書,揮師沿長江而下,攻打安慶。
汀、贛巡撫副都御史王守仁,急令各府州縣,發兵會剿。正當王守仁與朱宸濠激戰並取得決定性勝利時,武宗得到了消息,他認為突破大臣們的阻撓、實現南巡夢想的時刻終於來到了,開始籌劃御駕親征。江彬等陪他在豹房中玩樂的近臣,馬上積極響應。武宗恐再形成上次的局面,公開明令:「再有敢妄言勸阻者,處以極刑!決不寬宥。」這回總算達到了目的,八月,以南征為名的10萬隊伍浩浩蕩蕩湧出京城。
劉瑾把朱家王朝的官職攥在手裡,誰給他的賄賂多,就封給誰。他曾經向親信們誇口說,其聚斂的財富可與皇上一比高下。事實確實如此,有個叫劉宇的下級官員一下子賄賂劉瑾萬金,劉瑾立即封他為兵部尚書,後來又提拔為太子太傅。地方上的布政使上京朝覲,至少要向他獻銀兩萬兩,如拿不出這筆錢,不僅會丟掉官職,還要引來更大的禍事,暫read.99csw.com時湊不夠錢的只好去向京師富豪之家舉借,復任之日,再取官庫所貯加倍償還,稱為「京債」。
正德十三年三月,武宗借太皇太后將下葬的機會,開始了第三次出巡。他先去昌平,又到密雲。江彬等沿途掠奪良家女數十車,經過之處,民多逃亡,遠近騷動。五月,自喜峰口還京,一路上春風滿面,全無半點悲戚之色。

二、重用劉瑾縱情淫樂

沒過幾天,武宗又起身北巡宣府。二月,太皇太后王氏(宣宗的皇后)去世,他只好收起遊興,趕回京城辦理喪事。
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一個沒有經過很好教育、且心已玩瘋了的孩子,陡然做了皇帝,是為武宗。終日跟繁複的朝廷禮儀,枯燥的群臣奏疏,繁亂如麻的國家大事打交道,自在慣了的朱厚照,哪裡招架得了?於是每日早朝成了他一天最難捱過的時光。他嚮往太子時期的歡樂,想念在東宮裡陪他玩樂的太監們,心性變得浮躁起來。

一、懶於朝政除正扶邪

在張永的鼓動下,武宗親自率領錦衣衛去查抄劉瑾的家。從劉瑾家中,搜出了偽璽、穿宮牌以及衣甲、弓弩、袞衣、玉帶等違禁品。此外,還有黃金24萬錠又5.78萬兩,元寶500萬錠又158。36萬兩,寶石2斗。細心的士兵從劉瑾常常使用的扇子中,還發現了兩把鋒利無比的匕首。武宗直到這時才對劉瑾恨得咬牙切齒,說:「這個奴才果真想造反!」氣極之下,照著劉瑾連揮數拳,接著下令將劉瑾處以磔刑。劉瑾處刑之日,許多人爭相向劊子手買他的肉吃,以此發泄心中的奇恥大恨。跟隨著劉瑾的一批內外官,被彈劾成為奸黨,包括內閣大學士焦芳、劉宇、曹元,總數超過了60多個。
朱厚照的童年是無憂無慮的,他惟一的弟弟朱厚煒三歲時就夭折了,因此他在當太子期間不像前幾朝那樣,宮廷中充滿了爭奪儲位的爾虞我詐,刀光血影。
時隔僅一月,武宗因懷念塞外,準備再次出巡,遂以邊關經常受北寇入侵為借口,令閣臣起草敕令:「特命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率六軍征討。」七月九日,天還不亮,武宗就帶領江彬及兵士走出東安門,沿著已經走熟的路線,經過居庸關,到達宣府。接著,他又來到大同,在大同降敕,封自己為鎮國公,歲支祿米5000擔。十月,巡遊的大隊西渡黃河至陝西榆林。十一月,南至綏德。十二月,東渡黃河,到達太原。這次巡遊,江彬與隨行士兵到處為武宗物色美女,無論官家民家,已婚未婚。太原晉王府樂工楊騰的妻子劉氏,很有幾分姿色,精通音樂,武宗佔為己有,臨行載之而歸。此後,這女人便隨侍武宗,寵幸超過諸女,稱作「美人」,江彬則稱其為「娘娘」。正德十四年二月,武宗的「遠征」結束,滿載金玉玩器、鷹犬虎豹、美姬麗女自宣府而歸。這次出巡時間達半年之多,跟從他的人不堪勞累,多半生過病,而他一路上乘馬馳行,涉險阻,冒風雪,興緻勃勃,毫無疲憊之感,甚至連一次小小的感冒也沒患過。
正當武宗為南巡的事情與朝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江西南昌在悄悄孕育著一場叛亂。南巡的風波剛剛平息,叛亂的消息就傳入京師。
一夜之間,局勢逆轉。第二天早朝宣讀的聖旨,對充滿信心、準備伏闕力爭的大臣們,不啻是當頭一棒。劉健、李東陽、謝遷萬沒想到,一夜工夫,乾坤顛倒,劉瑾等人不僅活著,而且升了官,控制了武宗身邊的要害部門。他們對武宗失望到極點,許多大臣提出辭職回家。武宗沒有客氣,在他們的辭呈上揮筆寫了「欽准」。
在武宗的支持下,為了監視京城士民及百官的言行,正德三年八月,劉瑾又成立了內行廠,由他親自掌握。這樣東西兩廠和內行廠三大特務機構連成一氣,爭相偵緝羅織,濫殺無辜。內行廠中設置了各式特殊的刑具,其中一種叫反枷具,重達150斤,人一旦套在身上就會被活活壓死。而那凌遲處死,更是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酷刑。幾年內,被處死的官民竟達幾千人之多。京城中的官員,無論大小,見到太監登門,第一個感覺莫不是禍事臨頭,而京城外的官吏、百姓,神經更為緊張,遇著衣著華麗、操京語、打馬狂奔的人,無不紛紛傳告躲避,猶如驚弓之鳥。

三、肆意縱游柒病身亡

豹房中的醉生夢死,並不妨礙武宗另一癖好,即大興土木營造。繼豹房之後,他又下令陸續修了太素殿、凝翠殿、昭和殿、光霽殿、崇智殿,等等,還擴建了南海子船塢。這些工程都儘力修得豪華、氣派,費用浩繁。承建工程的經手人發了財,一些官吏和太監也趁機發財,用貪污的錢財建起了自己的莊園、祠墓以及香火寺觀。無視國力地大舉揮霍浪費,使弘治年間積聚的內庫銀兩急九-九-藏-書劇減少而告馨。以後武宗幾次指使向全國加稅,也還入不抵出。工部大臣不敢停下這些工程,向武宗奏請賣官,當即就得到了批准。僅正德二年就賣了兩次,只要願意納銀,可從承差,知印役吏一直買到指揮、僉事。於是,出現了文官有目不識丁者、武官有不能發一矢者的荒唐情景。武宗開了這個先例,各部官員紛紛緊隨其後,不擇手段地為皇室增加收入,以作為自己晉陞的敲門磚,同時也一飽私囊。僅在京畿一帶,短短的幾年當中,他們就替武宗兼并百姓的良田美地3.75萬余頃,設了300多個皇莊。管庄的官校們打著武宗的旗號,向老百姓敲詐勒索,無惡不作。京畿以外的百姓,在官吏的淫|威之下,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初時,每當武宗玩樂興緻正濃的時候,總要掃興,因為劉瑾每每這時將各司送來的疏奏,遞過來讓他御批。武宗對此大為光火,一回兩回倒還忍了,經常這樣,禁不住就暴躁起來。他橫眉立眼地喝斥劉瑾:「無論什麼事情都要我來管,我來問,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麼?!」豈不知這正中了劉瑾的奸計。這以後,劉瑾就將武宗的御筆抓了過去,所有文武官員的奏章實際是送劉瑾過目。劉瑾沒有文化,不學無術,許多奏疏看不懂,更不能批答。不過他也有辦法,就是將奏疏帶回私宅,與妹婿禮部司務孫聰相商處理,然後交給焦芳潤色執行。劉瑾的宅前,天天都有大批各府衙門的官員等候彙報公事,對他行向皇帝行的跪拜大禮,如同等候皇帝的召見一樣。官員在奏疏里和平常的談話中,都必須稱他劉公公或劉翁,不可直呼其名。都察院有一次忽略了,公文中寫了「劉瑾」二字,被他臭罵一頓,都御史只好率領僚屬跪著請罪,才算無事。大小官吏奉命出京辦事或歸來,都要先拜見劉瑾之後才能上朝,這成了不成文的規定,大小官員莫敢違犯。出自劉瑾手中的「御批」、「聖旨」源源不斷,文武百官真假莫辨,只好一一遵從,內閣首輔李東陽對此也只能點頭稱是,不敢提出疑問。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三月,劉瑾假借武宗的聖旨,為鞏固自己的地位,又做了兩件事。他先是到內閣中走了一趟,讓閣臣撰敕擴大鎮守太監的權力,命各府州的鎮守太監,可以干預巡撫的刑名政事。之後,又將原大學士劉健、謝遷、尚書韓文、郎中李夢陽、主事王守仁、御史陳琳等53人列入奸黨,「榜示朝堂」,召集了群臣跪在金水橋南聽「詔」,藉此對朝官中的正派人士進行威嚇。
弘治朝的一批正直大臣見到這種情況非常痛心,但他們屢諫不聽,有些人開始心灰意冷。正德元年(公元1506年)四月,吏部尚書馬文升上疏要求退休。武宗即位以來,馬文升像以前那樣,孜孜不倦地處理職責範圍內的各項政務,為了汰除傳奉官,不惜開罪當權的太監。太監們對他十分怨恨,這時見到他的乞休奏疏,就勸說武宗下旨,允其歸。武宗聽從了太監們的主意,非常客氣地將馬文升打發回家。被武宗打發回家的重臣,還有兵部尚書劉大夏。在排斥正直臣僚的同時,武宗在劉瑾等太監的慫恿下任用了一些投其所好的小人。如代替馬文升職務的焦芳,因他心術邪惡、一心向上爬,被劉健、謝遷所看穿,一直不得重用,一次戶部尚書韓文報告財政吃緊,大臣們在廷上議論,認為「理財無奇術,惟勸上節儉。」武宗出於對這件事的關心,找了心腹在大臣中間觀察。當時的吏部左侍郎焦芳參加了這次討論,他知道武宗安排了耳目,故意大聲說:「就是老百姓家也要有所花銷,何況國家、君主!現在拒租匿稅成風,你們不去認真查處,反過來倒說皇上的不是,究竟是為什麼?」一言即出,武宗對焦芳自然另眼相看,加上劉瑾吹風,很快就讓他升任吏部尚書。
從正德十二年(公元1517年)始,武宗已不滿足於在宮中或京城中胡作非為,在新寵信的一個大臣江彬鼓動下,動了到塞外出遊的念頭。他怕引起朝中大臣的反對阻攔,正德十二年八月,在沒有儀衛扈從、伴駕大臣、護輦將軍陪同的情況下,武宗與江彬一行悄悄出京,大學士梁儲等聞知后急追。武宗等人過昌平,直抵居庸關,命人傳令打開關門。巡關御史張欽拒不執行這道命令,將武宗派來叫關的使臣召到面前,加以訓斥,說:「皇上決不會悄聲匿跡地出巡,定是有人假冒聖駕,希圖出關通敵。」武宗聽了大臣的回報,第二天又命其去宣諭。張欽不再裝傻,將「敕印」綁在背上,手持寶劍,坐關門之下,嚴厲地宣稱自己受天子的命令把守邊關,沒有天子的敕諭,「敢言開關者斬!」武宗聞報大怒,命人逮張欽治罪,正好梁儲趕到,苦苦勸其回京,武宗不得已,怏怏而回。幾天後,武宗乘夜深秘密出京,又至居庸關,派人刺探張欽,得知其正巡察白羊九*九*藏*書口,於是不失時機搶出關去,並命令谷大用代張欽守關,阻止追勸的朝臣。在江彬的引導下,武宗日行夜宿,飽覽塞上風光,九月到達宣府。這裏,江彬已提前為武宗修建了鎮國府,將豹房中的珍寶,以及巡遊中掠來的婦女安排在裏面。武宗見府中女樂歌僮無一不備,房屋建築畫梁雕棟、朱檐黃瓦,禁不住心花怒放。宣府地處塞外,因是交通要道,街市富麗繁華,城外青舍點點,牧歌悠悠,天高雲淡,別具情調。武宗樂而忘歸,常常在晚上出去,闖入民宅,或索要酒食,或搶劫婦女。被調來保護武宗的軍士們炊柴接繼不上,動輒拆毀民房,攪得市肆蕭然,白晝閉戶。
劉瑾死黨焦芳得知這一消息后,連夜告訴了尚蒙在鼓裡的劉瑾。劉瑾大驚失色,困急之中帶上另外7個人,急赴武宗寢宮,圍著他放聲大哭,乞求皇上饒命。武宗心中老大不忍,臉上現出悔意。劉瑾看準機會,為其兒黨百般解脫,並挑撥說:「這件事情全怪王岳這個惡賊,他勾結朝廷命官想限制皇上外出宮門,故意先除掉我們,使其能控制皇上。退一步說,富有四海的皇上,玩幾隻鷹又有什麼?如果司禮監有一個皇上信賴的人,閣臣們難道敢這樣逼迫陛下嗎?!」
武宗的身邊,有個非常陰險的人物叫作劉瑾。這人生於陝西,早年自閹進宮,孝宗時,並沒有得勢,有次還因為犯了罪要被處死,後來被寬宥,入東宮服侍太子,直到武宗即位時,在太監中的地位也不高。劉瑾品性惡劣,狡詐多端,他善於揣摩武宗的心理,極力迎合主子的癖好,他知道武宗愛玩,因此千方百計經常弄來鷹犬、歌伎、角觝之類供武宗玩樂,還帶他出宮兜風,因此取得了武宗的信任和寵愛。不久劉瑾收羅了馬永成、高風、羅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張永7個太監,他們都有媚上欺下的手段,他們幾人相互勾結往來密切,恣意橫行,人稱「八黨」、「八虎」,是武宗的「私愛」。
在劉瑾等人的引導下,武宗即位沒多長時間,對朝事就由厭煩發展到不管不問。大臣們盡心寫好的疏奏,他只是劃上「聞知」兩字,往下便沒了結果。他常由持刀拖棍的太監簇擁著,拍馬馳驅宮禁,整日泛舟南海。他還不顧皇帝的威儀追逐宮女,三天兩頭與張永溜出皇宮,或在秦樓楚館中廝混,或於醉眼朦朧中誤認良家婦女為娼妓,任意闖入民宅,縱情笑樂,醜態百出。為了掩飾淫|盪行為,他先是吩咐專記皇上寢所、幸臨宮妃的太監免於記注,後來乾脆去掉了尚寢司這一官職。由於武宗縱慾胡為,造成精神睏倦,所以早朝的時間往往是一拖再拖,經常要等到日高數丈。侍衛執役人及朝中大臣等不能久立,縱橫坐卧、棄仗滿地的景象屢屢可見,四方朝見官員、外國使臣疲於久候,皆苦不堪言。
新的玩樂方式、玩樂場所,新的珍禽、新的美女,使武宗更加厭煩那些繁瑣無味的視朝聽政。群臣苦心婆口地勸說很久,他才不得不「偶爾虛應其事」,有時雖然宣布視朝,官員從早等至黃昏,卻又傳旨免朝,諸臣只得怏怏而歸。正德十一年(公元1516年)元旦,按祖制進行慶賀大典,武宗按例應去接受百官的朝賀。這天百官以及國外使臣四更時就齊集宮門等待,足足等到下午,武宗才起床,懶洋洋地蹣跚而來。下午酉時典禮開始,拖到深夜才結束。百官饑渴一天,好不容易聽到散朝,就如同囚犯聽到了大赦,個個奪路狂奔,許多人被推倒,以至互相踐踏,將軍趙郎竟被踩死在禁門之中。
沒多久,武宗又去了陽和(今山西陽高)。正值蒙古兵騷擾這一帶,他聞報之後,心想這正是顯示自己「勇略」的好時機,於是將自己封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稱駐所為「軍門」,並以此職寫奏章向內閣索要軍馬糧錢。閣臣們沒有答應,上疏請他早日還京。武宗乾脆直接下旨給戶部,「撥銀一百萬兩給宣府,以賞勞軍師。」尚書石砎只好送去這個數字的一半,應付過去。10月,兩軍交戰于應州城北,武宗親執武器,與太監們率兵自陽和馳援,激戰了兩天。這一戰,雖然蒙軍死16人,最後退走,但明軍傷亡600餘人,武宗也險些被俘,可他卻認為取得了重大勝利,讓人向朝廷發回捷報,自己則率兵折回宣府。隔不久,時當立春,武宗在宣府準備了諸樣雜劇歡慶新春,其中最令他開心的是,裝飾大車數十輛,上載和尚與婦女數百人,令他們互相逗鬧,以為樂趣無窮。正德十三年(公元1518年)春決定返京,傳令群臣盛服郊迎「威武大將軍朱壽」凱旋。正月十六日,武宗回到京城,當晚又「宿于豹房」。
朱厚照剛入學時的表現還相當不錯。諸儒臣更番進講子史經籍,時間安排得也很緊,他常常一聽就是一天,非常入迷。講官下課時,他必要拱身致敬,作揖告別。次日,掩卷朗讀所學功課甚為流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