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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卷 明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世宗朱厚熜

第六十二卷 明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世宗朱厚熜

北部的邊防漏洞百出,烽煙常起,南方也不那麼平靜,從遼東經山東到廣東漫長的海岸線上,時時傳來警號。弄得人心惶惶。給堂堂天朝帶來麻煩的是隔海相望的日本。日本在明初恰是諸侯爭戰時期,藩侯們在兼并戰爭中大打出手,互有勝負,因失敗而失掉軍職的武士,演變為萍蹤無跡的「浪人」。藩侯為了滿足自己的奢侈慾望,並解決財政困難,常常組織商人和浪人到中國大陸走私貿易和掠奪。落魄武士掠奪財富的慾望,一點也不比北方的俺答遜色。中國人把這些身材矮小,專干打家掠舍營生的不速之客,叫做「倭寇」。
正德十六年三月,從這裏走出了翩翩少年朱厚熜,他揮淚告別漢水邊的故土,入繼大統,成為明代第十一位皇帝,廟號「世宗」。
正當倭寇長期不得平定的時候,明軍里出現了名將戚繼光,他與俞大猷、劉顯等軍事將領一道,精心組織戰鬥,終於解決了倭患。戚繼光于嘉靖三十四年調任浙江,第二年升為參將,他感到海防士兵的戰鬥力太差,就在義烏招募了新軍。戚繼光對這支軍隊進行了嚴格的訓練,創造了「鴛鴦陣」戰術,使其成為能打硬仗的精銳之師,屢立戰功,被譽為「戚家軍」。「戚家軍」在短短几年中,由浙東打到福建,幾經征戰,倭寇聞之喪膽。嘉靖四十二年,為了徹底解決福建的倭患,朝廷調俞大猷為福建總兵,調戚繼光為副總兵。戚繼光再度由浙入閩,與俞大猷以及馳援的廣東總兵官劉顯,兵分三路進攻平海。戚家軍首先登上敵壘,劉、俞的部隊相繼突入,「斬首兩千二百」。戚繼光因戰功升都督同知,世蔭千戶,並代俞大猷為總兵官。第二年春,戚繼光又相繼敗寇于仙游、王倉坪、蔡丕嶺等地,斬獲甚多。福建平定之後,廣東東部還有兩萬多倭寇,朝廷又命俞大猷為廣東總兵,在兩廣提督吳桂芳的支持下,明軍奮力掩殺,擊敗倭寇于海豐等地,將之擒斬殆盡。至此,倭寇一蹶不振,漸漸地退出了沿海一帶,不足以構成倭患,南方趨於平安。
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六月,北方韃靼部首領俺答率軍進攻大同,總兵張達和副總兵林椿皆在血戰中喪生,守軍全軍覆沒。八月,俺答移兵東去,由薊鎮攻破古北口,明軍倉促迎戰,又是一觸即潰。俺答揮軍前進,越過通州、密雲,直抵北京城下。勝利者在安定門外紮下大營,大肆掠奪村落居民,焚燒廬舍,火光日夜不絕。世宗不理朝事,因此有關俺答進犯的消息,以前他一無所知。兵臨城下后,經禮部尚書徐堅一再督請,他才到御天殿召集文武百官議事。大臣稟報實情后,他才意識到災難已經降臨,慌亂之中,竟記不起兵部尚書是哪位,當著兵部尚書丁汝夔的面,驚呼道:「兵部尚書在哪裡?趕快傳旨出去,讓他馬上來見我啊!」
世宗對嚴嵩的看法漸漸有了變化。嚴嵩掌權之時,正是「南倭北虜」最嚴重的時期,由於俺答的進攻,從嘉靖二十九年到四十二年,京師出現過3次戒嚴,倭寇的騷擾則遍及東南沿海各省,國家財政日益危機。嘉靖二十三年(公元1544年)戶部報告:財政赤字達147萬兩,32年赤字又上升到373萬兩。這個責任,首輔是不可推卻的。另外,嚴嵩的淫|威能讓朝臣側目,卻緘不住道士之口。有一個名叫藍道行的道士很博世宗喜歡,信以為神。一日,世宗召藍道士扶乩,卜問神仙是否會降臨,又問長生的訣竅,道士用乩筆胡寫了幾句話,無非是清心養性、恭默無為等等。世宗又問現在輔臣何人最賢,道士口中念念有詞,乩筆寫出嚴嵩是妨賢的大蠹,大蠹不除,何以有賢?世宗不相信,又問:「真如上仙講的那樣,何不降災誅之?」道士又寫:「留待皇帝正法。」世宗不便再問,內心微有所動。
替朱厚熜想到繼承關係,并力主由他登基的,是遠在京城的朝廷內閣首輔楊廷和。武宗死後,因為無子可繼皇位,慈壽皇太后張氏命令內閣議所當立。早有準備的楊廷和第一個發言說:「兄終弟及,按序厚熜當立。」皇太后對楊廷和的建議沒有提出異議,批准寫進大行皇帝遺詔,立即執行。
明正德十六年時朱厚熜只有15歲,他的父親朱祐杬前年剛剛去世,按照明朝的禮法,朱厚熜13歲時就以世子經理王府事務,不久前又被特命承襲王位,小小年紀就已擁有了一個親王的種種特權。
世宗信奉道教,努力嘗試各種成仙之術,自我感覺不錯,從中獲得了極大的樂趣。但他並沒有遵循道家「清心寡欲」的教規,而是頻頻派人到民間挑選淑女數千。進宮的女子兼有供他淫樂和驅使的雙重身份,備受欺凌侮辱,於是奮起反抗。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世宗在端妃處尋歡作樂,過後精神不支,倒頭大睡。趁端妃不在的當兒,宮女楊金英招呼了十幾個姐妹,一涌而上,一個人用黃綾抹布蒙住世宗的臉,餘下的九-九-藏-書將他捺住。然後,楊金英用繩子系住他的脖子,由兩個宮女各執一端,使勁地拉。但楊金英在結繩時誤拴成死扣,因此幾個宮女勒了半天只是把他勒昏,並沒勒死。皇後方氏得到消息帶了太監火急趕到,從宮女手中搶出了他。造反的宮女第二天就被處死,端妃曹氏和寧嬪王氏因受牽涉,也在宮中被處死。
楊廷和去職后,禮儀之爭達到了白熱化程度。新任禮部尚書汪俊,對來自南京的疏奏堅決反對,但世宗再不肯放過這一機會,直逼到汪俊同意將興獻帝改為興獻皇帝仍不罷休,又下令讓張璁、桂萼進京官複原職。張璁、桂萼動身之前又上一疏,提出「禮儀不在皇與不皇,而在考與不考。」世宗於是敕諭禮部,追尊興獻皇帝為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令禮部在奉先殿側另建一室,安放皇考神主。汪俊不肯從命辭職還家。世宗令席書繼任。大學士蔣冕見世宗撇開內閣,一意孤行,也學了楊廷和憤然去職。世宗不為所動,讓石瑤擔任文淵閣大學士,石瑤不事阿諛,上任后即奏請世宗停召張璁、桂萼。張、桂這時正在半路,風聞讓他們回任,再次上疏,說「從邸報上看到尊號上仍帶有『本生』二字,此與皇叔無異,禮官有意欺君,願來京當面質詢」云云。世宗看后急召二人火速入京。二人入京后立即被任命為翰林學士,專門負責儀禮事宜。七月,世宗根據二人的奏報,傳諭內閣除去父母尊號中的「本生」二字,大學士毛紀等人力言不可,世宗怒氣沖沖找到毛紀,責備道:「你們眼裡沒有我,難道還讓我眼裡沒有父親嗎?!」接著將百官召到左順門,頒示手敕,限四日恭上冊寶。朝臣們從世宗不容置疑的口吻中,感到事態到了最後關頭。七月十五日早朝後,修撰楊慎說:「國家養士百余年,節仗死義,正在今日!」當下得到許多大臣贊同,他與吏部侍郎何孟春等九卿以下237人,一齊跪在左順門下,高呼孝宗皇帝。內閣大學士毛紀、石瑤聽說后,也加入了跪伏的行列。世宗勸過兩次后,不見收斂,大怒,遣錦衣衛逮捕了為首者8人,楊慎見此情景撼門大哭,眾人也一起大放悲聲,聲震闕廷。世宗愈發惱怒,又指使廠衛抓了134人。兩天後,他下令將為首者發配到邊地,其餘四品以上者奪俸,五品以下杖之,有16人因受刑過重,先後斃命。毛紀上疏營救,世宗毫不客氣地斥責了他,說他要結朋奸,背君報私。毛紀受辱不過,負氣辭職。就在一片棒打聲中,朱祐杬的神主自安陸迎到北京,擺放進奉先殿旁新建的觀德殿內,上冊寶,尊號曰「皇考恭穆獻皇帝」。至此,歷時3年、震動朝野的「禮儀」一案以世宗的勝利而告一段落。
到了嘉靖三年正月,被貶到南京的張璁和南京吏部主事桂萼,看到世宗立足已穩,揣測帝意,又上書重提舊案,要求「速下詔旨,循名考實,稱興獻帝為皇考。」世宗見到疏奏,連連點頭,嘆賞說:「此疏太重要了,天理綱常,要仗它來維持了。」下詔廷臣集議。楊廷和見他故態復萌,料自己也無回天之力,決意辭職,與他一同要求辭職的,還有禮部尚書毛澄。世宗在辭呈上寫了「聽之去」三個字,言官們向他請求留下二人,世宗一言不發,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強硬態度。最後楊廷和被削職為民。
齋醮儀式上,需用寫給「天神」的奏章表文,一般為駢麗體,因用硃筆寫在青藤紙上,故稱為「青詞」。世宗把能否寫好青詞作為衡量文臣學識高下的標準,許多大臣為了取得他的青睞,終日琢磨青詞的寫法。醮事不斷,青詞也就花樣翻新,滿朝之中,形成了攀比撰寫青詞高下之風。
嚴嵩倒台之後,徐階代為首輔。世宗將嚴嵩值班用的房子賜給了徐階。徐階對世宗感恩不盡,研墨揮毫寫了3句話,讓人裝裱起來掛在值房裡面:以威福還主上,以政務還諸司,以刑賞還公論。他依照這3句話主持政務,做了一些好事,使嘉靖一朝在最後的5年裡稍許有點像樣,朝臣們推他為「名相」。世宗對他感到很滿意,其信任程度,超過了嚴嵩。
湖北小城安陸,是一方富庶的綠洲。明弘治年間,這裏多了一座興獻王府,憲宗朱見深的第四子、孝宗朱祐樘的弟弟朱祐杬,被封在此地做藩王。
嚴嵩本是禮部右侍郎,嘉靖七年曾奉世宗之命去安陸祭告興獻帝陵墓,事畢獻媚說:「我走了一路,先祖家鄉處處應時細雨霽霽,當載神主的船過河時,連河水都陡然高漲,真是天意啊。」世宗因此對他很賞識。這以後嚴嵩一邊巴結當時的內閣首輔夏言,一邊又在世宗面前講夏言的壞話,終於博得了世宗對他的充分信任,漸漸地鋪平了進入內閣的道路。
京城的防務落到了丁汝夔的肩上。他點閱京軍冊籍時,發現多系虛數,只有四五萬老弱殘兵拼成臨時隊伍,以應守城之急。幸好這時趕來了援軍,世宗命令帶九*九*藏*書兵而來的仇鸞為平虜大將軍,統帥各路援軍。仇鸞率領的10餘萬兵馬,眼睜睜看著俺答縱兵大肆掠奪,沒人出陣發射一矢一彈。原因不是士兵怯戰,而是他們接到了十分荒唐的避戰命令。丁汝夔在援軍抵達后,找到了嚴嵩,詢問是主戰還是主守。嚴嵩說:「在邊防上打了敗仗,還可以隱瞞,在這裏打敗了,誰人不曉?當然是堅壁勿戰,保存實力,等敵人掠奪夠了,自然就會退走。」丁汝夔依計而行。俺答率軍殺掠了8天,開始退軍。臨行前俺答差人送給世宗一封信,要求互通貿易,開放馬市,通篇是威脅恫嚇之詞。世宗接到信后,誤以為俺答攻城在即,急令禮部準備大量的皮幣珠玉,打算屈膝求和。俺答不知明朝中虛實,拔寨早了一些,沒有得到這份豐厚的禮物,以後俺答蒙古又曾兩次兵臨京師城下,縱兵飽掠,世宗仍是聽之任之,使京郊百姓飽受了兵燹之苦。
嘉靖三年冬,世宗聽說江西道士邵元節有長生之術,下詔將他召進皇宮,交談后大加寵信,敕封其為「至一真人」,為他在京城中建了真人府,總領道教。邵元節將宮中原設的齋醮,重新整理了一番,上上下下跟著這個方士,忙得一塌糊塗。
四月二十二日,風塵僕僕的朱厚熜由安陸來到了京城郊外。內閣用對待皇太子的禮儀迎接他,但朱厚熜憑藉掌握的禮儀知識,拒絕參加這個儀式,他責問叩問緣故的眾臣說:「遺詔寫得很清楚,我遵照兄終弟及的祖訓嗣皇帝位,你們按照太子禮的方式迎接我,難道我是來做太子的嗎?!」新君的機敏和強硬態度,出乎大臣們的意料,大學士們只好重新做出安排,改由皇太后率文武百官上表勸進。勸進表上了3次,朱厚熜感到名正言順后,才于中午時分起身,自大明門進入宮中。他先是派官員代表去祭告宗廟、社稷,然後謁拜列祖神位,然後去問候皇太后。即位典禮當日就在奉天殿舉行,朱厚熜為自己選擇的年號是嘉靖,意在平亂求治,力除弊政,繁榮帝國。
世宗年齡不大,不乏求治之心。他在安陸管理彈丸大的封地,積累了一些統治經驗。武宗留給他的是一個爛攤子,內外交困,百廢待興,人心極不穩定。他明白治理朝政需要的是什麼,由此他賞識和重用楊廷和。在楊廷和的輔佐下,世宗對武宗時期的弊政進行了一番改革:誅殺了武宗的佞臣江彬、錢寧,將太監谷大用、邱聚降職去司守孝陵,迫使太監魏彬、張永交出權力閑住;兩次裁汰了錦衣衛及內監局的冒濫軍校、匠役共18萬餘人;提拔了一些正直官員,委以重任;放走內苑的珍禽異獸,明令各地不許再獻;減少漕糧1532000石。對即位之前楊廷和調邊軍還鎮、關閉不成體統的皇店、送還全國進獻美女等舉動,給予了肯定。當楊廷和因為從宮中驅逐武宗的義子、裁汰冗員引起失職之徒的仇恨,有人揚言要報復時,世宗的反應極其迅速,下令調撥了百余名軍士,日夜對楊廷和進行特殊保護。嘉靖元年十月,有大臣上疏,指出宦官出鎮不足取,說他們平日里安享尊榮,肆毒百姓,遇變則心懷顧望,極不可靠。世宗非常贊同這一看法,不久就下詔將派駐在各州府的宦官召回京城,並且一直沒有復派,時間長達40餘年。在不長的時間里,世宗以世人眼花繚亂的果敢舉動,顯示了他的威儀,緩和了社會矛盾,天下臣民盛稱新天子聖明,歌頌楊廷和功高。
沿海一帶戰事頻仍、在將士們浴血奮戰的這段漫長時間里,朝廷中無形的戰場也在大力廝殺,血腥味十足。首輔嚴嵩雖然手段高明,掌權的時間也比較長,但最終敗給了徐階。徐階也以善於炮製青詞見長,世宗對他比較信任。由於夏言生前曾向世宗推薦過徐階,嚴嵩對此人十分警惕。徐階覺出了這一危險,耍了一個手腕,對嚴嵩假意逢迎,不露半點鋒芒。時間久了,嚴嵩也就麻痹大意,不再事事監視這個潛在的敵手,讓他順利地升到了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參与機務。徐階職務高了,自然與世宗接觸也多了,因此,有可能對他加以影響。
世宗服食的丹藥,有不少是用水銀製成的劇毒品,吃下去之後,造成的後果十分可怕。世宗的身體本來就不健康,長期的慢性中毒,使他四肢麻木,臉上呈暗灰色,走路搖搖晃晃,說話也變得相當困難。大臣們見到他,莫不從內心替他感到擔憂,特別是徐階。為了讓方士們有所收斂,徐階殺掉了自稱要向世宗獻劇毒丹藥的方士藍田玉,并力勸世宗不要服食水銀。世宗對徐階沒有責備,但也沒聽徐階的苦勸。嘉靖四十四年正月,陝西方士王金等人偽造了《諸品仙方》、《養老新書》與炮製的金石葯一起獻給世宗。這些葯成份不明,世宗吃下之後,頓時感到頭暈目眩,鼻孔中流出鮮血,很快就不省人事了。經太醫的救治,世宗才蘇醒過來。此後,他一直卧床不起。嘉靖四九*九*藏*書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清晨,世宗突然變得精神飽滿,周身不再覺得疼痛。日夜守候在他身邊的徐階感到大事不好,連忙下令將他從西苑搬出,抬回乾清官。沒有多久,世宗就咽了氣,時年60歲。

三、寵信嚴嵩靖邊無方

宮婢造反給世宗敲了一記警鐘,不過他並未覺悟,甚至認為大難不死也是尊崇天神的結果。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住在乾清宮,並宣稱自己是塵世外的人,郊廟不親,朝講盡廢,專心奉玄修道,不與任何妃子和宮女見面,也不跟大臣們見面。滿朝文武,也就是知道有這麼位皇帝罷了。
明初朝廷曾在沿海設置防倭衛所,添造戰船,所以倭寇未醞成大患。到了嘉靖時,海防糟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浙、閩沿海衛所,戰船十僅存一二,士兵也只剩原先的十分之四。日本人對明朝廷的畏懼之心,已掃蕩無餘。世宗對日益猖獗的倭患,缺少有效的打擊措施。他認為平患的最好方法,就是關閉官方向海外進行貿易的大門,實行海禁。這個貌似決斷,實則愚蠢的政策,從嘉靖二年起,就在沿海實施,但收效適得其反。倭寇們有的依靠「浪人」組成武裝走私集團,能貿易就貿易,有機會就無本萬利地大肆搶劫一把。還有的與中國沿海的奸徒勾結,搶掠地方大發橫財。
嘉靖十八年(公元1539年)邵元節病死,世宗這時正在安陸謁墓,聽到這一消息,哀慟不已,親書手諭,派太監及錦衣衛護喪歸籍。邵元節死前曾給世宗介紹了方士陶仲文。陶仲文教唆世宗用童女初潮的經血做原料,製作「元性純紅丹」,說服后可以長生不老。世宗信以為真,傳諭各處的地方官,挑選了300餘童女入宮,為製藥做準備。在不太長的時間里,陶仲文又贏得了世宗的寵信,平步青雲,官至少保、禮部尚書,又兼少傅,食一品俸,總領道教之事,後來,又加封為少師。陶仲文的子孫、徒弟也大批被錄用在朝廷做官。
嚴嵩已經失寵,朝廷中想要扳倒嚴嵩的官員們就加緊行動起來。有一次天下大雨,御史鄒應龍就便到一個太監家中躲避,兩人閑聊之中,太監不覺提到了藍道行的乩言以及皇上對嚴嵩的種種不滿。鄒應龍見有機可乘,寫了一個奏文彈劾嚴嵩父子,次日就送了上去。世宗展開來看,大抵是彈劾嚴世藩假父親權勢,貪贓枉法,干亂朝政,不敬不孝,等等,連帶著也奏嚴嵩溺子之過,疏奏最後寫道「如有不實之辭,寧願被斬首以謝嚴家父子。」世宗讀罷奏疏,即召徐階商議如何處理。徐階將左右的宦官屏退,小心翼翼地對他說:「嚴家父子罪惡昭彰,陛下要果斷處置,不然可能發生事變。」世宗於是發錦衣衛馳入嚴府,宣讀詔書,勒令嚴嵩致仕回鄉,並逮嚴世藩入獄,其後謫戍雷州(今廣東雷州半島)。嚴嵩布在朝中的心腹,盡被彈劾,陸陸續續被罷了官職。
嘉靖四十年,嚴嵩妻歐陽氏病死了,按理其子嚴世藩應護喪歸故,可嚴嵩卻一日離不開他,此時嚴嵩已80有餘,記憶和反應力都很成問題,皇上的御札,還有諸司的請裁,如果沒有嚴世藩替他奏答、批改,則不可想象。於是,他硬起頭皮向世宗請求將嚴世藩留京「侍養」自己,以孫子代替,世宗表示同意。嚴世藩平日里就好聲色犬馬,其母管束頗嚴,不敢放肆。母親既已去世,正好尋歡作樂,門面上孝服在身,內庭里卻紅顏流連,關起門來盡意胡鬧。嚴嵩在西苑值日,世宗有時下旨問事情,嚴嵩就派人飛馬告世藩拿主意。世藩只顧與侍姬調笑濫飲,哪有心思管這些,見有來札,草草應答,馬虎了事。世宗看了,多不如意。一些急要的御札,太監就在值房立取,嚴嵩無奈,只好硬撐著應對,往往語意模糊,前後矛盾百出,世宗看了,則大惑不解。在世宗的眼裡,從前那善解人意、巧寫青詞的嚴嵩已不復存在了,也就在這一年,世宗居住的永壽宮發生火災,不得已移居到玉熙殿去住。玉熙殿又小又矮,世宗住不下去,就想再營建永壽宮。他把嚴嵩找來,詢問意見。嚴嵩不摸底細,說可以暫居南城離宮。南城宮是英宗失帝位時住的地方,世宗因此而不高興。又問大學士徐階,徐階則請修永壽宮。不久永壽宮就拔地而起,且比原先愈髮漂亮,改名萬壽宮。萬壽宮的營造,標志著嚴嵩政治生涯的結束,從此,世宗遇事就不再找嚴嵩了。
嚴嵩入閣前,大權由夏言執掌,夏言得寵的原因是由於祭醮青詞寫得好,禱祀的事情肯賣力氣。但是夏言以後逐漸厭倦此事,並時有抵忤,世宗對此甚為不滿。如世宗常常戴香葉道冠,打扮成道士模樣,還命人刻制了五頂香冠賜給夏言、嚴嵩等五位大臣。夏言不肯戴,還對他密疏諷勸,而嚴嵩則在世宗召對時,每每戴上,世宗自然更對夏言不滿。世宗經常派太監到大臣府邸宣詔達事,夏言自恃位高,說話從不客氣,待之如奴僕九*九*藏*書,嚴嵩則必斂手請坐,塞給來人黃金若干,於是這些人回來后爭著向世宗說嚴嵩的好話。世宗覺著這樣還不能說明兩人的高下,又專門派人趁晚上到兩人家裡察看,結果發覺夏言往往是在家中睡覺,而嚴嵩卻在燈下審看自己寫的青詞。世宗幾次將兩人送來的青詞做了比較,發現夏言的多為僚屬代寫,有時還把用過的又拿來充數,而嚴嵩寫的卻越來越精彩。世宗心裏有了底數,對夏言的印象直落千丈。他多次將夏言送入西苑的青詞擲于地上,憤憤地說:「你就用這種玩藝來胡弄我,真是有負我的重用!」有負重用的人自然不能久留,嘉靖二十三年(公元1544年)夏言下了台,代之以嚴嵩主政。到嘉靖二十五年,在嚴嵩的挑撥下,夏言最終被砍了頭。
禮儀之事的後果是非常壞的。自此世宗動輒就將不如意的大臣下獄廷杖,開了順昌逆亡的濫觴。支持世宗的張璁、桂萼,分別被授予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和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入主內閣,執掌大權。自此正直之士緘口,而一些僥倖之徒看到張璁等因順世宗而升遷,也紛紛進言,極盡巴結。從此朝風驟變,勾心鬥角之事層出不窮,這種後果,是世宗始料不及的。
世宗的陵墓稱永陵,跟他前面的幾個明代皇帝一樣,選在北京昌平縣的天壽山,廟號為「世宗」。

一、初治國政朝爭儀禮

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年),世宗同意了內閣的意見,在沿海一帶設巡視大臣,對加強海防起到一些作用。一年多之後,世宗又派南京兵部尚書張經總督沿海軍務,委以平倭重任。張經到任后,積極籌劃軍事行動,準備一顯身手。這時卻來了工部右侍郎趙文華,問題變得複雜起來。趙文華是嚴嵩的義子,趙文華上任后,向世宗提出了7條平倭建議,第一條就是「請遣官祭告海視,以求平安。」世宗看后,立即批准,並讓趙文華去辦理此事。張經的職務比趙文華要高,不大把新來的祭神官放在眼中,趙文華就一頭扎到浙江巡按胡宗憲之處。趙文華屢次催張經出兵,張經因準備不足沒有理睬他,於是世宗就接到了趙文華寫來的密疏,誣告張經畏賊失機,應予懲處。世宗看后,召見嚴嵩徵求意見,自然嚴嵩不會講張經的好話,世宗就下令逮捕張經。這時已到了嘉靖三十四年五月。就在逮捕令即將發出的時候,張經的軍事部署已經妥當,他指揮士兵向倭寇的巢穴石塘灣攻擊,獲得大勝,並截殺了大量逃敵,將倭寇驅向了大海。捷報傳來,世宗竟不肯收回命令,他斥退了勸說的言官,說:「張經的罪過是不忠。他所以打這一仗,完全是聽到趙文華揭發了他,想表現一下。」不久,張經被押到北京,十月份被斬首。趙文華見殺掉張經,上疏冒功,說此次勝利來自自己和胡宗憲的「督師」,世宗就升其為工部尚書,加太子少保,升胡宗憲為巡撫。與趙文華相比,胡宗憲要好一些,趙文華先後兩次出任浙江、福建,仗著提督軍務的身份,凌脅百官、搜刮庫藏,將兩浙、江淮、閩、廣間的征餉,大半揣入自己的腰包,胡宗憲則在上任后,接連誘殺了幾個裡通外國的海盜,使倭寇的凶焰有些收斂,儘管這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四、罷除奸相熱衷祥瑞

二、迷信僧道縱慾宮變

嘉靖二年(公元1523年),天公不做美,夏季西北大旱,秋季南方大水,反常的氣象變化攪得世宗心神不定,寢食不安。這種失態,是因為他過於迷信,認為老天反覆無常,大概要有災難降臨。太監崔文瞅准這個獻媚的機會,告訴他修齋建醮祭告上天,可以避禍。世宗對這番鬼話深信不移,於是下令在宮中設立醮壇。他親自選了年輕的太監20人,穿上道服,學誦經懺,所有乾清宮、坤寧宮、漢經廠、五花宮、西暖閣等,次第建醮,自此皇宮內香花燈燭,日夕不絕,鑼鈸幢幡,沸沸揚揚,把紫禁城變作了修真道院。當時的內閣首輔楊廷和與吏部尚書喬宇實在看不下去這種鬧劇,苦苦勸諫世宗停止建醮,遠離僧道,但世宗先是置若罔聞,后是疏遠他們,對其他勸阻的職位較低官員則分別給予處罰。在楊廷和等一批重臣被罷免后,世宗崇奉僧道更是肆無忌憚,尤其登位幾年後更是一心只想長壽,從此終日禮佛拜道,而將朝政幾乎全部擱到一邊。
世宗醉心於瑞祥感應,晚年尤甚,督撫大吏爭上符瑞,禮官動輒表賀,舉朝重臣包括徐階對此皆莫敢言半個「不」字。倒是小小戶部主事海瑞,斗膽獨自上了一疏,給世宗潑了一瓢涼水。嘉靖四十五年二月,海瑞上長疏建言說:「陛下竭民脂膏,濫修土木,二十余年不視朝,法紀壞到了頂點。由於你猜疑戮辱忠臣,使得貪官污吏橫行,百姓困苦之極。雖然陛下處置了嚴嵩等壞人,但社會政治仍然不清明,老百姓說『嘉者,家也;靖者,九_九_藏_書盡也。』意思是民窮財盡。陛下試思今日之天下,是個什麼樣的天下?……人君自古就有犯錯誤的,但因有大臣匡正,不至一錯再錯。陛下如今仍修齋建醮,工部儘力經營,戶部四處購香,竟無人指出陛下的錯誤,這也是大臣的失職。陛下的過錯很多,其最大的在於求長生。陛下跟陶仲文求仙,連他都不能長生,何況陛下。陛下誤信受騙,真是大錯特錯。」海瑞上疏之後,自知觸忤了龍顏,命僕人買了棺材在家待罪,與妻兒留下遺言,並將僮僕一一遣散。世宗見到疏奏,大發雷霆,他將疏奏扔在地上,環顧左右咆哮說:「此人大胆妄言,立即逮捕,不准他逃掉!」宦官黃錦對他說,海瑞為人素有直名,且根本不打算逃走,而是在家等候降罪。世宗聽完略有所思,又取疏奏看了一遍。怒氣稍平后,他把徐階找來,說:「海瑞說人不能長生,也可能是正確的。但我長時間生病,不能視事,吃點仙藥有什麼不可以?」又說:「這也怪我平時不注意愛惜身體,若能出御上殿,何至被他如此毀謗呢?!」徐階答道:「海瑞雖然言過了,但心是好的,請陛下寬恕他吧。」世宗這時也不願意多殺諫臣,命徐階將海瑞下到詔獄,雖不治罪,但也不準放出,讓其在獄中反省自責。世宗一生毫不留情地懲治了許多大臣,其中既有奸臣,也有孤直之士,對海瑞的懲罰,是他晚年在用人上犯下的最後一個大錯誤。
世宗是因明武宗無子,兄終弟及,作為其伯父、孝宗朱祐樘的繼承人當上皇帝的,他的父親是興獻王朱祐杬。那麼,即位后的世宗是要稱自己的父親為「皇考」呢,還是稱孝宗為「皇考」?問題的核心就是當皇帝后還能不能承認生父為父親,如果能,按封建禮制,就有套禮儀問題。世宗的本意,當然是要尊奉生父。在即位典禮后的第5天,為了給死去的父親一個比較高的封號,世宗下詔讓群臣討論這個問題,朝臣的意見發生了分歧。楊廷和恪守禮法,認為世宗既是以宗藩入統,就應稱孝宗為「皇考」,而改稱興獻王為皇叔父,他讓禮部尚書毛澄將這個意見告訴世宗,並用堅決的口吻對左右的人說:「異議者即奸諛當誅。」世宗對「移易」父母非常不滿,要求重議,但因群臣的反對,加上他的皇位還不鞏固,只能擱下。但使事情起變化的是世宗的母親蔣氏。大約過了4個月,蔣氏自安陸進京,聽到朝中大臣們的意見,大發脾氣,對陪同的朝使說:「你們受職為官,父母都得到了寵誥,我兒子當了皇帝,卻成了別人的兒子,那我還到京去做什麼?!」說完即停在通州,不肯再走。世宗聞報,哭著入稟張太后,說:「您另選別人做皇帝好了,我要與母親一同回安陸,仍舊做獻王。」張太后一面慰留,一面飭閣臣妥議。楊廷和無奈,只好代世宗草敕下禮部,尊朱祐杬興獻帝,蔣氏為興獻后。禮官據此安排蔣氏由東安門入宮,奏報送上,世宗不待瞧畢就擲還,禮官又建議改進大明東門,世宗意仍未懌,竟奮筆批示道:「聖母至京,應從中門入,謁見太廟。」蔣氏聽到這個決定后,才繼續前進。蔣氏進京后,楊廷和利用手中的權力,授意吏部將迎合世宗想法的觀政進士張璁貶為南京刑部主事,又把跟隨自己發表「興獻王不宜稱考」意見的官員,安排到吏部和工部。世宗對此沒有干預,但他也沒有放棄原來的主張。可惜的是與楊廷和的這場分歧,在世宗心裏留下了芥蒂,他由此開始排擠、削弱反對他尊生父為皇考的保守派官員。
世宗自嘉靖中年之後,于熱衷方士方術的同時,又添了新的喜好,就是喜歡談瑞祥。他的這一喜好,一直到了垂暮之年,仍樂此不倦。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8年),總督浙閩的胡宗憲因平倭不見大效,受到內閣的指責,就將在舟山捕獲的一隻白鹿獻給世宗。世宗見此轉怒為喜,在玄極寶殿、太廟舉行了隆重的告廟禮,百官也都紛紛稱賀。胡宗憲聽到消息,又將兩隻白龜獻進宮來,還一同帶來了5棵奇大無比的靈芝,世宗高興地將這兩樣東西命名為「玉龜仙芝」。作為回報,他給胡宗憲提拔了官職,賜給若干銀幣,並賜金鶴衣一裘。獻瑞祥既可討好,百官何樂不為?
世宗把內閣首輔換成了嚴嵩,但他並不認為嚴嵩有治世之才,而又是賞識嚴嵩的順從。世宗在西苑修鍊,不想與朝臣見面,嚴嵩就住在西苑內,朝夕相伴,隨時等候召見,連洗沐都顧不上。世宗對他的評價是「忠勤敏達」。正當世宗做著成仙的夢時,無能的嚴嵩內閣卻沒能守住朝廷。多年鬆弛的邊防在崛起的北方民族的衝擊下,終於潰散開來,蒙古慄悍的馬隊長嘯著疾馳直入,京師宮闕為之震撼。
對於明武宗朱厚照駕崩的消息,朱厚熜知道得不算太早,三月的最後幾天,武宗已死的邸報傳來,王府上下按照慣例舉行了十分鋪張的哀悼,此時他根本不曾想過這件事與自己還有什麼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