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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稱呼

第二十一章 稱呼

是的。梅蘭妮簡潔地同意道。
他離我不遠,我伸出胳膊,用手指撫摸他的臉頰,眼淚在他的皮膚上變淡,然後消失了。又是出於本能,我把手放在他溫暖的臉頰上,捧起他的臉。
「那麼,好吧,小漫。」他微笑道,對他的發明感到很高興,「知道怎麼稱呼你感覺很好,使我感覺就像我們是老朋友。」
他睜大眼睛聆聽著,露出興緻勃勃的笑容。
傑布俯身拾起我們遺忘在地面上的槍。
參觀在我們重新進入那個巨大的山洞時突然停了下來,菜園裡剛剛長出的胡蘿蔔嫩芽在黑暗的地面上編織出一片碧綠色的地毯。
我突然砰的一聲閉上嘴巴,我不得不更加小心。人類幾乎不想聽靈魂的哲學,誰知道什麼會觸怒他們呢?或者什麼會刺|激他們脆弱的耐心呢?
有些隧道非常長——隱藏在這裏地底下的距離令人難以置信。它們常常黑漆漆的,不過傑布和其他人從來都沒怎麼停留下來,顯然他們對自己身處何處非常熟悉,早已習慣了在黑暗中穿行。這對我而言比我與傑布單獨走的時候更難。在黑暗中,任何聲音昕起來都像是攻擊,即便是醫生和伊恩漫不經心的閑聊也似乎只是某種惡行的幌子。
「你在討論什麼?」伊恩從我們身後嘟囔道,他有些不明白,這使他的聲音昕起來很懊惱。
傑布轉過身,從容地朝過道走去,一邊走一邊吹著口哨,我張著嘴巴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他消失的時候,我轉向傑米,他正惱火地看著我。
「你可不能這樣對槍掉以輕心,傑米。」他的語氣非常溫和——這緩和了批評的嚴厲程度,他伸出手摸了摸傑米凌亂的頭髮。
我也警覺地眯起眼睛,支著耳朵,注意走近的任何聲音,防止任何不測。不管傑布說了什麼,我都會防備挑戰傑米的警衛的任何人。在他們盤問之前,我就會主動自首。
伊恩和醫生的確非常注意自己的行為,這令人驚訝。沒有人從後面襲擊我——儘管我幻想我的眼睛長在了後腦勺上,以便去看他們是不是打算這麼干。他們只是安靜地跟著,有時候會小聲地彼此交談。他們的談論圍繞著我不知道的名字以及地方的綽號和事情展開,它們可能在這些洞穴里,也可能不在這裏,我不能理解他們的意思。
「你能告訴我它是什麼樣的嗎?」他問道,把頭偏向一側——以前他對梅蘭妮在睡覺之前講的故事真感興趣的時候,往往就會這樣。
他走了之後,傑布靠著岩石,慢慢地滑落到地面上,坐在傑米原來坐的地方。像傑米一樣,他把槍放在腿中間。
過了一會兒我才重新理清為自己爭辯的思緒,在我做到這一點的那一刻,傑布的表情已經改變了。他的眼睛很專註,嘴巴撅了起來——彷彿他正準備把最後一塊碎片放進拼圖裡。
「漫遊者?」
傑布保持平靜,臉色溫和,「我不認為今天會有什麼麻煩,我敢就此打賭。」
所以我告訴他了。
「長著三角形的頭和黑黑的大眼睛的那些綠色小東西是什麼?在羅斯韋爾墜毀的那些,那些是你們的人嗎?」
那麼這都是一出詭計嘍?等待著固執的傑萊德消失在眼前,然後把我誘惑到這裏?我無法相信我竟然自願地走到這個地方,我多麼愚蠢啊!
「你在那裡的名字很有意思,」他告訴我。他似乎又恢復了閑聊的心情,「或許以後你會告訴我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名字的,我打賭這個故事https://read.99csw.com會很有趣。不過那有點兒拗口,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漫遊者?」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聲說道:「我不是治療師,我不知道它們——藥物——的藥理原理,只知道經過反覆試驗它們的確有效——它們治本,而不僅僅是治標,人類的藥物理所當然被拋棄了。」
他看起來很警覺。
「那麼你是怎麼來到這裏的——如果你不是綠色的小東西,你是誰?你得有身體呵以移動之類的,對嗎?」
「我有事情要做,孩子,」傑布對傑米說道,「食物不會自己長出來的,你知道,你負責保護好嗎?」
「你的族類並沒有對我們留下的東西作多少改變啊,」過了一會兒傑布若有所思地說道,「只不過是藥物之類的東西,宇宙飛船取代星球。除此之外,表面上生命似乎一如既往地繼續。」
「她不會泄露專業秘密的,」伊恩酸溜溜地說道,「是不是,甜心?」
「哦。」傑米說道,我看得出他很高興被選中了。
「這是我的房子,孩子,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一直是這麼做的。」
傑米慍怒地看著這個大個子,在把手拿開之前拍了拍我的胳膊,「別害怕。」他說道。
「你對外星人的藥物有所了解嗎?」醫生突然問道,他的頭偏向一邊。他滿心期待,好奇地注視著我的臉。
傑布從停頓下來的地方往前走:「因此這間大房間配有幾張帆布床,以防有人生病或受傷。在這方面我們非常幸運,醫生在急診室里沒有太多事情要做。」傑布對我咧嘴笑道,「你們的種族接管這裏的事務時扔掉了我們所有的藥品,我們很難得到我們需要的東西。」
「我們是來體驗,而不是來改變的,」我輕聲說道,「不過,健康優先於這一理念。」
「我想我教過你別這樣的,孩子。」
梅蘭妮也驚呆了。我們不妨遂他們所願,漂漂亮亮地趕赴刑場得了!
我又搖了搖頭,他們全都迷惑地盯著我。醫生也搖了搖頭,緩慢而困惑。
四個人都目不轉睛,神色空洞。首先我沒回答的時候他們很驚訝,現在我回答了他們還是很驚訝,這些不可能取悅的人類。
我用胳膊抱住他,感覺不像以前那樣輕鬆自如,而且我也哭了。
那種想要俯身向前擦拭掉那些淚水的願望,幾乎是一種本能。我起初還試圖忽視它,我不是梅蘭妮,但是掛在那裡的淚水一動不動,彷彿它永遠都不會滴下來似的。傑米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空空如也的牆壁,他的嘴唇在顫抖。
「那個只是唯一的一個外星球嗎?」我沒說話,試圖想一想我漏掉的內容時,他問道,「眼睛草」——他對這個雙關語笑了笑——「是唯一的外星人嗎?」
「哦,你可以跟醫生說話,」傑布鼓勵我,「總的來說,他是個很正派的人。」
我凝視著他。
接著他朝我滾過來,閉上眼睛,伸出胳膊。他蜷縮在我身旁,臉頰靠在我的肩窩上,在那裡他一旦感覺好一些了,就開始啜泣了。
傑布一宣布我們在哪裡,我的身體就僵直了,我的關節一動不動,像上了鎖似的。我猛地停下來,雙腳釘在地面上。我恐懼地瞪大雙眼,它們在傑布和醫生的臉上掃來掃去。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誠摯的臉,想要相信。
我眨眨眼,火冒三丈,我從來都沒那樣想過。我茫然地瞟了一眼傑米,看見他驚訝的眼神,明白那個九-九-藏-書想法也讓他很驚訝。
傑米什麼也沒說,不過他經常看看我。我不注視其他人的時候,也會常常偷看他。這使得我沒多少時間來欣賞傑布帶我看的風景,不過他似乎沒注意到我在走神呢。
他的思維方式讓我很驚訝。「不,」我說道。只有傑米在這裏,與其輕聲細語,不如用正常的語氣說話更為恰當,「不,那裡非常不一樣。」
我開始告訴傑米對於這裏的進攻是如何開始的,蜘蛛是我們最好的發動機——它們為我們製造的飛船能敏捷地穿越星球而不被覺察。蜘蛛的身體幾乎和它們的大腦一樣有用:每個節肢有四隻腿——它們在這個星球上的綽號便得名於此——每條腿上有十二根指頭的手。這些六個關節的手指和鋼絲一樣細長有力,能夠進行最精密的程序演算。蜘蛛的體積大約有一頭牛那麼大,不過很矮,而且很瘦,第一次植入時它們沒遇到麻煩。它們比人類更強大,比人類更聰明,而且有備而來,而人類沒有我看見傑米的臉頰上水晶般的淚花時,話只說了一半就突然打住。
用你自己的時間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在潮濕的黑暗中長途跋涉了那麼遠的一段路程,我們終於來到有光亮的地方。
「你跟我來,」傑布告訴他,這一次稍微沒那麼生硬,「我為你找了個活兒。」
「當然沒事兒了,」傑布混濁的藍眼睛平靜而清澈,「只是讓你看看我的地盤,孩子,僅此而已。」
我搖了一下頭,我想要回答醫生的問題,告訴他們我一無所知,不過他們誤會了。
「我不是小孩子,」他用比平時更低沉的聲音小聲說道,他的小嘴巴氣鼓鼓地突出來,「現在,你應該你應該進你的房間了。」
「不,」傑米說道,他的手只是遲疑地放在我的胳膊肘下方,「不,沒關係,真的。對嗎,傑布叔叔?」傑米信任地看著這個老人,「沒事兒,對嗎?」
我開始給他講述花朵星球,告訴他那裡的顏色和光線,不過他打斷我問了個新問題。
傑布突然笑容可掬起來,奇怪的是,他的表情讓我想起一隻猛然衝過來的貓。
有一會兒,他假裝沒理我。
傑布點點頭,還是若有所思,接著他催促我們往前走。在繼續領著參觀這裏的醫院一側時,他不像之前那麼熱情了,沒有十分投入地作介紹。我們轉了個彎,朝黑漆漆的走道走去,他突然陷入了沉默。這是一段漫長而安靜的路程,我仔細想了想我說過的話,尋找任何可能冒犯的內容。如果真是那種情況,傑布對我而言就太古怪,太難於揣測了。其他人來意不善而且充滿猜忌,至少還有道理可循,可是對於傑布我怎麼才能搞清楚他在想什麼呢?
「在你植入梅蘭妮體內之前,你來自的那個星球,」他終於說道,「那裡是什麼樣的?像這裏嗎?」
「傑米經歷過的事情足以使他被稱做男人,我想,他自己知道如何使用槍支。」
「你以為我們故意把你帶到醫生這裏來的?」傑米對我說,沒有回答伊恩,「因為我們不會做那樣的事情,我們向傑萊德保證過的。」
傑米在傑布的手臂下面低下頭,臉窘迫得緋紅。
「介意我簡單地稱呼你小漫嗎?這樣順口一些。」
我幾乎摸到金屬做的硬槍管,幾乎把它從男孩的手中奪走。阻止我這樣做的原因,並不是我意識到任何一種類似這樣的舉動都肯定會置我于死地,我在這方面我比人類更脆https://read.99csw.com弱。哪怕是要救這個男孩,我也不能讓自己摸這個武器。
我把下巴靠在膝蓋上,靜候他心理鬥爭的結果,我的耐心得到回報。
伊恩沖醫生轉了轉眼珠,不過他倆都變得足夠和善,走向最大的出口——通向廚房的那個,我記起來了。傑米猶豫了,目光追隨著他們,卻沒有動。
「好吧,我不會!」我又大叫起來,我的聲音在隧道的牆壁上彈回來——有人一定會聽見,不過我不在乎,傑布還在這裏的時候他們來更好,「如果你那麼確定,那麼讓我自己待在這裏,讓該發生的發生吧,不過別讓傑米有危險!」
看著他我沒覺得無聊。
太多疑了。梅蘭妮評論道。
他又咧嘴笑了起來,就是那種整個臉都會被拉長的燦爛的笑容。我情不自禁地也沖他露齒一笑,不過我的笑是苦笑,而不是高興的笑。他本應該是我的敵人,他可能發瘋了,因而他成了我的朋友。並不是他不會殺死我——如果事情往那個方向發展的話——而是他不願意那麼做。和人類在一起,你對朋友還能有別的要求嗎?
「對不起,」他小聲說道,轉身似乎要逃走。不過,剛走了一步他就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他說。
傑米在過道里站了幾分鐘,槍緊緊地握在手裡,不確定該如何履行職責。在那之後他開始在屏風前面踱來踱去,不過,走了幾趟之後他似乎覺得這樣很傻,接著他在屏風敞開那頭的地面上坐了下來,槍夾在他弓起來的兩腿之間,下巴捧在雙手裡。過了很久,他嘆了一口氣,警衛的任務可沒他料想的那麼令人興奮。
難道你沒想過早點兒提醒我嗎?
我點點頭。
我們朝山洞里的睡覺區域走過去時,傑米又走在我身旁了。我們選擇的是左邊第三個過道,我很驚訝傑米似乎確切地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傑布稍稍地落在我們後面,不過當我們到達遮蔽第七個房間的綠色屏風時,傑米停了下來。他為我推開屏風,自己卻站在過道里。
這個命令沒那麼嚴厲,不過我沒其他的事情可做,我以極大的懸殊輸掉了這場爭論。
「他們叫我漫遊者。」我輕聲說道。
笨蛋,梅蘭妮責備我,難道你沒想到你的故事對他意味著什麼嗎?
我告訴他歌唱世界上的蝙蝠——住在充滿音樂的漆黑世界中是什麼樣的,飛翔是什麼樣的。我告訴他霧靄星球——一身濃密的白色皮毛是什麼樣的感覺,四個心臟保暖又是什麼樣,怎樣與四足野獸保持安全距離。
傑布和傑米抬頭看著我,驚呆了,不一會兒我就跟他們一起走到通道里。
在接下來傑布領著我們參觀的過程中,我不能那麼專心。我的注意力沒有集中在他帶領我穿過的第二個菜園上——光輝燦爛的鏡子使那裡酷熱無比,玉米已經長到齊腰高——也沒有注意那個寬敞、洞頂卻很低的山洞,他稱之為「娛樂室」。那裡面一片漆黑,在地底下很深,不過他告訴我他們想娛樂的時候會有照明。我不明白「娛樂」這個詞的意義,也不明白在這群憤怒的倖存者中究竟是何意思,不過我沒有要他解釋。這裏的水更多,一個有毒含硫的小型噴泉,傑布說他們有時候把它當成另一個公共廁所,因為這裏的水不宜飲用。
我的注意力分散在走在我們身後的兩個人和走在我身旁的男孩之間了。
「這裡是管道系統中最南端的岔路,」我們走路的時候,九_九_藏_書傑布解釋道,「不是十分便捷的岔路,不過這裏一整天光源都很好,那就是我們把它造成醫院的一側的原因,醫生在這裏從事他的工作。」
「你擔心的是這個孩子,還是只是害怕他會把槍對著你?」傑布問道,幾乎是疲倦的語氣。
她沒有回答,毫無疑問她和我一樣沉浸在講故事里。
傑米搖搖頭:「沒關係,我問的,我想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他的聲音很沙啞,想要掩飾痛苦。
「哦!」伊恩明白之後說道,接著他大笑道,「那可不是個壞計劃,我很驚訝自己沒想到。」
我心裏有些畏縮,隨時準備使自己掙脫碰到我胳膊的手,如果這隻手不是那麼熟悉的話。
他也點點頭,接著急匆匆地逃走了,他的後頸項仍然是紅的。
大概一兩個小時之後,他又開始看著我,眼神時不時地掠過。他的嘴巴張開了幾次,接著他開始斟酌要說的話,不管他想說什麼。
「不,不是我們。」
他直勾勾地盯著前面,什麼也看不見,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大顆大顆的鹹鹹的淚水慢慢地從離我最近的臉頰上流淌下來。
我也大笑起來:「幾乎不是,這個世界上的外星人不僅僅只有我一個。」
我無語地看著他。
「都是假的嗎?」
「參觀結束了,」傑布看著伊恩和醫生態度粗暴地說道,「去干一點兒有用的事兒。」
相反我轉向傑布。
我點點頭,很感激又能躲一會兒了。我貓著腰走進人口,然後站在裏面幾英尺的地方,不確定該讓自己幹什麼。梅蘭妮想起來這裡有書,但我提醒她我是不會碰任何東西的。
我在這個物種身上度過了短暫的生命周期,然後沒有返回的願望。我清晰的思維令人驚嘆,對任何問題幾乎不費力就能輕鬆回答,數字的遊行和舞蹈無法取代感情和色彩,在那個身體里的時候,我幾乎只能模糊地理解這一點。我不知道任何靈魂怎麼能在那裡感到心滿意足,不過,按照地球的紀年計算,那個星球已經自給自足數千年了,而且那裡仍然有定居的空間,只是因為蜘蛛繁殖得如此迅速——它們有許許多多的卵。
「我很抱歉。」我一遍又一遍地說,用這幾個字表達我對所有的一切的歉意。為我們曾發現這個地方,為我們選擇了它,為我是奪走他姐姐的那個,為我把她帶到這裏,再次傷害他,為今天我不經意的故事使他哭泣。
他們也凝視著我,傑布面無表情,醫生看起來和我一樣驚訝——不過不是那麼恐懼。
如果那樣可以保證我們活下來,就算是吧。
「把槍給伊恩或者他們當中的任何人,我不在乎,」我說道,我的聲音緩慢而平穩,「只是別讓這個孩子摻和進來。」
「是秘密嗎?」傑米問道,有所保留卻明顯很好奇。
「傑米,」我輕聲喊道,我的聲音很沙啞,看見他的眼淚使我的喉嚨里泛起一陣奇怪的感覺,「傑米,我很抱歉,我沒想到。」
我希望你能多注意傑布叔叔,這太令人興奮了。
我只能聽見和看見你所聽見和看見的,漫遊者。她告訴我,接著她改變了話題,傑米看起來不錯。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沒有太不開心。
這些不是小孩子的眼淚,因此使得它們變得更加意義深刻——使得他在我面前的哭泣變得更加神聖,更加痛苦,這是一個男人在全家人的葬禮上的悲痛。
他的痛苦舒緩下來時我沒有鬆開手臂,我不急於放開他,彷彿我的身體從一開始就渴望這樣https://read•99csw•com似的,不過在知道什麼可以滿足這種渴望之前,我並不理解。母親和孩子之間神秘的紐帶——在這個星球上如此強烈——對我而言不再神秘。沒有哪種紐帶比需要你為之付出生命的更加強烈。我以前了解這個事實,我不理解的是為什麼。現在我知道了為什麼母親願意為孩子付出生命,而這層認知會永遠影響我看待宇宙的方式。
「告訴我。」
「你在想什麼?把武器給一個孩子?他會殺死自己的。」
「規矩點兒,伊恩。」傑布吼道。
「蜘蛛?」
「你能藏匿一會兒嗎?」傑布問我。
「你瘋了嗎?」我大吼道。我那麼大聲,起初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覺就像我會永遠輕聲細語下去似的。
我緊貼在傑布的身旁,稍微在他前面一點兒,我想離跟著我們的這兩個人儘可能地遠一些。傑米差不多走在中間,不確定他該走哪裡。
「當然。」傑米燦爛地笑道,他瘦弱的胸脯深呼吸時鼓了起來。
我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傑布把來複槍放在傑米迫不及待地伸出來的手中。
我稍稍點點頭,這個動作是心不在焉的。我仍然不知所措,試圖弄清楚我的處境。這個房間看起來足夠單純,彷彿只是用來治療的,不過這使我的胃扭動起來一緊。
我告訴他蜘蛛——一個令人著迷的物種。非常聰明,是我們曾經遇到過的最不可思議的頭腦,每個蜘蛛都有三個大腦,三個大腦分佈在三個節肢部位。我們還沒發現它們不能為我們解決的問題,而且它們如此冷靜地善於分析,幾乎沒有遇到過它們好奇而不能解決的問題。在我們所有的宿主中,蜘蛛最歡迎我們佔領,它們幾乎沒注意到我們的到來有何區別,而且當它們注意到之後,它們似乎對我們的植入很感激。在植人之前曾在蜘蛛星球表面上行走過的幾個靈魂告訴我們,那裡很冷,是灰色的——難怪蜘蛛只能看見黑色和白色,對溫度的感知很有限。蜘蛛的生命很短暫,不過幼蟲一出生就知道它們的星球的一切,所以沒有知識會遺失。
我們嚇得立即分開了,傑米晃動著站了起來,而我則向地面靠得更近,幾乎縮進牆角里了。
我給他講述了眼睛草這個浸泡在水中的星球上的一切。我告訴他有兩個太陽,橢圓形軌道,灰色的水域,永遠不會移動的根部,上千隻眼睛合成的令人嘆為觀止的圖像,大家都能聽見的數百萬個無聲的聲音之間無盡的談話。
我坐下來,背靠著形成洞口的一側的那面牆——在這一側,我能躲在半掩著的屏風後面,但仍然能看著傑米。我用胳膊抱住我的腿,開始做我知道只要這種瘋狂的情況一直繼續我就怎麼也不可能停下來的事情:小心提防。
這一次他等待著回答,最後,我聳了聳肩。他叫我「孩子」或者某種陌生的人類昵稱我都不介意,我相信那是善意的。
「對,」我同意道,驚訝於他對手頭掌握的事實的領悟力,我本不該驚訝的——我知道他有多麼聰明,他的頭腦就像饑渴的海綿一樣,「最初我們利用我們的蜘蛛身體,來使事情起步。」
聽見傑布的讚揚,傑米挺直了肩膀,他把槍抱得更緊了。
傑布的愚蠢想法令我瞠目結舌:「要是他們來這裏找我,發現他和我在一起昵?你想過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嗎?這可不是玩笑!為了得手,他們會不惜傷害他的。」
「我不知道——或許是,或許不是。宇宙很大,而且那裡還有許多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