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用力拉，可是，唯一的結果是地面碎裂的速度越來越快了，移動他的身體只會讓地面斷裂得更快。

當我洗完的時候，我正把腳伸進破舊的網球鞋。

那麼我們就得死！她對我尖聲大叫，我能這樣做！讓我來！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一個大石塊倏地掉進了河裡。凱爾徹底無法保持平衡了，他開始往下掉。

我開始靠著牆，慢慢往外爬，朝門口爬去。梅蘭妮拚命想從我的腦子裡面跑出來，可是，她也同樣找不到出口。

他要把我扔進熱氣騰騰的黑洞中，讓滾燙的水把我燙傷，使我沉入水底。

尖叫！

我痛得大口喘氣，但是另外一隻手死死地抓住他的頭髮。

我以前注意過，後來凱爾消失了幾個星期之後我又忘記了：伊恩和他的兄弟不僅長得很像，而且——凱爾用正常的音量說話的時候，當然他很少會這樣說話——他們的聲音都是一模一樣的。

他從池子里穿過來了！快跑！

絕望中，我試著不控制梅蘭妮，讓她出來。我找不到門——我的手依然還是我的手，緊握著我絕對不會用來當做武器的東西。

但是，我會試著先跑。即使我試著去打，我也打不過他的。凱爾的體重差不多是我的兩倍，他的手又比我長得多。

梅蘭妮比我更清楚她在說什麼，這是她的世界，她有她的規矩。

我已經對浴室很熟悉了，黑漆漆的一片並沒有給我太多的干擾，這裏許多地方都是黑糊糊的，白天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黑暗中度過的。再說，這裏我來了很多次了，再也不會有什麼東西潛伏在水下面，等著把我拉下水了。

「不！」我尖叫起來，喉嚨里又一次發出凄厲的叫聲。我緊緊貼著柱子，想方設法讓他貼著另外一邊，雙手死死抱住他厚實的胸膛，我的胳膊很疼。

他一隻手抓著我的兩隻手腕，另一隻手抱著我的腰。他把我從地上提了起來，把我挾在身體的一側，就像挾了一袋麵粉，樣子很難看。我扭動著身體，沒有受傷的腿在空中亂踢。

但是，他沒來得及得意，另外一個結果也隨之而來了。

洗完衣服，我的手很疼。尤其是手指關節乾裂的地方。我在水裡一遍遍地洗著手，但是沒有什麼改觀。我嘆了口氣，慢慢地從水裡爬出來，穿上衣服。

「不，不！」我大聲叫嚷著。可是，聲音又啞又輕，傳不了多遠。

隨他去吧。

又有一個聲音，是門口有腳步聲嗎？還是只是我的想象？這種沉默僵持了多久？我不知道過了多少分，多少秒了。

他推開我，我也試著遠離他。

我害怕得不敢動。

我不能這樣做的。

結束了，我知道一切結束了。

你頭暈眼花了，梅蘭妮對我說，你需要睡一會兒。

洞里有一九*九*藏*書個地方可以通向所有的卧室，走到那裡，我覺得我聽到身後有聲響。我回頭看看，但是在昏暗的洞穴里，我什麼人也沒有看見。大家都起來了，很快就要到吃早餐的時間了，又要開始新的一天的工作了。如果玉米稈拔完了，就必須要去翻東邊的那塊地了，也許我會有時間去幫幫忙過些時候我沿著熟悉的小路走向暗河，可是腦子裡卻湧現出許許多多其他的地方，我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到一點上。每次我試著只想一個問題——沃爾特、傑萊德、早餐、幹活、洗澡——其他的事情就會把我的思緒給帶走一會兒。梅蘭妮是對的，我需要睡覺，她也是大腦一片混沌。她的心思都在傑萊德身上，但是她也沒有辦法把這些思緒理順。

碎冰片插|進了我所有的關節，我不能動，也不能呼吸。

「救命啊！」我尖聲叫喊，「來人。阿！救命啊！」

我的腿一陣劇痛，幾乎動不了了。

我看見自己撿起一塊大圓石頭朝著凱爾的頭砸了過去。

我的呼叫聲把我們兩個人都嚇了一跳，我的尖叫聲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一定會有人聽見。真希望那個人是傑布，真希望他還帶著槍。

好啊。梅蘭妮哼了一聲。

走吧。漫遊者。我想要活下來，我也想要選擇。

他在哪裡？

因為上次的效果不錯，所有我決定再試一次。我沒有試著掙脫他，相反，我扭動身體靠近他，雙腿鉤住他的腰，沒受傷的那隻腳扣住另外一隻受傷的腳，盡量不去在意腳痛，這樣我就能牢牢地抓住他了。

「咚咚咚。」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黑暗的人口處響起。

我想，我想活著。

凱爾抓著我的手腕，把我從地上拎了起來。我的腿支撐不住身體，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我就猛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同樣，除了水流的聲音我什麼也沒聽見。凱爾是一個人嗎？是不是他在池子邊追我的時候，門口另外還站著一個人準備抓住我呢？凱爾現在離我有多近？

我剛才把乾衣服放在後面角落的碎石堆上。這會兒，我光著腳，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塊硬石頭，生疼生疼的。石頭哐啷一聲滾了出去，撞在牆上，撲通一聲就掉進了池子里。這聲音嚇了我一跳，但是這聲音還是不及外面熱水河的轟鳴聲來得響。

他用力地把我摁進水裡，但是我扭來扭去，儘力擠到他下面，這樣他自身的重量，反而給他造成了障礙。水進了我肺里，讓我很難受，我不斷地咳嗽，不受控制地抽筋。

我瘋狂地扭動著身體，膝蓋在粗壯的石柱上撞來撞去。我用腳鉤住石柱，想借力擺脫他的控制。他不耐煩地咕噥著，猛地一下子放開了我。

「讓我做個了結吧。」

不，你可以九九藏書的。走吧，你不想活了嗎？

保持安靜！梅蘭妮在我腦子裡尖叫。

沒有其他的人，沒有人會在通往外間的出口處抓我。我快速往前，希望和力量充滿全身。我拼盡全力衝進有河的房間，我唯一的念頭就是要跑到通道那裡。我聽見後面不遠處凱爾沉重的呼吸聲，但是不是那麼近了。每爬一步，我都更拚命地向前，我要比他快。

我不能這樣。

又一聲崩裂聲，我回頭看了一眼。一塊石頭掉了下去，凱爾的一條腿又往下垂了些。這次，我聽見石塊撲通一聲掉入水中，他躺的那塊地面在晃動。

凱爾噝噝地叫著，他不再為了擊打我的肋骨而撬開我的腿了。

他的雙臂抱著我，看上去好像我們倆是在擁抱，而不是在進行一場殊死搏鬥。接著，他雙手掐住我的腰，儘管我緊緊地抓住他，他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我舉了起來。

我太怕了，不由自主地抽泣了起來，害怕到無法獨立思考，我照著梅蘭妮說的做。我放開了凱爾的頭髮，小心翼翼地從凱爾失去知覺的身體上爬過去，把柱子當做錨往上爬。柱子很穩，但是地面依然在下面發出巨響。

傑萊德！傑米！這想法，這痛苦，我和梅蘭妮都有，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伊恩、醫生、沃爾特，不要說再見啊。

我快要到出口了，如果我能夠摸到通道那裡，我想我能夠比他跑得快。我身體輕，跑得快我聽見了腳步聲，這次非常清晰，踩進了房間後部的小河裡，我爬得更快了。

至少他的手鬆了些，我能夠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地面噼噼啪啪的崩裂聲變成了持續不斷的嘎吱嘎吱的聲音，我能感覺到地面在凱爾身體下晃動。

聽著！

有聲音，有東西掉進小河裡，發出細微的聲音。這小河會把浴池裡的水帶到廁所里，這個聲音僅有幾碼之遙。

他的手扣住我後面的脖頸，硬是把我的臉摁進更為冰涼的河水中，這條小河是通往浴池的。我來不及屏住呼吸，我已經嗆了一口水了。

「哦，不，你別這樣！」他咬著牙說。

又是一個聲音，不是靠近小溪。是呼吸聲，在出口的地方。我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依然急匆匆地向浴室衝去。我相信醫生，但是可能他會改變主意。也許傑萊德會對我想要的東西提出反對意見，我又不能一整天都在那裡。

門口又響起了呼吸聲，還有一隻很輕的足球朝著我扔石子的方向滾了過去。我儘可能輕手輕腳地摸著牆，慢慢挪動。

一塊地面在他的腳下消失了，他倏地墜了下去，再加上我的重量，他掉得更快了。他的頭啪地撞在了石柱上，他的手一下子就放開了我，癱軟了下來。

為什麼？

沒有回答。

我用盡全ｈttps://ｒeaｄ•９９ｃsｗ.cｏm力，我的手臂都要掉下來了，他還是一動不動。地面不斷地碎成一小塊一小塊，我聽見沙子滴人沙漏的聲音。

我聽得出滾燙的水從近處涌過，好像就是從我下面奔涌而過。厚厚的一團蒸汽湧出，過了一分鐘，我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凱爾的臉，他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臉上的表情如野獸般無情。

儘管恐懼就像百萬隻細長的冰柱一樣扎進我的腦子裡，但是我還是盡量集中注意力，按照梅蘭妮說的做。

我不知道。

我盯著這個男人的臉，他就要死了——這個男人想要我死。凱爾失去了意識，他看上去也不再像一頭怒氣衝天的動物了。他的表情很放鬆，非常平靜。

你得離開他。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太重了。小心點——用那根柱子，離開這個洞。

萬一有兩個人怎麼辦？

我不知道。

快，抓起一塊石頭！梅蘭妮命令道。

空氣不存在了，凱爾站在門口，我被圈陷在了漆黑一片的洞里，無路可逃。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我咕噥了一句，用儘力量彎下僵硬的膝蓋。我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摸到了一塊有突起的大石塊，還有一些鵝卵石。

我感到毛骨悚然，空氣中有某種壓力，我好像感覺到他在不聲不響地移動。門，我半轉過身，往回退了退，遠離我聽見呼吸聲的地方。

我什麼也聽不見，凱爾還在等待回應嗎？他已經不聲不響地溜進來了嗎？我更加努力地聽，但是奔騰的水聲把所有的聲音都蓋住了。

「伊恩還在睡覺，」伊恩的聲音在回答我，「但是，我相信他不會再睡多久了，所以我們最好趕快把這事解決了。」

我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還在傑米和傑萊德的房間里。我偷偷地溜進了房間，很高興自己知道傑萊德現在在哪裡。

「放開我，你」他掙扎著想甩開我，我突然鬆開一隻手，用那隻手圈著他的脖子，抓住他濃密的頭髮。如果我掉進黑河裡，那他也得一起掉進來。

給我我的手！

凱爾喘著氣，又跳了回來，抓起我——我的手還抓著他的頭髮——抓到他的身邊。噼噼啪啪、嘎吱嘎吱的聲音越來越響，他腳下的石頭也開始分崩我們兩個人的體重加在一起已經壓垮了脆弱的洞口。凱爾艱難地跑著，他沉重的腳步卻引來更多的崩塌，而且速度比他跑得快。

我拿起鵝卵石，朝著後面通往廁所方向的小路扔去。也許這樣，他會以為我躲起來了，在等待救援。我扔了幾顆小石頭，石頭啪嗒啪嗒打在牆上的時候，我朝著與聲音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奮力一跳，跳過較小的一條小河，挾著我向最近的出水口走去，溫泉冒出來的蒸汽弄濕了我的臉。

他翻了個身，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九*九*藏*書嚇了一跳，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迅速把我拉了過來，又拖了下來，橫過他的身體。我被弄得頭昏眼花，辨不清方向，我的腦子裡還在轉，但是我的臉一碰到水，我就明白了。

洞里靜悄悄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初現的曙光反射在一面面鏡子上，給大廣場蒙上了一層灰白的顏色。

如果他掉下去了。他就不能殺我們了，小漫。如果他不掉下去。他就會來殺我們的。

伴著潺潺的河水聲，我聽出有兩塊石頭在撞擊地面，滾落下來——一塊是我剛才一直抓著的石頭，另外一塊是他扔下來想砸我的石頭。我的腿一扭，一下子就躺在了地上。就在同一剎那，他出現在我的上方。

他重重地壓下來，我的頭咚的一聲撞到了石頭上，一下子就癱軟在地上，沒有辦法了。

他的頭髮已經被我拔下來一些，但他只是哼了幾聲，還是更用力地把我往外拉。

「夠了！」凱爾怒吼道。

水衝進了我的肺里，我身體一陣慌亂了，他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麼大的力量掙扎。我的手和腳拼著命朝不同方向亂晃，他抓不住的我的脖子了。他還想再抓緊點，某種本能使得我猛地向他晃過去，而不是拉遠和他的距離，這也正是他所期望的。我只是和他拉近了半英寸的距離，但是那樣我的下巴就可以離開水面了，能呼氣了。

傑米睡得很熟，像一團球一樣蜷縮在床墊靠上的角落裡。他通常不會睡成這個樣子，可是此刻他卻有很好的理由。因為伊恩把床墊其餘部分都佔據了，他的手和腳掛在床的四邊，一邊一隻。

我藉著柱子，爬上地面。我跪在地上，雙手撐地，地面很穩固，但是我慌忙地往外奔，朝著安全的出口通道奔去。

我受傷的腿出了點問題，麻木，不聽使喚，我只能藉助手臂和那條沒有受傷的腿往前進。我咳得很厲害，根本走不了，連叫也叫不出來。

我壓在他的胸口上，我們的腿都掛在空中，蒸汽在我們的皮膚上凝結成無數的水珠。

是戰，是逃。

那就是震耳欲聾的崩裂聲，我以為整個山洞都塌了，連地也在顫抖。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樣子太滑稽了。我不得不把拳頭放進嘴裏，以免自己笑出聲來，同時我迅速抓起那件土灰色的T恤衫和短褲，匆匆地向走道走去，一路上還得強忍住笑。

我掉了下去，但是他也掉了下去。這樣，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向前攀爬，粗糙的石頭把我的膝蓋劃出一道道的口子。

我爬向他——慢慢地，每挪動一步，都小心翼翼地感受地面的變化。我很害怕，不敢離柱子太遠，所以我用沒有受傷的腿鉤著柱子，又一次把它當做錨，斜過身，雙手插到凱爾的手臂下，抱著他。

他不會永遠地等在那裡，他的九_九_藏_書話很少說明他很急。隨時會有人來，但是，他的勝算大。有人可能會阻止他，有人可能會認為這裏殺了我是最好的辦法，前者的人數比後者少，而且就算在那些想阻止他的人中，能夠阻止他的也寥寥無幾。只有傑布和他的槍才起作用，傑萊德現在也可能不會和他爭鬥。

「早上好，伊恩，」我說，「我剛洗完，你睡得好嗎？」

我覺得那條受傷的腿支撐不住了。我想和他再近一點，但是我再怎麼用力，也敵不過他的蠻力。他一放開我，我就會掉進冒著噝噝熱氣的熱水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要掉下去了。我意識到。

我能夠做到，這裏沒有空氣，無法尖叫。

凱爾哼了一聲，他的手抓到了我沒穿鞋子的腳。沒什麼可以抓的，我又一次逃脫了。我扭動著身體前進，頭朝下，靠腳上的力拉著，每一秒鐘我都有可能再次掉下去，因為我的身體幾乎和地面是平行的，我是憑藉毅力才保持住平衡的。

我不知道怎麼辦！拿去吧！

凱爾騰地跳了起來，又重重地落了下來。這一跳達到了他想要的效果，我的腿鬆開了。

我只是猶豫了一秒鐘，可是這一秒鐘也很長了，粗大的手指緊扣住了我的小腿、腳踝。我用力一蹬，人就往前傾倒。我倒在了地上，正是這股力量讓他手指一滑，他又抓住了我的球鞋。我把球鞋踢掉，他手裡攥著我的鞋。

水花四濺，發出巨大的聲音，打破了緊張的僵持狀態。水濺到了我身上，嚇得我直喘氣。水流撞擊牆面，嘩嘩作響。

很明顯，他和他的兄弟很像。

「凱爾？」

「啊！」凱爾抗議了。他的手大得可以把我大半個臉都罩住。他的手掌捂住了我的嘴，讓我叫不出聲來。

但是……

我知道我沒有時間泡澡，其他的人很快就要起床了，有些人喜歡一早上先來洗個澡。我先把自己洗乾淨，穿上衣服，然後再去幹活。我用力地搓洗襯衫，希望能把過去兩個晚上的記憶也一同洗去。

準備。梅蘭妮知道這種停滯很快就會結束的，她要我把石頭捏得再緊一些。

我過一會兒去睡，當我不能想下去了。我立刻清醒過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我能感到我站的地方也在顫動，又有一塊地面砰地掉進了河裡。凱爾身體所處的位置在變化，他又向洞口處滑動了一英尺。

不！梅蘭妮在抗議。

凱爾可以消失。如果他消失了，可能再也沒有人能傷害我了，至少住在這裏的人不會再傷害我了。當然，還不能忘了獵人，但也許有一天她也會放棄。於是，我就可以永遠地和我愛的人待在這裏了我的腿在抽搐，疼痛感加強，麻木感減少，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到了我的唇邊。我舔了舔有點濕，我沒有想到，也沒有意識到那是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