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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太上皇李隆基、肅宗李亨駕崩 李輔國的慾望

第三章 太上皇李隆基、肅宗李亨駕崩

李輔國的慾望

李輔國去兵部上任那天,肅宗專門替他操辦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就職典禮:讓太常寺演奏雅樂,讓御膳房擺設宴席,還讓宰相率領文武百官一起向李輔國道賀,隨後又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到了兵部大堂。
對於許許多多的大唐臣民來講,唐肅宗寶應元年四月無疑是一個黑色的月份。
我們都知道,早年的李隆基與李世民極為相似,他以「貞觀之治」為執政範本,處處「依貞觀故事」,時時刻刻向李世民看齊,任賢納諫,勵精圖治,才使得「貞觀之風,一朝復振」,從而締造了一個「朝清道泰,垂三十年」的太平盛世。
也就是說,從「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的意義上講,從「權力腐敗定律」的意義上講,李世民英年早逝未嘗不是一件幸事,而李隆基得享天年則很可能是一種不幸!
京兆尹太小,那他想要什麼?
因為慾壑難填。馬里亞納海溝再深,太平洋的水都能把它填滿;可人心深處的欲壑,卻是一個永遠填不滿的黑洞。
首先,軍隊和文職部門是全然不同的。文職部門只要皇帝下一道任命狀,很快就能完成權力的轉移和更迭,可軍隊卻沒這麼簡單。如果繼任者不能採用強勢手段收服人心,就很容易激起兵變。在和平年代,這種可能性也許還比較小,可在如今這個人人自危的戰亂年代,在這種遍地都是驕兵悍將的亂世之中,稍有不慎,就完全有可能引發一場禍亂。
比如李輔國的內心深處,就有一個這樣的黑洞。
李輔國也笑了,笑容更加燦爛。
成功把太上皇趕出興慶宮后,李輔國恍然有了一種天下無敵之感。他覺得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幾乎沒有什麼是做不成、得不到的。
李輔國在心裏嘿嘿一笑。也行,你們不是不讓老子當宰相嗎,沒關係,老子就派手下人去當好了九_九_藏_書
這些現象意味著什麼?雖然歷史不容假設,但我們仍然要做這樣一個假設——假如李世民不是在五十一歲那年英年早逝,而是像李隆基一樣活到七十八歲,那麼彪炳千秋、震爍古今的「貞觀之治」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呢?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李世民,又會在後人心目中留下一個怎樣的晚年形象呢?
於是,李輔國就跟肅宗說他想當兵部尚書。
數日後,蕭華被免去宰相之職,貶為禮部尚書;元載以戶部侍郎銜入相,原先兼領的度支使、轉運使等重要職務仍然保留。
答:太平洋底的馬里亞納海溝。
無論古今中外,凡是權力高度集中的專制制度都是很不靠譜的,不管這個權力是集中在一個人手上,還是集中在一個政治集團手上;而把百姓的福祉和國家的命運全部寄托在這個人(或從屬於他的政治集團)身上,顯然更不靠譜!
肅宗起初當然不肯同意,可李輔國的眼神告訴他:這不是一項可以否決的請求,而是一項必須執行的決定。
當然,這種幸與不幸不是對他們個人而言,而是對整個國家而言的。其實,綜觀整個中國歷史,「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這句話不僅可以用在皇帝個人身上,更可以用在一個王朝身上。歷史上任何一個王朝,在建國初期幾乎都能做到勵精圖治、艱苦奮鬥,可一旦太平日久,就會無可挽回地走向腐敗與墮落;然後一個新的政治集團揭竿而起,建立一個新的政權,相同的歷史又會再度上演……
李輔國想來想去,決定知難而退。
是的,李輔國真正想要攫取的,其實是天子大權。
李輔國盯著元載的臉看了很久,最後總算看明白了——這小子不是不喜歡烏紗,而是嫌這頂烏紗太小。
因為有兩個人正蠢蠢欲動,都想以自己的方式控制太https://read•99csw.com子李豫,進而掌控帝國的未來。
可是,要收回禁軍兵權談何容易!
死人本來是天底下最平常的事,可關鍵在於這兩個人的身份都非同尋常。
當皇帝當到這個份上,實在是有夠窩囊。可肅宗能怎麼辦呢?除非跟李輔國徹底翻臉,把他手中的所有權力、尤其是禁軍兵權全部收回,否則就只能向他妥協。
李輔國說他要當宰相。
當不上宰相,李輔國自然是怒火中燒,不過他並沒有讓怒火燒壞腦子。他知道,自己終究是個出身卑賤的宦官,要以一個宦官的身份去統領文武百官,就等於是向幾千年的傳統觀念和制度挑戰,其難度當然不是一般的大。
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八月,李輔國忽然覺得自己手中的兵權太小了。和整個帝國的軍隊比起來,京城的禁軍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實在不夠勁,要管就要管整個帝國的軍隊,那才叫爽。
但是我們也必須知道,李隆基念茲在茲的執政範本、最讓後人稱道的「貞觀之治」,其實並不是一塊無瑕的白璧。在貞觀中後期,李世民身上已漸露拒諫、驕奢之端倪,魏徵批評他「漸惡直言」、「雖有善始之勤,未睹克終之美」,馬周批評他「營繕不休」,致使「百姓怨咨」,很多大臣也紛紛對他「崇飾宮宇,游賞池台」的行為進行勸諫,甚至連他最喜愛的嬪妃徐惠也由於當時「軍旅亟動,宮室互興」而上疏規諫。
世界上最深的地方是「欲壑」,就是內在於人心的那個慾望之洞。
歸根結底,無非就是兩個字:制度。
是什麼原因導致了如此巨大的落差?
從事相上來看,原因似乎並不複雜,無非是因為李隆基中年以後日漸墮落,荒疏朝政,導致奸臣當道,國事日非,從而最終催生了安史之亂。就像傳統史家所言:「開元之初,賢九九藏書臣當國」,「自天寶已還,小人道長」,總之一句話:「用人之失也!」(《舊唐書·玄宗本紀·史臣曰》)
所幸人類社會發展到今天,已經知道「法治」比「人治」要靠譜得多,已經知道一個普通公民的幸福是如何跟這個國家的政治制度息息相關的,更知道不能再把民眾的福祉和國家的命運寄托在某個人(或某個政治集團)身上。但是,毋庸諱言,歷史的慣性有時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一個國家要從幾千年的人治社會中掙脫出來,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憲政國家,其道路通常要比人們預料得曲折,其過程似乎也要比人們想象的漫長得多。
其次,現在的肅宗跟靈武時代的肅宗也不可同日而語了。當時的肅宗朝乾夕惕、卧薪嘗膽,一心想要收復兩京、平定叛亂,頗有中興之主的氣象,可如今的肅宗疾病纏身、精力日衰,只想坐穩皇位、維持現狀……二者相去不啻霄壤。這種時候,要是禁軍在他的眼皮底下發動一場兵變,肅宗絕對沒有辦法應付。
當然,這話只能在心裏說說而已。事實上肅宗對李輔國說的是:「以愛卿的功勞,什麼官不能當呢!朕只是擔心你在朝中的威望不夠啊!」
在幾千年的中國歷史上,似乎很少有哪一個皇帝像李隆基這樣,擁有落差如此巨大的一生——他所締造的開元盛世雄踞于歷史之巔,令後人嘆為觀止;可由他一手造成的安史之亂卻把帝國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亦足以令後人欷歔扼腕。
肅宗李亨眉頭微皺,用一種相當嚴肅的表情思考了半天,最後就只說了一個字:好。
他們就是李輔國和張皇后。
肅宗真想對他說:人不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
他們就是太上皇李隆基和皇帝李亨。
情急之下,李亨只能把皮球踢給大臣們。
世界上最深的地方是哪裡?
read.99csw•com再者,假如李隆基沒有活到七十八歲高齡,而是像李世民那樣英年早逝,那麼他的歷史形象是不是就會定格在開元時代,從而在後人心目中留下一個沒有瑕疵的完美版呢?而驕奢淫逸的天寶時代,連同後來這個天翻地覆的「安史之亂」,是不是也就無從談起了呢?
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太上皇李隆基駕崩的時候,唐肅宗李亨也已經病魔纏身,很長時間卧床不起了。得知老父賓天的消息,李亨更是哀傷不已,於是病情愈重。兩天後,亦即四月初七,李亨自知不久於人世,遂下詔命太子李豫(原名李俶)監國,數日後改元寶應。
幾千年來,我們一直就是在這樣一個惡性循環里轉著圈圈,轉著愚蠢而又可悲的圈圈!
不,準確地說,李輔國是想以退為進。他固然決定放棄宰相的虛名,但這並不等於他不再渴望宰相的權力。
肅宗原以為這樣就能填滿李輔國的欲壑,可他錯了。李輔國八月初七剛剛到兵部上班,結果還沒過十五就向肅宗提出了新的要求。肅宗一聽,差點沒背過氣去。
是的,這父子倆死於同一個月,前後僅相差十三天。李隆基死於四月初五,終年七十八歲;李亨死於四月十八,終年五十二歲。
毫無疑問,唐玄宗李隆基是在無比抑鬱和慘淡的心境中離開人世的。如果說人的一生是一本書,那麼李隆基無疑擁有非常華麗的封面和輝煌燦爛的正文,只可惜尾聲極其潦草,令人不忍卒讀,封底更是布滿了灰塵和污垢。
古人經常說一句話: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事情都有個開頭,但很少有結尾)。也就是說,歷史上早年英明、晚年昏聵的皇帝並不只有李隆基一個,他只是其中較為典型的個案而已。西哲也經常說一句話: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可見一旦沒有外在力量的制約,任何人在巨大九*九*藏*書的事功和權力面前,都會不可避免地走向腐敗和墮落。換言之,這是人性的普遍弱點,並不能簡單地歸咎於李隆基個人的思想品質問題。
錯!
事實上,此時李輔國想要得到的權力甚至已經超越了宰相。
為了更好地說明這一點,我們不妨把李隆基和唐太宗李世民拿來做一個對照。
準確地說,是四個字:專制制度。
寶應元年(公元762年)三月,朝廷的京兆尹一職出缺,李輔國馬上推薦自己的心腹、時任戶部侍郎的元載兼任。肅宗和宰相們對此當然不敢有二話。可是,就在任命書即將下達之前,元載卻突然找到李輔國,堅持要辭去這項任命。
鑒於上述原因,李亨只能向李輔國妥協。
隨後,李亨就在李輔國面前作出一副既無奈又遺憾之狀:你瞧,李愛卿,不是朕不用你,而是大臣們不推薦你,朕也是有心無力、愛莫能助啊!
隨後,李輔國向肅宗提出:蕭華專權攬政,不適合當宰相,應該罷免,改任元載。
不用說,當然是想當宰相了。
因為這個月死了兩個人。
元載笑了,笑容非常燦爛。
蕭華回稟后,李亨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也許,歷史(最重要的是歷史教訓)就在這個時候具有了意義。
可是,如果我們繼續追問,玄宗李隆基為什麼會在中年以後完全變了一個人呢?答案也許就不那麼簡單了。
也許,所謂的「以史為鑒」、「鑒往察來」這些話,就在這裏具有了意義。
此時的大明宮進入了一個危險的時刻。
李輔國聞言,就向左僕射裴冕等人放出風聲,讓他們推薦自己。李亨私底下趕緊向宰相蕭華求援:「李輔國要當宰相,假如公卿們推薦他,朕就不得不讓他當了。」蕭華就去質問裴冕。好在裴冕是根硬骨頭,一聽就說:「根本沒這回事!要讓我卸一條胳膊給他可以,要推舉他當宰相——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