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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瀆神者

第五章 瀆神者

對於外國人信仰的寬容,一直是德爾羅的護身符,可是現在,神聖教廷顯然已經漸漸不打算再忍受這些在國內長期滯留的外國人忽視他們的宗教權威了,既然身在神聖帝國境內長期生活,要麼就應該成為父神的崇拜者,要嘛可不是逐出國境這麼簡單——身為異教徒還要滯留在神聖帝國境內,這其中是不是包含了什麼陰謀,就要好好調查一番,要是無法通過調查,就說明其居心叵測,不論受到什麼樣的處罰都是應得的。
「夠、夠的……」知道伊達這些話不是商量,而是一種命令,德爾羅慌亂地回答著,卻沒有立刻去整理他的行李,而是張開雙臂緊緊抱住赫特大叔。
「所以我們準備先前往榮海王國。」伊達心平氣和地回答。
這個時候,這個國家的人應該都忙於祈禱才對,難道這裏的居民有人不信奉神聖教廷的存在?或者這座小村落中的小旅館是外國人開辦的?
伊達微微搖搖頭,把兜帽拉上,快步走了出去。
「今年的神恩節馬上就要到了,」兩個神職人員中個子比較矮小的先開口說:「你旅館中收養的那個異教徒的入教儀式準備什麼時候舉行?」
「我們本來是要前往笛摩那。」伊達回答。
伊達看看谷莠子,沒有說什麼,率先朝著那個小山村走去。
從邊境的小村莊到下一座城鎮還有四天的路程,途中相隔很遠才會有一座村莊,幸虧有德爾羅這個熟悉附近地理的人跟隨,伊達他們一行人才不至於錯過了住宿處而露宿荒野。

一行人走進旅館,本來以為這個全民祈禱的時間旅館主人應該也不在,因而想先找個位子坐下來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幾位客人,你們是用餐還是住宿?」
「我是蘭姆國人。」少年的回答有些令伊達驚奇,「其實我也記不起故鄉的樣子了,那時候我還小,父親帶我到這裏做生意,結果戰爭爆發,我們就回不去了,父親不久也病故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幸虧赫特大叔收留了我。」
在這個小村莊中,適用於這種狀況的只有德爾羅一個人,於是那些神職人員和虔誠村民的目光,就都盯在這個少年身上。
伊達身上的魔法師袍和魔法師階位徽章都換成了初級魔法師的規格,像他這個年齡的魔法師很少見,再加上外貌特徵,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伊達·法蘭。不過這個年齡的初級魔法師在大陸上有很多,身邊再跟著裝扮神秘的夜,很容易讓別人聯想到是老師帶著學生四處遊歷的魔法師師徒。當然,在外人眼裡,這個隊伍里的魔法師共有三位,因為谷莠子也換上了一件魔法師長袍,她本來就有一種睿智冷靜的特殊氣質,這樣打扮之後,看起來簡直比伊達更像一個優秀魔法師。
修曼大魔法師力阻洪水是件很有名的事,很多魔法師都知道,當然也知道那件事的發生地。
德爾羅看到他們已經吃完飯,忙碌地收拾好餐具后恭敬地說:「幾位尊貴的客人,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我帶幾位上去吧。」這個少年和其他人不同,明顯地表現出親近伊達他們一行人的意圖。
到了小鎮一定要買幾匹馬代步。
對於神聖帝國的這種神權統治,肯特也很反感,但是這種反感多是出於一個軍人對自己國家的忠誠——畢竟神聖帝國對於蘭姆帝國的覬覦之心實在太明顯了。可是谷莠子對這個國家的厭惡全然不同,就好像這個國家的信仰觸及了她內心某些不容侵犯的東西一樣。
神聖帝國是一個受宗教統治的國度,這裏的神權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在每一個城市、村鎮之中,神廟都是必備的,同時也是最高、最豪華的建築物。眼前這個小村莊看起來就像大陸上其他地方的村莊一樣落後、貧窮、人口不多。但是這樣的村子竟然也建起了如此奢華的神廟,可見在這個國家,神權的影響力有多大、多麼無孔不入。
這個青年來到自己身邊是個意外,如果預先知道是他,伊達會斷然拒絕皇室這次的派遣。
神聖帝國在向外推銷自己的信仰時,採取的方略與對待國內居民的壓迫性不同,是使用一種循循善誘的溫和手段,所以只要不是這個國家不歡迎的瀆神者、不在這個國家公然信奉其他宗教,外國人受到的待遇還是比較公平的。
「感恩鎮有五千多居民,在這附近是最大的城鎮,」德爾羅為大家講解著,「從邊境來的各種商品以及全國各地要運出邊境的貨物,都會在那裡進行第一次交易,所以那裡真的很繁華。」
少年手中拿著大家的行李,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小旅館的大門,而赫特大叔並沒有出來送行,這位心地善良的男子坐在一張桌子邊,雙手捂著臉,似乎在遮掩自己的淚水。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伊達聽見他在低聲呼喚:「德爾羅,可憐的德爾羅……可憐的德爾羅……」他心裏比誰都清楚,他的孩子德爾羅再也不會回來了。
https://read.99csw•com達也被這陣聲響驚動了,抬頭往門外看,而此時與他同桌吃飯的另外兩名「魔法師」卻紋絲不動,彷彿外界的一切對他們毫無影響——從某種角度來看,他們兩個都比伊達·法蘭更像人們心目中的魔法師。
神職人員與看熱鬧的村民離去,小旅館中頓時安靜下來,只傳來德爾羅強忍著嗚咽的聲音:「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肯特有些同情地看著少年忙碌的身影,在這個與蘭姆帝國關係緊張的國家中,這個少年想要回鄉的願望可能很難達成。
不過在敵國生活這麼多年,還因為一直心懷故土而不肯信奉這個國家的宗教,這個少年的日子一定過得並不容易。
魔法師們是一群身體的強壯程度與能力大小成反比的人物,他們出門旅行時,大多會雇傭兵跟隨,肯特跟在伊達他們身邊並不會引起什麼注意,反而有人奇怪魔法師們怎麼只雇了一個傭兵。
沿途走來,德爾羅漸漸從與赫特大叔離別的悲傷中恢復出來,開始滿懷希望地憧憬未來。他心想,這些魔法師們既然要到笛摩那,那麼把自己帶到蘭姆帝國就是順路的事,需要繞道他國這一點他完全不在意。在他看來能夠與魔法師們多同行一些日子反而是件好事。
「事情是這樣的……」伊達開始慢慢述說,並且看到肯特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最初的神聖教廷為了自身的發展,在周圍國家中一直把自己裝扮成溫和仁慈、循循善誘的模樣,可是自從這樣的態度方針在蘭姆帝國受到了巨大打擊之後,神聖教廷的傳教方式其實已經有某些調整,只不過變化緩慢,不太容易被人意識到。
「你的故鄉在哪裡?怎會獨自在這裏生活?」眾人中只有伊達有開口|交談的慾望。
德爾羅當然想不到這幾位來自莫雷的魔法師其實就是他的同鄉,還不停說著對魔法師的敬仰之情。夜究竟是不是魔法師都很難講,對少年的嘮叨自是產生不了共鳴,選了一間房間進去便關上了門,把少年和他的嘮叨都擋在門外。谷莠子這個假魔法師自然也是如法炮製。至於傭兵身分的肯特,少年對他根本沒有興趣。所以運用了一下在旅館工作鍛鍊出來的觀人術后,德爾羅便盯上了一看就知道脾氣很好的伊達,硬是跟著他進了他的房間。
直到魔法師們結束早餐,德爾羅都沒有機會與他們搭話,就在他心裏焦急不已之際,小旅館門口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肯特·海蘭斯並不適合擔任高位者身邊的侍衛,他的忠誠雖然不容置疑,可是他忠誠的對象卻是高位者的地位本身,而上位者們所需要的忠誠,是對個人的忠誠,肯特·海蘭斯這種不太可能收為心腹的人即使能力再強,在貼身侍衛這個職位上也不受歡迎。這樣的人比較適合待在軍隊,那裡才是更能發揮他的能力和熱情的場所。
喧鬧聲漸漸由遠而近,最後來到旅館門前。
令大家感到更好笑的是,伊達雖然從來沒去過什麼疾風王國,可是他偏偏就能說得頭頭是道,不但把疾風王國的民風人情描繪得維妙維肖,而且一路走來的坎坷奇遇也說得天花亂墜,最近更是開始教德爾羅大陸北方各國比較普遍的一種語言,說什麼要是將來德爾羅去他的「故鄉」疾風王國就用得到。
伊達點點頭。
幾個人默默地吃著各自的餐點,當他們即將結束用餐時,村子里驀地熱鬧起來。禱告完畢的村民們紛紛走出神廟,旅館內前去參与禱告的客人也各自回來,小旅館中頓時增加了不少人。這個小村莊位於兩國交界處,平時來往的客商比較多,伊達他們幾個魔法師雖然引人注意,但還不至於引起格外的詢問。在神聖教廷有意把魔法師妖魔化的宣傳下,這裏的人們雖然不排斥魔法師,但也儘力與這種人物保持距離。在旅館主人過來表達了對尊貴的客人到來的歡迎之後,雖然整間旅館熱鬧喧囂,卻再也沒有人來打擾這幾個魔法師們。
伊達這種睜著眼說瞎話的行為引得谷莠子總是偷偷發笑,可是卻在德爾羅的心目中樹立起博學多才、見多識廣的形象,看向伊達的眼神越來越崇拜,每天繞著他打轉的時間更多了,就差沒有開口直說請伊達收他做學徒。
少年雖然是笑著說話,可是語氣中那種淡淡的悲哀卻是誰都聽得出來。
不過,肯特的表現總是能夠出乎伊達的預料之外,他處理事情的方式還真是耿直乾脆,一點也沒有擔任皇室侍衛的人所具有的圓滑或察言觀色能力,真不知道他在皇帝或蒙德身邊的日子是怎麼度過的。
「你是旅館主人?」伊達忍不住反問。
伊達一行人走進村口不遠,就看到了小村唯一的旅館,旅館大廳寥寥坐著幾個人。
「原來是來自遙遠國度的諸位魔法師,不知道諸位到神聖帝國有何貴幹?」那個矮個子神職人員的口吻依九-九-藏-書舊十分冰冷,給人極不友善的感覺。
實在不行,就只能勸德爾羅這個孩子信奉父神了,雖然這樣一來,他可能就會永遠失去回鄉的機會。
瀆神者!燒死他!
兩名神職人員顯然有意放縱這種事態,他們冷漠地看著德爾羅和赫特,等待著對方的屈服和哀求。
「你在做什麼?」最早從房間出來的是那個傭兵,他看到德爾羅探頭探腦的樣子便問了問。
這些魔法師只是經過這裏,明天他們就會繼續行程,而自己想要再見到任何一位魔法師,又不知道要多久以後了。
「神仆大人,他不是異教徒,他並不信奉任何宗教!他真的不是異教徒!」赫特有些慌張地解釋著。在這個國家,「異教徒」這三個字足以給人帶來滅頂之災。
德爾羅一早起來就在幾位魔法師的門前多次窺視,他明白魔法師們今天就要離去,自己的機會或許只有一次。
這時隊伍中只剩下了四個人,明爾已經先一步離開隊伍。這個國家與精靈之間的關係非常惡劣,把精靈列為不受歡迎的對象,甚至揚言要把所有進入這個國家的精靈燒死——原因竟然僅是精靈們拒絕他們到精靈王國傳教,堅持信奉精靈的守護神自然女神和生命女神。這種理直氣壯干涉其他種族宗教信仰的行為,還被他們自詡為為了神明的榮光而戰,在不受他們蠱惑的人看來,實在可笑。
至於伊達口中的疾風王國,則是在大陸北方的一個遙遠王國,與神聖帝國相距萬里,連基本的邦交都沒有,這裏的人們對於那個王國十分陌生。
站在山坡上看去,小村落中最顯眼的,是一棟有著鎦金尖頂的紅色建築。
「有事嗎?肯特?」
「各位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去祈禱很奇怪,其實我並不是這個國家的人,幾年前才來這裏,所以並沒有信奉這裏的宗教……」少年一邊忙碌一邊嘴也不閑著,不斷地說話,「赫特大叔一直希望我入教,可是我總認為自己遲早要回故鄉,所以沒有答應。」
「請問諸位還有什麼需要嗎?」德爾羅問伊達,在這四個人中,伊達無疑是看起來最好說話的那一個。
魔法師畢竟是種稀有的職業,而且與他們的稀有成正比的就是他們的強大,即使是神聖教廷一再宣稱神賜予的力量才是正統的情況下,他們也沒有或者說不敢像對待精靈族之類的種族那樣,公開宣布魔法師們的力量因為不是神賜就是邪術這樣的言論,畢竟魔法師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存在的歲月比起一個新興的宗教要漫長得多,他們早已憑藉自己的強大力量在人們心目中塑造了這個群體超凡脫俗的地位感。
伊達一開始並不打算讓這個青年久留,在自己身邊對自己或者對肯特本身都不是好的選擇,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自己對這個青年的好感日增,在伊達生活的環境中,肯特·海蘭斯這樣的人無疑是很稀有的,而伊達本身的個性,又確實比較容易欣賞這樣的人。
有了德爾羅這樣的旅伴,旅途一點都不寂寞,不知不覺中他們離開那個邊境村莊已經數日,估計這天傍晚,第一個城鎮應該就會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肯特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褒還是貶,但是看伊達的樣子確實沒有因為自己明顯逾越身分的話而生氣。
「好吧,好吧……」伊達用種被打敗了的口吻說:「確實有些事該告訴你,並且需要你做一些準備……」
這種局面令德爾羅有說不出的失望,但他還是打起精神,竭力為魔法師一行人打理他們要求的東西。當伊達他們三個下樓時,早餐已經擺在桌上,要帶走的食物也準備妥當,放在肯特面前。
至於肯特,他正好與谷莠子相反,就算穿上魔法師的袍子也絕對不會有人認為他是魔法師,所以只能偽裝成受雇保護魔法師師徒三人的傭兵。比較令人擔憂的是他的軍人氣質與傭兵有一定的差異,不知道解釋為退伍轉行作傭兵這個借口會不會比較能唬人?
肯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德爾羅。德爾羅明白他的意思,識趣地行禮後走了出去。
雖然可以解釋成人會被自己喜歡的東西蒙蔽了理智,但伊達·法蘭身邊還有谷莠子,肯特清楚這個女人可不是能夠輕易蒙蔽的,既然谷莠子始終沒有反對伊達的冒險,是不是就表示這次的冒險真的十分重要,伊達·法蘭有不得不來的理由呢?
可能的話,谷莠子或許根本就不想來這個國家吧?
伊達已經知道德爾羅來自哪裡了。
少年的眼裡清清楚楚地這樣寫著,令赫特大叔無奈而焦急。
她為什麼要跟來呢?
「我們與那個瀆神者的國家絕不往來,即使你們是魔法師,也不能從神聖帝國的土地前往那個充滿罪人的國家!」神職人員的聲音一下子拉高起來。
伊達轉過目光,看到德爾羅臉色蒼白地站在角落,正在收拾的碗碟落在地上。伊達對他笑了一下,轉過頭繼續看著那兩名神職人員。
https://read.99csw.com「四份食物,不要酒。另外準備四個房間。」伊達吩咐著。既然他們正在扮演魔法師和學生的關係,這些瑣事自然就要由伊達來完成。伊達也表現得很自然,一點也沒有肯特擔心的不適應狀況出現。
「高貴的神仆,德爾羅並不是我們國家的居民啊,他終究還是要回到自己的國家去……父神告訴我們,對於不了解我們宗教的外國人,要幫助他們、引導他們,讓他們逐步地接近真實的神明,而不是急於求成的強行灌輸,不能接受父神的榮光並不是他們本身的過錯,而是因為……」
「利用神的名義為自己謀求權勢的瀆神者啊……」谷莠子喃喃自語。
那兩個神職人員走進旅館,就直奔正忙著上前迎接的旅館主人赫特。
伊達為什麼要帶個侍女進行這次冒險?是因為她隱藏著和外表不同的超強戰鬥力?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德爾羅口中爽快地答應著,心裏卻沮喪不已,今天連這些事都是由這個傭兵來吩咐,自己與魔法師們接觸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伊達耐心聽著少年的各種殷勤詢問,絲毫沒有不耐煩地一一予以答覆,直到少年終於找不到任何借口再賴下去為止。
「不用這麼客氣,反正我們也需要一個僕從兼帶路人。」伊達對德爾羅說:「那麼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整理行李以及與赫特先生告別足夠嗎?」
大概是因為很少能遇到魔法師,更少能遇見願意聽他嘮叨的魔法師,少年見魔法師們沒有表現出反感的樣子,話越發地多了起來。
被數名村民擁入旅館的,是兩位身著神職人員服裝、神情嚴肅的男子。
一路走來,除了跑前跑后殷勤地為大家服務之外,德爾羅很快就把目標對準了看起來最好說話的伊達,纏著他詢問要怎樣才能成為魔法師,企圖之明顯令大家都感到好笑。在被伊達用天賦和緣分這樣的敷衍帶過之後,他依舊不死心,整天圍在伊達身邊,詢問遙遠的疾風王國的風土人情、魔法師們經歷過怎樣的歷險之類的事。
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兩個神職人員看看其他兩個不動聲色、連話都不說的魔法師,沒有再作進一步的詢問,而是留下一句:「希望你們看好這個瀆神者!」便走了。
收養德爾羅的赫特大叔當然明白形勢越來越嚴峻,可是德爾羅很堅定地就是不肯信奉父神。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把德爾羅送回故鄉,但是蘭姆帝國和神聖帝國之間局勢緊張,兩國邊境都有重兵把守,根本不是一個少年能夠通過的。如果繞道他國,德爾羅年齡小、語言不通又沒有金錢支援,基本上也是不可能。
肯特邊走邊偷眼看著谷莠子。
德爾羅的臉色從聽到肯特的話開始變得更加蒼白,直到此刻才終於恢復了血色,驚喜過望之下帶來的是一種什麼情緒都無法表達的獃滯,他看著伊達與那兩位神職人員交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們這裏很少有魔法師經過,一年都不一定能見到一次。」德爾羅說:「可是我記得在我小時候,我家鄉的魔法師們,他們都是很受尊重、很了不起的人物呢。記得有一次,我們那裡發洪水,就是有位魔法師施展魔法,把水流阻擋了很久,才使得鎮上的人有機會逃脫險境呢。」
「哼,無信者難道就值得讚賞嗎?」高個子的神職人員冷笑說:「我們問的是他準備在什麼時候回歸父神的懷抱,這個問題你為什麼避而不答?」
神職人員看向那個全身都包裹在黑袍里的神秘魔法師,但是對方毫無反應,他身邊那個青年魔法師卻微笑著站起來說:「確實是這樣,我們是來自疾風王國的魔法師,對於貴國的風土人情不太熟悉,為了不在旅途中做出冒犯貴國居民的事情,才僱用了這個少年作為僕從,陪伴我們繼續旅程,希望這樣不會給你們帶來什麼不便才好。」
燒死他們!
或是強大的魔法器物?神秘的魔法遺迹?這樣的東西對於魔法師應該更有吸引力吧?但是這些東西在傳奇故事中確實存在不少,可現實生活中是不是真的存在,就值得商榷了。伊達·法蘭如此聰明的人物,豈會因為虛無縹緲的東西就冒這麼大的風險?
「肯特,坐。」伊達很客氣地說。
事情一天天拖下來,一直到了現在,眼看神恩節這個神聖帝國最重要的節日就要到了,在這之前德爾羅的事情一定得解決——這是村子里神職人員們很明確的態度,而赫特大叔和德爾羅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根據神聖教廷的教義,創造世界的父神在創造這個世界的秩序時,首先創造了黃昏,之後才用手托著太陽,把它托上天空,所以黃昏時分正是信徒們禱告的時刻,所有的人都集中在神廟內,整個村莊顯得空蕩蕩的。
伊達看著認真嚴肅的肯特,良久,忽然「噗哧」笑了出來:「肯特·海蘭斯啊,你這個人還真是……跟師兄說的一樣啊……」
圍觀九_九_藏_書的村民中開始傳出譴責聲、威脅聲,對於少年生活在父神的光輝下竟然還敢抗拒崇敬父神的行為,很多村民早就看不過去了,在他們看來這樣的瀆神者就該被活活燒死,而不是像仁慈的神仆們一次次耐著性子上門來勸說。
那個廚師少年的手腳很利落,不一會兒,麵包、肉湯和水果組成的餐點就送到大家面前。
因此明爾這種有著鮮明外貌特徵的精靈,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好在這個國家的森林覆蓋面積很廣,憑藉明爾在森林山區間行動的能力,想要發現他幾乎是不可能。
赫特大叔一直希望自己的小旅館能夠遇到一位有足夠能力帶著德爾羅一起旅行又願意這麼做的好心旅客,可是出門在外的人都比較小心謹慎,特別是在神聖帝國這樣的國家裡,沒有人願意帶著一個來自蘭姆帝國的無信者一起行動。
德爾羅看向赫特,猛地意識到自己的願望達成的這個時刻,也就意味著要與這位撫養自己長大、如同父親一樣的人分別,並且再也不能相見了。
「我的名字叫德爾羅,幾位尊貴的魔法師要是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我。」店裡只有少年在應付客人,所以當其他客人要求服務時,他匆忙離開了伊達他們的桌邊。
「……算是去過吧……」德爾羅難得停頓了一下回答:「我就是在那裡被赫特大叔帶回村子的。不過那時候我還很小,而且也經過多年了,我不怎麼記得。」
榮海王國與蘭姆帝國並不接壤,但是他的鄰國繁日王國不但與蘭姆帝國接壤,而且邦交關係友好。伊達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你們神聖帝國不讓我們過去,我們只好從別的國家通過,至於你們的理論我們完全不在意,根本不會影響我們對於行程的決定。
他的父親是以無辜之身被神職人員活活淹死的,那些神職人員私吞了他們父子的財產,還要冠以幫父親「贖罪」的名義,所以他絕對不可能信奉這個殺人宗教。
德爾羅詫異地問了一句:「緣分?」
伊達回過頭,看到一個少年正從裏面的房間跑出來,一邊鞠躬一邊問。
「我來看看尊貴的魔法師們起床了嗎?」德爾羅面對這位傭兵,就沒有面對魔法師時的那種拘束,很坦然地回答。
……
「那就是他們的神廟吧?」谷莠子輕聲說。
「當」的一聲輕響在這時顯得格外刺耳。
「可是……」德爾羅還想再說什麼,門口卻傳來敲門聲。伊達揚聲喊:「請進。」跟隨這幾位魔法師的傭兵便推門走了進來。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
伊達臉上淡淡的笑容始終沒有什麼變化,讓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內心在想什麼,聽了少年的問話之後,他做出一個很奇怪的回答:「緣分。」
「是嗎……」伊達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這就是說,德爾羅的父親就是在那座城市去世的,對德爾羅而言,那真是一段無法回首的往事吧。
身材高大魁梧的赫特在這兩個男人面前,謙卑地把自己的身體躬得極低說:「二位尊貴的神仆,你們大駕光臨真是令人受寵若驚,請問我有什麼可以為你們效勞的嗎?」
伊達這樣感嘆著,轉過身準備向同伴們說什麼的瞬間,忽然有數道黑影從茂密的樹叢中穿射出來,直取他們一行人各自的要害……
人們的氣勢被自己的情緒醞釀著,越來越激昂。其中一些本來就對赫特大叔有意見的人,更是別有用心地推波助瀾著,把村民的情緒煽動得越來越激烈。看目前的情形,要是德爾羅繼續堅持下去,那些村民立刻就會衝過來把他捆綁燒死。
伊達一行人再次上路時,隊伍中便多了一個猶自帶著淚痕的少年。
在山中行走的這些日子,伊達倒是終於把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告訴了肯特。
兩名神職人員上下打量肯特之後,冷冷地問:「你是誰?」
當年神聖帝國和蘭姆帝國之間的戰爭,確實使兩方留在敵國境內的國民受到很大的傷害,因為戰火受阻不能歸鄉的他們,在敵國土地上受到什麼樣的對待都不奇怪。少年口中的父親病逝,其實際原因是什麼也很難說。這個少年能夠活到今天,恐怕一來是因為他當時年紀很小,正好遇到了心地善良的好心人照顧;二來則是因為這個小村莊位置遠離蘭姆帝國,居民受到戰爭的影響相對小一些,對敵國的憎恨也就不那麼強烈。
赫特維護瀆神者,應該嚴懲!
沿著山脈行進了十五天,走出大山時,伊達一行人已經身處於神聖帝國與莫雷王國邊境的位置。
赫特大叔一邊結結巴巴地向神職人員解釋,一邊偷眼看向德爾羅,後者臉色蒼白地看著這邊,但是眼神中依舊是那種慣常的倔強。
把他們趕出村子!
肯特嚴肅地點頭,在他看來這是能夠得到伊達信任的表示,很令他感到高興。
谷莠子抿著嘴,神情還是有些激動。
秘藏財寶?可笑!法蘭公國的富有可是連皇室都羡慕。
那種冷漠神聖的氣度,顯然令在場村九*九*藏*書民心折,有些村民光是能夠跟在他們的身邊就流露出幸運滿足的表情。不過在伊達看來,這種裝模作樣的姿態除了說明他們對於自己的神明和教義不當一回事之外,別的什麼也代表不了。

走到門口,少年再次回過頭去,看到伊達依舊面帶微笑的溫和樣子,終於鼓足了勇氣說:「魔法師閣下,我想請問,您的老師收學徒的標準是什麼,您能告訴我嗎?」沒有任何談話技巧,少年那種直接和帶著焦慮、絕望的期盼口吻,反而更能打動人。
「謝謝,這些已經很好了。」伊達依舊微笑著,看起來絕對沒有另外兩位魔法師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其實卻跟其他兩位魔法師沒有本質上的差別,同樣令人感到那種魔法師們特有的疏離。
被他嚴厲的口吻震懾,整個旅館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觸及這個話題之後,隊伍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平時總是活躍氣氛的德爾羅默不作聲,似乎在思索什麼,其他人更是習慣性地都不開口。
山脈周邊已經漸有人跡,沿著不知是獵人還是樵夫踩出來的小徑,終於遠遠看到了一個村莊。
越是靠近神聖帝國的村落,隊伍中的交談越少,大家似乎在與這個國家的居民接觸前,心裏就感受到了這個國家的壓抑氣氛。當他們來到小村莊的村口時,村莊的神廟裡遠遠傳來不知道什麼樂器的演奏聲,和無數的祈禱聲。
「不是,我是這裏的廚師。赫特大叔去祈禱了,我出來幫他招呼一下客人。幾位魔法師大人,你們一定趕了很遠的路,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我們自己釀的酒也很好喝,你們要不要來一杯?」
「神官大人,這個少年恐怕不能在這裏待到神恩節了,因為我們已經僱用他作為我們的雜役,今天就要一起上路了。」一個清朗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混亂,肯特站起來,攔在德爾羅和兩名神職人員之間說。
嚴懲!嚴懲!
需要喝水嗎?需要宵夜嗎?需要這個、那個嗎?需要其他東西嗎……
少年有些失望地向門口走去,伊達對他真正想要說的話完全不搭腔,使得他沒有機會提出自己的請求。
肯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可以這樣吸引伊達·法蘭。
神聖帝國很明智地沒有對魔法師們的信仰比手畫腳,魔法師們也不願意干涉世俗的權力鬥爭,與這個新興宗教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所以在神聖帝國境內,魔法師的地位與在大陸上其他國家的地位差不多,依舊是神秘、強大的代名詞。
「準備早餐,他們很快就會起來了。另外準備一些方便攜帶的食物,到時候一起算錢給你。」
伊達要去的地方情報來自那份古卷,古卷中記載了什麼他並沒有和肯特多說,但是可以從他的話中聽出,那份古卷記載了很重要、很珍貴的東西,其中涉及一個所在,而那個地方就在神聖帝國境內某處。
伊達看著肯特,後者站在那裡,用一種有些倔強的姿態,顯然認定了今天一定要得到他想要得到的答案不可。
肯特躬身行了個傭兵們常用的禮節,然後說:「尊敬的神仆,我是這幾位魔法師大人僱用的護衛,我們昨天已經僱用這個少年作為我們的僕人,陪同我們進行接下來的旅程。」
「你去過那裡嗎?」
伊達站在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眺望前方,遠遠的山丘後面似乎已經出現了建築物的影子。這一路都是這類生著茂密原始植被的小山丘,看起來坡度緩和,其實還是會影響旅人行走的。伊達估計走到遠遠看到的那個小鎮恐怕要天黑以後了。
這個國家畢竟沒有進行閉關鎖國政策,相反地為了推廣教義,他們很積極地與其他國家進行交流,所以進入這個國家經商或者進行其他事務的人們之中,也當然有一部分人並不信奉這個宗教。
要是那裡是這個少年的故鄉,那麼他的家鄉距離法蘭公國很近啊。
這次帶著肯特一起出來,伊達就是想要在各方面考察一下自己的侍衛長,看看自己與他之間究竟有沒有長期相處下去的可能性。
莫雷王國是一個八成以上居民信奉神聖教廷的國家,與神聖帝國的關係相當好,從這裏進入神聖帝國境內,自然不易受到懷疑。
肯特沒有坐下,而是像在奧蘭城堡一樣,以一名侍衛的姿態站在伊達面前說:「子爵,我們已經進入神聖帝國境內了,我希望您能夠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我。我知道我這樣說話很失禮,可是請您考慮到我要盡到自己的職責。我不是想要探聽那個對您而言很重要的目的是什麼,可是您既然明知道那個夜有問題,卻還要進行這次冒險,這便說明所要尋找的東西確實重要,我沒有權力和能力阻止您的冒險,但是希望您能夠告訴我詳細的行程,保護您的安全是我的職責,請您看在您自己對於事情的執著上,體諒我對自己責任應盡的義務。」
「你的意思是他堅決不會信奉父神是嗎?」個子比較矮小的神職人員厲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