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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懸神引 第五章

第二卷 懸神引

第五章

我早已把矮子用他自己的褲子綁在了樓梯下面,自己舒舒服服地躲在卧室落地窗戶垂簾的後面,看事態如何發展。
再做一個含手指東張西望的動作:「然後就在這裏?」
我叫的聲音太大了一點,小破伸個懶腰,好像醒了。我大吃一驚,飛快把他放到地上,拉著南美迅速逃出一公里開外,聽到他大聲嘟囔,語氣著實不善,幸好很快安靜下來。我和南美多呆了兩分鐘才提心弔膽地走回去看,安全,這才鬆口氣。不過有個陰惻惻的聲音就申訴說:「豬哥,你不講義氣。」我一看,光行全身上下變成焦黑色,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委屈地看著我,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至於四周圍的土地,就被小破的怒火燒得草木塗炭,龜裂起來。吵醒熟睡的破魂,可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那是光行啊。說到「神出鬼沒」四字,它絕對是個中鼻祖。看來它對舞蹈仍無限熱愛,跳著西班牙鬥牛舞,嘀嘀嗒嗒其樂無窮。它笑眯眯地看著我,說:「別大驚小怪,這位小達旦自出生起就享受我的即時特快服務,腦子裡一想哪,就去哪,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運他。嘿,怎麼樣,豬哥要不要加入我的客戶行列,給你八折!」
門內是樓梯,上了兩層,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遇到。空空蕩蕩的中世紀建築中,安靜得十分詭異。
就說人老了沒用啦,口味刁一點的人吃都不想吃了,看來只好粗加工一下拿去做壓縮餅乾……
我將右手中指放到嘴裏輕輕一咬,一滴血珠懸在指尖上,微微發光,那鮮艷的紅色光明來自生命本身的活力,可以照亮一切異世界的幽冥。
羅伯特,還是安諾斯祭司,絕望地搖搖頭,有氣無力地念叨:「在我的面前,不見了。我,安諾斯,是歐洲最偉大的祭司啊,一定是上帝,上帝——」
這番表白沒什麼說服力,厄斯特拉不等他說完,即刻放聲尖叫起來:「叛徒,叛徒,我要懲罰你!」
他看起來很想睡,靠在我懷裡狂打哈欠:「辟塵睡覺了。你不給我講故事,我來找你。」
半個小時以後,我在這棟古堡最高層最東端的一間巨大卧室里,親眼看見了歷史上最混蛋的化妝品製造者——厄斯特拉巴切里夫人。看來她的先鋒護膚法是失敗的,因為她臉上褶子成堆,五官都帶著青灰色,一對狹長的三角眼裡閃動著歇斯底里的光。
我當即傻眼:「羅伯特?」絕對是羅伯特,一模一樣啊,最多是老一點而已。
老狐狸百思不得其解,這最能讓她抓狂,所以她站起來狠狠踢了人家兩腳,嘀咕道:「他媽的,搞什麼鬼,看我把你們用三昧火燒成灰,也省掉你們的喪葬費。」
儘管狐狸聲稱,窮追時尚亂跟潮流就是她人生最正的一件事情,她還是看在我們多年老友的份上,答應和我一起理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當然,撕下這層溫情脈脈的面紗,事實是我今後一個月之內每頓飯的定額,要被她分掉一半。
我試著往前走了一步,提起,踏下。奇怪,我為什麼要出汗?為什麼明明踏在平地上,卻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戰慄直覺?
一手抱著小破,腋下夾著厄斯特拉,光行翩翩一鞠躬,吆喝了一句:「走了!」我們從眼前的空間門裡一衝而出,順利地回到了二十一世紀。光行的業務能力不是蓋的,落地處,竟然就在羅伯特古堡左近。
說來我這爛好人的脾氣就是要不得,剛剛他們還跟我拗,這會我就忘記了,反而上去打抱不平。人還沒看清,鞭子又來了——好傢夥,上面還帶著尖銳的倒刺,當人家是稻子打嗎,稻子還要順勢拔呢。我迎上去兩指一夾,往後一拉一送,掌心吐力,那個拿鞭子的人尖叫一聲栽了進來。栽到我面前我就不客氣了,揪住先給他臉上兩耳光。這一招我偷學南美的,說能把臉上打出兩坨紅潮,看上去皮膚好,南美這方面是很專業的,扁人家還照顧視覺效果。
逼供超過半小時,我們用上了所有我們會的刑求辦法,最後奏效的是小破,抱著往她面前一湊,她就立刻驚慌失措,應允開尊口,我和南美都蹲下來洗耳恭聽,卻不防光行在一邊跳著跳著舞突然一聲鬼叫:「起火啦!」
我歉意地咧嘴笑笑。她沒辦法,只好一邊運訣,一邊也抓了兩個人過來背上,然後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沖我屁股上大力一腳,發射火箭一樣把我踢出門幾十米遠,自己飛撲出來,我們兩個都重重跌在光行身邊。
就在她馬上要抓狂的時候,羅伯特進來了,他除下了教士冠,怒氣沖沖,厄斯特拉迎上去迫不及待地問:「血呢?可以開始最後的儀式了嗎?」
本來昏昏欲睡的小破這時好似發現了新玩意,掙脫我,搖搖擺擺走到她前面蹲下,厄斯特拉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小破不滿意地逼進兩步,研究了半天,發出驚喜的叫聲:「好多蟲蟲,好多蟲蟲哦。」
這裏也是一個舞會啊。金碧輝煌的大廳以巨大燭台照明,彷彿古老皇朝居住的偉大宮廷,華彩中充滿精美與莊嚴的奢侈裝飾。穿著復古裝束的紳士淑女們穿梭來去,樂隊在東南角奏樂,不是普通的派對樂隊哦,是全本大型交響樂團,奏的歌曲完全沒有聽過。開玩笑吧,誰家這麼浪費,請這麼多人好貴的。
上一回我們總共救了七個,這回有經驗了,還可以多一點,正在我到處找還有一線生機的人體的時候,南美突然在我身後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聲。我心裏一驚,張口叫:「南美,怎麼了?」
安撫完光行,南美繼續說,她之前在我家悄悄留了一點史密斯夫人的頭髮,回去后做了細胞年齡測試(她嚴肅地對我強調:這是科學!),並且用斗數和塔羅看了史密斯夫人的命格,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個人的頭髮,卻顯示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命格。其中一個顯示這位徐娘早https://read•99csw•com就死了幾百年,嗣後還經過了多次輪迴。她一定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因為四五百年中投了二十七次胎,倒有十九次是給雷打死的。另一個則推算出此人活著,生平穩順,但有失群之兆,一生孤獨。南美第一次對自己的命理之學產生懷疑,搬出所有的卜算工具一氣亂算,結果都相同。她神疲力竭,一怒之下,才跑去布魯塞爾吊凱子。直到現在,結合我的所見所聞,總算讓她覺得有點眉目了。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開了那個洞,南美進閣樓比我容易多了,而且她是老狐狸,對空間的透視力更強,一進去,立刻就看到了一樣奇怪的東西。
其實不用看,我這會已經覺得屁股後面火辣辣的,好像自己變成了一隻小乳豬,正被架上爐子烤。哇,羅伯特的古堡起火了,邪門,這麼大的火怎麼會一瞬間燒起來啊,整個房子已經變成了一團大火球,熊熊幾十米高的烈焰燒灼著天空,映得方圓幾里地都是赤紅一片。熱浪洶湧,幾乎要撲到我們臉上來了。
拉拉自己耳朵,幻聽了呢?難道我老了?再接著就看到了小破,穿著他的乖花花睡衣,吃著手指站在我身邊,四處打量。
他很不耐煩地搖頭:「我要睡覺了,你快點帶我去睡覺吧。」
一隻渾身上下銀光似雪的絕世狐狸,隨著人類脆弱的皮囊褪去,冉冉出現在火光中。
還隔得老遠,一陣悠揚響亮的音樂聲就傳到耳朵里,我睜大眼睛,愕然停下腳步。
我噤若寒蟬:原來她也有無知的時候?
她把我拉到身後,張開雙臂,掌心作印對天,閉眼清清楚楚地說道:「凡以清涼界生者護持,往極樂處,無上報答,與神為證。」
他說的是拉丁文,我好歹還是聽懂了一點,這要歸功於獵人修行的時候考外語,免得看不懂古代流傳下來的非人資料。
結果她以為我誇獎她,大喜,拿身上那件花花短連衣裙子把自己臉上的五彩紛呈一把擦,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化妝箱,向我拋個飛眼曰:「豬哥,難得你識貨,我去換個造型給你開開眼界。」
他一邊悠閑地練習古典芭蕾舞的幾個基本動作,一邊懶洋洋地說:「豬哥,發表意見之前,一定要先看看自己的屁股。」
我正想跑路,他們回過頭來眼露凶光,這種表情大家都明白,意思就是:我倒大霉了,你也別想閑著!
這番解釋似乎很有學術理論基礎,但還是不夠合乎眼前事實,既然是要死後等待其他發現者才能附身,為什麼是兩個活的史密斯同命格呢?
她說得出做得到,真的起手燃了一點火,正要施到那兩個人身上,突然一陣強烈的空間波動傳來,波動中還包含著強大的能量轉移。她吃了一驚,再看,史密斯太太的身體在這瞬間也黯淡下去了。
好黑!
這麼一想我就難過,濫好人脾氣發作起來,拼著被南美打,我彎腰就抱起近前的兩個人,往背上一甩,再抱起另外兩個,脖子上還橫陳了一個。南美憤憤瞪著我,須臾長嘆一口氣,說:「豬哥,你真是沒得救!」
我轉了一圈,看我的周圍。
壯漢們在里奇這個死老太婆的指揮下,將架子在大廳中央一字排開,不知道什麼時候每個架子底下放上了銀色的盆子接取血液。我周圍的人情緒極為激動,嘴臉因為渴望而扭曲,連雜一個我這樣的土人在中間也沒注意。而我這個土人可就給氣壞了。這叫什麼,這叫暴殄天珍啊。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可以去當電影明星,可以去當檳榔西施,可以去做超級模特,我也決不反對其中一個當我老婆,可是現在居然拿來放血,你們這些沒文化的!
古堡里王子在開舞會嗎?窗戶透出輝煌的光芒,大門洞開,隱約傳出笑語與喧嘩。
彷彿為了回答我的問題,大廳中央正在翩翩起舞的人群忽然分開個圓圈來,樂曲也戛然而止。那圓圈中走出一個著大紅色長袍、戴著華貴教士冠的男子,滿面笑容地高舉雙手,大聲說:「讚美主!」隨即念起經來。
湊過去看看她的臉,撲哧笑出來:「哇,你哪齣戲演什麼角啊,老生還是花旦?一二三四五,為什麼你化個妝臉上會有八種顏色?」
提到術師,我立刻去看厄斯特拉,她那張麂皮臉上流露出奇特的表情,像是瞭然,又像是疑惑。我心想就是因為你這個混蛋恐龍醜人作怪,老而不死,才害得今天那麼多人要葬身火場,一氣之下,大力踢了她一腳,把她踢得嗷嗷直叫。南美跟上補了一腳,這腳更狠,她穿的是尖頭的高跟鞋,鋒利度直追幹將莫邪,立刻痛得老太婆淚如雨下。南美狠狠地喝住她:「哭個屁,哭!告訴你,今天豬哥身上少了一根毛,我讓你一百輩子輪迴當蛤蟆!」
猶如離弦之箭,我和南美急速向古堡跑去,她跑了一氣,突然自言自語地說:「我這條裙子可是VERSACE的,燒了好可惜。」居然就手把身上那件小弔帶裙脫了下來,甩出危險區域,穿著一身比基尼繼續跑,我感覺到自己鼻子一熱,還沒進火場,已經一級燒傷,於是氣急敗壞地吼她:「老狐狸,你想害死我!」
想跟女人講道理沒有絲毫作用,看這一場好打,多有意思,兩個人的法力或許相當,抵消了等於沒有,也或許他們彼此都極為熟悉,各自占不到什麼便宜。所以一個宮廷大教士和一個資深吸血鬼之間的打鬥,和街頭流氓的鬥毆類似。隨著戰況深入,君子怕流氓,流氓怕潑婦這句俗話逐漸得到了更多的印證。幾個回合過後,羅伯特一身紅袍已經給扯得稀爛,而且一著不慎,脖子被吸血鬼母夜叉給狠狠咬了一口,微黑的血液先是滴滴冒出皮膚,很快如破開的水管一樣,兇猛洶湧地流了出來。羅伯特護住自己的頭,驚恐地退後退後,突然大叫一聲,腳下一踉蹌,https://read.99csw.com倒在地上,瞬間冒出一陣青色煙霧,他整個人也就消失在煙霧中。只留下一陣隱約的痛苦呻|吟和詛咒,大意無非是「我還會回來的」之類。
身子著地,頭雖然有點暈,我屁股卻還軟綿綿的,不由大喜,立刻表揚光行:「做了企業和單幹就是不一樣啊,現在為顧客服務得多細,還發一個墊子!我喜歡。」
無窮無盡的黑與沉默,蜂擁積壓,有低沉卻暴烈的異樣咆哮,來自無名之處。我眼前有沉沉霧氣壓迫,天哪,為什麼這裡會有時間曠野?難道有什麼高級大法師在附近而我竟然一無所知?
飛旋了不知多少時候,我腳下一滯,忙輕身穩住動作。張眼一看,好險,我正落在一扇門前,雕花原木,配有青銅原色把手和門環。有門就須開,我隨手一拉,鋪天蓋地的弦歌與熱浪劈頭蓋臉而來,頓時把我淹沒。
血滴之靈焰黯淡了。黑暗再度捲土重來,包圍我。
我聽她又四六不著地胡說,立馬打斷她:「老狐狸,你潛意識什麼危險女人啊,你顯意識已經夠危險了嘛。跑這幹什麼呢?」
我指指自己,再指指周圍:「你知道我在這裏?」
聽到這裏我發話了:「狐狸,你不是還沒注意到這是個時間曠野吧?」
站著不動會被時間的力量擠逼為塵埃。我打起精神,冷靜下來,周身真氣運轉,使身體的熱盡量降低以減輕時間曠野的包圍力度。當身體狀態到達最輕的時候,我縱身跳起,姿勢媲美高峰期的喬丹最後一秒那凌空一扣,可惜不但沒有摸著籃網,不知道哪個天殺的中鋒隊員將我褲子一拉,身體一墜,我就像只不幸被打中的鵪鶉一樣,飛速落下。墜往虛空。
他帶著一副意思是「你這個白痴真難搞」的表情看著我,說:「我想看你在哪裡,我看見了,我就來找你了。」
我趕緊拖住她:「等會兒等會兒,咱們先把正事說完。」
光行在,就有件事情大為不妙。我背過身遮住小破,再拉過來一看,難怪剛剛一晃眼覺得小子皮膚白了不少,不行,得把他和光行隔離起來。
他笑嘻嘻地張開兩隻小胖手,一把一把向厄斯特拉身上虛抓,跟捉魚一樣,很快掌心裏出現了許多條懸神引,都在緩緩蠕動。小破還對我歡叫:「蟲蟲哦,可不可以吃?可不可以吃?」我搖頭搖得跟一把風扇一樣:「不能吃啊,吃了要拉肚子的。」
為了讓他們死心,我乾脆起手一式拳打南山,咔啦一聲,把那幅畫像連人帶架子,打了個稀爛。那些人驚叫一聲,轟的全跑了。
我忿忿不平地把這個金屬底框的大畫架移到一邊,移的過程里,不小心多看了幾眼畫里的老女人,看到了畫幅下的名字: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名字很熟啊。靈光一閃,啊,我想起來了,歐洲歷史上最著名的女吸血鬼啊,十六世紀匈牙利伯爵夫人厄斯特拉,十年中殺害超過六百名少女盡取其血以供應她的洗澡水。她在這裏?
我的猜測是正確的,這裏的兩個人正是那邊兩個人的宿主,羅伯特,或者說安諾斯是被厄斯特拉所傷,所以沒有辦法進行「對接」,而厄斯特拉本來可以成功的,卻在關鍵時候被小破攪黃了。流年差啊。
話說這天晚上辟塵見天色有點起風,生怕小破著涼,去給他蓋被子。這裏我忍不住又要插一句:這三年來,辟塵天天晚上必定要巡視小破兩次,美其名曰怕他踢被子著涼。可是早在小破一歲多的時候,就曾有跟我于零下三十度在西伯利亞穿一條小短褲四處跑的經歷,我凍得鼻涕在臉上結成了冰棍,一左一右長出了下巴,跟只海象似的。他不但屁事沒有,還結結巴巴嘲笑我,至今被我引為奇恥大辱。
屁股?我的屁股怎麼了?莫名其妙地正要看,一陣銳痛從我的尊臀上傳來,哇哇哇,瞬間跳起八丈之高,小破我捨不得丟,厄斯特拉就沒有什麼便宜好占,直接給摔到了地上。只見狄南美躺在地上伸出手,指甲明晃晃地朝天怒指,對我罵罵咧咧:「混蛋豬哥,下地也不長眼睛,上次坐壞我的胸,這次坐在我臉上,看我的妝給你弄成什麼樣了!」
她挑起眉頭指指我懷裡的小破:「還不是為了找他。辟塵給我打電話,說去給小破蓋被子,居然發現人不見了。你又聯繫不上,哼,硬是把我從布魯塞爾銳舞派對中捉回來!我就來找啊找啊,只有這裡有一點他的氣息。」
伯爵夫人抬起頭來,失神地望著小破的手,眼神里閃現出無比深邃的絕望、痛恨、後悔,以及深深的渴望之色。渴望?我可以確定是。但她這是渴望誰來著?我?過了三年徹底完全的家居生活以後,曾經完美的體形上,已經有了一個小肚腩!光行?那位翹起腳來正做軟體芭蕾動作的兄弟,怎麼看怎麼像只寵物。那麼只有俺的心肝寶貝小破了!她想幹什麼?吃掉他嗎?
時間曠野,是擁有強大力量的修行者為了藏匿與轉換生命和靈魂而設置的結界。它可以絕對封閉,也可以通往過去未來兩端出口。
這位老太婆在巨大的卧室里轉來轉去,穿著十六世紀貴族的盛裝,裙子極為蓬鬆,坎肩斜搭著,無數串珠寶裝飾垂在她脖子上。她彷彿在等待什麼,不斷向門外張望,嘴裏發出神經質的嘟囔聲。
聯繫羅伯特在時間兩端的出現和懸神引的作用,我隱約可以推想到一點事情的大概。比如說兩個羅伯特和史密斯之間一定存在元神和宿主的關係,惟一要再弄清楚的是為什麼是一模一樣的人。另外里奇太太為什麼要下手殺史密斯和愛麗思,愛麗思失蹤又是怎麼一回事等等。
到目前為止,我已經插手搞了一場破壞,窩裡斗我也看了,可是始終不明白我破壞了什麼,他們又在搞什麼。這種被卷在漩渦中喝水的感覺實在不好,現在懸神引再次現形,事態似乎開始十分九_九_藏_書不妙起來。多等無益,我一拉窗帘,精神抖擻地跳了出去,要把這個惡棍老太婆敲出一頭包來。
我做了一個從床上翻身下來的動作:「就這樣?」
厄斯特拉整張臉皺成一個苦瓜,嘴巴張開,那是一種瘋狂的失望和怨恨所交織的表情,她嘶叫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安諾斯祭司,你騙我,說實話吧,我們要成功了對嗎?一切都在今夜,一切都在今夜!」
小破聳聳肩膀,活像辟塵平日跟我糾纏不清最後表示「俺投降,俺怕了你」的表情,非常忍氣吞聲地說:「對啊。」
那四個人跑得越發快,當頭那個衝去開門,剛一拉開,突然一聲長長的呼嘯聲,一條黑亮的鞭子啪啦閃過,打在那幾個人身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從臉上流下來。
不如先下手為強好了,我問小破:「你想不想咬這個太婆一口?」
聽到這裏我不禁暗叫佩服,酒色財氣四字真經,對南美都沒有鬼用,但是說到不準吃辟塵做的飯,威力之大,實在無法以言語形容。南美在狂舞當中也保持了清醒的頭腦,回到墨爾本一追,就追到了羅伯特的房子前。其所見和我類似,都是一個燈紅酒綠的晚會。她稍微整理一下儀錶,款款走進去晃了一圈,把魚子醬吃得七七八八,喝光兩隻八二年的拉鐵,還順帶和兩個平頭正臉的老男人套了一把瓷,玩得正高興,想起辟塵的頂級絕食預警,不由打了個寒噤,開始集中精神追尋小破。本來在外面,她已經感覺到小破在附近,進來反而沒有了。為了確認,南美在門外門內進進出出,鼻子跟抽油煙機一樣瘋轉,終於鎖定小破的氣息來自最高處的閣樓窗戶。
那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形緊緊擁抱在一起,立於閣樓中間,他們緩緩旋轉,透著華貴的禮服,身體隱隱發出紅色光芒。南美本來以為是兩個狗男女上來偷情,還打主意要去找個相機過來拍拍照,可是不對呀,在發光呢,誰偷情好死不死身上掛倆霓虹燈呀。
追隨著她失神的眼光我凝神轉向自己身後,惴惴不安。這樣把後背露給人家,乃是混偏門者的大忌諱。此時隨便哪個法術平常的菜鳥在我身後施一個長生變形咒,我下輩子就要活在狗身上。即使能夠以全狗之身逃生,回到家也沒有善終——辟塵可愛做韓式香肉鍋了!
我追在後面叫:「別走,別走,這是哪裡?」
厄斯特拉等得心煩,突然怒氣沖沖向大門走去,被什麼東西刺到一樣,又立刻踉踉蹌蹌退了回來。原來那門上有碩大純銀的十字架交叉鎮守,傳說因為這位伯爵夫人是吸血鬼而被軟禁看來是真的。
我感激地瞥了她一眼,被她的大眼瞪回來:「別發獃,繼續去救人,我知道你那個德行,哼,放心,你死了我會照顧小破的。」
我正在嘀嘀咕咕,從另一扇門忽然進來四個身高六英尺、滿面黑鬍子的彪形大漢,看到我也受驚不淺。一怔之後,也不問話,拔出了刀子就衝上來抓我的胳膊。喂,我怕怕吸血鬼而已啦,你們是什麼品種的蔥,也來?我順腿一掃,當頭那個倒在一邊,身子踉蹌,砸到厄斯特拉夫人那副畫,歪在一邊了。他大吃一驚,如喪考妣,抱著畫架,哇哇大叫起來,其他三個人把我扔在一邊,也一起上去叫,最後四個人圍成一圈,竟然哭起來。幾個大男人,鬍子又多,鼻涕嘀嘀嗒嗒的,別提多難看。
光行抱著小破的姿勢跟一個小腳老太太抱著一隻二十斤的西瓜一樣,小心翼翼。他看到我們兩個出來,立刻提醒我:「豬哥,狐狸,這火有問題,你們小心是術師做法。」
內部協議達成之後,我第三次一字一頓地吼出我的問題:「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去了布魯塞爾?」
來不及和她理論,我們到了大門前,門上的金屬拉環已經開始軟垂熔化,可見火勢之烈。進入門內,寂靜無聲,火焰如同有生命一般,立刻從四方風卷而來,圍成埋伏圈,漸漸逼進,帶著神秘的邪惡氣息。南美臉上有點變色,大聲對我說:「豬哥,這不是普通火,你跟著我。」
我大驚失色,蹲下來抱住小破:「你怎麼來的?辟塵呢?」
從她房裡的衣服中我找了件最寬鬆的,連頭帶腳把她一包,拿她那些丁丁當當的項鏈當繩子,捆得結結實實的。饒我手腳快似蜈蚣,小破也已經秉承他一貫「我要睡,我就睡」的愷撒式休息風格,站在那裡打起盹來了,頭一點一點的,嘴巴不時吧唧兩下。我猜想破魂的先祖一定和馬族有點瓜葛,不然怎麼這樣都能睡得著?當然今天晚上的故事我還沒講,明天他一定要和我算賬,到時候怎麼才能保住這條小命,我現在已經開始操心。
從大門口進去大約是不行的,算了,爬吧,這行我也做熟了。
我隱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通過時間曠野,我一定來到了某個中世紀的古堡,而那個時間曠野和眼前的羅伯特,必然有不可分割的關係。正要趨前細看,我又瞥到了另一位熟人,里奇太太正從側門走入,她穿著修女服飾,頭巾卻沒有蓋上,身後跟著十四個壯漢,每兩個人手裡都抬著一個架子,每個架子上赫然綁著一位容貌極美的赤|裸少女,長發披垂,臉上都帶著極度驚恐的神色,嘴巴翕動,卻沒有聲音。這行人走入,羅伯特神色轉為激奮,緊接著我聽到他說:「以純潔少女的血,洗禮我們尊貴皇族的罪,使光榮永生吧,我們的慶典要開始了。」歡呼立刻從周圍人群中爆發出來。
厄斯特拉現成就在我們身邊擺著,我們不用亂想了,直接逼供她好了。
辟塵一進去發現小破不在,二話不說,發動長尾四級搜查風,把家裡藏在暗處的東西統統卷了出來,結果發現兩隻老鼠待產——很快我們家鼠丁就會旺盛起來,另有一隻西洋小精靈族的背包旅行者在偷吃辟塵做的曲奇餅,為了報恩,自動九九藏書請願要給辟塵做雙鞋子。此外雜七雜八的東西不少,只有小破蹤跡渺然。他當即急得冒汗,想自己出去找吧,追蹤不是長項,自己都經常迷路。典型例子是上次我被江左司徒抓到洛山磯,他能找到紐約去。我也沒有回來,不知道到底做什麼去了,因此他當機立斷把南美揪出來,勒令她儘快找到小破,否則永遠不許她來家裡吃飯。
這疑慮之心延續了十秒鐘,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這是誰在奶聲奶氣地叫我:「豬哥,給我講故事!」
這個解釋不但遭遇到我的嘲笑,也難以取信於厄斯特拉,她焦躁地喘氣,突然走近羅伯特,陰沉地說:「安諾斯祭司,我知道你恨我,你和你的那條母狗里奇都恨我,是不是?」羅伯特驚跳起來,臉色立刻轉成青色:「不,不,夫人,你要相信我。我不會背叛你的!」
回頭去看,南美擋在我身前,雙臂雙腿之上,赫然纏著無數條彩色的龍蛇一般的異物,正在糾纏扭動,噝噝待噬。南美抱著兩個人,掌心的避火訣已經放鬆,烈焰瘋狂席捲上來,已經燒到了她的皮膚。我大驚失色,將抱著的所有身體都壓上肩膀,彎著腰跟只驢子一樣衝上前去,抓住南美右手那條金色蛇體用力一拉,嗤嗤聲音響起,它立刻轉而纏上了我,所到之處的皮膚,都頓時跟烤乳豬一樣脆。我忍著痛,張手去抓南美身上另一條,拚命叫她:「趕快走,趕快走!我頂住!」
敘述到這裏,我那個激動啊,當即大喊大叫起來:「明白了,明白了!」
厄斯特拉的運法已經到了關鍵時候,懸神引的活動速度慢慢遲緩了下來,我發現她的整個模樣起了一種奇特的變化,臉上的褶子變平,肌膚散發出鮮嫩的光澤,而本來十分下垂的部位,也打起了精神抵抗地心引力,驕傲地聳立起來。就在我的面前,一個爛茶渣一般的老太婆正緩緩地變回一朵花的少女——而且越來越清楚地呈現出史密斯太太的模樣。我猜想她大功告成以後,一定會跳起來高唱一曲「青春,最可愛是青春,白天踏春,晚上嬉春」什麼的。
我低頭看看小破,他小臉也是通紅,被熱浪波及了吧,身上竟然開始燙熱起來,幸好還沒有醒。我把小破丟到光行懷裡,叮囑他一旦不對,立刻帶上孩子走人。然後一拉南美,「狐狸,那裡面有很多普通人啊,我們要趕快去救。」
她向羅伯特撲了過去。羅伯特架住他,氣急敗壞地喊道:「你瘋了嗎?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厄斯特拉,啊……」
我那個興高采烈啊,達旦就是達旦,我這個基金買得好,回報率高,成長空間無限,時時有分紅驚喜,業績還穩定。最起碼,想去哪都不用找光行了,找它還要冒犯規的危險。以後我再想要點什麼楊貴妃的沐浴液啊,曹操的大砍刀啊,蘭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原始版啊,就讓小破想想就行了。
穩住身形,我凝神感覺四周。這裏的空氣不但味道奇怪,並且猶如實體一般有形有質,彷彿從某個地方正源源不斷地湧出來,給我沉重的壓迫感。
她白我一眼坐起來:「你懂個屁,最新的幻彩狂野系列,凸現女人潛意識裡渴望成為危險分子的特性!」
她盤腿坐下來,閉上眼睛,雙手舉起向天,擺出了一個非常古怪的手勢形狀,同時口中喃喃念叨著什麼,須臾過後,她身上殘存的衣服突然間化為塵灰,身周升騰起一圈鮮艷的血色光芒。我心裏慘叫一聲:我的媽,倒霉啊,這種太婆身材看了好傷眼睛的。
我把他又摟又搖:「乖哦,馬上就講故事,馬上就睡覺。不過小破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你怎麼來的?」這個問題不解決,我下輩子恐怕都睡不著覺了。
沒人理會厄斯特拉在哼唧些什麼,雖然我一瞥之下,覺得她被踢以後出現的表情相當奇特。我忙著和南美一塊沖回火場,一邊沒忘記叮囑她:「你照顧小破的話,千萬不要給他看恐怖電影,他會把那些怪東西全部變到面前來的。」
正笑得我見牙不見眼,另一個冷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豬哥,居然想帶壞小破,哼,遭天譴啊?」
是個很矮小的男人,穿的衣服質料比剛才那四位好很多,一臉迷惑,一臉紅腫地看著我。
在第二層,許多碩大的門都關著,沉沉的背後彷彿都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隨手推開其中一扇,差點哇的叫起來。只見一個高鼻子的老婦人正怒沖沖地瞪住我,綠眼睛,一臉雞皮,全副盛裝,頭戴珠冠,好像立刻就要撲過來咬我一口。定了一下神,我才發現這其實是一幅畫,不過這畫也未免太大了,又放在門口,存心嚇死人嗎?
他擦了一把鼻血,銳聲叫喊起來,語速很快,只依稀聽到幾個單詞,好像是:巴托里古堡,死亡,懲罰……有點創意好不好啊,現在是兄弟我當家做主啊,你威脅我?帶路,去你們主子那裡。
上到三樓頂,那兒有一扇小小的窗戶,黑著,應該是閣樓。我唱著「小小姑娘」的歌兒蹲到窗口觀察一下,哎,金屬網窗紗包得很嚴實呢。反正是做賊,我也就不客氣了,運氣將指尖切割力達到金剛石級別,我在金屬線網上一橫一豎劃出兩道大口子,好厚的封膜,居然令我的手指都有痛感。破口一開,一陣帶著腥味的沉滯空氣滾出來,砸在我的臉上,其殺傷力對普通人足以致命。要是辟塵來了,就會當場摸出一個掃把,興高采烈地進去搞衛生。撐開金屬網,窗戶徹底露出來。我深深吸了口氣,撲通跳了進去。
我算見過一點世面,不然風風雨雨當獵人那麼多年,要掛也掛了不少次了。當我靜立在這閣樓中,感覺無限遠曠,連呼吸都彷彿被巨大的寂靜所稀釋,沒入虛空的時候,從前出生入死的預警直覺,悄悄回到了我身上。
不愧是專業人士,一旦南美明白過來,還是可以提供很多有價值的意見的。比如她read.99csw.com很有條理地告訴我:傳說古老的歐洲長生法術中,有一種叫做懸神借生。擁有此術的法師在有生之年,就有意識地培育自己的第二元神,以懸神引作為載體留存。法師死後,到一定的時日,屍體被人發現並接觸,懸神引便自動依附後來的人,懸神引無色無味,在常人眼裡無定形,除非懷有大法力的修行者存在,否則根本不會被發現。附身一定時間后,懸神引便融入宿主元神,將所有思維、記憶、行為習慣、行事風格都來一番大清洗。施法者藉此復生於他人的軀體中,可以避開輪迴的量罪,瀟洒開始第二世。
伯爵夫人模樣也甚狼狽,喘著氣站在屋子中間,良久,好似下了什麼決心,自言自語地說:「我要試試看,我要試試看,即使沒有血,我不甘心就此終結在這個鬼地方。」
南美悄悄走過去,腳步雖輕,還是有動有靜,那對人兒卻置若罔聞,彷彿處身於另外的世界。她乾脆上前把人家一拉,居然拉不動!這就把狐狸惹毛了,開玩笑,拉不動,我把希臘島上的神像還搬過地方呢。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又拉。這次成功了,那兩個人被強行分開,仰面八叉倒在地上。南美一看,熟人熟人,史密斯和羅伯特,為什麼家裡那麼多房間不去,偏要跑到這裏搞東搞西?
狐狸瞪我一眼:「什麼是時間曠野?」
羅伯特極為懊惱地伸手號叫起來:「三十七年,三十七年的等待!落空了,落空了!祭品不見了,在我眼前消失了,難道是上帝懲罰我,天哪!」
不想看,還是要看,免得錯過什麼,我罵罵咧咧,注意到她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了,筋肉中卻飛快竄動著許多紅色線條。她看起來就是拉斯維加斯賭場中的老虎機,除了竄來竄去的不是數字而是懸神引外。她在做什麼呢?
她說得是很有道理,我也相信南美一定是為了我好。不過看看我腳下這個頭髮斑白的中年男人,我認識他的,他的小女兒是小破的同學,據說是個大人物,卻常常親自去接孩子下課。女兒飛出來投進他懷裡,他的笑容跟朵向日葵似的。要是他今天死在這裏,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多可憐。
南美蹲下來觀察了一下這對老鴛鴦,雙眼緊閉,面色慘白,但是氣息均勻正常,沒翹辮子。檢查過程中,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史密斯身體的光突然光芒大增,羅伯特卻漸漸黯淡了下來。南美翻過羅伯特的身體進行查看(我說你是不是想看看有沒有電源插頭的地方?南美說就是),發現他脖子又出現一處咬痕,雖然沒有血流出,他的身體卻千真萬確地逐漸呈現出迅速失血的現象。
她那麼得意我幹什麼吃的?衝上前去,我隨手抓了個金屬燭台想砸她看看。欲砸未砸的當兒,耳邊傳來輕輕的一記啪啦聲,然後厄斯特拉猛然睜大眼睛,整個人的神態透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震驚。我往後一跳,嚴陣以待,而事實上她卻根本沒有注意到我,而是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身後,在她睜眼的瞬間,剛才所有的回春變化都中止繼而消失了——仍然是一個死老太婆坐在那裡,而且光著身子。不知廉恥啊,穿點什麼行不行?
他搖搖頭:「不好吃。」
敘舊多愉快,伯爵夫人的想法卻有點不同。她的恐懼溢於言表,跪倒在地渾身篩糠一般,頭都伏到了膝蓋中間,一把年紀柔韌性還那麼好,我還真佩服。她怕小破我不算太驚訝,破魂以萬物中的至強者為牧羊,本來就是魔界生物鏈最高的級別。但是為什麼我有點奇怪的感覺,就是她的恐懼之中,還有一股極為強烈的貪婪呢?
我藏在帘子後面要笑死了,上帝你個頭啊,我哪裡長得像上帝了?
我自然唯唯諾諾地答應,但是隨著走進了大廳,這句話就被我拋到腦後去了。大廳里的賓客以各種姿勢倒在地上,烈焰在他們周圍肆虐,但並未真正燒上他們身體,如果救出去,應當不會死。我躍躍欲試,被南美嚴厲的眼神制止:「豬哥,這是冥地之火。你看,火焰如此狂烈,卻沒有煙霧,有選擇地燃燒物件,所燒的一切都瞬間成為氣體。你必須留在我咒語範圍之內,最好趕快出去。」
老狐狸的長發披散了,突然停下一切動作,只是冷冷地凝視著眼前的厲火與火中的幽靈。她的臉色突然間變得雪一樣白。我隱隱覺得不妙,待要叫她,已經來不及了。夢羅美達天城美麗狐族的單傳精靈,以女子皮囊混跡於人世間七百三十七年,歷盡人間滄桑,洞悉前生後世的狄南美,有生以來第一次,但願也是最後一次,在我面前現出了原形。
我喝問他:「這是哪裡?」
趁著羅伯特又在祈禱,我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身後不遠處有個側門,我看到有一些僕人進出,可能是通向古堡上層,燭台均勻分佈在大廳四周的半空和地面。好,羅伯特喊阿門了,就在他「阿門」一出口的時候,我奮起神威大喝一聲:「滾你媽的臭鴨蛋!」舌尖上一口血噴出去,施展出的,乃是我最強的神魂藏頓訣。所有的燭台一起熄滅,黑如永夜,大風四起,滿場驚呼中我合身向中央撲去,拼出老命,一口氣設了七個防護罩。搶在燭光再亮之前,倒翻丈許,再翻,隱入了側門。
起火?光行,你又亂開天眼通,看到兩千年前項羽進咸陽燒阿房宮了吧?定定神就沒事啦,燒不到你的。光行飛起一腳把我踢開丈許:「豬哥,自己看啦!」
在熱與混亂的昏沉中,她的聲音如一塊冰一般落入我的身體。而我認識南美那麼多年,第一次看到她臉色如此鄭重,甚至隱約有點畏懼。咒語發揮作用了,我們走進房子深處,火焰次第向兩邊退去,如同摩西在紅海中分開潮水。一待我們走過,卻又立即跟隨上來,熊熊如舞,情勢兇猛。南美猛然轉頭看著我:「豬哥,千萬莫充英雄,跟住我。」
我大表驚訝:「你怎麼在這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