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立仁雖然酒有點醉,但心裏還是清楚,問立華:「你把瞿恩的事都對她說了?」
「案子是我一手辦的,能不熟悉?」
車燈照亮了窗玻璃,屋外車喇叭輕鳴了兩聲。
立華關心董建昌的位置定了沒有。
瞿霞與難友們相互望望,沒有反應。
紅大學員來自各個方面,有的從未進過校門,通過實踐摸爬滾打,一路浴血奮戰,一級一級走上軍事領導崗位。因此,一開始有的學員存有抵觸情緒。
女看守隔著鐵柵欄往裡塞遞衛生紙:「聽好了,每人兩刀,不是給你們寫字的,講點衛生,都是女人,別再湊乎了,知道嗎?」
「他們對我說,你一直在研究英語、日語?還沒放棄呢,你是個語言天才。」立仁誇道。
林娥一見到立青,止不住地刷刷流下眼淚。立青也很難過:「瞿恩的最後消息我是長征路上聽說的,一直不知道細節,沒想到我那哥哥也在場,而動手的卻是我的老班長老范。這太殘酷了!」
「不是還沒談嗎,依我看,大敵當前,那些昔日的仇怨,可以一筆勾銷了,都得講民族大義呀,是不是?」立仁說罷,特意看了看瞿霞。
立仁眯眼自語:「把『燈泡關了,擦一擦』,什麼意思?把校長關了?」立仁猛地站了起來,操起電話:「我是南京來的中央黨部楊主任,給我接華清池侍從室!什麼,華清池接不通?不可能!」立仁「砰」的摜了電話:「不行,我得親自跑一趟華清池!你在這兒給我守著。」拿起軍帽正要出門,門外響起了汽車制動聲。
「是的,是延安。西安出大事了!」立青說。
立青不負眾望。為了改善伙食,這一天他來到一個小河邊,四下看看,空無一人,撩開衣襟,摘下一隻掖在腰上的手榴彈,拉弦后,「嗖」的扔進河裡。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河面掀起巨大的水柱。水柱平息后,泛出一片魚肚雪白的死魚。
「希望各位學員認真準備,以便課上能提一些有質量的問題,請領導同志解答。」針對學員中反映的伙食問題,立青說,「作為班主任,這也是我今後的工作之一,我有信心讓大家吃飽吃好!」
立仁被東北軍抓走以後,關押了半個多月,這才放了他。回到南京,立仁直奔立華住所。早已等候在門邊的立華,一把緊緊摟住了哥哥,久久地不放:「可回來了,都急死我了!」
立仁摸摸下巴:「你還記著呢,真不容易!」
「噹噹當」,鐵門柵欄外女看守在敲:「過來過來!領衛生紙!」
「這些也是最近從敵人的內部傳過來的。讓我欣慰的是,我丈夫走得和我預料的一樣,非常從容儒雅。」林娥拭去了眼淚。
立華搖搖頭:「這孩子和我沒有血緣關係。」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一日,古城西安。這是一個註定要被載入史冊的時間和地點。這天晚上,中統西安站站長神情嚴肅地向立仁彙報:「城裡的東北軍有異動!」
立華正在忙著收拾屋子,突然,身後有種感覺,慢慢地轉過臉來,驚訝地叫道:「瞿霞?」不知什麼時候,瞿霞已牽著小費明的手,站在客廳門內。
立仁搖搖頭:「我怕你們著急,直接趕過來,報個平安。」
立仁不管,與另兩隻杯子碰了碰,仰臉一飲而盡,興緻甚濃地說:「廬山傳來消息,最高軍事會議達成read.99csw.com一致,委座決心抗戰。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皆負有守土抗敵之責任,皆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委座要用你了?這時候他倒是想起你來了!」立華對蔣介石的很多做法不滿。
「那……」
「是嗎,他是怎麼說的?」立華急切地問。
立華看向瞿霞:「意思一下吧,瞿霞!」
等女看守走後,瞿霞和幾個難友湊到一起:「刑事犯那邊伙食沒變,唯獨咱們政治犯的變了,我在這兒待了八年,像這樣的情況還頭一次碰到。」大家都感到奇怪。
「我是看你們伙食不好著急,才這麼做的。快,快撈!」立青說。
「是呀,剛剛那大麻蝦,親切得瘮得慌,簡直是在同咱套近乎。」
在中統楊立仁的辦公室里,秘書呈上一份瞿霞用衛生紙寫的上訴書,要求改善監禁待遇。
立青正在紅大演習場布置軍事演習,指揮所電話忽然響起,立青抓起電話:「你是誰呀?聽不清,你說什麼?誰抓住了?」電話那頭告訴立青:「抓住了蔣……」「你說清楚了,把誰抓住了,老廖還是老周?老蔣!你搞錯了,咱二期三班沒姓蔣的……」
「你沒開玩笑吧,楊教官?」老賀問。
女政治犯們在瞿霞的影響帶動下,一個個緘口不言。
「你別管我,沒人願意和我喝,我自己喝還不行嗎?真是!」
立仁告訴瞿霞,中共代表團已從延安啟程來南京,代表團指名讓瞿霞參加在南京的談判工作。因此,先將她釋放。其餘政治犯的釋放是國共雙方談判的重要內容之一,估計也會相繼釋放。「代表團還有兩三天才能到達,我送你去立華家住兩天,立華非常想見到你!」立仁殷勤地拉開車門。
「告訴陸軍監獄,要求不高,照準!」立仁在上訴書上寫下:「除所呈各項之外,其餘如有可能,也應改進。楊立仁。」
「瞿霞!」立仁看到上訴書上的姓名落款,不由一驚。
瞿霞聽后,不由一怔。
「我他媽吃飽了撐著?是教務主任打來的電話,我諒他也不敢開這麼大的玩笑!」
「這娘們以前跟頭驢似的,成天對咱們嗥個沒完,這幾天嗓門都細了。」
「監獄也有好處,幫助你學會思想,讓你無形中有了一種定力。」瞿霞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同立華說著話。
瞿霞看著立華:「我的立華,我能不知道你?如果沒有你,早在八年前他們就已經把我槍斃了,還能有我的今天……」
兩人手牽手走了。
瞿霞在立華的房間浴室內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把熱水澡,洗完澡后,紅光滿面地裹著浴衣,坐在立華的大床上。
「主席說,北伐時期國民黨有個黃埔,我們現在要辦一個『紅埔』。新舊軍閥很懂得有權必有軍,有軍必治校這個道理。我們是人民的軍隊,雖然有人民的支持和參加,但為戰勝敵人,必須創辦自己的學校,學習戰略戰術,培養自己的建軍人才。」立青不愧是正規軍校出身,說起來一套一套。立青又對一周的課程作了安排:周一,少奇同志講「論黨員修養」;周二,恩來同志做形勢報告;周三,林伯渠講陝北經濟政要;周四,朱老總做軍事報告;周五,主席來講課,題目未定……立青說。
「國共二次合作,這可能嗎?」瞿霞在思索。
read•99csw.com仁幾杯酒下肚,已經有了醉意,嘮嘮叨叨地說:「在南京的黃埔三期六班的同學,聽說立青要來,都與我聯絡,想要大傢伙見見面。我說,你們找我,算是找錯人了,我們兄弟可不是別家的兄弟,他能聽我的?不是兄弟恐怕還好些。」又仰臉喝了一大杯。
瞿霞站起身子:「我有點累,想休息了。」用英語對小費明說:「你領我去房間?」
「立仁,別再喝了。」立華勸道。
「打了一路的黃埔生,到頭來,還不得聽人家的?」有人向特別讓人敏感的「黃埔」發起質疑。針對這種思想狀況,立青向學員們解釋,「紅大」不是黃埔,是「紅埔」!
「周公說,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兄弟倆會在南京重逢。」
董建昌接過手提箱,擁吻了一下立華,在立華的耳鬢說道:「帶好孩子,等我的消息。」
「你好,瞿霞,你一點都沒改變。」立仁笑吟吟的。
「做了集團軍司令,不過都是些臨時編成的雜牌,這不能怪委座,老董那人一日三變,憑誰也不敢把精銳交給他。」立仁說。
「立仁剛剛來電話,他一會兒過來,我們一塊吃飯,好嗎?」立華問。
立青搖搖頭,認為很多事情不可思議……
「你們自己喝吧,我沒那個興緻!」瞿霞說。
紅大組織籃球比賽,立青正在指導自己的隊員怎麼運球、投籃,如何布陣,忽然聽到有人喊他:「立青——楊立青——」遠遠看去,是林娥!他忙將球交給幾個隊員,朝林娥走了過去。
「都多大年紀了,還在做呢!」立青深為瞿母的精神感動。
「楊主任,我們奉命逮捕你!」一名東北軍軍官扭頭對他的士兵,「把他們的槍下了,關起來!」
聽見爆炸聲,學員老賀和老廖順著河沿跑過來。老賀一看,訝聲道:「老天爺!都說我是賀大胆,看來你比我膽子還大!」因為立青這種做法,多少有點違反群眾紀律之嫌。
一片雜亂的腳步逼近而來,全副武裝的東北軍官兵,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立仁。
「國共聯合抗日?我看沒那麼簡單。張學良也是太俠氣了,為了挽回領袖丟失的面子,寧願自投羅網。你就看吧,有得折騰呢!」董建昌說。
「我們的代表團要來了,我怕跟不上他們的工作。」瞿霞首先想到的是工作。
瞿霞勉強坐進車裡。
「還寫呢?你就是寫字寫進來的,把青春都寫掉了!我看你每次寫的都一樣,還寫什麼寫?」女看守狠狠地瞪了瞿霞一眼。
秘書看了,不由咋舌:「這可是史無前例!」
「外面的情況已經在變化中,因此需要你出來加一點砝碼。」立仁告訴瞿霞,國共二次合作已見端倪,目前還有些阻力,希望在釋放政治犯上有所突破。但僅僅是談判代表提還不夠,需要在押政治犯自己提,效果會更好。「你寫出來,我替你轉到委座那兒,你知道,最高權力往往需要一份普通報告,以顯得不是迫於壓力,而是事出自然!」
這天夜裡,董建昌躺下睡得正香,忽然電話鈴急促響起。接到電話,董建昌對睡在身邊的立華說:「日本人終於動手了!北平、盧溝橋、二十九路軍已經同他們交火。」他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立華也起身,拉開衣櫥,幫董建昌取來軍服穿上。「最高軍事會議在廬山召read.99csw.com開,委座讓我趕去列席,我這就得走,船就在下關碼頭。」董建昌在衣鏡前穿戴軍服。
瞿霞:「我看你也別廢話了,有什麼話就直說!」
「我不敢往下想……」接著,西安站站長彙報,埋伏在張學良身邊的眼線,聽到張學良對他的一名軍長說的一段話:「那人好像燈泡,我暫時把它關一下,給它擦一擦。再給它開開,讓它更亮!」
立華一時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來。
董建昌和立華守著狼吞虎咽的立仁。立仁把發生在半個月前的「西安事變」大致情況,跟董建昌和立華說了一遍。並說蔣介石在西安與周恩來見了面,願意國共兩黨聯合抗日,張學良這才放了蔣介石,隨蔣介石到了南京。
「吃飯了嗎?」立華關心地問。
「依你的判斷,他們想幹什麼?」立仁驚問。
瞿霞閉上眼睛,保持著尊嚴。
林娥告訴立青,她還在軍委做技術偵聽,「如果不是因為做這個,恐怕我也隨瞿恩留在贛南了。」
「那寫字用的紙呢?」瞿霞問。
老賀聽了,目瞪口呆的。立青放下電話,自己也不敢相信。
「有什麼好不好,客隨主便。你兒子呢,我都忘問了,孩子的父親是誰?」
「你可以請教立青嘛!」立華告訴瞿霞,立青已隨周恩來過來,如果談判成功,紅軍總司令朱德也將來南京。兩人在交談中,立華髮現瞿霞已經知道瞿恩犧牲的消息,感到奇怪,便問:「你哥哥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軍人,政見可以不同,捍衛國家責無旁貸。打日本我董建昌早憋足了勁,該一雪前恥了!」董建昌一副大義凜然,「還不知道老蔣會給我個什麼差事,帶兵是肯定的了。華北開戰,那就是全面戰爭,傾全國之力,決一死拼。你們也得要有精神準備,戰火很難說不會蔓延到南京來!」董建昌顯然對未來戰局形勢把握很准。
立華顫顫地說:「是瞿恩和另一個女人的孩子……四個月的時候,我收養了他。」這時候,門忽然被撞開,小費明出現在門口。立華遲疑了一會,對小費明說:「費明,叫姑姑……」
穿衣鏡前,立華比試著各種款式的衣服,幫瞿霞挑選合適的:「你痩了不少,這些衣服你都能穿,打扮打扮完全不像從那裡出來的。」
立仁安排了一次與瞿霞的談話。談話地點在監獄長室。由於有了瞿霞的衛生紙上訴書和立仁的親筆批示,女政治犯們的待遇有了明顯的改善。瞿霞來見立仁的時候,穿上了一套新發的囚衣,顯得幹練。
「進延安?」
「對嘛,咱紅大精神物質都得搞好!」學員們為班主任立青精彩的開場白表態,鼓掌叫好。
炸魚的事被捅到校長林彪那裡,林彪把立青狠狠批評了一頓。但是立青認為,值!
按照那人提供的線索,三人一路尋找。只見河邊水草處藏了三支長槍、一支短槍,泥乎乎的,槍邊上還有一大堆銀元。
「是呀,都八年了,一轉眼的工夫。我是不是老了?」立仁有意套近乎。
「所以說你們這些人完全不了解現代戰爭。日本空軍有三千多架戰鬥飛機,而我們呢?我們那點空軍都是為了對付共產黨預備的,連人家的零頭都不到。這半年倒是猛醒過來了,晚了!你就看吧,未來的局面,必然是殘酷而血腥。」
立仁掙脫了立華,苦笑笑:「九九藏書中統的名聲不好,東北軍很厭惡,所以,我就比別人多關了兩天,沒能趕上校長的專機。」
南京老虎橋陸軍監獄的女監舍內,一盆熱騰騰的豬肉燉粉條由女看守送了進來。白米飯也成盆地端來。女看守有意放慢動作,觀察著各人的神態。
「你們給我弄出了這麼多空閑來,不好打發。」瞿霞冷言相譏。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監獄門口,車前站著等候多時的立仁。獄警打開了小門,瞿霞從門內走出。瞿霞用手擋了一下迎面射來的陽光,似乎還不適應戶外強烈的光線。立仁迎上前:「恭喜你,徹底地獲得了自由。」瞿霞警惕地看著立仁:「為什麼只放了我一個人?」
一名年輕的女政治犯叫道:「我也要寫字的紙!」
林娥還告訴立青,自己和瞿恩的親生兒子,從出生三個月開始,一直被立華收養,在立華身邊,生活得挺好。立青聽后,先是一驚,繼而又感到寬慰。「我真的很感謝她,現在看來國民黨里也不是鐵板一塊。你知道嗎,瞿恩臨刑前給我們的兒子留了封遺書,你哥哥立仁帶給了你姐,你姐隱去瞿恩的姓名,拿到上海的雜誌上發表了。黨通過雜誌,才得以了解瞿恩最後的理想和忠誠。如果不是那份雜誌發表的瞿恩遺書,很難保證組織上不會產生懷疑。還真得感謝立華姐,以及你那哥哥立仁!」林娥說。
說到形勢有變,一位難友忽然想起件事,那天她在水池邊洗衣服的時候,聽到看守們在互相開玩笑,有的說想換到刑事犯那邊去,那邊的外快多,政治犯的外快不敢再撈了,萬一國共二次合作,就得倒大霉。
「這是你們對待政治犯的特殊待遇,每當刑決我黨重要同志,監獄方總要集中我們,宣讀判決,以圖瓦解我們的意志。」瞿霞的嘴角帶著微微的輕蔑。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盧溝橋事變」。
「吃吧吃吧,這蹲班房的比看班房的油水還大。」女看守見沒什麼反應,只好自己打破這種難堪的沉默,見還是沒有人理睬,便自我解嘲地說:「我可是給足你們面子了,姐幾個也得給我點面子。大家都是緣分,別和我們當差的過不去,要想還搞你們的政治,跟法官們去搞。」說完沒趣地走了。身後,鐵門「咣啷」一響。
「要想捐棄前嫌,達到真正合作,這僅僅是開始……」立仁喃喃地說。
「這是你兒子?」瞿霞問。
一旁整理箱子的立華愣住了:「會有這麼嚴重?」
「是嗎,對他還都有戒心,對共產黨那邊還不是……」
立華與董建昌相互看看。
「看得出來,我在她瞿霞眼裡,就是血淋淋的兇手!國共二次合作,彼此血拚了十年,全不作數,一場白忙乎,又都重新回到起點,還得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重新拉起手來,笑臉相迎。不要說共產黨,連我都覺得,這太難了!」說著仰臉一飲而盡。
「八年了,我都不知道外面變成什麼樣了!」瞿霞自言自語,萬般感慨。
「沒搭上是好事,搭上可就麻煩!都在為少帥捏把汗呢,那是個是非窩,別往裡擠!」董建昌說。
「舅舅說他有事,開車走了!」小費明告訴立華。
瞿霞坐下:「你妹妹早就說過,別人的心只有九孔,唯你楊立仁十孔,心眼多也就老得快!」
「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立仁斷聲喝問。
「看來外面的形九*九*藏*書勢有變!」瞿霞警覺地說。
瞿霞一味地照顧小費明吃東西,只當作什麼也沒聽見。
「都是一步之差,如果沒有瞿教官,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會在哪兒。」立青萬般感慨。
立仁不愧為「別人的心只有九孔,唯楊立仁十孔」……
「校本部命令,結束演習,立刻返校,準備隨部隊進駐延安。」
「有一個好消息,我們和上海的瞿媽媽又聯繫上了,她在給潘漢年同志做聯絡員。」林娥說。
在西安,立仁見著了周恩來。「周公的記性好極了,特地向我提到了立青。」立仁說。
小費明:「OK!」
董建昌在一旁說:「這半個多月來,你妹妹為你擔著心,以為你回不來了。我說,漢卿那人我了解,不至於!你看,讓我說著了吧,事情果然和平解決了。」
轎車絕塵而去。
「您熟悉她?」
「瞿霞,失去的都能補回來。」立華柔聲地說。
「瞿霞,你真的一點沒變。來監獄我還在想,我會看到一個落魄的瞿霞?一個蒼白而滿臉仇恨的瞿霞?我猜錯了,我看到的,還是一個伶牙俐齒的瞿霞,一個超然不群的瞿霞,一個精力過盛……」
老賀在一旁:「搞什麼名堂,傳個命令也不會,東扯西拉!」立青朝老賀擺擺手,示意安靜:「你再說一遍!蔣介石被抓住了?誰抓的?張學良楊虎城!」
立華垂下目光:「你說的『你們』,也包括我嗎?」
「好了,立華,我不是好好的嘛!」立仁說。
原來那人的父親曾是一名國民黨的自衛團司令,紅軍來后,跟著國民黨軍隊跑到西安去了,把槍支和銀元沉在河底。那人便趁著紅軍沒有發現,鑽進水裡,撈取槍和銀元。撈著撈著,被立青扔出的手榴彈炸暈,迷迷糊糊地漂浮在水面……
立青和老賀老廖歡天喜地地下河撈魚。忽然,發現水面上飄來一個人,三人顧不上撈魚,趕緊將水中的人拖上岸。立青忙著做人工呼吸,口對口地往裡吹氣。「哇!」的一聲,那人吐出口水來,眼也睜開了,喘著粗氣,看見面前的立青和老賀老廖,一陣子惶恐,磕頭如搗蒜地說:「紅軍爺爺,你饒了我吧!」
女政治犯們一擁而上,異口同聲地說:「我也要寫字的紙,我也要寫字的紙……給我們寫字的紙……」
瞿霞冷笑笑。
立華難過地說:「他們兄妹的感情,太深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立仁來了。一進門便脫去軍上裝,在餐桌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吩咐小費明:「去,把舅舅存在這兒的酒拿過來!」小費明跑向酒櫃,取了酒瓶,遞給立仁。立仁倒了三杯,分別送到立華和瞿霞面前:「來,這樣的日子不是天天都有的,我們得喝一杯!」
「你是在誇我呢,還是在誇你的模範監獄呀?」瞿霞冷冷的。
立仁吃飽喝足,站起身來要回中央黨部向楚材彙報。這段時間,楚材正與上海的中共聯絡談判。
晚上,紅大二期三班窯洞內,熊熊的炭火上煮了一大臉盆的魚。三班的學員們人人捧碗,吃得歡天喜地的,稱讚班主任楊立青:「一顆手榴彈,換來一筐魚,四條槍,一萬多塊鋼洋,還挖出一個階級敵人!」
「共產黨高明呀,此次西安事變處理得十分老到,只那麼一腳,就把球送回到了南京的腳下,天下可不全都在看你老蔣如何回應?」董建昌深為感嘆。
「具體的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