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滿足了？」立青厲聲地說。

董建昌分析認為，六萬中原共軍主力，被二十多萬國軍層層圍困在宣化店地區，「你說這含在嘴上的熱饅頭，老蔣捨得放過嗎？」

立仁態度謙和地看著兩位師長。

「你也要去東北？」瞿霞問向立仁。

談話中，瞿霞告訴大家，下個月她也要去瀋陽，在國共美三方軍調小組擔任英語翻譯。

立青笑笑：「你都明白呢……」

屋裡的空氣凝固了，兩個人都互不相讓地僵持著。忽然，電話鈴聲響起，是遠東方面軍司令部打來的，找卡瓦洛夫。

翻譯將電話交給卡瓦洛夫。

「他在瀋陽做什麼？」立青問。

立青把剛倒好水的杯子「砰」的拍在桌上：「請你不要威脅我們！你要是不客氣，我也沒法對你客氣。我就直白地告訴你，這批武器你是拉不走的。你需要廢鋼鐵，我給你廢鋼鐵，一噸換一噸。你要是非得拉走，我就跟你拚命！可是我們倆要是拼了命，你不值呀！你卡瓦洛夫同志為了一堆廢鋼鐵而死，死得多窩囊！可我不同了，我是為了我們的自由解放而死，雖死猶榮！」

第二天一大清早，立青坐著一輛軍用吉普車前往佳木斯，處理土改搞過火引發的報復事件。

「是太小了，寒磣點。」立青不好意思地說。

林娥笑笑，不卑不亢：「我看立青不需要什麼。」

「是呀，雞尾酒會的請柬都發了，客人能不能到齊就很難說了。」瞿霞說。

瞿霞告訴立青，林娥已隨穆震方去了南京，在中共代表團工作。瞿霞發現，立青聽到林娥好像有點無動於衷，聯想到那迴路過立青和林娥房間時看到的情景，不由關心地問：「你和林娥的關係到底怎麼樣？」

「你說的是老穆，還是瞿霞？」林娥看向立青。

「那就是說正在打得如火如荼的東北也無法停戰？」立華最關心的還是東北。

「你沒看今天的報紙？」

立青和周圍的同志們開心地笑了。

瞿霞指指臂章：「可不一樣喲，看見沒，上頭有三環，軍調小組的標誌，馬歇爾將軍親自定下的。」

「在集團軍司令官里算我廉潔了，我要下點功夫，這樣的房子少說也得弄他個兩三套。你沒見著人家那票子、房子、車子，還有香艷女子，了不得！他們哪一個資歷能和我比？我董建昌半生戎馬，百戰沙場，功在國家，名垂青史，現在到了這把年紀，本應享享清閑之福，卻沒有，仍在奔波勞碌，弄幢房子儘儘孝道，又怎麼了？」董建昌振振有詞。

立仁點了點頭，又看向湯慕禹。

「真的？」老賀一驚，掐著指頭算：「三百二十門，那像咱這樣頭等主力縱隊，怎麼也能分上二十幾門？」

不過老賀相信立青說的，要打大仗了！

立仁告訴立華，立青在東北，不在延安了。「天哪，你們這哥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又要捉九*九*藏*書對廝殺了？」立華不由感到揪心。

「立仁在瀋陽向你問候。」瞿霞大聲地說。

前線各部發來后指催要大炮和炮彈的報告，如雪片般飛來，作為有過一線作戰經歷的立青不由心急如焚。

立青關心地說：「把棉襖脫了，東北不比重慶，房間里溫差太大，當心別感冒！」

「立青：我在值班，近幾天情況多，好在已有突破，同事們信心滿滿，非常欣慰。看到你整天勞碌奔忙，居無定所，食無定時，非常心疼。你絲毫也用不著有別的想法，因為我理解一個人對他最初鍾愛戀人的全部感受，就像我對瞿恩。我不會要求你忘卻什麼，因為我自己也難以忘卻。瞿恩已經絕塵遠去，儘管他時常會在夢中拜訪我。瞿霞雖已有了老穆，但那八年鐵窗的創痛無法消除，你要理解她。我在住院時一位護士告訴我，瞿霞在獄中受到酷刑，再無生育能力，她與老穆的愛，近乎父女……」

「杜聿明的副參謀長。」

國民黨軍隊佔領了長春，昔日的東北野戰軍某部指揮所，成了國民黨軍隊前進總指揮部。兩輛美製吉普先後駛抵指揮部門前，車上走下吳融和湯慕禹。

「還是要等啊？」老賀失望地說。

立青詫異地轉過身。只見一身國軍少校軍服的瞿霞站在會議室門前。

立仁以為國軍在東北戰場佔據絕對優勢，根本不把共產黨放在眼裡，顯得有點洋洋自得，根本不想也極不情願參加中共舉行的雞尾酒會。忽然，東北保安司令部情報處長在朝立仁招手示意。立仁走了過去：「什麼事？」

「都有家有口了。再見，瞿霞！你也該去忙你的了。」立青轉身走去。

「到這個月底，我的廠子能拿出三百二十門一百毫米以上的大炮。」

立青走後，林娥在立青的宿舍清掃整理。整盆的衣物浸泡著，林娥**著雙腳在盆內踩踏，水花四溢。床單被套晾曬在繩子上，迎風招展。

「不騙你，今晚才找的我，102親自給我下的任務。」立青說的是實話。佳木斯土改搞得有點過火，東野的一個營長姐姐被斗，營長帶了騎兵班回村報復，捆了十幾個人。「我得去處理，要對土改中的左傾錯誤做做調查，首長急等著呢！」

瞿霞走了過來：「楊長官，不是有什麼軍務吧？」

「明天一早我就得趕往佳木斯。」立青說。

「立仁？他問候我？」立青站住了。

被罵得狗血噴頭的軍工局長向立青彙報，已經找到各型山炮野炮十七門，炮彈上千發。

見貨運列車被困滿洲里，卡瓦洛夫急了，來找立青：「部長同志，你的人扒掉了我們的鐵路專用線，使我們的三趟軍列無法開入倉庫！」

「你立青不要稀里馬哈，我老賀可是代表我們縱隊的全體官兵找你這個特別部長來的！」

「我剛到任不久，尚不熟悉崗位ｈttｐs://ｒｅａd.９9ｃｓｗ•ｃｏｍ，所以指名讓二位來，了解一下前線作戰的情況。你們都是立青的同窗，我們也算是熟人了，不要拘束。」立仁來回踱步，「依二位在戰場感受，你們覺得共軍此次主動放棄長春、吉林，退至哈爾濱，是潰退，還是有序轉移？」

立青故弄玄虛地對老賀說：「老賀，我給你說個好消息，你要聽嗎？」

「當然，白撿的嘛。」軍工局長傻傻地笑。

在長春東野某部指揮樓，立青來找該部後勤部長談事，順著走廊一路走來。立青看見會議室內燈火通明，門前除了我方警衛，還有蔣軍和美軍警衛。路過門口的立青朝里張望了一下，繼續往前走去。

「請便。」瞿霞含鋒不露。

瀋陽潼關街奉天大廈，國共美三方軍調小組的辦公室便設立在這裏。宴會廳內，服務人員正在緊張忙碌地做著準備，這裏將要舉行一場雞尾酒會。

「北滿南滿的戰事進展受挫，本溪作戰我軍失利，林彪的十萬兵力對我瀋陽形成威脅。北線我新一軍受阻四平，更要命的是，長春將不保。」情報處長傳遞的消息，使立仁大感震驚。「大本營指示軍調我方代表，立刻認真與中共談判，協商停戰，維持現狀，贏得先機！」情報處長悄聲向立仁傳達大本營的指示。

「部長同志，我有我的任務，請你下命令立刻恢復鐵路專用線，否則我就不客氣了！」卡瓦洛夫威脅說。

「嗬，又升遷了，轉告他別高興得太早！」立青說罷，大笑而去。

「老爺子嫌你太奢侈了。」

林娥聽了立青的解釋，消除了誤會，善解人意地說：「知道了，你去好了。瞧你這兒多亂，明天白天我再給你收拾！」

立青告訴老賀，東野專業炮兵學校已經成立，校長領著炮校的人成天在荒郊野外尋找日本人丟棄的火炮和彈藥，收穫相當可觀。昨天報來的數字，東北全境自行搜集的火炮大大小小不下七百門，炮彈幾十萬發。「我的工廠日夜加工修理複原，所以，你老賀不要著急，大炮集中使用，中小炮迫擊炮，近期就可送到各縱隊。」

「那就是說，在瀋陽與瞿小姐打交道，將是不可避免的了。」立仁訕笑著。

「你真幼稚，外國人能管得了咱中國的事？」董建昌感到好笑。

「噢，啥好消息？」

「哦，林娥也來了？沒去東北？」立仁故作詫異地說。

「不是一點虧，是虧吃大了。狗日的反動派，七八個炮兵群，一次急速射，兩三百發炮彈從空中就飛了過來，不到一平方公里，兩三百發炮彈同時落過來是什麼景象你知道嗎，一片火海呀！炮彈剛打完，那邊飛機就過來空投炸彈。這些王八蛋，仗著美國人撐腰，闊成了啥樣了！這仗沒法打呀，城市攻堅戰，大炮是頭等重要條件，光挨打沒法打人家的仗，咱老賀一輩子還沒遇上過https://read.99csw.com。你立青說什麼也得給我弄出點榴彈炮來！」

「能在十五天之內，把二十萬人帶到松花江以北，應該不是潰敗。」吳融頭腦還比較冷靜。

「唔，高陞了，不再做特務了？」瞿霞跟著狠狠地刺了立仁一句。

「三方不是在搞軍事調停嗎？」立華對調停抱有幻想。

「你呀！你什麼時候回武漢？」立華不想聽董建昌自我標榜。

讀到此處，立青忍不住閉起了雙眼，手上的信箋在顫抖，他頹然地坐在床沿上，手上的信箋飄然而落……

「捅吧，就是告到斯大林那兒，我也這麼干，大不了，這個部長不做了。」立青以為是卡瓦洛夫彙報到了蘇聯遠東方面軍司令部那兒，告中國東北聯軍的狀，找到了庇護。誰知卡瓦洛夫接完電話后，垂頭喪氣地，走到桌前，倒了兩杯酒，對立青說：「你贏了，部長同志，遠東方面軍答應將倉庫里的一切，全都轉交給你們！真是活見鬼了！」說罷，一飲而盡。

「你說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延安的大街上，你把我蹬了，這會兒發善心了？」立青不耐煩地轉身要走。

「立青！」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瞿霞，你們共產黨員都怎麼培養的？你瞧林娥的心理素質多好，看不出她那張臉上有什麼反應，上海時期我就是被她這張臉矇騙過。」立仁自我解嘲地說。

「營房處的同志知道咱倆的關係，就沒再給我分配宿舍。」林娥說。

抗戰勝利后，國民黨由重慶再遷都南京。八路軍辦事處也一同遷往。林娥到立華家向公公婆婆告別。穆震方不放心，讓瞿霞跟隨陪同。

晚上，立青回來。走到宿舍前，敲敲門，沒有迴音，只得掏出鑰匙開門。進門后，發現宿舍已被林娥收拾得煥然一新，樣樣東西井井有條。爐子內燃了旺火，爐子上燉著食物。床鋪卧具洗得清清爽爽。

「報上有什麼？」

董建昌笑笑：「白崇禧五個軍十個師的美式機械化部隊，剛剛打下四平、本溪，取勝勢頭正猛，兵鋒已直指長春、吉林，老蔣正在興頭上，怎麼可能停下來？」

「我知道你老賀的縱隊在四平保衛戰中吃了點虧……」立青還想向老賀解釋，不料一下被老賀打斷話頭。

「彼此彼此，你們新一軍也身手不凡呢！」吳融寒暄著。

老賀思忖：「噢，三百門炮集中使用，那是要打大仗呀！」

瞿霞看向立仁：「你好！」

董建昌回到家，問躺在沙發上打盹的立華：「怎麼樣，都還滿意吧？」

「他不管，我管！」林娥笑得燦爛。

「那你告訴我，你怎麼完成今年的指標？」立青掏出清單，「啪」的拍在軍工局長面前，「看看清楚，是三百七十門火炮，四十萬發炮彈！你不管用什麼辦法都得給我弄到這個數字。你們不是有些蘇聯紅軍的票子嗎，都給我收集起來，拿到大連去買黃金九_九_藏_書，有了黃金，你那些軍工設備都能買到。靠撿來的日本炮彈能打幾天？一句話，靠誰都靠不住，得靠自己，靠咱自己將來的製造能力。」

「不會又要打了吧？」非*凡#論*壇

「怎麼，你們共產黨今晚要請客？」立仁問。

等林娥躺下，立青自言自語地說：「搞老本行，可不又得和立仁打交道了。他那副參謀長負責的，就是情報。」

「唉！如此看來，立仁和立青沒得個好了……」立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麼小的房間，我那三十五門榴彈炮擱哪兒？」老賀一張口就是三十五門榴彈炮。

立仁不好反駁，只得苦笑笑。把話題又轉向林娥：「要不要我替你捎句話或者是帶點東西給立青？雖然他現在在哈爾濱，我去瀋陽，我們之間隔著你們的二十萬部隊和我們的十個美械步兵師。」話中帶著一種盛氣凌人。

「你們新六軍十分了得呀，吳兄！」湯慕禹一見吳融的面便熱情地打著招呼。

「是啊，別提他有多臟！」林娥笑著回答。

「副參謀長，學生以為，共軍一開始對國軍的認識還停留在抗戰之前，所以才敢跟我們較量。殊不知，這是一支脫胎換骨了的新式軍隊，美國盟邦最先進的陸軍理念滲透於我們參戰的五個軍的每一個師。連共軍的俘虜都承認，我們比日本鬼子還難打。鑒於此，學生認為，我軍必須長驅直入，繼續北進，消滅林彪大患，而後抽兵入關，協助華北剿共，如此一氣呵成，方能徹底剿共。」湯慕禹侃侃而談。

立仁笑笑：「很好，鬥志正熾呢。我看此役之勝，二位不只是力取，而是氣勝，盛氣凌人的一擊。」

「你這是去哪兒？」瞿霞跟在身後問。

「小林，忙呢？替楊部長打掃吶！」東野后指的一名幹部路過，同林娥客氣地打著招呼。

「哪去？找後勤部長談裝備。我這一腦門子裝的都是山炮野炮，別的還真裝不了。」

「還是老本行，情報。」林娥答。

「我們軍調小組剛從瀋陽過來，明早還得飛回去。」瞿霞有點捨不得地說。

「我在重慶就對立青表達過了，現代化陸軍作戰，共軍與我，至少差了三個等級，四平之戰就是實例。」湯慕禹躊躇滿志。

「陪美國人來的？」立青問。

「三方都來了，軍事調停，力促停火！」

「立青做的是不管部長，特別部長，自己也特別，自己也不管好自己！」

立青點點頭，打了個哈欠，回身將鋪蓋整理好，重新拿了只枕頭，又在躺椅上另鋪上毯子，同過去一樣，把床讓給林娥睡，自己睡躺椅。

「人家已被任命為東北保安司令部中將副參謀長了！」立華不無諷刺地說。

「心理素質太好了！」立青感慨。

在佳木斯郊外原野水塘，東野后指的軍工局長正指揮幾十名戰士，用粗粗的纜繩將一門日軍丟棄在水塘里的山炮往外拖。立青坐著吉普九_九_藏_書車過來，看到眼前這副情景，不由皺起眉頭：「你軍工局長不守著你那攤子，跑這兒撿洋落兒來了？這活誰不能幹，非得你來干？馬上給我回去組織生產！不老老實實搞製造，老想揀便宜，是長久之計嗎？」

「他們分配你做什麼？」立青邊鋪床邊問。

湯慕禹和吳融，是受立仁召見而來。見到立仁，二人畢恭畢敬地站立於立仁面前。

立華也笑對立仁：「還是你以前的手下能治你！」

楊廷鶴一家又搬回到上海居住。不過他們沒搬回到原來的石庫門老房子，而是住進霞飛路一幢豪華的歐式別墅。這幢別墅是董建昌從汪偽政權一個部長那裡沒收的敵產。

縱隊司令老賀的座車，停在笑臉迎候的立青面前。兩人在車前握手，親熱地打著趣。

「不是又給我楊立青做人情的吧？」

「鬥了十幾年了，早不新鮮了。」林娥說罷，發出輕微的鼾聲。

「立青，你不能這樣過日子，我知道你至今還在懲罰自己，我很不安，我求你不要因為我……」瞿霞鼻子酸酸的。

林娥埋頭整理睡具，不做聲了。

進入立青的辦公室，老賀四下打量：「這就是你的辦公室呀？」

「別提立青，據說，三星期前，他就在這座大樓！」

卡瓦洛夫說到做到，還真的從蘇聯那裡開過來三趟貨運列車，要把這批廢棄的武器拉走。立青一聽這消息火了：「不能讓他們拉走，這批武器是中國人民用八年的鮮血生命換來的，不能落在他們的手上，就成了他們的，沒這個道理！」軟的不吃就來硬的，立青派了一個連的戰士，把蘇軍倉庫專用鐵路鐵軌撬掉一截，困住了貨運列車。

「噢，有這樣的事？太不像話了，怎麼能這樣對待蘇聯同志，馬上查一查，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立青故作不知。又十分客氣地請卡瓦洛夫坐下，喝上一杯。

「不不不，我的軍官告訴我，我也收到了你們的酒會邀請，噢，很香呀，你們這些配菜很妙呢，我提前嘗一嘗，你不會反對吧，瞿小姐？」

「你不用躲我，要不，我讓他們另外給我找間房子……」林娥說罷，鼻子有點發酸。

正巧立仁也被任命為東北保安司令部中將副參謀長，即日將赴東北，前來告別。一進客廳，看到瞿霞和立華坐沙發上輕語，摘去軍帽，走過來，先同瞿霞打著招呼：「你好呀瞿霞！」

立青忽然發現，桌子上留著一張信箋，拿起一看，是林娥寫的。

「你怎麼弄了這麼一身，真扎眼！」

瞿霞陪著立仁從外走入。

「就在這兩天。」

「恐怕懸，林總不會把大口徑炮像分糖果那樣到處亂撒，他正在考慮組織專業炮兵縱隊，統一使用。」立青說。

深夜，立青的宿舍「咚咚咚」的有人敲門。「誰呀？」立青睡眼惺忪地開了門。只見林娥一身寒氣地站在面前。

「她幹嗎要去東北？」立華不明白立仁的問話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