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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立青笑笑說:「你還那麼迷信?」
「氣順就好,今後的日子還長呢。」
「你也不抽煙,俘管所又不讓喝酒,想來想去,想起你會下圍棋的,就送你一副雲子吧——」說著,立青從隨身袋裡取出一副圍棋放在桌上,接著又拿出些東西,繼續說道:「還有三斤白糖。你不要冷笑,我不是在向你施小惠,大家畢竟同學一場。」
「所以我才略感欣慰,骨肉分離,情侶分手,並非為我董建昌一人。為天下之大愛,難捨也得舍呀。你替我記著,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再給上海發份函件,作一最後交待吧。」
「立華是你姐姐呀?」
立華回到家,董建昌跟立華談起了對於以後的安排,董建昌建議立華帶上全家一起到湖南去,說是這樣對於楊廷鶴來說也算是葉落歸根,相信老爺子會願意的。
立華心裏猶豫著。
「我想知道,您有什麼話可帶給您的姐姐?」
秋秋聽了,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立青有些犯難了,在腦海中搜索著合適的表達,副官在一邊靜靜地等待。一會,立青嘆了口氣道:「這恐怕有些難了。」
「我姐的。」
立青接到電報的時候正在縱隊指揮所,對於這封要自己專收的電報感到莫名其妙。等看完了,立青心裏卻一下子回不過神來,他一個人沉思了很久,突然轉身對指揮所里所有的人宣佈道:「我老婆有了,我要做父親了!」
立華嚴肅地看著秋秋說:「立秋,你真的想好了?」
「你姐這輩子鬼使神差與這個男人相守了二十來年,是他把我帶到這條路上來的,現在他又要決定我的後半程人生,我已經再沒有心氣隨他走下去了。我主意已定,就此分手,送郎送到陽關道,該和他說再見了。」
「奶奶,我侄兒來給我送點盤纏。」
「我的天哪,還真是開天闢地呢。」
「吳融,就是丟了你我的命,也得把它們安全地轉送台灣,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金子,堆起來得有一座小山呢!」立仁眼神中透著驚訝。
立青沉吟著:「是嗎?」
「是,我記著呢!」
梅姨見狀只好去打電話給立華。
「湯慕禹!」管理幹部突然出現。
雖然秋秋一再地示意瞿母不要開門,可瞿母還是起身開了門。
董建昌關了收音機:「這還用說嘛,我看國共兩家的恩恩怨怨,一直可以追溯到二十二年前。老蔣這時候想和談,人家不幹了,要將革命進行到底呢!」
「瞿霞我老穆領導不了了,在周副主席那兒上班,籌備將來的外交部呢。」
那次會商之後的一天夜間,中央銀行上海金庫四周布滿了全副武裝的國民黨官兵。立仁與吳融在金庫官員的引導下來到金庫厚重的鐵門前。
不多日,國民黨軍駐長沙集團軍司令部指揮部中,董建昌突然接到了一份興隆商務公司發來的奇怪電報,電文中全都是生豬生意。
董建昌的轎車停在他的豪宅門口,他下車進院。楊廷鶴正閑著無事,董建昌大步流星走過來,一邊拱手一邊說:「哎呀,楊老先生,新年好啊!」
「報告所長,鄙人是國軍中將軍官,不是豆腐。」湯慕禹高聲回答。
「小天時決利鈍,大天時決興亡,看來現在是到了決興亡的時候了,你們能贏嗎?」
「這仗都怎麼打的,國軍八十萬人,被共產黨六十萬人打得稀里嘩啦。平津也危在旦夕了,傅作義還能維持幾天呀?」
「如果見到姐姐和我父親,請轉告他們,我想念他們。」立青低聲說道。
「你每天都聽延安廣播?」董建昌問道。
立華苦笑著點點頭。
「今天晚上,你去各師跑一跑,把我的決心轉達給各師師長……」董建昌一點點地交代著細節。
「成者為王,敗者寇,過不了也得過呢!」
「毛豈止是白話文說得好,他打的仗也是出神入化。」
正說著,只聽門外傳來三長兩短的敲門聲。二人一怔,瞿母問道:「誰呀?」
立青接過密碼,嘆道:「老穆,你是要我離間家人呢!我還摸不清我姐的態度。」
說完,立青誠摯地看向了副官。副官見狀點點頭,站起身。
話剛說出口,就被屋裡的感傷氣氛給弄得怔住了。林娥趕緊招呼老穆坐,瞿霞把林娥懷孕的事情告訴了他。穆震方聽后哈哈大笑。隨後,穆震方就發了一封電報給立青,告訴立青他就要做父親了。
「是的,她偷著跑出來。」
瞿霞聽說林娥有些不舒服,於是過來看望她。一見面,看林娥的表情,瞿霞就已經猜到林娥是懷孕了。瞿霞關切地問起了林娥和立青的狀況,林娥的回答卻出乎瞿霞的意料。
「現在雙方的對比是八比四了。我們現在正在做改造俘虜的工作,你們的三十三萬俘虜,其中的絕大部分將成為我解放戰士,我們將化敵為我並肩揮師入關。這就是棋在局外,我們和你們並不僅僅在下軍事棋,也在下政治棋、經濟棋。」
「這個立青不就是楊小姐的弟弟嗎?」
「所以九_九_藏_書,局長,請轉告你們的海軍桂老總,海軍一定得拿出你們最好的艦長和最好的軍艦,全力保障此項特殊運輸任務。事關我們大家的未來。」立仁在航運辦公室內與航運官員會商的時候說道。
「廣州革命的初期,他做過我的導師,四一二以後對我也十分扶持,只是這麼多年沒見面,雙方南轅北轍,不知還能否說到一塊去。」
「也就這一兩天了吧,杜聿明被圍困在了陳官莊,最後的十七萬人怕是也保不住了。」
「那就好,你還能把它保留到今天,也算是有情有義,何況你還把他的孩子帶那麼大了,立華,這就是我們兩家的情分呀!甭管什麼時候,也甭管地覆天翻,這情義都無價呢!」
「那我給你舉個例子,你剛剛提到我們這次俘虜了你們三十三萬人。」
所長打趣:「你這個大司令來看他,沒準他那脖子又要硬上幾天。」
「對對對,換著念!別讀槍兒炮的了!還沒玩夠啊?都玩到戰犯營來了。」
「我現在的學業是擺脫黑暗,投奔光明!」
所長驚異:「為什麼?」
「你能過得了現在的日子?」
董建昌挽起風衣,繼續道:「我得走了。有一筆款子存在老關係那兒,今晚說什麼也得取出來,運往長沙,這年頭無錢不聚兵呀。你也早點準備,懂了嗎?等我的電報。」
「甲乙兩方打仗,雙方各有六人。甲方俘虜了乙方二人,雙方的對比為六比四——」說著,立青拿掉了兩枚白子。
秋秋從費明那兒拿到首飾回到瞿母家中。瞿母鬆了一口氣道:「丫頭,你去哪兒了?」
管理幹部:「你來一下,其餘人繼續讀報。」
「那你去吧,我來時就沒打算能把你帶走。咱楊家兄妹都一個種性,我也曾拉過立青,結果……」說著,立華攤了攤手。
「下是早下了,只是江山和美人之間,不可兼得。」
「你倒想得挺細……」說著,瞿母打開手絹包,映入眼帘的正是當年讓瞿恩送給立華的那對翡翠耳墜,心中一驚,問道:「丫頭,你這哪來的?」
立青在自己的縱隊指揮部迎來了董建昌的副官,二人就董建昌部隊起義的細節問題一一研究過,立青囑咐道:「還是要提醒董長官,不可掉以輕心,跟燒開水似的,九十九度都不泛花,非一百度不可。」
「可是秋秋不同……」
「他在指誰,誰是蛇一樣的惡人?」
正說著,湯慕禹昂首闊步走了進來,然後一個標準的立正姿勢站好,絲毫不失軍人本色。
「你姐姐?她叫什麼?」
秋秋聽了,氣鼓鼓地去了裡屋。
「董長官曾經說服你姐姐,能帶老人孩子遷來湖南,你姐姐明確拒絕了。」
「你恨他嗎?」
「不,真要走的話兒,讓她帶上吧,這丫頭什麼也沒拿。」立華的口氣軟了下來。
董建昌打開收音機:「甭管是真是假,還是聽聽吧!」
「您是指楊小姐?」
「我們自己造的。」
「長官的決心下了嗎?」
「慕禹,我想問你的,你們五個師兵力,六個炮團的火力進攻我黑山陣地,為什麼你的師最賣力,完全不顧傷亡,一度還佔了我的九二、九○和一○一高地?你的兵為什麼那麼拚命?一個個跟你死打,眼睛噴火出血,一被我們抓過來,往大棚子里一關,一會兒就全癱在那兒了,推也推不醒?」
董建昌如約給立華送去了一封信,立華收到當日,正巧立仁回到家中。看了董建昌送來的信,立仁問道:「他讓你去長沙,你去嗎?」
「我得把立秋當成自己的兒女看待。立華,如果你能信得過我,就聽我這老太太一句,讓秋秋去吧,隨著解放大軍日益臨近,她的左翼學生的身份越來越不安全,我們黨也是出於保護這批文化人才著想,才有組織有計劃地將他們送到解放區去,那裡天地廣闊,也適宜發揮他們各自的才能。」瞿母慢條斯理地說。
「那就好,艦船停泊地點離央行越近越好。」
「不為什麼,我不想見。」
瞿母笑道:「我也是剛剛知道,立秋是你的妹妹。坐!立華!」
眾人一怔,隨即一齊哈哈笑了起來。
秋秋趕緊說道:「什麼叫偷,我是光明正大地參加革命去。」
「丫頭,我就是費明的親奶奶。」
湯慕禹不解:「怎麼個數法?」
梅姨嗔道:「還不急?」
立華怔怔地看著董建昌走了出去,心裏已經打定了注意:這麼多年了,他有他的自由,自己從沒束縛過他。想起來自己和董建昌倒像是電車上的一對乘客,僅此而已,他那套自己學不了,自己的他也很不屑。
「丫頭,你到了我這兒,也就到了組織了。到了組織這兒,就得有紀律約束了,我沒批准你,你是不能出去的。太危險了,你知道嗎?」
二人扯了一會家常,老穆問立青的部隊到哪了,於是話題就引到了董建昌身上。
「我知道你難呀。依你這樣的身份做這樣的決定……我說的,是我九-九-藏-書這老太太自己的意見。」
「董長官此次派我出來,擬想讓我再去一次上海,做最後努力。」
湯慕禹觸電般立正挺直:「到!」
湯慕禹垂下了眼帘。
收音機里響起了延安播音員鏗鏘有力的播音:「……敵人是不會自行消滅的,無論是中國的反動派,或是美國帝國主義在中國的侵略勢力,都不會自行退出歷史舞台。」
立青依然沉吟著:「是嗎?」
大夥更無心聽他讀《翻身》了,都膽戰心驚地看著被叫走的湯慕禹。
「據我們所知,董和蔣是有矛盾的,蔣對他一直是提防的,有時又不能不用,因為在第四軍的老人中,他的影響力並不亞於張發奎。湖南處在你們四野的進軍路線上,因而我們經過慎重考慮,決定把對董建昌的工作交給你楊立青來做——」
「我明白,首先我得讓我們艦長熟悉一下上海去基隆的航線,另外考察一下裝卸貨品的錨泊位置。」
「我看不出,這就是你不許我革命的理由。」
立華勉強笑了,剛剛,就是費明領她過來的,瞿家和楊家,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那就好。董建昌的六個師都部署在湖南,我們已經和董建昌有過一些淺層次的聯絡,但此人多變,是否能促使他起義,現在還很難說。我就想起你來了。」
董建昌說完,貼貼立華的臉,拉門走了。
「你有立青的消息嗎?」立華一直很挂念立青。
「這就是棋了。」說著,立青分別抓出六隻白子,六隻黑子,一色一邊擺好,接著說道,「這是一道簡單的算術題。」
「瞿媽媽,你別說了。秋秋,你出來,姐問你幾句話。」立華對裡屋的秋秋說道。
收音機中:「現在擺在中國人民、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面前的問題,是將革命進行到底呢,還是使革命半途而廢呢?」
「不知您問的是哪方面?」
湯慕禹打趣道:「那完了,這子沾了晦氣了,一下準是臭棋。」
瞿母笑笑,接著說:「她真的像你,像當年的你!立青頭一次到我家,還沒她這麼潑辣。」
秋秋從屋裡走了出來。
瞿母轉身對秋秋說:「秋秋,你去裡屋,讓我單獨和你姐姐談一談。」
播音繼續著:「一個農夫在冬天看見一條蛇凍僵著。他很可憐它,便拿來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蛇受了暖氣就蘇醒了,等到回復了它的天性,便把它的恩人咬了一口,使他受了致命的傷。農夫臨死的時候說:我憐惜惡人,應該受到這個惡報……」
「在整個廖兵團里,唯有我的師奉行的是黃埔真傳,我師長的指揮位置離你們的主陣地不過五百米。那團長的位置就一百米,營長就得去當奮勇隊隊長。」
湯慕禹順著所長的手指看去,正看到立青微笑的面容。湯慕禹觸電般的一下子扭回頭,對所長大聲說道:「報告所長,請您批准我不見此人!」
「立青可是四野的名將了。」瞿母道。
老穆說:「是的,在黃埔時,我就覺察了,你和他的關係十分特殊。」
所長走出門去,立青關上門,面對湯慕禹。湯慕禹依舊低著頭,沒有絲毫表情。
「立青已經隨東北大軍進入平津。林娥要生孩子,留在了瀋陽。」
「可你還有學業!」
「如果你只是擔心這個,那你就放心,我們有內線關係,也有專人接送。你妹妹有意思,還拿來許多首飾,其實用不著……」她從桌上取過手絹包,「你拿回去吧,路上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已經送過去上千人了,都是各行各業的人才。」
立華:「你就得出這樣的結論?」
「未來?」
費明拿了首飾從家裡出來的時候,正趕上梅姨到處找秋秋,面對梅姨的詢問,費明猶猶豫豫地回答說不知道。
所長火一下子上來了,指著湯慕禹的鼻子就罵開了:「你他媽什麼了不起的,啊!還是個男人嗎?怕羞是吧?怕羞就別當反動派呀!在黑山,你帶著幾萬人,架著美國重炮,你敢跟咱楊司令見面,現在卻不敢見了?湯慕禹!打敗了就打敗了,別打敗了連男人也不是了!你今天不想見也得見!我告訴你,沒有楊司令他們十縱的阻擊,你老兄能上我這兒來嗎?……」
瞿母笑了:「立華呀,你這妹妹活脫脫的就是廣州革命時的你。你們姐妹怎麼這麼像!」
副官敬禮,慢慢走出門去,只留下立青一人在屋裡,立青側過臉去,左手下意識地摸了摸眼眶。
秋秋敵意地看著立華,說:「姐,你別費工夫了,這條路我走定了。」
「哦?」副官很不明白。
楊廷鶴依然不緊不慢地:「想想廣州革命那會兒,嘿,一夜之間,三個兒女,都飛走了,又怎麼樣呢?翅膀硬了,你不讓它飛,能行?」
「我來找楊立秋。」聽聲音,來人正是立華。
梅姨擔心得不得了,學校、同學家,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楊廷鶴倒是一臉的淡定,還反問梅姨:「你急有什麼用呀?」
湯慕禹坐了下來,打開圍棋簍,read•99csw.com取一枚在手上,透空看去:「還真是雲子。」
解放戰爭進行得如火如荼,上海的一些進步青年紛紛通過各種方式前往解放區。秋秋也和幾個同學商議著要到解放區去,而負責安排此事的聯繫人正是瞿恩和瞿霞的母親。
「人去物留。你不知道呀,我那兒子他不會表達,他只會工作,拖著條傷腿要去碼頭送你。我攔住他,問他,兒子,你真想找她做你的媳婦?他點點頭。我又問:你們能說開嗎?他搖搖頭。我說,你呀也真是丈八燭台,只照得見人家照不見自己。我就從耳朵上取下了這對耳墜,我說,你自己要是說不了,就說是我做媽的送她的。你這麼一說,哪個姑娘都聽懂了。是不是,立華,你當時懂我的意思了嗎?」
立華這才坐下:「你不知道,我那繼母要死要活的,像丟了魂,我不能不管。」
立仁:「你還能怎麼樣?咱楊家的兄弟姐妹,什麼時候不是各走各的路?你還希望我吃驚?」
「就是長,才讓人有勁沒地兒使呢!」
就在這當口,穆震方走了進來,滿臉都是笑意,高聲說道:「哎呀,林娥,我剛剛跟你們的部門首長談過了,我得收回你了。」
「不必了,還是那句老話:有緣修得同船渡,一日夫妻百日恩。」
所長走過去對湯慕禹說:「不錯,豆腐倒了,架子還在。」
幾日後,徐蚌會戰以國民黨慘敗而告終,北方的傅作義也拱手讓出了北平。
湯慕禹又打起了長長的哈欠:「又是政治說教!」
所長指了指立青,說:「湯慕禹,你看看那是誰——」
「輪不著你說話。」
立華接過,閉上了眼睛。
接著,立華又說道:「我們家有兩個立青,立秋已到了解放軍的蘇北軍區文工團,剛剛在《忠王之死》里扮演了忠王妃——」
「是呀,他實際上就是我的姐夫。」
「一般人恐怕很難理解我們這個家庭,此事牽涉到我和姐姐這麼多年各自的堅守,哪怕有一絲可能性,恐怕也等不到今天。」
湯慕禹只當沒聽到:「所長,請批准我離開!」
秋秋生怕路上有什麼意外,於是讓費明去立華那兒拿幾件首飾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是呀,我知道我當初很愚蠢,以為可以代替自己的弟弟選擇他的理念和道路……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選擇了道路,也就選擇了我們個人的命運,沒有人可以脫離潮流,沒人可以!」
「什麼意思?」
立仁看了后笑笑:「共產黨要進城了,演《忠王之死》,是要告誡自己,不要重犯太平天國的歷史錯誤。」
立青和湯慕禹四目相對,昔日的黃埔生活重又回到二人的腦海之中。立青張開雙臂,湯慕禹也緊跟著迎上前去,二人來了一個深情的擁抱。
董建昌不動聲色,一邊要求副官把電訊室的軍統人員看緊了,一邊取出一個密碼本,讓副官翻譯出來。
「……人民解放軍是沒有飛機和坦克的,但自從人民解放軍形成了超過國民黨軍的炮兵和工兵以後,國民黨的防禦體系,連同他的飛機和坦克就顯得渺小了。人民解放軍不但能打運動戰,而且能打陣地戰……」
「您認識?」
「什麼重要廣播?」
「不,你我的棋,在黑山就已經下完了。我來不是和你敘舊來的,是想和你談談未來。」
「這是個不錯的理由。」
「五十二天,搞掉了我們四十七萬人,光俘虜就讓你們抓了三十三萬人,這下的是什麼棋呀?還不臭?」
董建昌仍在發愣。
副官讀電報的過程中,董建昌都閉眼在聽,直到讀出落款,他才輕嘆道:「我董建昌原以為自己是伯樂,卻不曾料想,自己卻成了千里馬的草料了。」
說完,立華面對瞿母和秋秋慘淡地笑了。
湯慕禹離隊而去,器宇軒昂。
東野在取得了遼瀋戰役的全面勝利之後,隨即入關與兄弟部隊一起進行其他戰役。立青入關五天後,部隊已經到了薊縣。此時的東野機關還在瀋陽,隨時準備南下。
「是呀,是叫費明,你也認識?」
「很簡單,你的態度將決定我對他的態度。」
「可這一路上,軍隊設了很多關卡,是不是太危險了?」立華抬起頭。
觀濤又從花鏡上抬眼:「各位三老四少還換嗎?沒意見,我就繼續讀《翻身》。」
楊廷鶴倒是悠然說道:「一聽就是毛潤之的文筆。」
董建昌一怔,看向楊廷鶴。
「放心,我有分寸。」
「我說呢,怎麼軍委機關有人找我,一猜就是你老穆,怎麼,瞿霞呢?」
俘管所接待室里,所長正和立青抱怨:「楊司令啊,你這個老同學洋乎得很呀,既是嫡系,又是王牌,還沾了黃埔,加上曾在印度受訓,也算是留洋吧,中將以上的俘虜里數他最難管,別人還要求上進,有悔過之意,可他哪天都得鬧上一兩件事。」
湯慕禹看了連連點頭:「深奧,深奧,你立青今天來,是要和我湯慕禹復盤來了。」
「你們姐妹沒談好?」https://read.99csw.com瞿母問道。
「慕禹呀,臉是自己的,面子是別人給的。你也不想想,我倆誰不知道誰呀?黃埔那會兒,我哪門功課,不在你之上?就是在黨軍第一師,我也是你的營長。你說你在我面前擺什麼譜呀?還拒絕見我,老實說,我來見你,是給你面子呢!」
立華聽后一怔。
「立青,我湯慕禹帶了幾萬人跟你們血拚了幾天幾夜,到了這裏來,就沒想著再過什麼好日子了。氣很順。」
楊廷鶴贊道:「瞧人家的文章,總這麼深入淺出,我看中國的白話文,毛澤東是第一家。」
原來立華聽說秋秋不見了,趕緊回到家中,發現自己的首飾也少了幾件。立華正和梅姨商量著,看到費明從外面回來,於是就詢問費明。面對母親,費明最終還是說了實話,並且帶立華去找秋秋。
秋秋也不回答,只是遞上手絹包:「奶奶,你看夠了嗎?咱七個同學呢,三個演話劇的,兩個弄舞美的,一個作曲的。我們做演員的,會表演,可作曲弄美術的不會,萬一在關卡那裡暴露了,不得花錢嗎?」
「除了她,你見過我向哪位女人獻過殷勤?她是我董建昌這輩子唯一的冤家。」董建昌苦笑。
立仁厲聲說:「我們不管賬目,只負責安全轉移。賬目錯了,殺你的頭;黃金丟了一塊,殺我和吳師長的頭,無糧不聚兵,這批黃金將是我們在台灣的立足之本!」
立青也笑了,湯慕禹說道:「我不會自殺,我怕疼呢。」
他打開抽屜,取出一密碼本:「這是密碼,與董建昌聯絡方式方法都在上面,對他的工作,你回去后就要做起來,渡江戰役說打就打,做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我也想問你的,你們怎麼會有那麼多炮彈?我們打了一萬多發炮彈,攜帶的炮彈都打光了,心想,你們也得斷頓了,可是不,你還嗖嗖地齊射,是老毛子給的吧?要不哪來那麼多,你們一個炮群,至少有五個基數的炮彈。」
楊廷鶴也拱起手:「喜事,老董回來了,怎麼樣呀,你不是在南京開會嗎?」
「如果甲方把俘虜的兩個人納入自己的隊伍,那雙方的對比又會怎麼樣呢——」接著,立青又把兩枚白子加入到黑子之中。
觀濤從老花鏡上抬眼:「各位三老四少,報紙是人家的報紙,讀哪一條也是人家的話兒。那就換換?讀這個,一篇小言論。題目:《翻身》。」他清清嗓子又開讀了,「每一次革命都創造了一些新的詞彙。中國革命創造了一整套新的詞彙,其中一個重要的詞彙就是『翻身』,它的字面意思是『躺著翻過身來』。對於全國幾億無地和少地的農民來說,這意味著站起來,打碎地主的枷鎖,獲得土地牲畜、農具和房屋。但它的意義遠不止於此。它還意味著掃除文盲,讀書識字;意味著不再把婦女視為男人的財產……」
立華拿出兩張照片,一張是秋秋身穿解放軍制服,和一群文工團員在一起。另一張是秋秋扮演忠王妃的劇照。
讀報的人格外認真,抑揚頓挫,聽的人昏昏欲睡,湯慕禹甚至有些無法忍受:「觀濤呀,你念得都好,但不算新聞,這些咱不但都已經知道了,而且也都領教過,你能不能換點咱不知道的念?」
「明白了就好。我們就算說好了,你等我的電報。」董建昌說著意味深長地看著立華。
林娥說:「瞿霞,從延安大街上我們重新相遇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愛的是你,愛得那著執著。這麼多年來,這樣的感情很難消除,我沒有委屈,為這樣的男人付出,我心甘情願。」
秋秋堅定地點點頭。非*凡#論*壇
「坐下來吧,立華,你如果不同意,我瞿老太太是不會送她走的。」
「我不便說什麼,說了也沒用。我們各自有不同的理念和道路,儘管我們彼此有著對對方的情感和眷戀,但也堅守家庭中的準則,我只是其中的一員,不會也不應該將自己的理念和道路強加于對方。」
瞿霞聽了,心中一陣酸楚,默默地垂下眼帘。
「徐蚌完了嗎?」
「可不是嘛,新中國如同躁動于母腹中的胎兒,就要降生了,走走走,咱們進去談。」說著,穆震方就拉著立青往屋裡走。
「是啊,你的費明要有弟弟或者是妹妹了。」
「那又怎麼了,傅作義還是仗義的,如果他堅持要打,北平那座千年古城早就毀於戰火了。」
副官點頭道:「明白,只是董長官尚有一事不能釋懷,您姐姐——」
厚重的鐵門轟然打開,黃燦燦的金光映亮了眾人的眼睛。
「我明白了。」
「噢,他倆要有孩子了?」
聽到這,湯慕禹笑了:「你來救我命呢!」
「棋在局外?我沒聽懂。」
湯慕禹緩緩低下頭去,再不言語。立青見湯慕禹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讓所長出去,說是要和湯慕禹單獨聊聊。
說完,二人的話題又回到了關於這個家的未來。立仁堅定地認為,一定要說服老爺子去台北,而且他已經在https://read.99csw.com台北找好了房子。只此一路,別無選擇,立仁強調。
瞿母又給秋秋講起了當年立華和立青的一些事情:「可不是嘛,你立青哥哥頭一次上我們家來,比你還小三歲了,這一晃,多少年了,又來了立青的妹妹,你們兄妹都往這一條路上走呢,難怪我們都老了,這將來呀,是你們年輕人的。」
官員一邊開門,一邊報告著:「中央銀行的儲備黃金全都在我這個庫里,共有兩百七十七萬兩。」
立青走上前去:「在你們剿總司令官邸繳獲的,好好愛惜吧。」
副官有些理解了:「是這樣啊。」
「在那邊做文工團員,都是供給制,也不需要什麼……」瞿母從首飾中取出那對翡翠耳墜,「至少,這個你拿回去,那年你去蘇聯,瞿恩送你的,留個念想吧。」
立華剛進門,就一下子怔在原地:非*凡#論*壇「瞿媽媽?」
「豈止是認識呀。剛剛來的,是叫費明嗎?」
湯慕禹才不相信立青的話呢。可事實上,光那種122美製榴彈炮彈,立青的一個工廠去年就造了兩百萬發。「慕禹啊,你應該知道棋在局外,雙方還不曾落子,你們就已經輸了。」立青笑著說。
立華聽了,轉而面向瞿母:「瞧,瞿媽媽,是不是廣州那會兒,我也這麼青澀?」
「你不會自殺吧,不成功,則成仁?」
「他就這麼個人,黃埔時就極右,我一點也不奇怪,他要老實了,那才真叫奇怪呢。」
「怎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棋斷了,不怕,棋從斷處生嘛。當然,這已經不是在下軍事了,是在下人生呢,你才剛剛四十齣頭,如果活八十歲,這才剛到中盤呢。將軍決勝又豈止在戰場呢?」
「怎麼不同呀?潮流呀,你能擋住了?人老了,也就沉住氣了,任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做雲間野鶴,世外散仙,自在得沒人能比。」
冬天,北平香山的共產黨軍委機關駐地,立青從車上剛下來,穆震方就迎上來:「立青呀,三年不見,一個解放戰爭都快打下來了。」
「楊立華呀。」
可立華卻冷冷地說:「你不是要學傅作義吧?」
瞿母點頭說:「我理解。不過,你能從我這兒領走她,可是你能攔住她的心嗎?如果,她不通過我們地下關係安全轉送,自己瞎闖解放區,那就太危險了。」
「不談了,今天有重要廣播,您不聽聽?」董建昌故意賣關子。
一會,副官翻譯完畢,念道:「董司令長官勛鑒:自與長官在廣西三軍司令部饋贈望遠鏡一別,已有二十四年過去了。南昌暴動長官專列上一別,已有二十二年過去了,似乎學生與你當初的分歧爭論就將有了結果。在學生致電的同時,我解放大軍已經跨越了千里江防,並佔領了南京。學生所在的部隊也正向老師所在之地逼近。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中國革命前進的步伐了。為避免未來不必要的流血和人民財產損失,學生懇請老師履行與我已達成的初步協議,選擇有利時機,實行戰場起義。我軍與老師洽談代表,已在途中,學生已托代錶帶去詳盡計劃,萬望老師審時度勢,毅然做出符合國家民族的大義之舉。如有困難,也望立刻電告學生,我軍將竭力予以協助。學生立青敬。」
「到底是王牌呀。可惜了,你們在一○一高地上只待了不到一小時,就給我師屬炮群給覆蓋了。」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相關呢,立青!」
立刻有人附和:「對嘛,看你讀得搖頭晃腦,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也是解放軍呢!」
「是呀,我還想問呢,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我們的那些俘虜?」
秋秋爭辯道:「我像她?那我早跳黃浦江了。」
董建昌指的是,蔣介石就要宣布下野,把權力交給李宗仁。楊廷鶴覺得老蔣僅僅做做樣子而已,類似的把戲都弄過幾回了。
立華不理秋秋:「她們這輩人,還真不比了當年的我們,她在學院,連襪子都送回家讓她媽媽洗!」
秋秋對此似乎並不感興趣,岔開話題道:「奶奶,你看過蘇北軍區文工團的演出嗎?」
「從北伐時算起,老天爺給了我們整整二十二年的執政時光,我們自己不用好,那還有什麼可說。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董建昌說完,兩人唏噓不已。
「別叫我奶奶,喊亂了。你瞿媽媽一直就沒離開過上海,上哪兒看呀,聽倒是聽說過,那邊的演出水平一點兒也不比上海差,演了多少大戲喲。」
楊廷鶴笑笑:「偏聽則暗,兼聽則明,聽聽他毛潤之的文章,養耳呀,這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
美國年初批准的軍援到了年底才到,可數量還不到許諾的一半,而蔣夫人近來在美國受到的接待也是相當的低調,不僅完全不見了六年前的熱情,甚至有點故意給夫人難堪。立仁對當下的形勢有著清晰的判斷,這也使他更努力地把自己手上的任務做好。
「慕禹,你不夠意思呢!」立青見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