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從來沒有。」
「但是,如果能思考一下法柏斯那間小屋的幾何形狀,或許會有意外發現(就這麼一次)。」他說著從口袋掏出一支鉛筆,在空中畫了一個圖形。「那間小屋是正方形,12呎見方。想像一下,你面對的那道牆壁的中央是大門,右手邊的牆壁中央是窗戶。
「兩個月前(這是你親口說的),為了管理在格拉斯哥創立的幾家公司,你從英格蘭遷來這裏。
裡頭是許多分散的零件,一根拆成許多截的黑色金屬釣竿,以鎳和軟木材質製成的握柄上刻著名字縮寫:A.M.F.。可是捲軸上沒有魚線,只看見應該是釣竿頭的金屬眼孔上用鐵絲牢牢綁著一隻小釣鉤。
「為什麼兇手必須拿掉遮光簾?我幾分鐘前提過,當時它不在窗戶上,是因為兇手不知用什麼方法穿過釘有金屬網的窗戶逃走了。這點就像我那些幾何學老師喜歡掛在嘴上的(以我看來相當欠缺風度),很是荒謬。
月台上,服務生提著滿滿的行李,舉步維艱地跟在兩人後面。Floreat Scientia!(拉丁語:知識永無止境。)火車再度賓士起來。
「然後他繞到窗戶外面,把釣竿從金屬網孔穿過去——網孔的空隙夠大,因為我的食指可以輕易鑽進去——將釣竿沿著對角線,從窗戶一直伸到門口。
他環顧屋子一圈,好像第一次看見這地方似的。他望著窗外閃耀的湖水;望著那片逐漸遠離他的土地;最後望著這間潔凈祥和的屋子。
「假扮鬼魂並不難。那座塔樓是獨立的建築物,而且在底層有一扇門通向外面的庭院,任何外人都可以隨意進出。那道門通常都是敞開的,就算關著,也只要用普通的掛鎖鑰匙就能輕易打開。加上方格長披肩、無邊軟帽和一點蠟及粉彩,一個『鬼魂』就出現在約翰·弗萊明眼前了。就算約翰不在那兒,也總會有別人看見的。
「要知道,」他轉身對其他人補充說,「單是謀殺柯林未遂這點,便足以證明我們這位朋友是個罪犯了。難道你們不記得,慫恿柯林上塔頂去過夜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查普曼先生?」
「你的車牌號碼?是——」他看著信封背面。「MGM1911,對嗎?」
亞倫腦際浮現當時的情景。
查普曼緊閉著眼睛,隨即又張開。
「什麼?」
「利用綁緊在釣竿頭的釣鉤鉤住門栓,往自己的方向拉。那個門栓很亮很新(記得吧?),在月光下會閃閃發亮的(記得吧?),因此他看得很清楚。就這樣,不費一點力氣,他把門栓拉往他的方向,將門給鎖住。」
「你在唬人,」他清清喉嚨,聲音抖動著。「這不是事實,沒有一樣是,你只是在唬人!」
「也因此,埃列克·法柏斯必須在柯林死的同一天晚上及時被解決掉。」
「你不認識埃列克·法柏斯?」
「這就是你的證據?」律師問。
「拜託,」她繼續說。「你應該很清楚,坎貝爾博士,丹比伯爵呈給法蘭西國王的,有法王親自署名寫著『照準;法王』的那份備忘錄,絕對不像你以保守黨角度所做的荒謬詮釋那樣,有任何忠君愛國的成分。」
查普曼的臉沒了血色。
「既然如此,」菲爾博士說,「我就當做你已經放棄那些關於法治正義的浪漫想法,決定和我們同舟共濟。現在,攸關生死的問題就操縱在華特·查普曼·坎貝爾先生一人手上了。我不能整天在這裏耗著,我的朋友。你認為如何?你願意承認犯下兩樁謀殺案,然後逃亡?或者否認兩樁罪行,然後為了一件罪行被弔死?」
「呃,是我的,」他說。「我們要把這證物送到槍支射程以外的地方。」
「你能否認這些事實嗎,先生?」
「接著呢?
華特·查普曼·坎貝爾依然站在那裡,手指扭絞著領帶。他的表情就像個在廚房裡九_九_藏_書偷吃果醬被逮住的小男孩。
「你應該不覺得意外,」他說。「這些東西上面布滿你的指紋。昨天深夜我到你住的旅館找你,目的就是為了取得留有你的指紋的香煙盒,同時也帶那位看見你在案發時間之後,駕車離開法柏斯小屋的證人前去指認。你知道你會有什麼下場嗎,朋友?你會被弔死。」
「我堅持——」身份未明的查普曼正要開口,旋即被菲爾博士打斷。
他將鼻子一皺,望著天花板角落沉思起來。
「是嗎?」凱薩琳大叫。
「荒謬。」
「因為,如果我蠢到這麼做,你可以打翻棋盤,把安格斯的死亡真相說出來。你可以讓他們兩位得不到保險金,告訴愛爾絲芭她最親愛的安格斯做了些什麼。你可能阻撓我,不讓我達成目的。如果說你必須仰賴我,要知道,我也得仰賴你。」
恐懼、惶惑和不確定混雜成莫名的多疑。
「需要服務嗎,女士?需要服務嗎,先生?」
鄧肯張嘴想說什麼,又閉上。
查普曼望著他,他五官當中最躁動不安的部分——那對出奇淺淡的眼珠不停眨動著。
「我不相信你!」他尖叫。「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一拿到自白書就立刻把我交給警方?」
菲爾博士這回望向鄧肯。
「為了測試它的強度,我把一根手指伸進一個網孔然後用力搖晃,依然沒有靈光閃現,足以穿透那籠罩著我的層層迷霧和疑團。我還是陷在那裡,毫無進展,直到你——」他轉向凱薩琳,「提供了一個線索,就連我這樣的蠢東西都從中得到了激發和暗示。」
「昨天我站在那間小屋裡,絞盡腦汁思考那扇棘手的窗戶。
「我也接受,」亞倫附議說。
「容我扼要說明。當然,到目前為止,查普曼絕不可能表現出他知道安格斯是怎麼死的。他必須假裝成和其他人一樣困惑,必須不斷強調他認為那是自殺;而他的演出也相當稱職。
查普曼又玩弄起他的領帶。菲爾博士掏出一隻大金錶來看著。
—(完)—
「他們介紹我倆認識。我的目光從照片移開,轉向一張和這家族所有成員酷似得驚人的臉孔。所以我當時問你:『你是坎貝爾家的什麼人?』」
「因此,當你說查普曼先生告訴你,他總是極力避開愛爾絲芭,無論如何不敢靠近她身邊的時候,便引起了我的好奇和興趣。這似乎很值得我深入調查。
「什麼?」
「你心裏明白我不是在唬人。我承認,你的高明手法不愧是家族中最聰明的成員之子。安格斯和柯林一死,把罪推給法柏斯之後,你就可以悄悄溜回伊莉莎白港了。你的父親病體虛弱,身為將近18000鎊遺產繼承人的日子也不多了,到時候你甚至不需要回到英格蘭或蘇格蘭來,不需要被任何人看見,便可以申請繼承這筆遺產。
一個是年輕女士,戴著副貝殼邊框眼鏡,緊抿著嘴唇,一臉高傲。另外一位是神態更加倨傲、貌似教授的男子。
「我的用意和目的,」他回答說,「就是讓愛爾絲芭·坎貝爾快樂地過完餘生,不必憂慮安格斯的靈魂會墜入地獄受苦;目的就是讓愛爾絲芭和柯林直到晚年都能享有安格斯原本希望他們得到的東西。就這麼簡單。
他做了個撲抓的手勢,讓人想起柯林的習慣動作。
「正是如此,」查普曼大叫。「你絕對不敢就這麼讓我逃走的!這是詐騙!你手上持有證據,又扣留我的自白書,他們會把你當成事後從犯處置的!」
亞倫記得很清楚。
「我不是有意要傷人,」他說。「老天,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他嘶啞著嗓子。「你不會把我交給警方吧?」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查普曼向後閃避。
「你自己也說了,安格斯到你位在格拉斯哥的辦公室找你,準備訂立他最後一份保險契約。我認為九*九*藏*書在那之前已經見過你。他質疑你是他弟弟的兒子,你一開始加以否認,但最後還是被迫承認了。
他望向亞倫和凱薩琳。
艾利斯達·鄧肯臉色發白。
「現在你想起來了嗎,鄧肯先生?」菲爾博士問。
可是那位紳士沒聽見。
「蘇格蘭警方不能動用蘇格蘭場的資源,不過我只要透過我的朋友海德雷督察長就可以。只花了幾個鐘頭便調出華特·查普曼先生的背景資料,而海德雷替我轉接的幾通後續越洋電話也在今天一早有了迴音。」
「你協助安格斯·坎貝爾自殺,」菲爾博士說。「你意圖謀殺柯林·坎貝爾,另外你還謀殺了埃列克·法柏斯。」
「不會,」菲爾博士淡淡地說。「只要你同意簽署我即將口述的這份文件。」
鄧肯發出一陣低吟。
「放心,」菲爾博士接著說。「這項詐欺惡行的所有層面我都思考過了。同時我要建議,關於這件事的真相僅止於在這房間里的我們知道,絕不可透露給任何人。我們必須在這裏發誓保守這秘密直到死的那天。各位接受嗎?」
「最後他離開小屋。有人看見並且指認他上了車——」
「可是你犯了個嚴重的失誤。周二晚上柯林從塔樓窗口墜落之後,你沒有留下來確認他是否已經斷氣。你的另一個更愚蠢的漏失是你事後開車前往蔻伊瀑布去見埃列克·法柏斯最後一面的那時候。你的車牌號碼是多少,查普曼先生?」
菲爾博士仍然面無表情。
查普曼盯著他瞧。
「顯然這時候還不能揭露乾冰的事,暫時還不能。否則這把戲一旦被拆穿,他也就無法利用鬼魂之說誘使柯林上塔樓過夜了。因此他還是繼續聲稱安格斯必定是自殺,是沒來由地從窗口跳下死亡的——我們這位朋友在許多細節上一再堅持——就算有原因,也和鬼魂現象脫不了關係。
「現在來談法柏斯謀殺案的疑點,」他繼續說,「兇手是如何在犯案之後逃出一個從屋內反鎖的房間。鄧肯先生,你懂幾何學嗎?」
「惟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那扇窗子一定有什麼用處。我曾經仔細研究那片金屬網,你記得吧?」菲爾博士轉向亞倫說。
「你這麼做用意何在,先生?」他急切地問。
「是誰率先在談話當中提起『鬼魅』一詞的?這個字眼對柯林的刺|激效果就如同紅色鬥牛布之於鬥牛。如果你們還記得,就是查普曼先生。周一晚上在塔頂房間里,他故意——甚至可說是無端地——聊起這話題,事實上之前根本沒人提及這些。
「看見安格斯的照片和這個人的臉並列在一起,」博士繼續說。「突然給了我啟示,卻可能被各位給忽略了。讓我替你們重溫一下記憶中的另外一點。」
「驅使柯林做出決定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是什麼讓柯林說出『真是夠了!』然後發下重誓,說他決定在塔頂上過夜?正是查普曼先生的幾句含蓄又隨性的評語:『這地方、這房子實在是夠有趣的,不過我要告訴各位,我絕不會想要在那個房間裡頭過夜。』」
「他必須設法讓柯林睡在塔頂房間,」菲爾博士繼續說。「沒錯,乾冰的把戲到處都可以玩,可是由查普曼玩起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當然不認識。」
菲爾博士從口袋掏出一隻畫滿塗鴉的信封來看了看,然後對著查普曼調整了一下眼鏡。
「當然,這等於給了安格斯的計劃多重保障。安格斯不希望有任何閃失。他知道你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坯子,而他呢,也有足夠能力判斷你也是同樣的壞種。因此,當他拿出那最後一份合約——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只是他用來和你攀談的借口——的時候,他把計劃原原本本告訴了你。他要你來調查他的死因。萬一有任何漏失,哪怕只有一點點,你都可以掩蓋過去,堅稱他的死是謀殺。因為你九九藏書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的計謀原本天衣無縫,因為安格斯·坎貝爾確實是自殺死的。當開始有人懷疑是謀殺的時候,最不可能被懷疑是嫌犯的人就是你了,因為你毫無嫌疑。我敢說你早就準備好安格斯死的那天晚上的不在場證明,等著在眾人面前理直氣壯地亮出來。
「我要求你,」他說。「我要求你,博士,趁著還來得及,快踩下剎車,仔細想清楚!這太離譜了!作為一個有名望的專業人士,我豈可坐視這種事發生?連聽都不該聽。」
「兩天前,」菲爾博士說。「我第一次見到你,差不多就站在現在這個位置,我則站在那邊的窗戶旁邊(還記得嗎?),仔細研究著那幀安格斯·坎貝爾的正面照片。
「我想不會,」菲爾博士溫文地說。「你可以問一下這位鄧肯先生,他會告訴你,蘇格蘭的法律沒有任何關於事後從犯的條文。」
「我——我可能和法柏斯交談過那麼一兩次——」
「記得愛爾絲芭曾經告訴你們,說安格斯·坎貝爾有一種神奇的洞察力,能夠一眼看出誰是家族成員,就算這人『把臉塗黑,說話怪腔怪調』也一樣。而愛爾絲芭也同樣擁有這天賦,只是比他弱一點。」
那位紳士茫然望著他。
「沒有釣竿,連個影子都沒有。」
查普曼的表情沒什麼轉變,但隱隱透著自暴自棄的味道。
「接著真相將逐一浮現。柯林將被判定死於二氧化碳中毒,乾冰的事就會被提起。就算沒被提起,我們這位聰穎的朋友也會主動表示他記得。他會拍著額頭,說這果然是謀殺事件,保險公司付錢是應該的;但那個無疑是兇手的惡徒埃列克·法柏斯人又在哪裡呢?
菲爾博士閉上眼睛。「既然如此,你應該不介意我說出我認為你是怎麼犯案的。
「可是你無法如願了,小子。你想你逃得了嗎?」
「幾何學?」
「我很羞於承認,」菲爾博士說。「我對於這項許久前被迫學習的科目懂得不多,也不想懂太多。這是屬於早已被遺忘的學生時代的東西,還有代數、商學等等。除了無法忘記直角三角形的斜邊平方等於兩股平方和之外,基本上我很高興能忘掉那些雜碎。
菲爾博士停頓下來。
「同時承認你意圖謀殺柯林,並且謀殺了埃列克·法柏斯。保險公司必然會相信我所提供的證據而不得不理賠。我知道你沒殺害安格斯!可是你必須承認你殺了他。事實上你有非常充分的動機那麼做。
他的手指往上摸索,碰觸自己的頸子,畏縮了一下。在這窒悶的客廳里,他的汗水沿著臉頰兩側的時髦腮須滴下來。
「我說快進來,查普曼先生,」菲爾博士回答。「或者我該稱你一聲坎貝爾先生?其實你姓坎貝爾,對吧?」
「你有非常充分的動機去幫助安格斯。也許他提醒你,你這麼做是在幫助自己的家人。而且他死後,就只剩下一個65歲的柯林阻擋在將近18000鎊的保險金和你父親之間,當然,這筆錢最後還是歸你。或許他試圖引發你的家族忠誠,這正是安格斯畢生最大的盲目崇拜。
查普曼發出一聲窒息似的驚呼。
「就是那位最先看見那輛車子,覺得好奇的保衛隊隊員。回程中,兇手把釣竿拆開來,一截截全部丟進蕨叢里。想把它們找回來似乎不太可能。然而,應阿吉爾郡警隊的唐納森巡官的要求,本地的家園保衛隊進行了一次大搜尋。」
菲爾博士用手杖撐著身體站起,繞到沙發後面,拿出了一隻大手提箱,打開它。
「你在胡扯些什麼?我不懂。」
鄧肯站在客廳中央,揮舞著雙手。如果,亞倫心想,你能想像某種東西既不有趣,甚至也談不上可笑,而只是近乎死了似的悲苦絕望,那麼就是此刻鄧肯臉上突然迸發的表情了。
「非常利落的工具,」菲爾博士解釋說。
「噢,read.99csw•com不是,」菲爾博士說。「這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項。」
「什麼?」
「我承認一部分,」他的領口似乎緊得令他難受極了。「我承認,為了某些私人的理由,我沒有使用全名。可是我犯了什麼錯嗎?」
「這——」艾利斯達·鄧肯從乾澀的喉嚨擠出這句。「真是徹頭徹尾的目無法紀,分明是樁詐欺……」
「我記得。」
「請各位回憶一下兩次談話。一次是周一晚上在塔頂房間的談話,有人向我轉述了;另一次是周二下午在這客廳里,當時我親自在場。
「早該想到的,所有證物都在那兒。說那間小屋充滿魚腥味也不為過,那裡面有法柏斯的釣魚簍、毛鉤,還有他的橡膠靴子。那一刻,就在那一刻我發現一件事,就是找遍了整間小屋,我沒看見有釣竿。
「你能照抄一份嗎?」菲爾博士說著從口袋拿出幾張紙,「或者照著我的話寫下自白書。你必須承認你蓄意謀殺了安格斯·坎貝爾……」
「我接受!」凱薩琳大叫。
「他的遊戲必須玩到解決掉柯林為止,一切將大為改觀。
菲爾博士用空著的那隻手敲著沙發扶手。
「我不需要證明全部,」菲爾博士說。「因為我只需要證明法柏斯的確是被謀殺的。被懸空吊著直到斷氣為止——願上天垂憐你的靈魂——對於犯下一樁或者兩樁謀殺案,它的懲罰效果都是一樣的。對吧,查普曼先生?」
菲爾博士將手提箱輕輕放在沙發上。
菲爾博士的煙斗熄了。他把它放進口袋,兩根大拇指勾著背心兩邊口袋,冷冷打量著查普曼。
「我——我不知道。我想應該是吧。」
9點15分從格拉斯哥開往倫敦的火車滑進尤斯頓車站時只遲了4小時。這是個陽光燦爛的清晨,連充滿在車站裡頭的大片塵埃都隱隱閃著微光。
「這些你全部能——能證明嗎?」律師聲音微弱地問。
「和他交談過!」菲爾博士說。「事實上你非常積極地和他接觸,不是嗎?你甚至警告他閃遠一點。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別胡扯了,」查普曼說。
「我也願意原諒你,菲爾博士。昨天半夜你帶著兩名軍官到督努的旅館里把我吵醒,只為了問我幾個關於保險的蠢問題。這都無所謂。我再問一次:我究竟犯了什麼錯?」
火車在一陣汽笛聲中剎止,各節車廂門砰砰打開。一名服務生往一節頭等卧鋪包廂探頭,失望地發現兩個罕見體面且穿戴整齊(或許給的小費有點少)的旅客。
「你從來沒到過他在蔻伊瀑布附近的小屋?」
「他不能夠在這屋裡任意走動,這任務非在那座孤立、而且有著可以隨意進出入口的塔樓里進行不可。於是查普曼趁著柯林道過晚安,接著醉醺醺地登上塔樓以前,把裝有乾冰的箱子放置妥當然後溜走。
「羅伯·坎貝爾,」艾利斯達·鄧肯說。這話不是驚嘆、疑問或者任何帶有情緒的語句表達,而只是在陳述一項事實。「你是羅伯·坎貝爾的兒子,」他說。
艾利斯達·鄧肯猛吞了一兩口口水,喉結在長脖子上滑動。
一抹僵硬、多疑的微笑烙上他的臉。然而他的眼睛卻飄向鄧肯,似乎在想這位律師會如何看待這情況,然後又回頭看著菲爾。
「接著這個兇手拿著這支釣竿,從門口走出屋子。他把門關上,讓門栓留在沒有鎖上的垂直狀態。
查普曼身上每個細部在陽光下曝露無遺。這名矮小、厚實的男子穿著深藍色套裝,漂亮的金髮,五官清秀,眼瞳顏色異常淺淡。他一手扶著圓頂禮帽,另一隻手在領口撥弄著領帶。他的頭往一側偏移,好像在閃避什麼似的。
「然而你卻不執迷於這些,查普曼·坎貝爾先生,就在這時候你突然找到你自己的遊戲方式。
「他當然必須把遮光簾拿掉,而且無法再把它裝回去;他也不得不把釣竿帶走,因為釣竿的把柄和捲https://read•99csw.com軸說什麼也不可能從窗戶穿進去。要是只把竿子的部分塞進去,恐怕第一個到達的警官一眼看見便會拆穿他的把戲。
「是的。你說蔻伊峽谷旅館的女老闆告訴你,法柏斯經常到那裡去釣魚。」
「當然。安格斯·坎貝爾立刻就注意到你。」
「這支獵槍不是你的吧,女士?還是你的,先生?」
查普曼鬆開雙手,帶著絲希望地注視著他。這時艾利斯達·鄧肯上前干涉。
菲爾博士望著查普曼。
「你的真實姓名是華特·查普曼·坎貝爾。你持有,或者該說曾經持有南非共和國609348號護照。8年前你從伊莉莎白港來到英國。那時候你的父親羅伯·坎貝爾還住在伊莉莎白港,只是已經病重而且非常虛弱。後來你拿掉你的本姓坎貝爾,因為你發現這個姓氏和你所任職的力士保險公司有著微妙的牽連。
「那天凌晨兩點到三點鐘之間,有人看見一輛掛著MGM1911牌照的汽車停在法柏斯小屋對面的道路旁。有好幾個家園保衛隊的隊員看見,而且都很願意為此作證。你應該知道那些偏僻的道路早已不再偏僻才對啊,先生;你應該知道那些道路在晚上都有人巡邏的。」
艾利斯達·鄧肯站了起來,又再度坐下。
華特·查普曼·坎貝爾兩手捂著臉。
「柯林立刻發誓屋裡沒有鬧鬼。因此,我們這位靈巧過人的朋友當然得替他創造一個鬼魂。我曾經問過:這出在周一晚間上演的,在塔頂房間窗口出現一個缺了半邊臉的高地鬼魂的啞劇究竟有什麼作用?答案很明顯,是為了給柯林·坎貝爾最後一記致命的激勵。
「兇手從背後將法柏斯勒斃,然後把他吊起來,精巧地偽裝成自殺。他把那盞提燈熄滅,倒光剩下的煤油,讓它看起來像是自己燒光的。然後他拿掉遮光簾。
「請你回憶一下1680年丹比伯爵在議會所發表的那篇演說,女士。我認為那裡頭所包含的若干理性觀點應該足以穿透你那被層層偏見所蒙蔽的腦袋。例如……」
「但願如此,」他冷靜地回應。「因為這正是我接著想要說的。在所有人當中,我尤其希望你,鄧肯先生,不要破壞了這你已經悉心維護了這麼多年的和諧局面。身為蘇格蘭人,難道你就不能用點感情?你非得像英格蘭人那麼實際不可嗎?」
在他印象中,眼前那個身材矮壯的身影逐漸和柯林或安格斯·坎貝爾的矮壯身影融合在一起。他那頭金髮和淺淡的眼珠逐漸變成(這就對啦!)家族相簿裡頭的羅伯·坎貝爾的金髮和淺淡的眼珠。所有影像有如水中倒影那般波動、變幻、扭曲著,卻又彼此重疊,在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身上組合成完整的樣貌。
那位年輕女士停下來瞪著他。
律師虛弱地陷進椅子里。或者該說他摸索著找到椅子扶手之後,他那瘦長的身軀立刻有如一尊衣架那樣頹然崩倒。
菲爾博士將雙手一攤,他那洪亮的聲音帶著歉意。
屋裡十分悶熱,查普曼的額頭滲出一小顆汗珠。
華特·查普曼舔了下嘴唇。
「我同意,」他說。
「就算我想替你掩飾,我也幫不上忙。而且我既不想,也不樂意幫你。但有一件事我辦得到。我可以把這份自白書保留48小時再送交警方,你可以利用這段空檔逃走。通常你需要得到出境許可才能離開這個國家,不過這裏很靠近克萊德河口,我認為你應該能夠在那裡找到一個願意讓你搭船出國去的船長。一旦這麼做,你便可以安心了,他們永遠不可能逮到你。
「周三天剛亮,查普曼先生已經準備就緒。鬧鬼故事正喧騰著。他來到這裏(你們不記得了嗎?)拿鬼魂的話題將可憐的柯林逼得瀕臨瘋狂。
「你同意簽文件,我就給你逃命機會;拒絕簽,我就在半小時之內把證據交給警方。你認為如何?」
「只要安格斯死了,柯林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