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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她若是在受驚倒下前開槍,左輪的后坐力會讓她握不住槍。這表示,有人趁她昏厥之後,才把槍塞進她手中。就是這個細微的小動作誤導了我們走上了岔路。
邁爾斯一手蓋住眼睛,重新建構當時情景,他看到一片模糊色彩使得醜陋的景象更加鮮明。「史蒂芬」漫不經心地叼著煙斗,「史蒂芬」戴上帽子,「史蒂芬」笑得全身發顫。
「小夥子,」他洪亮的聲音揚起,又試著調低,「我不覺得你需要過度擔心你妹妹瑪麗安。這麼說可能缺乏騎士精神。但我要告訴你的是,這位年輕小姐像鷹爪一樣強悍,失去史蒂芬·科提司對她來說不會是太大的傷害。不過,費伊·瑟彤就另當別論了。」
「發生了什麼事?他手中的槍里並沒有子彈。但是,就在他扣下扳機的瞬間,有人拿著另一把槍抵著他的耳邊——移開——真槍實彈擦過他的腦袋。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瞬間的感受,覺得那顆子彈射進了他的腦子裡。
「我完全同意你的話,」非爾博士說,「我由衷相信沒有人模仿得了他。你造就了一個兇手,設計讓被害人死於驚嚇過度,看似有人闖人,事實上沒有。」
「我故意這麼說,目的是要惹惱蓋爾斐司大夫,他的反應就是把我們都趕出卧房。不久之後,有趣的事馬上接著發生。
「也是。我並沒有故意要兜圈子。你想想,我當時就看出那一槍不可能是你妹妹開的。她身體很放鬆,而且軟弱無力。還有,我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她手裡握著左輪的槍柄。
「是的,沒錯!」
邁爾斯突然回過神來。菲爾博士點點頭。
「我不管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說,「我要去見她。」
「史蒂芬」姣好的面貌,哈利·布魯克的臉。金髮,哈利·布魯克的頭髮。邁爾斯想起芮高德教授曾說,哈利很快就會因為他的神經衰弱而早生華髮。他頭髮已日益稀疏。不知基於什麼奇怪的理由,他一直覺得哈利是個禿頭。
「我得知時,」邁爾斯回應,回溯過住,「以為瑪麗安死了,我當時執燈的手在發抖,抖到沒辦法拿穩油燈。我穿過房間,把燈放下——放在五斗柜上。」
「你說得讓人摸不著頭緒。」
「你看到費伊·瑟彤穿著睡衣和睡袍。緩緩在窗前來回踱步。
「哈利·布魯克,」芭芭拉說,「是個卑鄙小人。但他可沒這麼聰明。他哪裡來的點子幹得出所謂『天衣無縫』的謀殺案?」
邁爾斯非常清楚地看到「史蒂芬」站在那裡,一身平整的灰色西裝,收妥的雨傘掛在手臂上。他再度看到「史蒂芬」臉上漸漸流失的血色。
「但你記得他隨後做了什麼事嗎?他緩緩舉起傘,緩緩擲出,碰撞到桌邊。我們會以為『史蒂芬·科提司』是個遲鈍的人,但他是裝出來的。那其實是哈利·布魯克奮力擊出網球的動作,也是哈利·布魯克得不到他預期結果的反應。」
「我要去找她。」
「於是你繼續低聲耳語,低聲耳語在黑夜裡聽起來更恐怖。你認為時候到了,你非常緩慢地扣空槍的扳機,撞針后拉。她聽見撞針向後滑的聲音,極慢,極慢的……撞針越拉越遠……撞針已經拉到即將要回擊的極限,接著……」
「不!現在你提到我才想起來,當時瑪麗安跟我都很意外。史蒂芬匆匆解釋,說辦公室里突然有急事要處理。」
「我們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讓我們面對這個事實吧)真的能處變不驚,尤其是無法對這種激烈的槍聲無動於衷。你曾說你妹妹不喜歡空襲和暴力武器。所以這就是惟一能嚇著她的東西沒錯。
「老天!」他說,「你的意思是……」
「不!」邁爾斯說,目不轉睛地盯著鹽罐。
「各位,我告訴你們:我要是那天早上已經恢復我平日的機智,準會讓他演不下去。『科提司』一定相當錯愕。但是他該作何表情呢?他正好聽到你說你妹妹房間發生一件很糟的事。
他聲稱:「我自己對犯罪一向深惡痛絕,儘管寫下這些細節,卻在眼睜睜看著戲碼上演時,完全沒能識破詭計。」他的話打住,從口袋裡抽出手帕擦拭前額。
「對不起,」芭芭拉無助地看看周遭,「我只是想到,你曾經告訴我們,你當時不斷地灌輸哈利·布魯克有關犯罪和超自然的事……」
芮高德教授揮揮手。
接著地毯上一陣刺耳的摩擦聲,芭芭拉推開椅子,眼睛睜得大大的。
「沒錯。1940年的夏天。」
「你三更半夜悄悄潛進,在你的受害人開始喊叫前,用軟物堵住她的嘴,所以事後不留痕迹。你用冰冷的槍口抵住她的太陽穴,當然,那是一把空槍,然後對她低聲耳語,短暫恐怖的幾分鐘彷彿拉得和夜晚一樣長。
「有關房間的事!」菲爾博士重述,語氣仿如有隻怪物正藏在埋伏地點。「有關誰睡在哪個房間的事啊?」
「噢,不!她什麼都沒看見!」菲爾博士非常堅決地說。
「為什麼?」菲爾博士問。
「他忽然明白自己是在浪費時間,那個女孩隨時都會上樓,他得躲開以免被認出來。於是,他說他想回自己房間躺一下——砰!要是他所作所為沒有這麼令人髮指,我想我可能會當場笑出來。『史蒂芬·科提司』正準備摸回自己的房門口時就被你叫住。因為芮高德教授——這個也認識哈利·布魯克的人——正在房間睡覺,千萬不可以吵醒他。
「在槍聲響了之後,費伊·瑟彤匆忙趕到樓上卧房,在門外偷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看到了令她極度心煩意亂的事。我得說,她並沒有被嚇到。她沒有!出於……」
「別緊張!」他忙說,揮舞一隻手彷彿在施催眠術read•99csw•com,眼鏡歪向一邊。「我要喚起你對當時的記憶。你和你妹妹,以及那個自稱『科提司』的人出現后的對話中,是否提到有關房間的事?」
「首先,各位可能還記得。我上樓到你妹妹的房間,想要看看襲擊者是否留下痕迹。
「我還記得我們的對話,」芭芭拉說,「只是……」
「而你也沒有找到費伊,已經過勞的心理狀態讓你自責。這其中並沒有什麼玄機。她比你還無法忍受擁擠的人潮。現在許多漂亮的女人為了避免被騷擾,選擇待在有列車長的那節車廂。
「這位小姐,」芮高德教授說,憂傷神態儼然是被囚禁在聖赫勒拿島的拿破崙。「他的點子都是來自於我。由我曾告訴他關於義大利騙子卡廖斯特羅伯爵一生的故事當中得到靈感。」
「有關房間的事?」
「沒有。她當晚提議,但是費伊婉拒了。因為心臟不好,費伊比較想睡在一樓的房間。少爬一點樓梯。」
「不,太荒謬了!哈利明明已經死了。快別胡說八道!
「你聽著,」芭芭拉手擱在桌面上,輕柔但快速地說。「你並不愛她。在你告訴我有關潘蜜拉·霍慈小姐和你那個夢時,我就知道了。她對於你,就跟潘蜜拉·霍慈小姐一樣不真實,是一個從舊書中躍出的影子,一個你腦中編織出來的夢。
「卡廖斯特羅啟發了芮高德教授,芮高德教授又啟發了哈利·布魯克,讓哈利從中得到靈感……
「要證實我對卡廖斯特羅伎倆的推測沒錯,其實很簡單,我一直在腦中盤算。有個科學的小測試,稱之為貢札雷茲測試或硝煙測試,可以準確驗出是哪只手扣下哪枝槍的扳機。
「也許她並不知道整個詭計,對事情發生的經過也一無所知。她心裡有數,知道這是衝著自己來的,而非瑪麗安。她很清楚使詭計的是誰,就是瑪麗安·漢蒙德的未婚夫哈利·布魯克。
「『史蒂芬·科提司』的照片在燈光照射下十分醒目,」菲爾博士說,「這就是費伊·瑟彤看到的。槍聲響后,她站在走廊朝門內瞧,房間那頭的照片凝視著她。這就解釋了她當時的情緒。
「不,當然不是!」菲爾博士說。
一片沉默。
「這最愚蠢的插曲,導致最後的悲劇。
「總而言之,費伊·瑟彤星期六晚上在瑪麗安的房間里待了一段時間,和瑪麗安聊天。顯然她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因為那是她第一次造訪這個房間。
「當我告訴費伊·瑟彤,如果漢蒙德小姐沒事的話,須驚動警方,她的笑容變得僵硬,低聲回應:『不用嗎?』她起來又累又病,隨時都會被擊垮。
「邁爾斯,別傻了!想想看她是什麼人!」
「昨晚,我得承認。我被難倒了。我相信布魯克命案是哈利所為。我確信公事包還有那件該死的雨衣都還在費伊手裡。事實上,我還提了一個潛泳的問題暗示她。而這些似乎都無法解釋,為什麼瑪麗安會受到神秘襲擊。
芭芭拉默不作聲。
「我對不起大家——」菲爾博士表示抱歉,把鼻樑上的眼鏡戴穩。「我不是故意要讓各位煩躁不安的,但是我必須讓你們了解這個詭計是怎麼使的。
他表示歉意:「抱歉,我啰哩啰唆扯了一大堆,讓你們覺得無聊。這個念頭是在邁爾斯、大夫、護士和當時站在五斗櫃的『科提司』本人出現時浮現的。
邁爾斯再次走出貝爾翠餐廳的餐室,衝下私人樓梯,沒入雨里。
「直到今天下午思考卡廖斯特羅的一生,對他職業生涯中不同的插曲有所感觸時,才恍然大悟。我記得他在傑瑞得街『國王的腦袋』小酒館,加入某個神秘組織時的人會儀式。
「我們聽到的那一槍,」邁爾斯不死心地問,「是在房間里開的火嗎?」
「我要在這裏澄清一下自己的立場,」芮高德教授激動地說,「沒錯,我曾經告訴過哈利,心臟衰弱的人非常容易被嚇死。但是,把手槍塞進被害人手中,讓人以為是她自己開的槍,卻是我始料未及的,那傢伙是個犯罪天才!」
「史蒂芬!史蒂芬·科提司!」邁爾斯努力想甩脫這張浮現在他與燭光之間的臉。
菲爾博士咳嗽。
邁爾斯看到它出現了,在菲爾博士描述時,他看到了。這個影像向他撲來。
「菲爾博士!」芭芭拉輕聲說。
「教授,」菲爾博士說,「以下這些事,我個人對於翻閱索引卡核對個人資料這事敬謝不敏。鑒定哈利·布魯克身份的事、我留給海德雷去料理。但我相信——」他望著邁爾斯,「你認識『科提司』的時間並不久?」
「有關超自然的什麼事?」邁爾斯問。「在你今天下午來以前,菲爾博士,我們的朋友芮高德胡言亂語說了一堆話。他說嚇著瑪麗安的,是瑪麗安自己聽到的聲音和感覺到的氣氛,而不是看到什麼東西。這種說法很難讓人信服。」
「不過,現在可以將我的觀點、你們提供的資料,以及瑪麗安在我們離開灰林前提供的訊息,用我的方式拼湊起來。我來讓你們看看,整個遊戲是如何在掩人耳目的情況下進行的。
他們圍桌而坐時,他也沒看出他們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老天!」邁爾斯說,「該死!」
餐室里鴉雀無聲。聽得見外面的雨聲。
邁爾斯緊盯著記憶。
菲爾博士用他的煙斗比了比。
他接著說:「哈利·布魯克今天下午尾隨費伊·瑟彤回到倫敦,難道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費伊懷著滿腔憤怒和絕望,奮不顧身地回到倫敦。她準備結束這一切。她要將所有的事公諸於世。但是這時,海德雷督察長親臨她的房間,鼓勵她說出……」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認為哈利的外貌比較顯https://read•99csw.com老。當然,史蒂芬也是個年近四十的人。他們卻從來沒有談到他的年齡。
「老實說,我自己對神秘組織非常感興趣。但我必須聲明,18世紀的入會儀式遠不同於今天切爾騰漢姆舉行的茶會。那會讓人膽戰心驚,甚至需要冒著生命危險。當惡魔宣判其生死時,新進門徒根本無法確知個中含意。
「一隻大型皮製相框,一面放著瑪麗安的大尺寸照片,另一邊則是『史蒂芬』的大尺寸照片。我記得儘管房間那個角落很暗,但投射在照片上的光線非常亮。」
「我看不到他的臉——」菲爾博士機靈地回應了邁爾斯的想法,「——但是我聽到這位先生說到『瑪麗安』的時候,聲音提高八度。
「喔,我的老天!
「這下子,史蒂芬·科提司不惜鋌而走險。要是他用點大腦的話就不至於會失手。當他偷偷潛進黑暗中,耍那套卡廖斯特羅的把戲時。瑪麗安並沒有看到他,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除了低聲耳語。她從來就沒想到過〔當然我們後來把實情告訴她)那名襲擊者就是自己的末婚夫。沒有一個人看到他。他從後門潛進屋裡,走後樓梯,進入卧房。在我們聽到槍聲趕到卧房之前,循原路撤離。」
「費伊提到瑪麗安的時候說:『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話,聊她未婚夫,她哥哥和她自己未來的計劃。』然後費伊不明所以地插|進一句不相干的話:『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油燈當時放在床頭桌上?』油燈?她忽然提到油燈,我有點不明所以。現在……
「這個自稱為『史蒂芬·科提司』的人在卧房內導演了一出恐怖事件。『史蒂芬·科提司』基於什麼理由要模仿卡廖斯特羅的經歷,設計殺害費伊·瑟彤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人?
(全文完)
「在這時,我環顧地毯,試圖搜尋兇手的蹤跡卻白費力氣。忽然閃進腦中的是,我昨晚忽略了就在我眼前的證據。
他衝到掛著帽子的椅子邊。
邁爾斯把椅子往後拉。
「沒錯!」菲爾博士強調說,「哈利·布魯克化名為『史蒂芬·科提司』;策劃了一樁天衣無縫的謀殺案。但是他弄錯人了。」
「我們來看看!
「他扣下扳機。一聲巨響,槍口迸出火花,子彈令人震驚地射出……
「費伊·瑟彤是打算一個人帶著這些證據回灰林?」
邁爾斯站起身。
「費伊·瑟彤,」菲爾博士輕盧說,「仍然保留著送哈利·布魯克上斷頭台的證據。不過,要是費伊把證據處理掉,顯然就沒人會知道『史蒂芬·科提司』和哈利·布魯克之間的關係。」
菲爾博士漲紅臉屈身向前,充滿熱切。
芭芭拉用手輕撫著邁爾斯的臂膀。
「你可曾想過,他當時轉身過去面朝書架,其實是要掩飾自己的表情?
「那一槍準備殺誰?難道是瑪麗安嗎?」
「是的,但他沒搭那班車。」
「天哪!千萬不可吵醒他!
「當時我還沒有頭緒。
「她這下明白了!她非常震驚。
「這跟謀殺有什麼差別呢?尤其是謀殺一個心臟衰弱的女人?
邁爾斯和芭芭拉四目相望。
「聽著,邁爾斯!你深深著迷的是這些。你是個理想主義者,除此之外,你什麼都不是。不管此刻你腦中打的是什麼瘋狂主意,在她死之前,都會以災難終結。邁爾斯,看在老天的分上!」
「他在走廊上找到保險絲盒,關掉主電源,趁黑帶著公事包潛逃,但又把公事包掉在樓梯間,因為裏面的雨衣和碎石的重量讓他無法負荷。他衝出屋外碰到……」
「根據你妹妹的說法,他在大戰初期因受傷而從軍隊退役。」
菲爾博士哼了一聲。
「你本來就知道他當晚無法跟你們一起回灰林嗎?」
「要是瑪麗安沒有扣扳機,我會寫下一個『證訖』。表示證明完畢。要是哈利·布魯克真如他們所稱的死了,這樁命案看來就一定是邪靈所為。
「但是,」他打斷說,「有件事我沒弄明白。過程究竟是如何?哈利·布魯克是在什麼時候,又是如何搖身一變,成為史蒂芬·科提司?」
「我當時還需要一點時間思索這件事,蓋爾斐司大夫卻帶來一個讓我非常吃驚的消息。費伊·瑟彤走了。她留下紙條,特別是那一行:」一隻公事包還是很有用,不是嗎?『把貓從包包里放出來吧,或者更準確地說,把雨衣從公事包里拿出來吧。
「我們聽到樓上傳來的槍聲,發現你妹妹出了事。
「所以——注意喔!
菲爾博士說:「我當時站在他後面,用托盤端著一杯茶,」菲爾博士皺起臉非常專心,「『史蒂芬,科提司』聽到——嗯哼——你對摩爾小姐說的話:『這裏昨晚發生了一件很糟的事,』你對摩爾小姐說,『我妹妹房間發生了一件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事。』你下句話才講到一半,『史蒂芬·科提司』剛好走進來。
「這個前提解釋了哈利要殺他父親的動機,也明白顯示費伊是清白的——除了她基於個人因素所做的事,比方說,把掉進入河裡的公事包藏起來,從不舉發哈利。無論如何,吸血鬼的說法是個無稽之談,我曾經告訴過你們,當……」
芮高德教授仍難掩激動的情緒。
「喔,當然是。」
「哈!」芮高德教授哼了一聲,拍桌子引起大家注意。
「我記得當『科提司先生』聽到瑪麗安受驚嚇時的有趣反應。我記得你對房間的說明。我記得一個穿著睡衣睡袍的女人身影在窗帘大開的窗戶前來回走動。我記得那瓶香水。結論是,沒有一個人蓄意要設計瑪麗安·漢蒙德。預定的受害人其實是費伊·瑟彤。
「碰到什麼?」邁爾斯問。
「等到適當的時機(你照計劃行事),你將會九-九-藏-書在她的腦袋邊發射一槍,距離並沒有很近,以免火藥的灰燼殘留在她的臉上。你接著會將手槍塞進她的手中,這麼一來,她死之後,人們就會以為是她開槍射殺一個自己假想中闖空門的賊或是鬼,其實根本就沒有半個人。
「這倒不是,」菲爾博士說,「他只想殺了她,湮滅所有的證據。我當時怕他會搶先在漢蒙德和摩爾小姐前頭趕到波爾索佛街。不過。你們應該看得出來,『科提司』一路尾隨他們。費伊·瑟彤待在列車長車廂里的時候,他也沒找到她。所以他只能跟著他們,才找得到她。
「難道不成『史蒂芬·科提司』就是哈利·布魯克?
「那麼,她曾注意過瑪麗安·漢蒙德的房間嗎?我在房間里,在你們、蓋爾斐司大夫、護士以及『史提夫·科提司』的面前不斷問自己這個問題。
菲爾博士坐回椅子里,拿起煙灰已皇白色的海泡石煙斗,又把它放回去。不知是出於極度不適還是其他原因,他雙頰高鼓著。
「眼睛蒙住雙膝跪地的卡廖斯特羅當下必定惶恐不安。接著,他們告訴他必須證明他絕對服從命令,就算要他死也在所不惜。他們把槍交在他手裡,說子彈都裝好了。他們要他持槍對著自己的腦袋,扣下扳機。
「你馬上站起來安撫他,非常關切地要他別擔心。『沒事了,』你對他說,『瑪麗安昨晚出了點事,但現在已經逐漸好轉了。』你還記得你說的話嗎?」
「邁爾斯,別傻了!」
教授羞愧地說:「我當然還想順便參觀一下查理·漢蒙德爵士的圖書館。結果在灰林停留的這段時間,惟一沒有看到的就是圖書館。人生總是這樣!」
「囑,有的。瑪麗安說她準備把費伊安置在她房間,自己搬到一樓剛裝修完的房間。」
「然而,」菲爾博士,揮動手臂時把一隻咖啡杯甩飛到餐室另一頭,卻沒有人注意到。他繼續說,「然而!我再度沉迷在自己熱中於挖掘證據的可悲嗜好里。
「你的意思是,她還愛著哈利,布魯克?」
「我們在今天午後明白這個伎倆,謀殺的計劃就真相大白了,」他繼續說,「為什麼兇手要用這種方式攻擊瑪麗安?
「我們最好讓菲爾博士照自己的意思把故事說完。」
「我把她的故事統統告訴你了,」菲爾博士繼續說,「可說幾乎是全部了。我不該多話,這些並不關我的事。但過去6年對她來說是段相當艱難的時光。
「然後,我記得當晚和她之間那段詭異的對話——在走廊的盡頭,就著月光一一她嘗試壓抑激動的情緒時,曾有那麼一兩次,笑得像個吸血鬼。我記得她對我提出的某個問題回答得非常弔詭,就是當我問她有關於她到瑪麗安房間聊天的那一段時間的事。
「當然,現場並沒有任何暴力行為的痕迹。兇手甚至不需要綁住受害者。尤其是前幾分鐘,他根本無須費心抓住她。所以他可以用兩隻手各握著一把左輪——一枝空槍,一枝已上膛。我們已經很清楚這個太陽穴上的槍口之謎。
「這位入會候選人和其他人一樣,認為這隻是個幌子。他相信槍里沒有子彈。但是這一剎那卻有如永恆,當他扣下扳機……
砰!
「我假設哈利·布魯克是殺人兇手。但是他的動機何在?這就是我靈機一動,料準的地方就在你的描述里。當你問費伊·瑟彤是否跟哈利互許終生時,她卻歇斯底里地大笑,我就明白了。這些匿名信,這些中傷的謠言,都是出於令人不齒的哈利之手。
「沒錯,」菲爾博士焦急地說,他看著邁爾斯。「我想——嗯哼——我可能把你搞糊塗了,」語氣有點沮喪。
「我不懂!」芮高德喊道,「我的燈,當然放在床頭桌旁那盞沒點的燈旁邊。」
領班費德瑞看到博士的三位客人:前天晚上才來過貝爾翠的芮高德教授、漢蒙德先生和金髮的摩爾小姐,愛理不理態度十分冷淡。
「你揚言要殺了她。你輕聲細語地繼續說,把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她沒有看到另一把真的裝上子彈的手槍。
「碰到警察,」菲爾博士說,「你們應該還記得,海德雷不費吹灰之力就逮到他了吧?海德雷打開窗子吹了聲警哨。我們事先已經透過電話部署一切,以防有任何事發生。
如瑪麗安一樣真誠告誡他的芭芭拉·摩爾,聲調揚起開始輕喊。
「這倒不是,」菲爾博士說,「那些都已經過去了。那只是顧及尊嚴面子的一時心軟。事實上,她是出於無奈。她認為無論怎麼做,邪惡的命運都會糾纏她,至死方休。你們看,哈利·布魯克不就化身成史蒂芬·科提司嗎……」
「他在英國重新建立一個新身份,年齡長了6歲。那個認為自己有朝一口要成為畫家的男孩,現在圖的是一個穩定的身份和地位。他不費吹灰之力地跟一個金錢不虞匾乏的女孩訂親,他現在由衷希望有人可以照料他的一切……」
「你當然不會知道,費伊送了一小瓶同牌子的香水給瑪麗安·漢蒙德,當做見面禮。香水瓶就擺在床頭桌上。你不可能會知道。你只聞到香水的香味,你腦中現在可能出現任何疑問嗎?」
「是的,」他手肘杵在桌下,雙手壓著太陽穴。「是的,我明白了。請繼續。」
「這時海德雷趕到。『科提司』在波爾索佛街的房間走廊外面聽見他們說的每一件事,驚惶失措。他惟一的念頭就是在費伊揭發他的凶行以前,把那件會置他于死地、沾滿血演的雨衣弄到手。
「對了!」菲爾博士聽了猛點頭,「我之前好像有聽你說過安排灰林房間的事。所以你妹妹想讓費伊·瑟彤睡她的房間!喔,這樣就對了!但是後來她並沒有這麼做?」
「用來read•99csw.com堵她嘴的東西(他勢必得這麼做),可能會在她的齒縫或頸間留下痕迹。結果什麼都沒有,床鋪周遭的地上乾乾淨淨。
這幾個人見了他也不見得高興,尤其是當費德瑞故意擺了一個勢利的手勢。他發現這些人只是為吃而吃,並非享用美食,便帶他們走入謀殺俱樂部上次聚會的那間包廂。
「你曾提到過芮高德教授的名字嗎?這個『科提司』知道你見過芮高德嗎?」
「喔,他當然搭上了,」菲爾博士說,「只要跟在你後面,跳上車就行了。你從沒注意到他,從沒想到他,因為你當時發狂地要找一個女人。當你趕上那班車,任何男人面前擋著一張報紙,你都不會多看他們一眼。
芭芭拉一臉慘白,站起身離開桌子。燭光也隨之搖曳跳躍。
「現在真相大白之後,」邁爾斯面無表情地說,「我才確信他當時並不怎麼開心,所以聲稱當晚不能跟我們一起回到灰林。」
「他神采飛揚地從倫敦趕回來,腳步輕快地踏入客廳,當你——」菲爾博士非常嚴厲地看著邁爾斯,「當你正在跟摩爾小姐講電話的時候。你還記得嗎?」
「一個心臟衰弱的女人絕對無法消受的。原諒我,親愛的漢蒙德,但是這麼一來你就知道你妹妹遇到什麼樣的狀況。
他們——指的是他自己跟瑪麗安……
「要是你擔心你妹妹,要是你對這一切深感內疚,要是你懷疑當她知道這一切時是否能承受,就問問你自己,萬一她真嫁給了『史蒂芬·科提司』的話,以後的日子怎麼辦。」
「等等!」邁爾斯說,「他問我,費伊要花多長的時間完成圖書館的圖書編目工作。你的意思是……?,,」如果只需花一個星期左右,正如他所想的,可以隨便找個借口避開。但是你沒管他。只說大概耗時幾個月。他馬上就做了決定,「菲爾博士開始彈手指。」就算費伊不打算告發哈利是殺父兇手,她的出現還是會毀了他的新身份。這時,他想起了卡廖斯特羅的一生……「
「她在城裡房間還保留著足以將哈利·布魯克送上斷頭台的證據。她得趕快去拿到證據,帶回來,把它丟在我們面前,報警逮捕他。
邁爾斯插話說:「我應該告訴過你吧,菲爾博士?」他說,「我在廚房燒水時,跟費伊聊了一會兒。她剛從卧室里出來。她的表情充滿恨意:一種混雜著痛苦的恨意。談話接近尾聲時,她突然說:『絕不會這樣繼續下去的!』」
「很好,」菲爾博士低聲說,「那你現在告訴我,當時五斗柜上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
「星期六下午4點鐘,你和你妹妹以及『史蒂芬·科提司』約在滑鐵盧車站碰面。在喝下午茶時你拋了一個手榴彈(雖然你自己當時並不知道),宣告你跟費伊相約一起搭火車赴往灰林。對嗎?」
菲爾博士點點頭。
「是沒有多久,大約兩年。」
「我現在想起來了,」菲爾博士說,「她當時還跟你說,她看到了一些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的事?」
「我看到的是,一個無辜女人被一個假裝愛她的男人陷害。荷渥·布魯克是從命案當天下午哈利在房裡寫的秘密信函里發現事實真相的嗎?在這個事件中,我們必須想到還有一個相當神秘的通信者——吉米,摩爾。
「我明白她接下來要做什麼。我真是個頭號大笨蛋,居然沒有在前一晚就想到這一點。
「假設,你以為費伊會睡樓上屋子盡頭的房間。假設,為了確認這一點,你注意房子里的動靜。你抬頭看那排沒有拉上窗帘的窗戶。在午夜之前,你看到了什麼?
「是的,」邁爾斯連看都沒有看菲爾博士一眼便說,「請繼續。」
「嗯哼,很好,」菲爾博士說。
「繼續假設,清晨天還沒亮的時候,你潛進漆黑的卧房裡,想要乾淨利落地幹掉某人。你要殺一個在床上熟睡的人。你慢慢接近,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水味,這是一向費伊慣用的香水。
「費伊出現,讓他的夢幻破滅。這可憐的傢伙原本並不想殺她,」菲爾博士對邁爾斯眨眨眼,「你還記得在滑鐵盧車站喝下午茶,他第一次被你震驚時,問了你什麼問題嗎?」
「就算隔天清晨發生的事,也沒讓我當下頓悟。直到我第一次見到『史蒂芬·科提司』先生。
「聽我說!」菲爾博士比了一個誇大但沒有意義的手勢,煙斗里的煙灰灑在背上。「我們為什麼不等……」
是不得不說的時候了。
「怎麼樣?」芭芭拉著急地問。
「小姐!」芮高德教授嚴厲地用手掌拍桌子。「可不可以勞駕你別在不適當的時機說『難怪』?請解釋清楚——」他拍得更激動——「你說的『難怪』是什麼意思?你又憑什麼說『難怪』!」
「你,芮高德和我,都待在客廳里,」他接著說,「你跟我轉述有關於費伊·瑟彤對布獸克命案的描述。
「我得先提醒你們!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手稿的正確性,直到費伊·瑟彤今大下午在醫院里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它使得強烈的情緒黯淡,它使得整個局勢完整,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換成是我,我回到家中,聽到有人在講電話,說我太太房間里發生一件很糟的事,我難道不會本能認定這個意外發生在我太太身上嗎?當我聽到受害者是我太太,而非從遠方來的瑪塔姨媽,我的反應一定十分震驚?
「我現在要吃我的葯。你們請繼續,」芮高德教授抱怨。
「我知道我是個局外人,」芭芭拉手指繞著桌巾邊緣,「我對這個案子並非特別熱中,只是個想幫忙又使不上力的人。」不過,「灰色眼睛露出祈求——」求求你行個好,在可憐的邁爾斯以及我們這些人發瘋以前,能不能告訴我們,這九-九-藏-書個男人是怎麼把瑪麗安嚇成這樣子的?「
「所以他決定做許多人都做過的事,快刀斬亂麻,如此一來,他就可以重獲新生。總之,當時德國人侵略法國——就他的立場,這是件好事。他父親的錢和他父親的遺產反正都被他敗完了。我猜,當時應該有個真的史蒂芬·科提司死於敦刻爾克大撤退。在法國軍隊服役的哈利·布魯克被指派到英國當聯絡官。混亂的時局中,我想他盜用了真的史蒂芬·科提司的衣物、文件和證件。
「那你呢?」菲爾博士問邁爾斯。
「但是在這個案子里……
「有一件事我不太記得,」菲爾博士說,「當漢蒙德高聲朗誦費伊的留言時,掩飾了后樓梯一名抓狂男子的腳步聲,接著,」菲爾博士轉身面向邁爾斯說,「他跟著你一起開車到車站去了,對吧?」
「怎麼說,她一定是看到了什麼!不然,她怎麼會朝那個東西開槍……」
「她發現自己還是狠不下心這麼做,」菲爾博士說。
「我自己的猜測是,」菲爾博士說,「哈利·布魯克在法國時大戰爆發,他不能忍受長期以來不斷地遭受威脅、飽受折磨,他無法忍受費伊仍握有他殺人證據的念頭……想想看,在冷冽清晨里,斷頭台的利刃陰森亮在你面前。
「這耍寶的傢伙,」芮高德繼續說,「衝進我睡覺的卧房,把我從床上拖到窗邊,然後說:『你看!』我往外看,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這棟房子。『那是漢蒙德先生嘛。』他說:『但是快快快,另一個人是誰?』『我的老天!』我說,『如果我沒有在做夢的話,那人是哈利·布魯克。』他立即衝出去打電話。」
貝爾翠餐廳是倫敦西區少數幾個星期天仍供應食物的地方,領班費德瑞禁不起菲爾博士哀求,馬上騰出一個私人包廂。
「我第一步就是把費伊·瑟彤逼到無路可退,讓她承認一切。我當著『科提司』的面問蓋爾斐司大夫,可否請瑟彤小姐上來見我。這麼一來,『科提司』開始沉不住氣了。
「這位先生,」博士冷冷地說,「眼見自己計劃失敗。費伊·瑟彤還活著,還在這間房子里的某處。緊接著,你又出於無心地給他更大的衝擊。你告訴他另一個知道他就是哈利·布魯克的芮高德教授此時也在灰林。事實上,他正睡在樓上『科提司』的房間里。」
「我們一開始以為瑪麗安斷氣,有兩個人分別帶燈進入房內。一盞是你拿來的,」他看著芮高德教授,「另一盞——」他看著邁爾斯,「則是你拿來的。你們兩個想想看,你們當時把燈放在哪裡?」
「不!」邁爾斯回答,「我仔細回想,他絕對不知道我出席了謀殺俱樂部的聚會,甚至任何跟謀殺俱樂部相關的事。我用『那個教授』帶過,但我發誓從來沒有提到芮高德這個名字。」
菲爾博士的手使勁拍桌子。那只是手掌擊木頭髮出的聲音。但他的三位聽眾驚跳起來,好像他們真的看到槍擊的火花,聽見槍響。
菲爾博士看著邁爾斯。
「是的,」邁爾斯回答。
「化名為『史蒂芬·科提司』的哈利·布魯克,被羈押在坎登大街的警察局,直到我和芮高德從罕普夏趕回來。他才被帶回波爾索佛街,讓芮高德指認。我告訴你,親愛的漢蒙德,海德雷對你們三個其中之一感到不爽。我指的是你。不過這讓我想說一句話,我等最後再說。」
「噢!」菲爾博士說。
「難怪!」芭芭拉說。
「沒有人看得到瑪麗安,她當時坐在房間另一頭窗邊的椅子上,在床頭桌旁那一邊的窗帘緊閉,所以從側面或東向的窗戶看不到她,只看得見費伊·瑟彤。
「我這就去看她,」他說。
邁爾斯被菲爾博士的聲音驚醒。
「槍是在這裏開的,兇手用的是那把。32手槍,因為他知道瑪麗安會把它擺在床頭桌上(又是『科提司』)。另一把空槍則是他隨身攜帶的舊武器,很好!
「這個女孩與生俱來有某些特質。你可以說她心胸寬厚,可以說她認命,你怎麼說都可以。她的好心地讓她不輕言吐露,儘管到最後,也不願告發一個曾經是朋友的人。她覺得這是厄運糾纏,永遠無法擺脫。她頂多隻能活幾個月了,現在正躺在醫院里,病重沮喪,失去生存意志。你怎麼想呢?」
「奇怪,你的說法跟瑪麗安一模一樣,」邁爾斯低聲說。
「是的,」邁爾斯同意,「你說的一點都沒錯。」
菲爾博士說:「我要你回想昨晚的事,芮高德跟我趕往灰林,芮高德懷著浪漫的任務要警告你小心吸血鬼。」
「這個事件終結一切。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蒼白著臉,懷著痛苦的恨意。她尋找一個新生活,一片新天地。她開始過得像樣點。她原諒哈利·布魯克,替他隱藏殺父的犯罪證據,命運卻還不肯放過她。究竟是天意還是某種邪惡勢力,要這樣苦苦相逼,把哈利重新帶回來,再度毀了她的生活……」
「呃?」菲爾博士聲音低沉,像是在沉思著什麼。「哦!摩爾小姐,怎麼樣?」
「可惜,我當時沒有想到。
「親愛的漢蒙德,這就是為什麼我緊急指示你,一定要趕上她,並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雖然之後還是出了岔子。」
「史蒂芬·科提司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作何反應?」
「他現在隨便踏一步都埋伏著危險。他打算除掉費伊,卻差點誤殺了瑪麗安·漢蒙德。他的計劃泡湯……」
「你們可以想象,『科提司』再度受到重挫,彷彿被惡魔追趕般衝下后樓梯。
「她在夏爾特爾被人苦苦相逼,又飽受被追緝的威脅,甚至在巴黎也是如此。我猜,她之所以不願意讓海德雷看她在法國的身份證,是因為她在街上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