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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格外謹慎地旋開握柄,將薄利的劍身從中空木杖中抽出來,舉高。
芮高德站起來,在房裡來回踱步。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芭芭拉說,「她處於一種倦怠痛苦的狀態,她幾乎不再笑了?這些對她都沒有意義。她甚至沒有意願讓哈利知道他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所以,」邁爾斯說,「那一劍是那時候刺的?」
「當她躡手躡腳爬上塔頂,聽到哈利是怎麼說她,就像他憑直覺知道那些都是事實!就像全世界都看著她,都知道那些都是真的。她親眼看到哈利刺殺自己的父親,但是她也以為布魯克先生傷得不重。
「是什麼?」菲爾博士問。
芮高德教授不以為然地作勢準備噓她。
菲爾博士繼續說:「我們現在回到當時。布魯克先生穿著雨衣、戴著斜紋軟呢帽到塔樓赴約,和他赴里昂信用銀行的打扮一樣。5分鐘之後,誰出現了?哈利!意外吧——他聽說父親回家之後問他人在哪裡。布魯克太太把當時情況告訴他。哈利『站在那裡若有所思,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決定跟蹤他父親。」
邁爾斯大步走到床沿,坐在芮高德教授旁邊。兩人各自懷著不同的心事,也都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直到,」邁爾斯激動地接著說,「直到哈利匆忙跑回家,一臉假惺惺的震驚,對她大喊:『我的老天!費伊,有人殺了我爸。』當費伊告訴我的時候,臉上露出輕蔑的表情。」
芭芭拉從門邊跳開,嚇了一下,摸索著站在床角。芮高德教授用法文咒罵著,這在一般有禮貌的社交場合不常見。
「冷靜一點,年輕人!冷靜!」
「費伊告訴他,哈利和布魯克先生在塔頂起了爭執,她說她沒有聽清楚他們在吵什麼;而她看著芮高德的眼神『就像是一個想起過去可怕經歷的人』。她說她當時不想介入,情緒狂亂地跑開。
「各位,」菲爾博士移開擱在眼睛上的手,冷靜看著他的同伴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從昨晚讀過芮高德的手稿,再加上聽了費伊·瑟彤的故事,提出了解釋荷渥·布魯克之死惟一合理的說法。
做了一個鬼臉,繼續說:「布誓克先生3點回到家以後,問哈利在哪裡。布魯克太太告訴他哈利在二樓自己的房間里。哈利此時則認為父親在辦公室(芮高德的記錄表示,他當時也這麼以為),卻完全沒料到父親正在回家的路上,丟下寫了一半的信到車庫裡去。
芭芭拉再度杭議。
「直到——」菲爾博士催著她,嗡嗡的聲音像是穿越地鐵隧道里的風。「你說得太好了!別停下來!費伊從來沒有理由打開它,直到……?」
「我可以看得出這個輕蔑表情背後有其含意,」芮高德說,「所有的生者都死了,沒錯!那個女人——」他搖搖食指,「——現在掌握的證據足以送哈利·布魯克上斷頭台!不是嗎?」他看著菲爾博士。
菲爾博士繼續說:「將近3點50分。芮高德教授快抵達塔樓了。
邁爾斯幾乎沒有在聽,有股恨意從喉頭升起梗住。
「他追到塔樓,發現布魯克先生一個人孤零零地爬上塔頂。哈利跟著他上去。他在刮著大風的昏暗光影下看到父親的臉時,就明白荷渥·布魯克已經知道了一切。
菲爾博士挑挑眉,目光掃過周邊的人,鼓勵他們回答。
「費伊·瑟彤就要嫁給哈利·布魯克。她是真的愛上了他——或者說她相信自己當時真的很愛他——愛上了這個乳臭未乾、冷血無情的年輕人,這個人除了青春和外貌,毫無可取之處。你們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嗎?哈利告訴芮高德,他第一次跟費伊求婚時被拒絕?」
「我敢說。哈利·布魯克從他母親那裡得知布魯克先生不期然地回到家后,覺得有點不對勁。他聽到父親上樓的事,想起樓上那封寫了一半的信。他父親看到那封信了嗎?這對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哈利穿上雨衣——讓我們先這麼猜想——跑出去追他父親。
「呢,該死!」芮高德教授大叫,手臂在空中揮舞。
「不,不九九藏書,不!」芮高德教授說。「有關於你說費伊·瑟彤的部分統統都對,我毫無疑問。當我對你說民間傳說中那些吸血鬼的特徵,同時也符合性|欲狂的特徵時,我只是提出一個看法罷了。我只是個生好譏諷的犬儒,什麼都沒有親眼看到!」
「她知道?」他問。
「所以我想,」芭芭拉繼續說,「她告訴了哈利。我猜她說自己不打算揭發他,除非她被警方逮捕。她會把公事包和裏面的東西藏在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菲爾博士停了下來。
「我們要——」菲爾博士嚴厲地說,「驗明身份。我想我們已經完成這個工作。這個叫做史蒂芬·科提司的人就是哈利·布魯克。」
「在這段期間哈利·布魯克——他其實沒有看到任何事,所有一切都是出自於他的想象——一開始寫不利於費伊的匿名信好讓他父親抓狂。哈利惟一的意圖就是達到他的最終目的,去巴黎學畫畫。他怎麼可能喜歡一個文靜被動的女孩?他擁抱她時被推開,他吻她時反應冷淡。當然不!這隻是他生命中的一小段插曲!
「所以她一直保留著公事包!就是這隻!她保留了6年之久!她把它帶回了倫敦。她隨時都可以打開公事包,只是從來沒有理由這麼做,直到……直到……」
「這些神秘難解的謎其實非常簡單。就是兩個人的雨衣極為相似。
菲爾博士抬頭。
邁爾斯·漢蒙德發現自己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人。那人嘴角緊抿,扭曲的腿頑劣強勁踢著俘虜他的人。應聲的是邁爾斯。
「憑你?小姐,你又怎麼會知道呢?」
「毋庸置疑。」
「你們可以想象到荷渥受了多大的打擊讓他說不出話來?你們想象得到他走下樓的樣子嗎,很慢的——慢到可以說是遲緩!——慢慢沿著河堤朝石塔走去?他和費伊約好4點鐘碰面。他還是去赴約。在我看來,布魯克是如此正直誠懇的人,他一定認為他對費伊的誤解,遠比哈利的所作所為更不可原諒。他必須到塔頂赴約,他必須到那裡向她慎重道歉。」
「當然沒有,」芭芭拉說。
「我有一個可怕的想法,我想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芭芭拉人聲說。「我沒有完全明白,但我腦中想的是——」
「海德雷,你在外面嗎?」他大喊。
「費伊潛進水裡,朝塔樓漂過去。記得嗎,當時塔的那一邊沒有目擊者!後來——」芭芭拉大聲說,「費伊看到那隻公事包從塔上丟下來!」芭芭拉非常激動,轉身問菲爾博士,「我說的對嗎?」
「沒錯,」菲爾博士輕聲說,「我們跟著他走。」
「換句話說,」菲爾博士聲如洪鐘地解釋,「一直等到血跡于了之後,手杖的兩截才被套回去。但劍鞘裏面還沽著血跡。你們對這一點有何看法?」
「我可以告訴你,」芭芭拉簡單地回答,「要是換了我,我也會這麼做。」芭芭拉的眼裡閃著痛苦和同情。「讓我說下去,我完全可以想象!
「這是她昨晚告訴邁爾斯·漢蒙德的。她說,當哈利·布魯克決定跟蹤布魯克先生離開家時,馬上抓起他的雨衣。」
「喂喂,」邁爾斯喊,「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史蒂芬·科提司。我妹妹的未婚夫!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讓我再重述一遍,荷渥·布魯克當時到底作何感受?他聽到好友芮高德的呼喊,知道矮胖的芮高德一定會儘快爬上塔頂。在這種尷尬的混亂中,布魯克還會出於本能譴責哈利嗎?家醜不可外揚,他當然不會這麼做!相反的,他最後的希望就是息事寧人,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我的老天爺!沒有比這更梢的事了。
「他勉力完成後,把藏劍手杖從劍鞘里抽出來,拭去哈利留在握柄上的指紋——這就是為什麼上面只有他自己的指紋——把兩截手杖分別扔在地上。然後荷渥·布魯克就倒了。當那個發現他的孩子尖叫時,他還沒死;哈利和芮高德趕到時,他還剩最後一口氣。他死在哈利的懷中,可悲地緊抓著哈利,試圖讓哈利知道他謀殺read.99csw.com父親的證據都被湮滅了。
「鼓脹!
「這倒不難,」菲爾博士說。「你現在要親自跟他找他算賬嗎?」
「這個武器,」他說,「在布魯克先生被殺時,被發現在地下拆成兩截。劍身靠近受害者的腳,劍鞘則滾到胸牆邊。這兩截在命案發生幾天之後,都沒有被套在一起。警方將它們分開,照它們現場的樣子拿給專家檢驗。
「費伊如她所說,她事後到河裡游泳。她想要清涼一下,洗滌自己。她真的——真的愛下了哈利·布魯克。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容易確定自己感情是真是假……」芭芭拉甩甩頭,「不管怎麼樣!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是新生活的開始。
菲爾博士沉重地低下頭。
「費伊下午3點以前,帶著她的泳衣和毛巾離開這棟房子,沿著河堤往北溜達。布魯克太太在廚房裡和廚師說話。哈利·布魯克在二樓自己的房間里——他當時在寫信。我們從這封信里得知。」
芭芭拉不禁打寒顫,瞥了坐在床措聽得出神的邁爾斯一眼,並抑制自己不要說話。
「但我在塔樓門口碰到她的時候,她匆匆忙忙要跑。她之前做了什麼?」
「我們不會在雨衣上寫名字。雨衣的顏色大同小異,尺寸也差別不大。正如芮高德所說。我們知道哈利·布魯克的身高和體形跟他父親差不多。大部分英國人引以為傲的是,無論是什麼階級的人,他的雨衣再老再舊也不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下次你去餐廳吃飯時可以觀察一下,看到那一整排皺不拉嘰的掛在衣鉤上的外套,就不難了解我說的話。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要帶你們回到荷渥·布魯克在夏爾特爾被殺當天,致命的8月12日。
剛才芮高德教授站起來過,所以大家都以為他想站起來,但其實他並沒有動,芮高德教授豎起一根食指引起注意。
「布魯克先生幾乎還來不及說出他才剛知道的事。這時費伊在樓梯上聽到了整件事。
「女士,你敲到黃金了。」
「看這裏!」菲爾博士說。
「讓她痛苦的顯然除了她聽到的話,還有她親眼目睹的情景。
「那個老傢伙打算怎麼辦呢?他準備回家,當然,帶著他藏在公事包里那件染血的雨衣。絕不讓家醜外揚。我兒子意圖謀殺我!這是最糟的狀況。他準備要回家。然後……」
「芮高德教授,」菲爾博士說,「聽了之後,出於好意地追隨布魯克父子兩人一起來到塔樓。在塔樓的門口,他與費伊不期而遇。
菲爾博士邊說著,心不在焉地把煙草塞進海泡石煙斗里,手稿、照片和信件都還擱在膝蓋上,眼睛盯著天花板一角,昏昏欲睡。
菲爾博士說:「我來簡單向你們分析一下那天下午發生的種種。你們自己都看到了,當你們硬將芮高德教授和費伊的故事湊在一起時,就忽略了一些細節。
「被劍刺傷的傷口不大,但是極深。後來經過法醫的檢驗,我們知道,這會讓受害者以為自己其實傷得不重。荷渥·布魯克看到兒子面色慘白地傻站在那裡,還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事。這位父親對這一切會有什麼反應?要是你們認識布魯克這樣的人,就可以預料得到。
「不過,不是這麼簡單把它從旁邊推下去就行了。儘管夏爾特爾的警察以自殺結案的說法是,公事包不小心被他撞到,掉進河裡去。他無法直接丟進河裡的理由不難理解,公事包會浮在水面上。
「這位情緒激動的父親說了什麼?揚言要與哈利斷絕父子關係嗎?有可能。他發誓直到他死,哈利都將沒有機會看到巴黎,也別想學畫畫?有可能。他重述那些齷齪下流的勾當,關於哈利是怎麼漂亮地毀了一個深愛他的女孩的名聲?看來是這樣。
「這我可以告訴你,」芭芭拉不疾不徐地說。
「他在哈利桌上看到那封寫到一半的信。他起先瞄了一眼,忍不住又多瞄一次,愣住了;他索性把信拿起來從頭看到尾。他所有幸福快樂的日子剎那間全毀了。
芮高德以不悅又有點恐懼的姿勢拿起藏劍手杖read.99csw.com,朝房間中央扔過去。菲爾博士利落地一把接住。芭芭拉則視此舉為攻擊似的嚇得退後,靠在合起的門上。
「當我在讀這份手稿的時候,這個形容詞引起了我的注意。
「藏劍手杖裏面的血跡顯示,該物在被發現以前,劍身曾經被套入劍鞘內又被抽出來過!還有那隻鼓脹的公事包!哈利消失的雨衣!胸牆剝落的岩石!還有令人不解的指紋疑雲!
「諷刺吧?我是這麼想的。
「她,是個業餘的妓|女。他,則是個偽君子,也意外成為殺人犯。就把這些當做是彼此的瑕疵,各自好自為之吧,這世界永遠沒有所謂的對與錯。我——我不想讓你們聽起來覺得很可笑,但是你們可以感覺得到,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這樣。
「請繼續說下去,拜託!」當菲爾博士聲音漸漸低下去,芮高德教授彈手指催促。「接下來我完全不知道,他正準備要回家。然後呢——?」
「觀察什麼?」芭芭拉問,「菲爾博士,是誰殺了布魯克先生?」
「芮高德教授,」菲爾博士用明朗的聲音說,「你可以為我們指認中間這位年輕人嗎?」
屋外遠處傳來的雷聲震動了窗框,也把他們嚇了一跳。潮濕的6月里,又要開始下雨了。
「此時哈利顯然沒有穿雨衣——『哈利沒有戴帽子也沒有穿外套』,據芮高德的描述他當時只穿著燈芯絨西裝。藏劍手杖的劍身完好如初地旋進劍鞘里,靠在塔樓胸牆上,那隻公事包變得鼓脹。
「費伊·瑟彤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悄悄下樓溜走。她在入口處遇見芮高德后,便匆匆逃開。芮高德聽到塔頂傳來的聲音。將頭探進塔里,對他們大喊。
「接下來,一場別具象徵意義的暴風雨打破了寂靜。8月12日這天,有人刺殺了布魯克先生。我來告訴你們那人是怎麼辦到的。」
菲爾博士揮手要他安靜。
面對菲爾博士的芭芭拉忽然轉身:「你說什麼?」
「是的,」邁爾斯回答,喉嚨緊繃著,「但是他帶著他的雨衣有什麼不對勁嗎?畢竟,那天不是下著毛毛雨嗎?」
「是的,」菲爾博士說。
「指認他?」
「面無血色的兒子結結巴巴地說:『但是,爸——!』父親則不顯露一絲表情冷冷地說:『這是最後一次,你可以讓我用自己的方式處理這件事嗎?』就這樣,然後突然說:『能否麻煩你先把我兒子帶走,直到我按照自己的意思把事情處理完畢?隨便哪裡都行!』然後父親就轉身過去。
「寫給吉米·摩爾的信里詳述了哈利抹黑費伊·瑟彤的全盤計劃。匿名信,捏造的醜聞,吸血鬼的騙局,這些都出自於他的兒子哈利之手。他最寵愛的人,他以為最純樸無知的兒子,竟然不惜用齷齪下流的手段矇騙父親以達到目的。
「他發現自己辦不到,」菲爾博士簡單地說,「荷渥·布魯克知道自己要倒下去了。他懷疑自己命在垂危。
邁爾斯飛快轉身。
「她沿著河堤從北邊散步回來,正如她告訴我們的,那時3點半。她並沒有去游泳,游泳裝備還掛在手臂上。她步入塔內。卻聽到從塔頂傳來爭吵的聲音。她穿著白色皮網涼鞋悄悄上樓。
菲爾博士贊同地說:「咚咚,你也敲到黃金了。」
「你記得這段話嗎?」
芮高德教授得意洋洋地繼續說:「公事包里有用來增加重量的石頭,曾被布魯克穿在身上,卻是哈利的沾血雨衣。這些都是呈堂證供。都可以證明事情真相,」他停下來想著,「然而費伊並沒有拿此當做證據。」
「芮高德在塔頂找到他們父子二人,雙雙面色慘白情緒激動。布魯克先生要哈利同意,他想用自己的方式——不管是什麼——來處理這件事,哈利似乎還在一旁苦苦哀求。布魯克先生堅待要芮高德把哈利帶走。
「根據芮高德的說法,上面的聲音馬上停下來。沒錯,他們不吵了!
「我不如芮高德那樣能言善道。他可以用準確的措辭向你們描述那棟稱之為優景園的豪宅,蜿蜒曲折的河流,還有聳立在陰森樹林之中的亨利四世之塔,雷聲九九藏書隆隆卻遲遲不見落雨的熱天。而事實上,這些他都說過了,」菲爾博士敲敲那又疊手稿,「不過,我想讓你們對優景園那個小圈圈裡的人有一些的了解。
非爾博士忽然扯開嗓門。
「他非常肯定自己沒有辦法踏下離地40呎高的迴旋梯,他可能會摔下去。他會穿著哈利的雨衣倒在這裏不省人事,而他自己血跡斑斑的雨衣卻藏在公事包里。到時候人們就知道這是該死的哈利所為。
菲爾博士龐大的身軀因這些話僵硬起來,他把藏劍手杖的兩截合而為一,輕輕擱在地上。
「但是這時——不!時間點不同。我們調整一下。這時她身心都沉浸在戀愛中,相信應該會有好結果。這樣一來,她到法國當荷渥·布魯克的秘書之後,就沒有人會說任何對她不利的話了。
「她潛下水拿到公事包。她離開河裡的時候帶著它一起走。費伊當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直到後來,該發生的都發生了……」芭芭拉遲疑了一會兒。「我們來這裏的途中,邁爾斯·漢蒙德告訴我她的故事,我認為她對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毫不知情,直到……」
「荷渥·布魯克提著裝了錢的公事包,從里昂信用銀行回到優景園的時候,大約是下午3點左右。整個謀殺事件從這時開始進行,我們可以從這裏說起。當時這戶人家的其他成員在哪裡?
一邊站著海德雷,抓著一個人的手腕,另一邊是一個制服警員。中間是……
「他硬撐著把公事包里的雨衣拿出來穿上。哈利的雨衣現在已沾滿了血跡,他將之塞進公事包里。他得想辦法把這個公事包處理掉。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扔到下面的河裡。
菲爾博士舉起信。
「你們猜他怎麼做。他馬上脫下自己的雨衣,捲起來塞進公事包里,綁上系帶。他把劍身插回劍鞘內(這就是為什麼劍鞘里會有血跡),把手杖旋緊,重新擺回牆邊。他穿上哈利的雨衣。芮高德這時已經爬到階梯最頂層,荷渥·布魯克也已經準備好掩飾這樁家醜。
「費伊·瑟彤站在昏暗的迴旋梯上猶豫著,她不僅聽到,並親眼目睹後來發生的事。她看到哈利和他的父親都穿著雨衣。當荷渥·布魯克用手比劃時,她看到黃木手杖靠在胸牆,公事包擱在地上。
「他還向我展示了那把邪惡的藏劍手杖,」菲爾博士朝對面的芮高德教授擠擠眼。「你有沒有——嗯哼——把那玩意兒帶來?」
她大聲說:「你說的不對!這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菲爾博士面色凝重地傾身向前。
「他父親想要保護他,」邁爾斯不齒地說,「就算當他彎身在將死的人面前,還可以裝腔作勢地問:『爹地,是誰乾的?』現在我們知道,費伊·瑟彤也在試圖保護他。」
邁爾斯說:「哈利這輩子總是能僥倖成功。不管那是他走狗運或與生俱來的好運,我不想去猜。這傢伙應該早被送上斷頭台的,要不就在惡魔島度此餘生。結果反倒是從來沒傷害過任何人的費伊·瑟彤替他背黑鍋……」他提高聲音。「我希望我6年前就認識哈利·布魯克這個人!我倒想親自找他算這筆賬!」
「你們——嗯哼——能體會嗎?
「費伊都聽見了。
「他自己雨衣後面刺穿的破洞開始被血滲濕。好的雨衣除了可以防外面的雨水淋進來,也避免裏面的血滲出來。如果他穿上哈利的雨衣,把自己的處理掉,就可以遮住背後流血的傷口……
「所以哈利·布魯克這次又僥倖成功了?」邁爾斯說。
這時房間里只聽到菲爾博士喘息的聲音。幾滴雨水飛濺在窗戶了上。
芭芭拉的聲音低下去。她突然隱隱地害怕起來,像是懷疑自己的想像力是否已經把她帶到太遠的地方。菲爾博士睜大眼睛、噴著鼻息,興緻勃勃地傾身聽她說。
一陣挾雨勢而來的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得五斗柜上的吊燈搖晃,關上的門外走廊下傳來鈍重的腳步聲。門把輕輕一扭就開了,但仍有幾隻手狂亂地與之搏鬥。門豁然大開,彈到牆上。三個人東倒西歪擰扭成一團衝進來,踢到錫盒,差點站不穩read.99csw.com腳步。
「這個男人太愛他的兒子了。他在同一天下午被兩件事情嚇得渾渾噩眼。他認為這孩子的確犯了大錯。但他又不忍見哈利——這個愚蠢的、被寵壞的哈利——惹禍上身。所以他得動些手腳,做些什麼讓別人以為他是在哈利離開后才被殺的。
「噢!」菲爾博士激動地點頭表示同意,「的確沒有發生過。這有利於我們串連所有的細節。費伊一定已經知道自己無法和任何人結婚——本著她內心的真誠善良——除非她打算在3個月內毀了這個婚姻,因為她……先不說這個。
「當時公事包已經跟荷渥·布魯克在里昂信用銀行前秀給芮高德教授看的不太一樣。裏面——我引用芮高德的話——四小捆紙鈔。其他什麼都沒有!但是現在,芮高德帶著哈利離開,留下布魯克先生一個人在塔樓上,公事包里塞了別的東西……」
「他的聲音很冷,冷到寒心。你一定感覺到了,親愛的芮高德,你說哈利如泄了氣的皮球般,垂頭喪氣地跟著你走下樓。後來在樹林里,哈利陰鬱閃爍的眼睛,其實是在想那個老傢伙打算怎麼辦?
「時間是?」
「所以,我們的朋友芮高德做夢也沒想到,他在兩個不同時間看到的布魯克先生,其實是穿著兩件不同的雨衣。而且他斷氣時穿的是自已的雨衣,所以沒有人會懷疑。沒有人會注意到,除了費伊·瑟彤。」
「等等!」芮高德教授說。
他舉起黃木藏劍手杖。
「我想,當時父親對兒子吼道:『把你的雨衣給我!』我敢說,他很自然就這麼做。
「沒錯,正是那時候刺的。」
芭芭拉說:「是布魯克先生在看了哈利的信之後走出房子。他慢慢朝塔樓走去。試著了解他兒子所做的一切。在腦中思忖著他該怎麼做。」
「布魯克先生上樓到哈利房間,不久後下樓。現在我們發現布魯克先生的行為舉止產生了有趣的轉變。他不如之前那麼氣急敗壞。我們可以從當時布魯克太太描述他下樓以後的舉止得知:『他看起來好可憐,一下老了好多,行動遲緩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就像身患重病。』他上樓到哈利房間去的時候,到底發現了什麼?
芭芭拉、邁爾斯和芮高德教授都一語不發,這段足以從1默數到10的時間里,沒有人吭聲。邁爾斯慢慢站起來。漸漸靈活起來。漸漸回神……
突然一陣雷聲爆裂,斷續的餘音傳到屋頂上,震得房裡隆隆作響。坐在窗邊的菲爾博士被灑落的雨滴濺到,他手裡握著未點著的煙斗,表情怪異。
「老兄,」菲爾博士說,「誠如你所說,你對有形的線索並沒有太大興趣,這就是為什麼當你寫下這個案子時,疏於觀察……」
菲爾博士看著邁爾斯。
「昨天早晨,」菲爾博士放下盛滿煙草的煙斗,拿起那疊手稿在手上掂了掂。「我的好友芮高德跟我描述了這個案子。待會兒我要是引述什麼讓兩位覺得耳熟的話,都是因為芮高德在講述這件事時用過同樣的字眼。
「上帝讓他的靈魂得到安息,」菲爾博士說,緩緩以手蓋住眼睛。
「現在。我們要提到一個芮高德和警察官方報告上都沒有提到的重要關鍵。沒有人認為這是重要的,惟一提到這一點的人是費伊·瑟彤,雖然事情發生時她不在場,對此也毫不知情,除非有別的理由她才會知道。
「當時的場面一定嚴重失控。父親說完話之後突然轉身,背對著哈利,和他後來的姿勢一樣。哈利看到自己的計劃全毀,只想到這輩子沒有好日子可過了。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就像個負氣的孩子,他奪過那把藏劍手杖,將劍身從劍鞘中旋開。刺進他父親的背。」
「塔頂這段緊張驚險的場景,跟我們想的完全不一樣!
「面朝河的設槍眼的胸牆已經有一些松落岩石的碎片,很容易就可以扳下來放進公事包,重新綁好系帶。夠重的公事包就會沉到河底。
「你懷疑我的論點嗎?」菲爾博士問。「但我今天稍早之前向你做了簡單的解析時,你並沒有懷疑。」
「為什麼你會說當然沒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