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趕屍大會
第六章 天坑鼓人獸混戰
「我們一家人來這裏還只有半個月時間，金子是淘了些，但是比起別人差遠了，畢竟是新手嘛。不過比呆在家裡種地要好多了。我們已經淘了三錢粗金了，也可以賣不少錢了。」男子露出一副滿意的神色。
田古道堅持要打出「天祿旗」，說是如果半路上有生意，可以順便接了。
「秀才，你絕對可以中舉，我看你臉色不錯，印堂發亮，最近順風順水的，不是剛奪了梵咒天杖嗎，鄉試一定也能通過……」田古道給我打氣。
我五叔祖冷叄肆當年就是不願意賄賂考官才終生未中功名。我也絕對不會投機取巧，得靠自己的真本事取得功名。
田古道在一旁見了，挨過來在我耳邊輕輕說：「秀才，沒關係的，你忘記師傅教過我們易容術啦？到時再易容也不遲！」
大家彼此沉默，沒有說話。
姬三娘將那東西塞給我，我接過一看，原來是可以在考場作弊用的夾帶。這件夾帶為白絹所制，長約六尺，寬尺余，文字若米粒，寫得密密麻麻但又清晰可辨，共計有十萬字之多，內容均為《四書》《五經》等科目內容。為能作弊及時找到所需的內容，夾帶上做了不少暗記，整個內容均用文字編號。夾帶的白絹細軟，一揉成團，便於攜帶。
馬童生生前應該是知道朝廷的科舉革新的，卻不見他的策題新文本，我心裏有些奇怪。
這些時日，我們與鬼崽妖都在一起度過，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生死相依，早已彼此融入對方的靈魂，已經是難以割捨的一對好兄弟。此時，分手在即，三人都很是不舍。
老者一聽，很是高興，熱情邀我同行。我因還要去洪江趕屍，便婉言謝辭。
雖然山脈水系發達，但是落差巨大，船隻難以通行，所以，趕屍不能走水路，只能翻山越嶺，加上山巒起伏，坡急路陡，屍體難以操縱，一般的趕屍人是不願意接這種活計的。
「我們私下交易，金頭不會知道，我們出的價錢比他高兩成如何？我們這些銀子太沉了，佔地方不說，主要難背，走路不方便。」田古道誘惑對方。
來到徐記，徐老闆出來迎了，引我們入內，寒暄幾句，扯起正事。
姬三娘沒想到她的一番好意，卻換來我的一番指責，有些不快，支吾幾聲，怏怏而去。
看到我狐疑的眼神，老書生繼續說：「我之所以會試屢屢落榜，是因為我的弟弟。我們兄弟倆，自幼聰穎，都會讀書，鄉鄰都很羡慕，說我們李家祖墳顯靈，連私塾先生也說我們兄弟倆一定會考取功名。可是，沒多久我們家道中落，家裡一貧如洗，再也供不起我們讀書了。但是，我母親想盡千方百計，東借西湊，只能供一個人念學。可我和我弟弟都想念學，這時，父母非常為難，都是自己的骨肉，且念學天分都很高。眼看科考的時間到了，我與弟弟都很想參加，父母卻左右為難。於是，我動了點歪腦筋，在弟弟的飯菜里放了些巴豆，讓他拉肚子，人很快就瘦了一圈，身子快垮了。見到這種狀況，父母就讓我去參加科考了，果然第一次參加鄉試就中了舉人。此後，我參加過幾次會試，卻總是出狀況。」
「那是有人在放炮，開山打洞！」男子見我們疑惑，便解釋道，「不過我們一般不放炮，選擇手工挖洞，放炮進度是快很多，但是很不安全，容易造成山洞塌方。所以，這裏過不了幾天就有人死於非命，都是被山炮引發的塌方所掩埋，或是躲避不及，被山炮誤傷身亡……哎，我來之後，就已經死了四五個人了。來這裏淘金的外省人也很多，死了后，也回不去了，就在山邊挖了個坑，就地掩埋。你們看，下邊就有不少新墳。」
再往裡走，不時有人影晃動。
徐記桐油行是洪江最大的桐油商行，商行的徐老闆壟斷了洪江一帶的桐油生意。其他幾個做桐油生意的商鋪不服氣，便聯手與之抗衡，但仍不是他的對手，大家因此在生意場上結下了芥蒂，最後，那幾個商鋪結集一伙人，其中包括當地的流氓地痞，前往徐記桐油行滋事。
我們決定接了這趟活，雖然要趕屍去寶慶府，有些繞道，但是離鄉試開考還有數月，早得很，並無大礙。那夥計見我們應允，總算鬆了口氣，很是高興，便與田古道講好了酬勞。
老書生道：「我姓李，是本地人士，我自幼熟讀四書五經，自認為滿九_九_藏_書腹經綸，學富五車，哎，可就是每次會試卻總是……」
「你要是得了梵咒天杖，就得從此潔身自好，不得染指煙花，你願意嗎？」
我也很是納悶。
走出去大約三里地，天色已經黑下來。我們準備找水吃點乾糧，前面不遠處有一茅草棚子。
見我要赴長沙參加鄉試，田古道情緒有些低落，一向滔滔不絕的他，此刻也默默不語。
我聽后大感驚奇，這老者雖然年事已高，但身板硬朗，耳聰目明。尤其是他數十年如一日參加科考，居然永不言棄，真是奇人。我不由得對他油然而生敬意。
我推門而入，卻見兩個書生打扮的人在一邊品茗，一邊對弈。這兩人一老一少，看談吐好像是忘年交。
我們一起施法，念起聚魂咒，作法完畢，鬼崽妖取出硃砂調製好，田古道接過來將窟窿封住，然後用布條捆好，再貼上神符。
包裹里還有不少手抄本，大多是研習心得，以及各朝的童試、鄉試、會試、殿試的題目。
我打開一看，全部是一些書籍。
進得棚去，男子一邊拆開縫在夾襖裡層隱藏的口袋，掏出一個口子扎得緊緊的褐色布袋，布袋打開，露出一大一小兩砣土黃色糞干似的硬物，他小心翼翼地撥弄著紙團中的硬物說：「看，這就是金子，有兩錢多呢。」
經田古道一提醒，我情緒稍微好了一些。
洪江的繁華得益於水運，興于貿易，富在油號，是煙火萬家的巨鎮。以集散桐油、木材、白臘、鴉片而聞名。憑藉水運交通的便利，這裏成為大清國西南物資吞吐的樞紐。此處油號眾多，尤以桐油聞名，外省大都用的是這裏的桐油，洪江桐油能防白蟻，我們要去的徐記桐油行就是這個行當的龍頭老大。
我們扯開腳步，穿梭于山間，往寶慶府的方向而去。
「這個……這個……你以為我願意染指女人啊，還不是遵循師傅的偏方，保命要緊啊，罷了，這天杖不要也罷。」
「奶奶個泡菜，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白費了田小姐的一片苦心。哎，不知道我是否也中的是情愛蠱！」田古道突然情緒有些低落。
鬼崽妖聽田古道這麼一說，頓時眼睛放光，站起來竄到我的跟前，倚在我的大腿上。
看到包裹里馬童生自撰的八股文，有些還是很有見地與文採的，他一死，這些八股文也就失去了意義。其實，就算他在世，這些文章也沒有什麼價值了。早在光緒二十七年八月（1901），朝廷就已下詔改革科舉：鄉會二試，頭場試我國政治史事論五篇，二場試各國政治藝學策五道，三場試《四書》義二篇，《五經》義一篇。凡《四書》《五經》義，均不準用八股程式。
「第一次沒考上，可以第二次再來啊。」我說。
我很奇怪：「你們是鄉鄰？年齡相隔懸殊卻交情甚好！」
「嘭嘭嘭……嘭嘭嘭……」外面有人敲門。
可是，我歷來就對科場作弊深惡痛絕，又怎麼會去作弊呢！
鬼崽妖飛跑過去開門，是奪翠樓的老闆姬三娘。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田古道率先打破了沉默：「秀才，我知道讀書人去參加科考，都有書童伺候的。你此次去長沙府參加鄉試，也需要人照顧，我們就一起陪你去吧，鬼崽妖給你當書童，我負責你的飲食起居。這樣，你就可以全心投入鄉試。等你考取功名了，我們也臉上有光啊！」
「師兄，怕個鳥，我們有你的梵咒天杖，一般的鬼怪應該近不了身。」田古道回答。
「噓！我們不能獨自和別人兌換的。這裡有金頭管著呢，淘到的金子只能由他來收兌，如果被發現私自賣金子，就要被趕出這裏。」男子謹慎地說。
一個木篩，一個大盆子，這就是淘金者的常用工具。
這種專門用以科場作弊的夾帶，我以前聽同窗好友和先生說起過，一直無緣相見，今番親眼一見，算是開了眼界。聽說很多學子為了使自己能夠金榜題名，不惜冒險夾帶，有的人還花高價從別人手上購買書寫工整、隱密性強、攜帶方便、製作精緻的夾帶，可謂機關算盡。有的將夾帶藏在筆管、硯台里；有的將文章抄寫在布條上，然後塞入腰帶，系在腰裡；還有的抄寫在衣服的夾里上，或縫進衣服里；高明的則把夾條藏在特製的蠟燭里，或做在饅頭裡，抄襲時神不知鬼不覺……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九-九-藏-書
姬三娘邊說，邊神神秘秘地從懷裡掏出個東西來，回頭左顧右盼一陣，附在我耳邊悄悄地說：「我知道你就要去長沙府參加鄉試，特意給你準備了一件寶貝！」
既然如此，我也點頭答應了。
我聽說過因名字沒取好，而被皇帝刷掉狀元的。對於容貌之說，卻是第一次聽說，當下不免黯然。
第二天，我們啟程朝長沙府而去。
在船上，聽夥計說起馬童生的事情，一位老者嘆息不已。
洪江是一座繁華的商城。位於沅水與巫水的匯流處，青瓦粉牆，商鋪雲集。
臨行時，徐老闆囑夥計拿出一包東西，說是馬童生的心愛之物，平時物不離身。
於是，去影樓里又恢復了歡笑。
在那夥計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我們知道了事情的來由。
我聽了勃然大怒：「這點道德廉恥都沒有，還配做什麼讀書人。」
我們接著往前趕，辭別的時候，那男子提醒我們：「這段山林經常鬧鬼，我估計是那些外地來淘金的死者陰魂不散。你們自己注意一點，儘快走出這段林子，免得不測。」
「我剛才的故事還沒有說完。我弟弟因為失去科考的機會，從此鬱鬱不樂，後來不知道怎麼知道是我在他飯菜了放的巴豆，便在一個黃昏悲憤投河自盡了。」
望著對街她們租住過的房間，不由回想起當街對歌賽聯的情景，想起在奪翠樓比賽楹聯的情景，這一切，已經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坎上，揮之不去……
死者姓馬，徐記桐油行的主事掌柜，是徐老闆的遠房侄子，寶慶府武岡人氏，年逾五十，除了讀書，別無長處，是名老童生，考生員卻屢屢不中，連個秀才都不是。徐老闆甚是同情他，便安排他在自己的商行記賬管事，馬童生做事倒是很認真，為人也誠懇，深得徐老闆信任，便讓他主事商行。
田古道見了，連忙追了出去，向姬三娘道歉。
在坡下的一條小溪里，很多人在河溪里沖洗沙子。
在交談中，得知那鶴髮銀須的老者年過八旬，此次也是去長沙趕考，身邊三位年齡參差不一的男子是他的兒孫，特意護送他去參加鄉試。
送完這趟屍之後，我急著往裡耶趕，收拾一下行李和書籍，然後趕往長沙。
我心裏很希望田古道和鬼崽妖陪我一起，卻不想田古道因為我而荒廢了趕屍，耽誤了賺錢的機會。
徐老闆報官，那伙惡人也遭受報應。痛失主事的徐老闆悲痛不已，感念于馬童生的忠心耿耿，決定厚葬死者。原本打算花重金請人抬柩歸鄉，但洪江至武岡，中間有天險之稱的雪峰山隔阻，山高路陡，只好作罷，便決定請人將馬主事趕屍回歸故里。
鬼崽妖聽了，臉露天真的笑容，點頭不已，連忙將天祿屍字型大小旗塞到田古道手裡，然後將梵咒天杖扛在肩膀上，一溜煙往前面走了。
田古道掀開死者的壽衣，見其腰間有刀傷，一團烏黑的血跡附在表面。
「那敢情好！這等於是人家女方死皮賴上你啦，簡直是送貨上門啊！秀才，你真是命好，不覺就走了桃花運！」
包裹里的所有書籍，全部顯得破舊不堪，應是反覆翻磨所致，可以看出老童生平時讀書非常用功，只是如此付出，回報甚微，我不免替馬童生惋惜，感到痛心！
三、古之理財，與各國之預算決算有異同否？
聽了那夥計的介紹，我噓唏不已。
「老鄉，你來這裏多久了，淘到金子了嗎？」田古道對淘金表示出很濃的興趣。
於是，我將夾帶退還給姬三娘，義正詞嚴地謝絕了。
時間過得很快，我入行趕屍不覺已有一年多了，手頭賺夠了參加鄉試的盤纏與繳用。丙午科鄉試明年將在長沙府的湖南貢院舉行。我得準備動身，前往長沙府應試。
我們喊住他，打聽情況。
「嘭……」正在交談之際，突然不遠處的山際傳來一聲巨響。
臨行前，徐老闆囑咐夥計另取一包銀子，托我們捎給馬童生的家人，算是慰問撫恤。馬這些年來一心只讀聖賢書，很少顧及家人，家裡經常捉襟見肘，經濟並不寬裕。
趕屍人最擔心的事情，就是人死之後，身上有過多過大的外傷口，這樣容易導致滯留在死者身上的陽氣泄露。
「如果中了蠱，應該也是此蠱。王二丫與田小妹是主僕關係，不會搞出兩種蠱來吧？也許你沒有中蠱，因為施蠱女子不會同時下蠱；如果
九-九-藏-書只有田小妹一人會施蠱，她就不會同時對兩個男人施情愛蠱的。所以，我認為，你可能沒有中蠱。那王二丫嚇唬你，那是訛你的！」沒多久，便將太監仇沙以及其他六具屍體送到了目的地，交割完畢，往裡耶而去……
田古道點頭應了，很謹慎地將金子包了，揣進懷裡。
一、世局日變，任事需才，學堂、警察、交涉、工藝諸政，皆非不學之人所能懂理。將欲任以繁巨，必先擴其見聞，陶成之責，是在長官。顧各省設館課吏，多屬具文，上以誠求，下以偽應。宜籌良法，以振策之。
「什麼意外？」
為了爭取時間，我們即可趕屍動身。
田古道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說：「秀才，其實我並不是想要陪你去，主要是想去省府看看，見見世面。如果你中了舉人，我還想跟你去京城瞧瞧，也算不枉此生啊。」
「冷公子，這個寶貝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哦，前幾日有個準備去長沙趕鄉試的秀才郎來我們奪翠樓玩樂，大吃大喝了好幾天，最後卻發現身上的銀子被人盜了，只好重新回靖州老家取盤纏，便將此物押在我手上。據他自己說，是半年前從別人那裡定製的，花費了十兩銀子呢。」
話說那伙前來滋事的地痞流氓，進了徐記桐油行逢物便毀，逢人便打，然後揚長而去。主事的馬童生見一伙人要溜走，便上去死死攥住為首的惡人，要拉他去見官。那惡人很是惱火，拿出一把利刀，捅向馬童生，少頃，馬便氣絕身亡。
「為何總出狀況？」我很驚訝。
「人可以無傲氣，絕不可無傲骨！」這是我冷氏家族的祖訓。
我也陪著唏噓。從馬童生的身上，我看到了讀書人追求功名的勤奮，可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你弟弟怎麼啦？」
我拿起夾帶里裡外外審視了一番，發現這確實是個作弊的好東西，內容詳盡，夾帶方便，置於鞋底、腋下、腰間，或冒充手絹等，都是可以的。難怪有人願意出高價錢定製購買。
「這梵咒天杖到底有多大法力，我們還沒有見識過，還是小心為妙！」我提醒他。
「前面兩場考試，我都感覺很好，到第三場的時候，答得也是行雲流水。可臨近交卷的時候，旁邊的一盆墨水被打翻，將考卷全部抹黑了……這一次，又沒有考中！」
來到雪峰山腳下，我們就停止屍體快行術。因為快行起來的死屍速度太快，時間一長，我們體力跟不上，尤其在雪峰山這樣陡峭的山巒快行，體力更加不支。
「我們是從辰陽趕過來挖金子的，我們那裡來了很多老鄉，這裏的山內有黃金，只要捨得花力氣，還是有收成的，比起種田強了許多。如果運氣好，那就發財了，在這裏挖一年，就可以安逸地活一輩子。」那男子同我們搭腔。
怕趕著的死屍嚇著別人，我讓田古道在外面候著，自己上前去討水。
四、士習之邪正，視乎教育之得失。古者司徒修明禮教，以選士、俊士、造士為任官之法。漢重明經，復設孝廉賢良諸科，其時賈董之徒最稱淵茂。東漢之士以節義相高，論者或病其清議標榜，果定評歟。唐初文學最盛，中葉以後，干進者至有求知己與溫卷之名，隆替盛衰之故，試探其原……今欲使四海之內，邪慝不興，正學日著，其道何之從？
那男子狐疑地望了我們一陣，大約看我們不是什麼壞人，也不像訛人，便小心翼翼地將我們拉進自己搭住的棚子，並吩咐婦人望風。
雪峰山，因山頂長年積雪而得名。南起湖南、廣西邊境，與南嶺相接，尾翼傾伏于洞庭湖區。整個山脈綿亘六百余里，橫跨二百里，峰巒嶺脊高達四五百丈。是東西兩部不同自然景觀及沅江和資水之間的分水嶺。深山老林之中，時有林麝、華南虎、金錢豹等異獸出沒。
大約同是讀書人的緣故，我對馬童生的遭遇甚是同情，不但一輩子連個秀才也沒有考上，還遭此毒手，嗚呼哀哉！
我們隨他由沅水登船，南下直抵洪江。
回到里耶，回到去影樓，觸景生情，我又想起了田小妹。
雪峰山水系發達，沅江支流巫水、漵水、夷望溪，資水西源及其支流平溪、辰溪等均出自山地兩側。兩條幹流切過雪峰山體中北段，河道呈「之」字狀轉折，形成峽谷。
「你才在花下死呢，蕭閣老說此蠱無人可治，除非施蠱之人願意解rｅad.9９ｃsw•cｏｍ蠱。但是並無性命之憂，只是精神情緒被對方控制而已，對其忠貞不二。」
……
馬童生的遺體被安置在桐油行的後院，我與田古道查看屍體。
「啊！那女子投的是情愛蠱？！真是人在花下死，中蠱也風流！」田古道開始羡慕起我來。
此時，已是光緒三十一年（1905）初秋。
一個男子正從洞內挑土出來，洞邊一個婦人接過簍子，往前方的坡腳倒土。一個二三歲的娃兒坐在地上爬著，很悠閑地玩耍。
我自然巴不得，正好有機會向他打聽考場里的事情，我這是頭一次去長沙鄉試，對科場之事並不熟悉。談話很是投機，不覺兩人儼然已是忘年交。
為了不耽誤時間，我們即刻起屍而行。
老者知道我家道中落，趕屍賺取盤纏，很是感動，對我大為讚賞。囑我到了長沙后，一定要與他回合，兩人暢談一番。老者告之他叫鍾太書，並讓兒孫留下在長沙借宿的驛館。
「奶奶個泡菜，你說的有道理，幸好我沒有中蠱，否則就沒得玩了！」田古道剛才低落的情緒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秀才，你這回得了梵咒天杖，也算是趕屍界的通天人物了，我也跟著沾光。等你退出趕屍這個行當去趕考的時候，就將全身本領傳授於我，讓我在下一屆趕屍大會上也出出風頭，成為梵咒天杖的新主人如何？」
「是的，我第二次又去參加了會試，可是，又發生了意外。」
我們隨著那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之間山腰間，果然有不少新墳，有的胡亂地插著紙花幡旗，有的則就是一堆新土……而在這些墳堆的不遠處，分佈著不少山洞。
雪峰山山勢險要，群山起伏，一時半會是走不出去的，正因如此，平時人跡罕至。偶見人影，也多是商隊結伴而行。獨自一人一般不敢通行，因為山間猛獸出沒，同時有匪幫攔路搶劫，加上山路漫漫，瘴氣瀰漫，行走其間，有陰森恐懼之感。
待我們下船走出十餘步，聽得老者在船上呼喚，我們立即停下腳步，此時，老者的孫子下了船，快步跑到我跟前，將一張泛黃的紙塞給我。
一路疾速而行，不日即至里耶。
「可惜我還沒有考完科舉，男兒個人婚事可等閑視之，功名方為頭等大事！男女私情，等功成名就之後再作考慮。」
進入鏟子坪，就感覺林間陰風習習。我提醒田古道注意周邊動靜。
我們大致問了一下情況。他說自己是洪江徐記桐油行的夥計，受老闆委派，尋趕屍人移屍。
「我倒情願中了蠱，當然也要和你一樣中情愛蠱，這樣，我也可以走一把桃花運了。」
鬼崽妖知道我要離去，很是乖巧，也不像平時那樣蹦上竄下，蹲在地上默不作聲。
鬼崽妖則對我手裡的梵咒天杖很感興趣，搶過去撫摸玩弄不已，很是好奇，田古道見狀，說：「秀才，你現在在趕屍界也算是有聲望的人了，以後這天杖就由鬼崽妖給你背著，你就賜他為拄杖童子吧，哈哈……」
老者大概看出我的心思，便笑道：「功名對讀書人來說，是頭等大事，畢生所為，皆為此事，不可半途而廢。長沙縣監生余會來，就足足比我年長了二十歲，一直考到一百零四歲，道光二十年庚子科鄉試，仍沒有考中，最後被欽賜舉人。」
「第一次去京城參加會試，臨考前的晚上，我就感覺肚子不舒服。上了考場，卻拉起了痢疾，一天要上四五十次茅房，如此一折騰，我自然落選了。」李舉人口氣里透著遺憾。
「我們用銀子和你兌換一些金子如何？」田古道對男子說。
田古道如此自圓其說，真是用心良苦。
此時，船已抵達洪江，我與老者揮手辭別，並約定在長沙城再會面暢談。
田古道嘀咕著：「真是邪了門，之前這山林間寂靜得很，罕無人至，這地方人氣怎麼突然旺起來啦？！」
我們四處掃視，發現山體內被挖了很多山洞，山洞的旁邊架著茅草棚子。
展卷閱覽，其中有策題四道————
「到底出了什麼狀況啦？」我急忙問道。
從洪江出發，我們施展屍體快行術，不一會兒便抵達了雪峰山腳下。
我和田古道說了蠱毒的事。
「借你的吉言，但願如此。」
我很是納悶，死者年過五旬尚為童生，為何卻有著鄉試、會試與殿試的手抄題目。這些題目的後面答滿了秘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每篇文章由破題、承題、
read.99csw.com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落下或收結等部分組成，共有八股，每篇四五百字。從筆跡上看，有的應是馬某自己所撰，有的則是別人所填。
我們由里耶登船，過鳳灘，入酉水，至沅州，準備由沅水東上洞庭，然後再由岳州乘船去長沙。
況且，此次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相逢。想到此處，不由悲從中來。
老者言談甚是超然，讓我感悟頗深。我實言相告，我也是秀才，正準備赴長沙參加鄉試。
我接過一看，原來是一張本朝前屆科舉考試的題目的手抄本，那紙張已經損壞，應是主人經常撫摩所致。
人死之後，軀體內殘存的陽氣很重要，可以維持魂魄不脫離肉身。陽氣保存的時間越長，魂魄附在肉身的時間也就越長。魂魄不游散，趕屍就相對容易，一旦走散，就要花費很長時間作法聚魂。
田古道伸手去接。男子身子一閃，將金子收在一旁。田古道趕緊取出銀子，付給對方。
我施展屍體快行術，一聲吆喝，那七具屍體也腳下生風，疾步而行，田古道跟著後面，一路小跑，往來鳳方向奔去。
田古道看到死者身體上有一個很大的窟窿，眉頭一皺，連忙擺好法案。
「小老弟，恕我直言，你的容貌會影響你的功名仕途。」老者看到我被毀壞的臉部，便直接指出，「因為相貌，很多人就吃過虧。道光朝軍機大臣閻敬銘因體貌猥瑣曾被擯于考場外，最後只得繼續報考下一科的會試，不過總算祖墳灌氣，終歸錄了功名。按我大清科舉，舉人因會試三科不中，可以參加『大挑』入仕。參加挑選的舉人面孔方正，身體胖瘦高矮須適中而端直。老弟臉上有巨疤，只怕也有擔憂之處……」
男子掂量一番，終於將金子交給田古道：「你出去后別打開觀看，待走出十里地之後才可開包查看，否則被金頭髮現，我就慘啦！」
「我這遠房侄子，一輩子潛心考取功名，可每次總是名落孫山，可憐得很啊！而在落榜之後，他卻毫不灰心，堅持每屆參加童子試，場場都不落下，真是有毅力，可是蒼天負人啊……」徐老闆說起馬主事熱衷科舉，唏噓不已，發出陣陣感慨。
我向他們討水，兩書生卻盛情邀請我入座，其中年輕書生起身給我倒水，老書生則邀請我對弈。我也不推辭。
我們三人趕著馬童生的屍體，由北坡入山，幾經輾轉起落，來到一個叫鏟子坪的地方。
來到酉水與沅水的交匯處，登岸，準備換船去洞庭，卻見一男子氣喘噓噓，朝我們奔來。我們讓他稍稍歇一歇，待氣順了，才弄清楚，原來來人請我們去趕屍。
二、漢唐以來兵制，以今日情勢證之歟。
「你以為考功名這麼簡單啊！鄉試就分三場，一場要考三天，一共考九天。我要是能在此輪鄉試中考上舉人，也算是可以對得起我的五叔祖和列祖列宗啦。」我回答田古道，又像自言自語。
這娘們又來幹什麼？鼻子比狗還靈敏，我們前腳到家她後腳就到了：「冷公子，奴家知道你回來了，上次虧你提醒才解了圍，沒有影響奪翠樓的風水，今次特意來感謝你。」
姬三娘以為我是因為讀書人的清高，有些不好意思，便說：「冷公子，來我們奪翠樓玩的讀書人，很多都準備了這玩意，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再說了，倘若別人都準備了這類寶貝，只有你一人沒有攜帶，豈不吃大虧了，這可事關你一輩子的前程啊！」
「情愛蠱對你也未必就是好事，中了此蠱之後，你只會鍾情于施蠱的女子，別無二心，像你這樣的花花腸子，你會甘心弔死在一棵樹上嗎？」
兩人一邊對弈，一邊交談。那老書生介紹說自己是乾隆朝的舉人，年輕書生是乾隆朝的進士。
望著姬三娘的背影，我有些自責，不該如此埋汰人家的一番好意。
「都是我那弟弟搞的鬼！」
田古道見是考功名的題目，雖然不懂箇中奧妙，卻也很感興趣：「秀才，我說考功名只怕也是命中注定。這麼一張紙卷，就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前程，你不覺得有些草率，有些扯淡嗎？再說這麼多題目，一時半會怎麼答得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