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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誰為「土木堡慘案」負責

第十一章 誰為「土木堡慘案」負責

朱祁鎮的父親朱瞻基,同樣對土木堡之敗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對內方面,朱瞻基施行「仁政」,對諸多親貴的違法行為特別是土地兼并行為頗多姑息,不但造成後來牽制明王朝精力的流民起義,更令朱元璋時代確立的「軍屯」制大受破壞。宣德五年(公元1430年),監察御史陳祚就曾奏報說:「遼東邊地,軍田被侵已達三成。」宣德六年,兵科給事中楊亮又揭發諸多親貴「擅調邊軍為奴」的行為。宣德七年,河南巡撫李昌淇也上奏當地軍屯土地「多被勢家大戶侵佔,士兵無地卻苦於賦役」的慘狀。宣德八年,刑部右侍郎魏源揭發「宣府大同諸邊地,將官侵佔軍屯日甚,以至兵戶四散逃亡」。如此種種,明宣宗皆不了了之。「軍屯」沒有保證,軍隊戰鬥力當然被削弱。明宣宗的國防政策也非常保守,撤掉開平衛不說,還對眾邊將賦詩說「慎守只需師李牧,貪功何用學陳湯」。結果「李牧」沒學來,防線卻內縮嚴重。瓦剌也先殺太平、孛羅二首領,其族人多怨憤,數次到明廷哭訴,請求明王朝做主,楊士奇卻說「夷狄相攻,乃中國之利」。明王朝最終袖手旁觀,坐看了瓦剌的崛起。瓦剌正統十四年的南侵之禍,從此時就已註定。至於再說到土木堡之敗的「禍首」王振,明朝宦官掌握批閱奏摺大權的「司禮監」,恰是明宣宗在位時所設。
對待文臣集團,王振也是軟硬兼施。對「三楊」,王振起初禮敬有加,遇事皆恭敬不已,「三楊」漸漸對他放鬆警惕。趁此機會,王振廣泛結交文臣里的「中層幹部」,如左都御史王文、兵部侍郎徐希等人,對有「糾劾」大權的言官們更是百般拉攏,利用其搜羅朝廷重臣們的「不法證據」。他還利用文臣內部自身的鬥爭,在朝中御史以及六部侍郎、郎中里結交親信,最終從文臣集團中「釜底抽薪」,結成一個自己的關係網。這以後楊榮病逝,楊士奇因兒子的不法事遭到王振親信言官的彈劾,不得不「引咎辭職」,胡瀅也因「貪污」被下獄,剩下的張輔和楊浦年事已高,孤掌難鳴。正統六年(公元1441年),華蓋、謹身、奉天三大殿建成,朱祁鎮設宴慶賀,按規矩王振不得出席,私下裡發牢騷,朱祁鎮聞知后,連忙命人打開東華門大門,命王振入宮赴宴,王振到時,百官「羅拜朝賀」,至此大權初攬。次年張太皇太后病逝,王振命人私毀朱元璋立下的「不許宦官干政」的鐵牌,從此一手遮天。這以後,王振權勢滔天,曾指斥他專權的大臣于謙、鄺焚等人一度被下獄,侍講劉球被害死,曾彈劾過朱高熾的國子監祭酒李時逸,被王振用「荷校」(一種重百斤的大枷鎖)夾住當街示眾,險些橫死。此外他賣官鬻爵,在六部里安插親信,在「朝貢貿易」中收受瓦剌賄賂,並向外國使臣索賄,可謂作惡多端。
至八月一日,明軍終於抵達前線大同,此時先期派出的駙馬井源的部隊,已經被瓦剌消滅,瓦剌聞明軍大軍已到,已然後撤20里,企圖誘使明軍出塞追擊以全殲。根據蒙古國有關史料記載,此時是戰是撤,瓦剌內部意見也不統一,一來是此前瓦剌雖節節勝利,但全是野戰,于攻堅戰卻屢屢受挫。二來瓦剌三軍上下斬獲頗豐,士兵都有了歸鄉之心。何況自古游牧民族騷擾邊境,執行的都是「叼一口就跑」的戰略。此時不只瓦剌部將,就連也先的兩個弟弟孛羅帖木兒和伯顏帖木兒也主張儘快撤兵。也先最後的決定是,如果明朝大軍到達大同后並未出塞,而是原地布防,瓦剌大軍即北撤班師。
七月十七日,明英宗朱祁鎮親自統帥的「北征軍」出發了,因行前準備倉促,大軍出發僅5天就斷了糧,又逢下雨,從北京到宣府,再從宣府到大同,一路上饑寒交迫,不少明軍士兵凍餓而死,史載「殭屍滿路」。慘狀之下,隨行大臣不斷要求班師,皆https://read•99csw•com遭王振重罰,大軍行至宣府時,已經是「人情洶洶,聲息愈急」。士氣低落下,隨軍文臣紛紛上表,請求大軍回師,王振一怒之下,命兵部尚書鄺焚等人在草中罰跪。閣臣曹鼎率眾臣再勸,王振怒火更大,竟將眾臣編入「前鋒營」,意圖打仗的時候讓文臣當炮灰。這是行軍前期史料的記錄,大體都是說王振淫|威,可有幾個疑點卻素來被人忽略:大軍僅準備3天就出發,所需糧草和後勤全無準備,王振不知兵,但曾四征安南的重臣英國公張輔為何始終未見諫言。根據有關史料記載,在朱祁鎮登位后,張輔就被解除了權力,原本在朱瞻基時代掛職的「大都督」一職也被解除,只是在國家有戰事時招來商議。此時這位年近古稀的老將,早已是「遇事僅唯唯矣」。臨行之前,他托子女安排了後事,甚至擺好了靈堂,可見早有預料。另一位大臣,兵部尚書鄺焚的表現也並非全是「剛直」。明朝從北京到宣府一路,有7個大型糧倉,儲備著明朝的「作戰軍糧」,這7個大型糧倉皆是由兵部直接調度,但是在北伐期間,7個糧倉居然沒有一顆糧食增援「缺糧」的北征軍,而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土木堡慘案后,代理兵部尚書于謙僅用6天時間,便將7個糧倉里所有糧食盡數運至京城,效率之反差耐人尋味。而且,隨軍出征的文武官員,可謂精英薈萃,但一路上,除了屢屢勸諫「回師」外,于作戰本身卻沒有提過任何「合理化建議」,王振之惱怒,一來是群臣的抗爭,二來,也是怒群臣的這種「非暴力不合作」。
瓦剌首領也先之前驕人的戰史,前文已經說過,可稱是打遍蒙古高原以及中亞無敵手。另外一個被人忽略的事情是:明朝北部面對的對手,不僅僅是瓦剌一部,而是瓦剌、韃靼、兀良哈三部聯合的「蒙古部落聯盟」,即使是在朱棣橫掃天下的時代,對蒙古部落也只是拉一支打一支,五次北征或打韃靼或打瓦剌,從未與整個蒙古部落作戰。此時明英宗君臣面對的也先,是明王朝自北元滅亡后最強大對手。從明朝方面來說,幾十年「天下承平」,軍隊戰鬥力退化不可避免,而且明王朝正進行著南平鄧茂七以及掃蕩麓川殘餘叛亂勢力的戰鬥,北方精銳大多被抽調,依託長城穩守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但七月十四日,明英宗突然宣布「親征」,僅經3天時間,七月十七日即率領號稱50萬的大軍向大同進發。消息傳來舉朝皆驚,吏部尚書王直率百官阻攔,遭明英宗呵斥,最終,這支帶著幾十萬大軍,和明王朝整個內閣以及六部大多數官員的「北伐軍」,走上了北征的不歸路。
說到這場戰爭的原因,許多史料都說是由於「明朝削減蒙古馬價,拒絕蒙古和親」,至於失敗的原因,也往往歸結到王振攛掇朱祁鎮擅自出兵上。其實,問題不是這麼簡單的。先說原因,瓦剌首領也先並非蒙古「黃金家族」出身,能夠征服韃靼並掌控蒙古三部,「反明復元」一直是其拉攏蒙古各部的招牌,之前對明王朝的「恭順」,以及絡繹不絕的「朝貢貿易」「馬市」,皆是政治上的「權宜之計」。在也先征服了韃靼部且常年出兵中亞地區「練兵」后,對明朝的戰爭,早已是箭在弦上,所謂「削減馬價」「不嫁公主」,只是為開戰找的借口而已。之所以會選在正統十四年動手,根據蒙古國有關史料記載,長年以來也先重金賄賂明朝在朝貢貿易中負責接待的「通事」,探聽明王朝的虛實,在得知明王朝主力精銳多南調福建和雲南后,終下了動兵的決心。至於失敗的原因,一個讓後來文臣們迴避不提的事情是:戰爭爆發以後,明王朝邊關重臣,諸如鎮守宣府的總兵楊洪,大同總督軍務宋英,西寧侯朱英,皆在奏章上建議明軍應以「防守反擊」為主,如楊洪在奏報上所說,read.99csw.com明軍應「依堅城憑硬弩火器,避敵鋒芒,以收挫敵之效」。但朝中文臣的看法截然相反,不只是和王振勾連一氣的「奸臣們」,就是內閣里曹鼎、張繼,吏部尚書王直,兵部尚書鄺焚、于謙,皆建議主動出擊,比如鄺焚的奏摺里建議朝廷「速派大軍征剿」。之後明廷也依其所議,先期派遣駙馬井源率領4萬明軍增援大同。文臣們和王振唯一的區別是:王振主張御駕親征,文臣們主張派能將進剿。「主動出擊」的戰術思路,大家並無分歧。
先看「大背景」:第一個要為土木堡之變「買單」的人,就是永樂皇帝朱棣。朱棣在位時,5次北征蒙古,沉重打擊韃靼、瓦剌諸部勢力,可謂武功赫赫。但在他最早起兵的「靖難之役」后,為酬謝兀良哈三衛的出兵相助,將原屬寧王的內蒙古興寧地區盡數劃撥給了兀良哈,不但使兀良哈三衛實力大增,漸成明朝邊患,更使明朝北部「九邊」頓失屏障。朱棣晚年的三次北征,雖沉重打擊了蒙古韃靼部,卻使一直與韃靼爭鋒的瓦剌部坐大,被明朝在蒙古草原上窮追了一輩子的韃靼「興寧王」阿魯台,沒死在明軍手中,最終被瓦剌擊斃,瓦剌也藉此成為蒙古高原實力最強的一支,其「發家」歷史,實拜朱棣所賜。此外,朱棣將遼東的谷王、韓王、遼王盡數內遷,留當地女真在遼東地區「自治」,結果至明英宗正統初年,遼東女真各部皆被瓦剌收復,成為其南下侵略的輔助力量。而得到興寧重地的兀良哈三衛,也不甘再聽命于明朝,反與瓦剌相互勾連。時人常以宦官王振為土木堡之敗的「禍首」,但宦官參政,也是從朱棣時代開始。

王振攛掇明英宗親征的原因,當然如史料普遍所說,是想「立功」,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此時王振雖然已經「專權」,但是朝中依然有很多「反對派」,比如兵部尚書鄺焚,侍郎于謙,吏部尚書王直,這些六部里的重要部門,都不是王振的「自己人」,借一場北征的勝利鞏固自己的權勢才是主要目的。明英宗朱祁鎮之所以同意北征,一面是他年僅23歲,年少氣盛且從小王振就帶他看「禁軍操練」,早就是一個軍事愛好者。此外作為一個剛過弱冠之年的皇帝,要壓服朝中老臣,也自然需要一場對外戰爭的勝利,於是和王振「不謀而合」。至於百官的態度,雖然極力反對,但當朱祁鎮下令「反對出征者論罪后」,除了鐵骨錚錚的于謙外,也大都緘默不語了。之後僅準備3天就出征,如此「犯軍事大忌」的行為,竟無人阻止,除了明哲保身外,也有輕視瓦剌的意思。比如徐有貞在「觀天象」后曾言「北征必敗」,遭到諸多大臣的嘲笑,御史王立右就曾笑他「危言聳聽」,可見在諸大臣心裏,雖反對北征,但對於勝利,大多數人是不懷疑的。
八月十五日白天,瓦剌大軍集結重兵,向斷水缺糧的明軍發動了總攻,出乎瓦剌意料的是,多日以來疲於奔命的明軍竟然爆發出了強大的戰鬥力,明軍結成軍陣,數次打退瓦剌的進攻。這時張輔終於說話了,他和鄺焚聯合建議,讓明軍集中主力衝出去。朱祁鎮和王振也被說動,正讓張輔擬定作戰計劃,瓦剌突然派使者來「議和」了,大學士曹鼎等人力主談判,經商定,瓦剌撤去對水源的包圍,允許明軍前去取水。饑渴難耐的明軍士兵紛紛離開陣地取水,這時候瓦剌大軍忽至,發動了突襲,一場猝不及防的攻擊后,幾十萬明軍徹底崩潰,大公公王振在亂軍中被踩死,隨軍文武大臣在踩踏中死傷殆盡,彈盡糧絕的朱祁鎮被瓦剌俘虜,這就是千古奇辱的「土木堡慘案」。值得一提的是,在明軍覆滅后,八月十六日,此前一直「持重」的宣府守將楊洪和居庸關守將羅通終於出兵,趁瓦剌撤退後「打掃戰場」,九-九-藏-書把戰場上遺棄的明軍武器盡數收進了自己的腰包。

明英宗9歲登基后在位的正統朝,歷來評價不高,個別歷史學家還把它看做「明王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而因後人對王振的種種抨擊,這14年更被許多人看作王振一手遮天,殘害忠良,朝政糜爛的「黑暗時代」。要了解真相,還需看王振本人:王振,河北蔚縣人,原是個不得志的教書先生,宣德年間主動報名入宮,進入「內書堂」,侍奉太子朱祁鎮讀書,憑「矬子拔將軍」(宮裡太監多不識字)的一身才學,很快被明宣宗任命為「東宮侍讀」,深得尚是孩童的朱祁鎮的敬重,平日對他的稱呼都是「王先生」。朱祁鎮即位后,王振被任命為「司禮監掌印太監」,正式成為宦官之首。但是在正統朝初期,他離「一手遮天」差很遠。
說了諸多壞事,也要說說王振做過的一些「好事」。首先,他勸朱祁鎮禁止內宮宦官出外採辦,即到地方上徵用物品,減免廣西、廣東、江西等地的「貢品」,這確實「減輕了人民負擔」。其次,在排除異己的同時,王振也大搞「反腐」,楊榮、楊士奇的諸多親信因為貪污,多被查辦。再者,他還曾於正統十年、十二年兩次在山東、河南清查土地,既增加了國家稅收,也讓諸多失去土地的農民重新安居樂業。在邊防問題上,王振曾主持「大赦」,赦免了許多因土地兼并而逃亡的官兵的罪過,允許他們回「老部隊」戴罪立功,使邊關重新召回了數萬老兵。正統九年(公元1444年),王振還命戶部撥出專款,幫助陝西、山西兩省因受災而賣兒女的百姓,贖回被賣子女。至於被王振陷害的「忠良」,雖有于謙、陳敬德、李時逸等忠直能臣,但也不乏王驥這樣的貪暴之徒。他所安插的「親信」,儘管有徐佑這樣不學無術的昏官,卻也有王文這樣善於整治貪污的能臣。而從人品上說,王振雖然狹隘,常因對方對自己「態度不好」就大肆報復,但有時候也「知羞」。國子監祭酒李時逸被王振戴重枷「罰站」,其學生石大用知道後上書王振,表示願替老師受罰,王振閱后自嘲「我還不如一娃娃」,隨即釋放李時逸。
偏偏明軍出乎瓦剌的意料,既未追擊更未固防,而是在到達后的第二天,八月二日即原路返回。原來王振到大同后,親眼看見大同外戰場上的屍骨,可謂慘不忍睹。接著又從大同鎮守太監郭敬處得知戰鬥過程,這位之前從未經歷戰陣的教書先生被徹底嚇破了膽。隨即勸說朱祁鎮班師,早就苦不堪言的群臣當然一呼百應。瓦剌得知后,起先懷疑明軍有意誘惑瓦剌深入圍殲,也先力排眾議,決定試探性尾隨追擊。從大同至宣府,再從宣府至北京,原本有明朝從朱元璋時代開始修築的上百個衛所,但是從朱瞻基開始,這些「緩衝地帶」早就被盡數裁撤,以至瓦剌可以「來去自由」。鎮守大同的郭登有眼光,先建議明軍從居庸關北返,又派騎兵騷擾瓦剌,起牽製作用,但終是杯水車薪,瓦剌大軍還是跟在了明軍後面。而除了大同之外,其他明朝邊鎮皆緊守城門,沒有人想到派兵出擊,牽制瓦剌追兵,以掩護明軍撤退。8天後明軍抵達宣府,瓦剌大軍也隨即追到,宣府總兵楊洪「持重」,並未派人阻擊瓦剌軍。成國公朱勇率部在兔毛嶺阻擊,雖全軍覆沒,但終為明軍贏得了3天寶貴的撤退時間,可王振卻想回老家蔚州擺擺威風,堅持讓明軍繞遠路去蔚州,走到半路又擔心明軍到蔚州會踩壞老家的莊稼,連忙又讓部隊「折返跑」回居庸關。就這樣一路「繞圈子」,明軍還是星夜兼程,於八月十四日中午抵達了懷來北面的土木堡,只要再堅持走一個時辰(兩個小時),明軍就可安然進入懷來城,這次來去匆匆的北征,也就可全身而退了。
但事與https://read•99csw•com願違,蒙古三路大軍,阿刺知院連克馬營堡和延慶,逼近宣府,宣府總兵楊洪兵力不足,只能憑城堅守。大同更慘,先派軍在貓兒庄(內蒙古察哈爾旗)阻擊瓦剌,幾乎全軍覆沒,明將吳浩戰死,接著大同總督軍務宋英率大軍與瓦剌戰于山西陽高,再次被擊敗,宋英戰死。大同軍之所以主動出擊,一是朝廷連發嚴旨,二是監軍太監郭敬的催促。唯獨遼東明軍爭氣,明將趙忠率軍在黑山設伏,大破「可汗」脫脫不花的韃靼軍,為明軍穩住了防線。
「歷史遺留問題」講完了,那麼做為「當事人」的明英宗,以及被看做「罪魁禍首」的大公公王振,又該負多大的責任?且讓我們從正統朝的朝局開始。

但意外又發生了,王振因為運載自己家產的十幾輛車子沒有到,堅持讓部隊停下來等,一等就是整整一下午。而瓦剌方面,伯顏帖木兒再次勸說也先停止追擊,因為明軍一旦撤入懷來,瓦剌不但毫無收穫,更有可能被明軍圍殲。也先起初也有撤退的念頭,可偵查騎兵報告,明軍在土木堡紮營了。也先狂喜之下,命令部隊火速前進,終於在八月十四日晚抵達土木堡,先佔領西邊河流切斷水源,把正在等候王公公家產的明軍徹底包圍。這過程里,兵部尚書鄺焚曾建議明軍火速前行,但內閣大學士曹鼎認為瓦剌軍還遠,不妨賣個人情給王公公,終陷入了瓦剌的包圍。
敗報傳來,京城上下一片慌亂,文武大臣痛心疾首。先是「戰」「和」之爭吵做一團,終在兵部代理尚書于謙的主持下,做出了整軍備戰的決定。八月十八日,監國的成王朱祁鈺召開「御前會議」。會議上眾大臣怒斥宦官亂政,當著朱祁鈺的面吵做一團,並在爭吵中爆發了群毆,當場毆死了王振的親信太監馬順。因眾怒難犯,朱祁鈺當場宣布王振罪狀,並將王振滿門抄斬。而之前因為「持重」導致朱祁鎮被俘的宣府總兵楊洪、居庸關總兵羅通、大同參將石亨,統統被赦免。九月,朱祁鈺正式登基,次年改年號為「景泰」,正在蒙古當囚徒的朱祁鎮被尊為太上皇。同時大規模的清算行動展開,諸多王振的親信宦官及黨羽紛紛落馬,全權負責北京防務的于謙整肅內部,調集重兵,安定人心,最終於十一月在北京保衛戰中擊退瓦剌。從此為「土木堡慘案」買單的罪過,也僅由王振及其黨羽們承擔了。
明英宗正統十四年(公元1449年)七月一日,蒙古瓦剌部首領,執掌蒙古三部大權的「太師」也先,率三路大軍悍然發動了對明王朝的戰爭,這場戰場與其說是「明朝與瓦剌的戰爭」,不如說是明王朝與「蒙古部落聯盟」的戰爭。瓦剌的南侵大軍共分三部,一部是由蒙古「傀儡可汗」脫脫不花率領,主要是被瓦剌征服的韃靼兵馬,東攻明朝遼東地區;一部由瓦剌「知院」阿刺率領,主要包括瓦剌軍一部以及兀良哈軍,南攻明朝軍事重鎮宣府;最精銳的一路是也先親自統領的中路軍,是集中了瓦剌部精銳的王牌,攻擊明朝的軍事重鎮大同。戰端一開,九邊重鎮自朱棣去世后20多年的「和平」被徹底打破,長城沿線烽火綿延,炮聲連天。
朱祁鎮即位時年僅9歲,朱瞻基臨終前為他留下了5位大臣,分別是英國公張輔,禮部尚書胡瀅,大學士楊榮、楊浦、楊士奇。而真正執掌「決定權」的,是明英宗的祖母張太皇太后。張太皇太后素稱「賢德」,國家大事信賴「三楊」等文臣,且為朱祁鎮每日安排「經宴」,即安排文臣每天給朱祁鎮講學,朱祁鎮年幼貪玩,自然受不了。此時,王振一面時常組織內宮衛隊操練檢閱,各種軍事表演讓朱祁鎮大飽眼福;一面又時常當著「三楊」的面勸解朱祁鎮不要「玩物喪志」,令久https://read.99csw.com歷宦海的老臣楊士奇也感嘆道「宦官中有此賢良,真乃幸事。」但「賢良」的王振卻暗中排斥異己,任命自己的親信紀廣為禁軍都督,掌握了禁軍軍權。張太皇太后聞訊,深感王振包藏禍心,殺心頓起。正統元年二月,張太皇太后當著朱祁鎮以及5位「輔政大臣」的面,宣召王振覲見,當場曆數王振誘引朱祁鎮「不學好」的種種罪過,要「賜死」王振,嚇得王振立刻癱瘓。生死時刻,曾稱王振「賢良」的楊士奇帶頭求情,朱祁鎮也下跪向祖母哭求,反覆哀求下張太皇太后心軟了,饒了王振的性命,但警告眾大臣「以後不可令他干擾國政」。經此一嚇,此後幾年,王振分外收斂。
王振的勢力也在這段時間「蒸蒸日上」,從張太皇太後面前撿了條命后,王振大為收斂,一度小心做人,張太皇太后對他仍舊頗為警惕,時常派人暗中監視他的不法行為,但得到的信息都是王振很「奉公守法」,從此也漸有好感。真正使張太皇太後轉變對王振的印象,是正統四年(公元1439年)的「毆死驛丞案」。福建按察使廖謨因小事打死驛丞,死者是閣臣楊浦的鄉里,廖謨是另一閣臣楊士奇的鄉里,楊浦堅持「殺人償命」,楊士奇卻堅持死者「罪有應得」。兩位輔政大臣在內閣當場反目,吵鬧到張太皇太后處,都是股肱大臣,張太皇太后也頗感為難。王振藉機建議說:償命太重,不處理也不行,不如把廖謨降職。此言正中太皇太後下懷,深感王振辦事「秉公無私」的張太皇太后從此對王振信任有加。此後,王振開始培養黨羽,把馬順、郭敬、陳官、唐童相繼安插在東廠、御馬監等要害部門,其侄兒王山、王林則成為錦衣衛指揮使,大明兩大「特務」組織皆在他掌握中。王振的專權也引起了「三楊」中最富智謀的楊榮的注意,他與楊士奇合議,相繼將曹鼎、馬愉等「門生」引入內閣,用以對抗王振勢力。
前線敗報頻傳,不但震撼了明廷,也牽出了一個在土木堡事變前,明王朝君臣們都未意識到的問題:以明王朝當時的軍事力量,是很難戰勝瓦剌的。
在明英宗統治的正統朝,「土木堡之變」堪稱是今人最耳熟能詳的大事件。明英宗正統十四年七月,瓦剌首領也先兵分三路,悍然發動了對明王朝的全面進攻。明英宗朱祁鎮僅經過3天準備,就率領號稱50萬的大軍北征,遭瓦剌軍合圍,被圍困在土木堡。八月十五日,瓦剌發動總攻,一舉擊破明朝大軍,俘虜明英宗朱祁鎮,成為明王朝立國以來的奇恥大辱。歷代以來,也多為後人所感慨哀嘆。論及罪責,也時常歸責為「王振擅權」「草率出征」,但如果細細審視從明朝宣德時代到正統時代20多年的政局變遷,便可見真相併非如此簡單。
在這幾年裡,明王朝也進行了種種「善舉」。正統元年(公元1436年)開始清查北方九邊將士的「缺額」,增加寧夏地區的軍力守備,次年又派刑部尚書魏源持「尚方寶劍」,清查宣府、大同兩大軍鎮的軍餉拖欠以及軍屯侵佔案件,斬殺十數名違紀軍官,還委任名將楊洪鎮守宣府,在通州等地設十三糧倉,儲備軍糧,停開湖廣、河南等地的「銀廠」,減輕當地百姓負擔,調3萬禁軍在京城周邊屯田。如此種種,皆是對永樂、宣德兩代諸多失誤的補救,對英宗被俘后的北京保衛戰也起到重要作用。此外,正統三年,五年,六年,明王朝還因災荒減免了山東、浙江、江西的賦稅,正統七年更建立了由戶部直接掌握的「太倉銀庫」,專門用以儲備國家行政運作的「專款」,「皇室開支」與「政府開支」就此分開。此舉被美國亞洲史專家羅斯墨菲讚歎為「皇室政治改革的創舉」。同時還修訂了朱元璋時期立下的「栓選法」,規定京城三品以上官員推舉言官,四品以及侍從言官推舉知縣,一時間「正人匯進」。明王朝的國勢,這段時期尚在蒸蒸日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