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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陳白沙與明朝「思想解放」

第十二章 陳白沙與明朝「思想解放」

同中國自漢以後的歷代封建王朝一樣,明王朝同樣把儒家思想作為「精神旗幟」,早在「爭天下」時期,朱元璋即廣納各方儒士,設「禮賢館」招攬文化英傑。明初著名文臣宋濂、劉伯溫,皆為當時儒家理學名臣。劉伯溫在向朱元璋論述「建國大業」時,提出了「以孔孟之書為經典,以程朱理學為註解」,程朱理學傳人、元朝理學大師許衡被「陪祀孔廟」。明太祖朱元璋一度欲認程朱理學宗師朱熹為「先祖」,雖「攀親戚」不成,但明王朝立國后,以「八股文」開科取士,考試內容「遵從聖人訓導,以程朱之解為準」,從此「非朱氏之言不尊」,從考試體制到答題方式皆嚴格規定,全國各地縣學、府學,乃至中央的國子監,更要「傳授聖人之教,但有私自妄議評論者,一律重懲之」。甚至朝臣奏報,也需「依八股體例行文,引聖人之教立論」,但有「違制」者,輕則丟官下獄,重責斬首甚至抄斬。至永樂皇帝朱棣在位的明永樂四年(公元1406年),文淵閣大學士解縉以程朱理學為標準,彙輯經傳、集注,編為《五經大全》《四書大全》《性理大全》,由朱棣「詔頒天下」,從此「合眾途於一軌,會萬理於一原」,正式奠定了朱明王朝建國的「主體思想」——程朱理學。
說起明朝的「思想」,這是明朝文化中令後人感到分外陌生的事物,傳統史學觀念里,明王朝尊崇程朱理學,開八股取士,嚴格劃定「考試範圍」和「答題思路」,字字句句都要從程朱理學中「引經據典」,甚至立國之初大興文字獄,實行高度恐怖的文化專制政策。然而「恐怖」「專制」之後,卻是明朝中後期新思潮的勃興,陽明心學欣欣向榮,晚明「三先生」振聾發聵,「西學東漸」紅紅火火,恰如台灣歷史學家蕭一山所說「專制的明王朝,締造了屬於中華民族自己的文藝復興時代」。而這「文藝復興」的先驅者,便是白沙先生陳獻章。

這段「文化專制」,後世史家褒貶不一,比如明朝正德年間名臣楊廷和就曾讚歎道「倘太祖(朱元璋)在位,豈容時下妖言禍國」?萬曆時期工部尚書朱衡稱讚朱元璋此舉「正人心,明綱常,天下從此大安」。說「天下大安」的確不假,在明初內憂外患,「物質文明」極度落後的「爛攤子」下,朱元璋的「高度專制」,著實起到了「團結全國人民」的作用。洪武、永樂時代「府庫充盈,官民皆富」的盛景,確與之大有關聯,但「消極影響」同樣流毒深遠。明初思想家方孝孺就曾抨擊道「因言論罪,人人自危,非盛世之相也」,明末思想家顧炎武更直言不諱,認為八股文「敗壞人才」「禁錮思想」,近代學者康有為更是「一棍子打死」,痛斥「我中華之保守衰敗,起於明初九_九_藏_書也」。而縱覽歷史,我們會發現,從朱元璋建立明朝至明宣德年間,半個多世紀里,明王朝雖有《永樂大典》《皇明祖訓》等「文化建設成果」,卻未有一位石破天驚的思想家,未有一部足可流芳百世的「文化作品」,引領詩詞潮流的,竟然是教條死板的「閣體詩」,足見「文化禁錮」之深。
陳獻章,字公甫,號石齋,又號碧玉老人,南海樵人,玉台居士等,因少年時隨祖父遷居廣東江門白沙鄉,因此別號「白沙先生」。對比同時代的「文化英傑」,「三原學派」掌門人王恕的進士出身,沉浮宦海30年;「茶陵詩派」的開創者李東陽,自小即是「神童」,后又科場高中,一度入主內閣,皆是當時天下的「風雲人物」;唯獨「白沙先生」陳獻章,雖也少年成名,身負奇才,21歲即考入國子監,但此後科場屢遭失敗,仕途無門,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個「白丁」。然而歷經歲月大浪淘沙,當同時代的「英傑」們紛紛隱沒入歷史的塵煙,「白沙先生」卻屹立不倒,在風雲變幻里終成「旗幟」。了解他的功業,還要從明王朝建國后的「精神文明建設」說起。
在「素質教育」的方式上,陳獻章也別出心裁。他一生著文甚少,不曾有一部專著,只有若干首詩和短文,被後人結集刊刻成《白沙子集》。尤其是詩文,陳獻章主張「詩引教,哲入詩」,其詩作廣采民歌俚語,行文通俗易懂,內在哲理含義卻悠遠無窮,先後做《戒色歌》《戒懶歌》《戒戲歌》,皆朗朗上口,不僅成為其學生的「座右銘」,在山野百姓中同樣廣為流傳。
明宣宗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陳獻章出生於廣東新會北都峰山下會村,相傳其出生時「啼聲嘹亮,日夜不絕,卻聞誦讀之聲,即止啼靜聽,諸鄉鄰大奇之」。雖是傳言,但陳獻章少時就博聞強記,3歲即能識字,5歲便能熟背《論語》,可稱是當地「神童」。7歲那年,陳獻章隨祖父舉家遷往廣東江門白沙鄉,故後人尊他為「白沙先生」,他所創立的學派,被稱為「江門學派」。
這樣的「死氣沉沉」中,新思想也在「悄悄萌芽」。即使在「主體思想」全面確立的永樂時代,重臣夏元吉率先提出「不因文殺人」,為安撫「靖難之役」后舉國知識分子的抵觸情緒,永樂皇帝朱棣採納其言,並補充入「祖訓」。而隨著經濟的發展和文化的全面復興,至明朝中葉,秉承理學思想卻帶有獨立觀點的思想家陸續出現,代表人物為薛瑄的「河東學派」和吳與弼的「崇仁學派」。先說薛瑄,字德溫,山西河津人,天順朝時一度入閣為相。他曾在朱熹講學的白鹿洞講學,核心思想只在一句話:「實理,皆在萬事萬物,聖人之言不過摹寫其理耳。」即中國儒家思想中有名的「唯物主義」思想,在當時影響深https://read.99csw•com遠,被稱為「北儒」。與之呼應的正是「南儒」吳與弼和他的「崇仁學派」。吳與弼,字子傅,江西臨川人,核心思想為「靜時涵養,動時省察」,雖承襲自朱熹的「存天理,滅人慾」,卻否定掉了其中的「滅」字。明英宗天順時代,這「南北兩大儒」皆退職還鄉,開壇授徒,成化至弘治朝諸多英傑都出自其門下,而吳與弼的門徒中,正有明王朝思想史的「旗幟」——陳獻章。
身為「神童」,陳獻章少年成名,史載他「年少敏警」,讀書「一覽成誦」。19歲那年,陳白沙參加廣東鄉試,一舉考取第九名。21歲那年,陳獻章赴京參加會試,卻只考取了「副進士」,只得入國子監繼續深造。比起命運相似的丘浚等人,陳獻章的運氣「背」得很,此後兩次參加會試,皆名落孫山。「閱卷」之時,主考蕭滋(即丘浚的恩公)認定陳獻章行文「不遵聖人之教,雖才思敏捷,卻必為離經叛道之徒」,大筆一揮將其「掃地出門」。3年後再考,副考陳循對陳獻章賞識不已,「贊其才思縝密,欲顯之」。但主考江淵惱陳獻章「行文狂妄」,再次將其「淘汰」。兩度受挫下,陳獻章決定離開國子監,遍訪天下名師,以「悟通聖人之道」。景泰七年(公元1456年),陳獻章南下臨川,被「南儒」吳與弼收入門下,成為「崇仁學派」的嫡傳弟子。這吳與弼在當時可稱「奇人」,少年時,他也是江西神童,6歲入學,7歲即「精於對句」,16歲「詩賦之名遠傳」,天生的「狀元苗子」。19歲那年偶讀到大儒朱熹所做的《河洛伊淵錄》,大為神往,從此立志以研習傳播理學思想為己任,竟「棄應試之學」,此後精心研讀理學經典,整整兩年足不出戶。21歲后歸鄉辦學,從此「四方來學者,誨教不斷」,開創「崇仁學派」。雖然「名滿天下」,但「教書匠」的日子確實清苦,中年以後,吳與弼家道中落,生活困頓,自述「貧病交攻」「舊債未去,新債又來」,窮日子里,吳與弼半耕半讀,更常在農活時與諸學生研讀學問,夜晚讀書燈油用盡,竟「燒薪為充,誦讀甚好」,如此「樂觀主義精神」,自然感染了他的弟子,其學生胡九韶就曾感嘆「唯先生遇患難仍能學習進益」。晚年的陳獻章也回憶說:「每遇艱難困苦,遂憶先生之安貧樂道,彌足刻骨銘心。」

說熟悉,是因為這是一個「八卦」比較多的時代,單是一部「唐伯虎點秋香」的鬧劇,幾百年來「三笑」到今天,依舊令世人意猶未盡。雖是子虛烏有,卻也見證了這個時代文化人物的群英薈萃:書畫有墨香悠遠的吳中四才子,散文有「文必秦漢」的李夢陽領銜的「前七子」,詩文有李東陽執牛耳的「茶陵詩派九*九*藏*書」,學術有王恕持鞭的「三原理學學派」,觀諸英傑萬象,可謂「群星燦爛」。但20世紀初葉,在半封建社會裡苦苦思索救國道路的中國早期資產階級仁人志士們,縱然政見不同,卻不約而同地給予這時代一個人以至高的推崇,維新派旗手梁啟超贊他「發揚志氣,與自然契合」。革命派領袖孫中山願「自詡為其五百年後私淑子弟」。大時代下,他是大家心有靈犀的旗幟。這個人,便是明朝中葉最偉大的思想家,中國儒家思想承前啟後的傑出人物——「白沙先生」陳獻章。
天順元年冬,陳獻章回到了家鄉——廣東省江門市白沙村,在其家鄉村莊的小廬山麓之南,修築了一座茅舍,取名「春陽台」,從此閉門謝客,以吳與弼「靜坐中養出端倪」的治學思路,和「一小學及大學,循序漸進」的學習方式,埋頭鑽研理學之「道」,這一「鑽」就是8年。8年間,陳獻章「謝絕交遊」「不事耕作」,連一日三餐都由家人從牆洞里送入,此後不僅「悟其師道」,學問更是大進。成化元年(公元1465年)春,「閉關」多年的陳獻章終「出關」,在春陽台開館設學,消息一出,四鄰州縣紛至沓來,一時間「門庭若市,嶺南才俊齊集求教」。之所以有這般「轟動效應」,一者陳獻章早年為「嶺南神童」,雖屢試不中,可在當時被認為是「蠻荒之地」的廣東地區,享有盛名,二來陳獻章師從吳與弼,乃南方儒家主流「崇仁學派」的嫡傳弟子,在文化尚不發達的廣東,自然具有「名人效應」。

明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年),經兩廣總督朱英舉薦,陳獻章又被成化皇帝朱見深徵召入京,朱見深命他去吏部「應試」,早已無心官場的陳獻章「託病推諉」,軟磨硬泡數日後,朱見深只得授他「翰林院檢討」的虛職,依舊歸鄉教書。明弘治十二年(公元1499年),72歲的陳獻章在家鄉溘然長逝,明孝宗朱祐樘尊其謚號為「文恭」。明萬曆二年(公元1574年),明王朝下詔在陳獻章家鄉江門建「白沙祠堂」,萬曆皇帝親筆題寫祠堂額聯,名為「崇正堂」,為明朝270年裡少有的官修祠堂。11年後,陳獻章更被詔准「從祀孔廟」,這位一生精研理學,素被斥以「毀謗聖人,離經叛道」的嶺南大儒,至此終成為「亞聖人」。
為捍衛「主題思想」,明王朝在文化上厲行專制。明初文化專制,不但有嚴格「體例限制」,連咬文嚼字也到「雞蛋挑骨頭」的地步。朱元璋在位30年,大興「文字獄」,北平趙伯寧有「垂子孫而作則」,朱元璋懷疑「則」通「賊」,殺!常州蔣鎮有「睿性生知」,朱元璋懷疑「生」通「僧」,殺!懷慶李睿有「遙瞻帝扉」,朱元璋懷疑「扉」通「非」,殺!與之類似九*九*藏*書的「文化案件」,僅明史記錄就有30餘起,皆血雨腥風。朱元璋甚至連「鄒國亞聖公孟子」也敢整肅。一日宋濂為朱元璋講《孟子》,讀到「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一段,朱元璋當場拍案大怒,喝斥道:「使此老在今日,寧得免乎?」隨即頒旨,刪去《孟子》一書中「違禁言論」共85處,剩餘175節,編成《孟子節文》,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發行全國作為「欽定教材」。次年,朱元璋又下詔書,大罵孟子言論「非臣子所宜言」,宣布罷免孟子在孔廟中的「配享地位」,將孟子牌位逐出孔廟,又明告群臣,凡有勸阻者,一律以「大不敬」論罪處死。煞費苦心,終建成了明王朝的「高度文化專制」。
身為吳與弼「嫡傳弟子」的陳獻章,開館講學別具一格,教學方法分5個單元:一,先靜坐,後讀書;二,多自學,少灌輸;三,勤思考,取精義;四,重疑問,求真知;五,詩引教,哲入詩。其治學思路,承襲了吳與弼「靜坐養性」的精髓,但重點,卻在「自學」「思考」「真知」3個環節。觀其治學語錄,「學貴知疑,小疑則小進,大疑則大進」一句,徹底打破了明朝立國以來對聖人的「迷信」。核心思想可概括為一句話:獨立思考,以心求道,可稱是明王朝特色的「素質教育」。
講過了明朝中葉錯綜複雜的官場權謀,刀光血影的金戈鐵馬,內外交困的步履維艱,除舊布新的嘔心瀝血,終於要講到一個既熟悉卻又陌生的環節——繁榮的文化。
對陳獻章,吳與弼一開始就大為賞識,陳獻章初入門下時,吳與弼即向眾門徒贊道:「汝等皆他日光耀我學之棟樑,唯公甫(陳獻章)必可自成一家。」雖如此,但陳獻章的「學習成績」卻慘淡。吳與弼治學嚴苛,要求學生「必先從事小學,以立根基,然後進乎大學」,即學習講究「循序漸進」。陳獻章素來「行文狂妄」,時常因「妄論」而遭呵斥。不過吳與弼「貧而樂」的生活方式,以及「靜心省察」的學習方法,皆讓陳獻章受益匪淺。吳與弼對陳獻章最重要的影響,恰如陳獻章後來寫給同門師兄胡九韶的信中所說:「初從吾師,本欲尋求得功名之法,然日久熏陶,終以傳道求解為己任。」此後的陳獻章,「金榜題名」不再是人生目標,「做學問」成為終身追求。天順元年(公元1457年),名滿天下的吳與弼經權臣石亨推薦,得明英宗朱祁鎮徵召,被任命為「左春坊左諭德」,無心仕途的吳與弼雖「應招」,此後卻屢次上表「辭職」,終在幾個月後「退休」回家。25年後,已是「大儒」的陳獻章,也重複了恩師相同的人生選擇。
「傳道」的同時,陳獻章如恩師吳與弼所預言,此時已「自成一家」,其核心思想正式確立——共分3個環節,一為「道」論,主張看待聖人之「道」時「貴有疑,九_九_藏_書疑則求知,求知則進」,即對前人文化思想要「批判的繼承」;二為「涵養論」,主張學習過程中「靜坐中反覆體味」,在學習過程中求「靜」,戒除功利浮躁,承襲自吳與弼「靜坐中養出端倪」的治學思想;其三為「自得論」,對比吳與弼「求解聖人之心」的治學目的,陳獻章主張「自得」,認為學習的目的是「受用」,且「一心有一得,萬心各不同」,即我們今天所說的「獨立思考精神」。恰是這條,顛覆了明王朝自立國以來「文化專制」的傳統,即使是百年後清王朝編修《四庫全書》時,對此同樣是「毀譽參半」。近現代國學大師錢穆也說:「陳白沙的獨立思考精神和懷疑精神,開創了明朝中後期思想解放的先河。」

雖在後世「毀譽參半」,但在當時,陳獻章卻「賢明遠播」,連遠在京城的成化皇帝朱見深也聞其大名。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經翰林院庶吉士刑讓推薦,38歲的陳獻章再次入京,于朝堂上當廷考核,做《此日不再得》一詩,滿座皆驚,朝中眾文臣皆讚嘆不已,爭相傳閱,刑讓贊他為「真儒再生」。雖然「技驚四座」,但陳白沙性情耿直,更兼思想「叛逆」,觸怒了以禮部侍郎尹昊為首的一批「舊儒」,僅在吏部授了個無品級的「秘書官」。4年後陳白沙再次參加會試,因主考是尹昊,再次名落孫山。對此,陳獻章早已「淡定」,只是「朗聲一笑」,此後再度歸鄉。之後幾十年,專心以講學傳道為己任,史載「四方學者紛紛來求弟子禮」,門下英傑輩出,僅做到過明朝中央級高官的「弟子」先後就有50多人,這個群英薈萃的學堂,即明朝理學的重要流派之一——江門學派。對於其「學術貢獻」,明末大儒黃宗羲曾讚歎說「我朝理學,至白沙而至精微」,南明大儒劉宗周評價陳白沙「獨開門戶,卓爾不凡」。至於在明朝中後期風靡一時的「陽明心學」,其實也與此淵源頗深。陽明心學高徒王鼎在論述兩者關係時曾說「我朝理學,開端還是白沙(陳獻章),至先師(王陽明)而成大明」。清朝歷史學家趙翼雖對陳獻章抨擊頗多,卻也承認:前朝(明朝)後期學派駁雜,實拜白沙先生(陳獻章)自得之論所賜。
天順元年,在入學「崇仁學派」僅1年後,陳獻章即拜別恩師,回到家鄉廣東江門繼續研讀學問。關於這段短暫的學習生涯,吳與弼臨道別時寄語道「汝好求甚解,然素獨行,唯修身養性,方能成大業」。多年後的陳獻章,在《答趙提學僉憲》一文中也承認,投身吳門的短短1年裡,他「尚未得其旨,未能悟其師道」,直到歸鄉后「靜坐久之,反覆體味,方見此心之體」。當代海外學者黎東方更評價道:投身吳與弼門下的短短1年時光,卻是陳獻章一生治學之路的重要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