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棺中無人

第二章 棺中無人

「等一下,我有兩個問題!」張七又打斷了女僕的話。
「你難道不知道在這引屍途中,不準對屍體動用法器?你居然還來貼符?」喻廣財的眼睛瞪得老大,嘴角還殘留著血漬,樣子有些猙獰。
爺爺跟在幾個家丁身後,看著他們手中抬著的那具被白布裹著的女屍,心裏變得七上八下的。此時的月亮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紗,看上去霧蒙蒙的。薄薄的月光鋪滿山間,在絨絨的樹梢和彎曲的田坎上,鍍上了一層銀色。
女僕走後,林子冷冰冰地提醒他:「有力氣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兒吧!」
「嗯,不只是這點,剛才那個小少爺也很奇怪。」曾銀貴說,「因為我覺得他的話並不像是假話,好像他的母親一直都在他身邊。」
「只能這樣了,事先不知道他會來,就將就著吧。」李偉說。
「要是那樣……」曾銀貴停下手裡的動作,一雙眼睛在腳下火光的映照下,非常嚇人。爺爺只聽見他幽幽地說,「要是那樣,就證明死者不願投胎轉世,定是死者有冤,這家人可就要小心了。」
喻廣財喝了一口茶,說:「沒什麼大的問題,只是根據李家老爺的說法,這李家少夫人是跟二少爺李少華一起去的天津,後來出意外死了,直到今天棺材才被運送回來,不過……今天正好是人死的第七天。」
容不得曾銀貴驚訝,李偉上前來,張七的話著實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急急地問道:「你剛才說什麼?看到了什麼東西從女屍腳底下滲出來?」
整件事情似乎越來越蹊蹺,大家都紛紛咋舌,低聲討論起來。難道這棺材中的女人真的如那個小少爺所說,並沒有死?
「聽見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爺爺說道。
「喻先生有話要說?」李少華問道。
曾銀貴將目光落到了爺爺身上,爺爺二話沒說就邁步上前,對曾銀貴說:「看什麼看吶,走吧!」
曾銀貴笑了笑,解釋道:「所謂詐屍,就是說人死了之後,屍體僵硬,詐屍,就是說人死之後,有一口氣憋在胸口,如果碰到貓或者老鼠之類的從身體上爬過,這口氣就會從胸口湧上來,就有可能造成詐屍。在通常情況下,詐屍其實也就是那麼動一動,或者從棺材里坐立起來,像這種自己打開棺材板還跳出來,還不曉得跳到啥子地方去了,依我看不太可能。」
在家丁的帶領下,幾人來到二少爺李少華臨時居住的房間。剛一進門,莫管家就迎了上來。看見女兒莫晚也跟在爺爺後面,他叮囑了一句:「你回房去,這裏沒你的事兒。」
爺爺拉著張七退到了一邊,在正房靠門邊的木凳子上坐了下來。那種木凳材質特別好,坐上去之後,只感覺屁股冰涼涼的。
喻廣財點點頭:「在東南方向。」
等李少華和盧美雲都下了葬穴,泥土在棺材上高高隆起。喻廣財對莫管家說:「現在你把這面銅鏡掛在你們大門前,每逢月半做一次簡單的超度,以後想必是不會有什麼怪事發生了。對了,還有就是你們李家二少奶奶生前住的房間,以後最好不要讓夫妻同住,五鬼位,大凶。」
喻廣財在那桌案前搗鼓了一陣,然後讓李偉拿出幾張教帕,將它們鋪展開來,塞在了棺材蓋的下面,叮囑道:「如果他們有幸能夠找回這死者的屍體,把屍體平放進去,取出這些教帕,將棺材蓋封住,應該不會再出現類似的狀況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們二少爺跟二少奶奶是為啥去的天津呢?」爺爺問完之後就後悔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連喻廣財都沒有多問,自己卻不分輕重地開了口。
曾銀貴最先開了口:「師傅,怎麼說?」
李懷恩一聽,一口大氣沒有喘過來,就劇烈咳嗽起來。在兩個兒子的安撫下,李懷恩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來,許久,他才緩過氣來:「真是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莫管家,你幫我查查是哪幾個負責運送屍體的?」
「這位是我們隊里這次的鼓手,他雖然跟著我們不久,可學得很快,他叫林子。」羅琪指著一旁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介紹了一番。
「那女僕呢?」
「媽的,我還以為我在做夢呢。」說著,曾銀貴就要翻身下床。
「啊?什麼什麼?什麼是靛藍晶?」張七探頭探腦地問道。
在幾人的討論中,這事兒變得越來越玄乎。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後來都住了口。爺爺注意到那個一直坐在角落裡的林子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半點兒鬆懈,好像在吃力地為這件事尋找答案。
「這情況跟那三個家丁差不多。」李偉推斷。
那個女僕笑了笑:「這叫海棠,以前二少奶奶活著的時候,最喜歡的花。」
喻廣財點了點頭說:「嗯,今天晚上,死者還魂。」
「奇怪?看你一臉的假模假相,你說你看到哪個村子里稍帶點姿色的姑娘不覺得奇怪?」羅琪跟他開著玩笑。
兩人拉好陣勢,李偉又從包里取出兩張黃色的靈符,上面貼著雞毛。他扭頭問道:「你們誰去把這符紙貼到李家後門的門框上?」
爺爺站在人群外,從莫管家焦急的臉上不難看出,這事兒一定非同小可。他順著家丁給喻廣財讓開的那條路,也跟了進去。

「你沒有挪動屋子裡的東西吧?」
莫管家看了李家老爺一眼,然後轉身對家丁說:「在這個節骨眼兒生病?你馬上帶我去看看他們。」
爺爺也是後來才知道,做喪禮本來就有不少的忌諱,當時沒有人會在這種事情上大費口舌,就好像在進門前,喻廣財叮囑他的也只有短短一句話:少說話多做事。
大家都沒有接話,把目光聚集到了羅琪的身上,只等著她嘴裏的故事。
「那給什麼?」爺爺又問。
「沒想到這事兒還真和柱子有關,多好的人呀。」其中一個家丁說道。
說完,這小男孩迅速轉過身去,拔腿朝著正房跑了進去,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好像後面真的有人在追他一般。跑到那正房的時候,他停下來看著那方桌上的供品,一時火起,竟順手將那桌子給掀翻了。
「快說快說!」爺爺倒是非常好奇。
喻廣財沒有再接話,他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揉著眼睛。他說:「不知道怎麼了,我的眼皮總在跳。」
柱子倒是不躲不閃,揚起了脖子,正想迎著那把刀撲上去。可就在他得意地要閉眼的時候,李少華卻被一旁的管家攔了下來。
莫管家在一旁冷笑了一聲,說:「看來真是這樣。」
爺爺顧不得跟他解釋太多,連忙拉著他順著人流朝著西面走。
這時,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喻廣財起身打開門來,只見莫管家站在門外。他俯身過去,在喻廣財的耳邊一陣耳語。喻廣財聽后,扭頭對房間里的幾人說:「也歇得差不多了,今晚是『頭七』,現在著手準備吧。」
「不過,這宅子的位置想必也是多年前就有的,跟這件事情應該沒有直接關係,那女屍從棺材中不翼而飛,這才真的奇怪。」爺爺呢喃了一句。
不多時,喻廣財臉頰上的汗珠都已浸出來。
講到關鍵之處,曾銀貴停了下來,一雙眼睛鼓得圓圓的,他問:「你猜怎麼著?」
「後來……我看他們三人都走了,我一個人留在那空蕩蕩的客房裡也很害怕,也就出去閑逛去了。估摸著他們三人差不多是時候回來了,我才往回走,可誰知……」說著,柱子就哭出了聲來,他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誰知,我一趕到,就看到他們三人都躺在地上,脖子上流著血,我趕緊跑到裡間去,只見那棺材蓋不知被誰打開了,裏面的屍體竟然不翼而飛了,而且,而且那口棺材里還蹲著一隻黑貓!」
正這樣想著,莫管家從長廊的方向邁了進來,他也坐到了那石凳上,一臉的憂慮。
「其實這事兒無須這麼複雜……」喻廣財正準備說什麼,卻被林子伸手攔了下來。
「哈哈哈哈,你們這是在幹嗎呢?」張七被兩人的樣子逗得直不起腰了。
「還有一種可能,這女人會不會真的沒死?」爺爺問道。
爺爺跑回隊伍中去,不解地問道:「趕路去哪兒?」
「腐爛了?」林子終於插上來一句話。
「哎,沒想到你跟峻之一副德行。」
那一瞬間,爺爺感覺整個身子都不聽使喚了。莫晚拉著他去哪兒,他就去哪兒,沒有半點兒遲疑。
那陣腳步聲又在爺爺的身邊動了起來,踩在一塊已經松落的石板上發出空空的聲響。根據聲音判斷那腳步聲的主人正朝著曾銀貴跨過去。
那女屍像是被這符紙定住了,手中的動作瞬間停止,「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你是不是很好奇?」曾銀貴問。
李偉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
另一個家丁接道:「我不相信柱子會無緣無故地做出這種事情來,害人害己,二少奶奶都死了,還不讓人安生啊?」
「哎呀,小子,你就收起你的臭脾氣吧。」張七跟在身後,用語重心長的語氣說,「你看看人家喻先生,做這行少說也有二三十年了,大家都敬重他,說明他有真本事,你還跟他較勁兒。」
到了山上,李偉跟爺爺解釋:「這個位置極好,可惜李家旁邊的祖先都沒有埋正位置,你看這旁邊的兩座山脊,彎彎扭扭,像扇子更像大象的雙耳。還有你腳下的山脊,一直蜿蜒到了江邊上,這就是大象鼻子。這金象庇佑,希望能讓李家其他人以後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我正準備找你說這件事情,剛才張七說,昨晚在山谷里,他看到女屍的腳底有黃色的液體流出,我在猜是不是……」
「一般屍體在每一個停留的地方都會出現一種喪氣,用羅盤或者神鏡可以找出那種喪氣,如果配以墨斗線,就能找到屍體的具體|位置。」李偉說道,「而且剛才在大門口搭線做的法,是確定那亡魂是否還在李家院子里,如果在,就要將門口封住,把她的魂魄困在那李家大宅里。不然在引屍過程中,很有可能會遇到一種情況,亡魂回身,那可就不得了了。」
李少華有些猶豫,在莫管家的身後掙扎了兩下,最後不解氣地放下了刀子。
兩人沿著那條大路一直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鐘,終於走到了山谷的一座大岩石下。曾銀貴放下手中的口袋說:「就從這裏開始吧。」
「那如果二七和三七魂魄都沒有回來的話怎麼辦?」爺爺追問。
柱子吸了口氣,偷偷瞄了李老爺一眼,說:「那天,我和他們三人快馬加鞭趕到天津,接到少奶奶的屍體之後就趕緊往回走,一天一夜我們都沒有休息,到鄭州我們才歇下。其實按照那個速度我們在第五天就可以趕到的,可都怪那老朱……他說咱們哥幾個難得來一次城裡,要在城裡風流快活一下。將二少奶奶的屍體安排在客棧之後,他們三人就去逛窯子了。」
「那是當然,等這事兒做完,我就拜他為師。」張七說著,露出一臉笑容,似乎沉浸在了喜悅之中。
「叫你們開棺,出了事我負責!」莫管家見家丁們站著不動,也有些急了。
李偉也點點頭,說:「這種有錢人家裡,出點兒這種事情也是正常。」
這莫管家低眉細想了一陣,抬起頭來說:「我知道,你也想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吧?既然我之前說過不會對你有所保留,我肯定是會做到的,待我安排好下葬事宜,回來就說給你聽。」
爺爺伸出手指了指門的方向,用唇語告訴他,門邊有人。可過了半天,也不見這曾銀貴有半點兒反應,他還在吧嗒著嘴巴。爺爺稍稍抬頭看了看他,只見他眼睛都還沒有睜開。
整理完了之後,三人就睡到了客房的右側,放下幔帳的時候,爺爺就鑽到了大床的另一邊。
「柱子害得他的妻子死而不安,又弄得他的兒子雙目失明,他還去看柱子?」爺爺很是不解。
李偉笑了一聲:「看來他們比我們來得還早。」
莫管家說:「小少爺對著那門口的空氣說,娘親,你終於來了,我這就跟你走。說完就邁著步子出了門,那木門在小少爺走後,又自行關上了。」
莫晚,多好聽的名字。爺爺這樣想著,正準備往下聽,可莫晚卻不講了。莫管家從長廊里出來,喊了一句:「小晚,你怎麼還在這裏呀?去溫習溫習昨天教你的字吧。」
「你說。」女僕柔聲說道。
「你好你好,我叫羅琪,是咱們這隊里哭喪的。」那個女人說。
「又是一樁怪事。」羅琪嘆了一句。
「你的意思,這脂粉不是入殮師做的?」李偉問。
還魂?爺爺的心裏「噌」一下亮了起來,昨天在老家院子里沒有見到這女鬼真身,看來今晚還是有機會的。
「二少爺,這真的不關我的事,我……」柱子的聲音哽咽起來。
「老爺,剛才我們正在給二少奶奶做法事,結果法事中途,喻先生髮現不對勁兒,咱們就開棺來看,結果……」莫管家躬身上前,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不用猜,這一定就是遠近聞名的地主李懷恩。
爺爺看了李偉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邁步上前。就在他快要靠近那床的時候,林子面前躺著的那人突然起身,像是發了狂一樣亂叫,還拚命掙扎著想要去咬林子。這林子看上去個頭不大,力氣卻非凡,一個擺手就將那人按回到了床上。
「你們看他的脖子。」林子說著,聲音異常生硬。
女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姓莫,叫莫晚。你們之前看到的莫管家是我的父親,父親來這李家已經有十八年之久,所以我也是在這李府里長大的。至於你說的第二個問題,這後面還有故事。」
莫晚叫住家丁,問道:「出什麼事了?」
「請問李府出了什麼事嗎?」李偉問道。
聽著曾銀貴的講述,爺爺在腦子裡描繪出一幅畫面來,在一條大路的兩邊,每隔三步就亮著一盞天燈,一直蜿蜒到看不到邊的山谷里。這時,一個白色的身影從那天燈隱去的地方緩緩走來,披頭散髮,越走越近……
爺爺想著剛才的事情,一直沒有睡意。他仔細地回想起剛才睡覺前的情形,他記得那門後面的門閂好像是被羅琪閂上的,那門外的人是如何做到開關自如的呢?
幾個人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可根據這情況,不難下出這樣的結論,一定又遇到什麼困難了。
「你怎麼了?」爺爺有些莫名其妙。

喻廣財看了林子一眼,只見林子朝他輕輕搖了搖頭。喻廣財也不好多說什麼,他笑了笑說:「我是想問,今天的法事是否還要繼續?」
「七天?」羅琪聽了瞪大了眼睛,「那這屍體恐怕早已經……」

這時,山谷里吹出來一陣陰風,吹在兩人的臉上。爺爺蹙緊了眉頭,不敢睜眼去看。只覺得那陰風將他吹得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這一幕自然又讓他回想起昨天晚上在自家院子里的遭遇。
「你當真?」李偉再次確認。
爺爺聽到這裏,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只見曾銀貴突然停了下來,爺爺迫不及待地追問:「那後來呢?後來呢?」
這時,李偉遞過去一把尖刀。喻廣財立起那刀,穩穩地將刀插|進了肥雞的脖子,頓時鮮血飛濺。趁著此時,喻廣財彎身下去,將雞脖子里噴濺出來的鮮血沿著地上白米畫出的圖案又走了一圈,完事兒之後,將那死雞扔到了一邊。
喻廣財對李偉說:「你們先等著,我跟著去去就來。」
「沒事兒了,師傅醒著呢。」說完,曾銀貴又倒了下去,沒過兩分鐘,他的鼾聲又響了起來。
李偉和林子從隨身帶來的包里取出一截一截的銅線,上面掛著銅錢和鈴鐺。兩人牽直了那線,在地上圍了一個奇怪的圖形,將前院的大門給攔住了。
喻廣財嘆了口氣:「看來咱們這次的喪樂隊派不上什麼用場了,全當捉鬼先生了。」
「可以了嗎?」喻廣財問道。
爺爺自知多說無益,只好乖乖地跟在曾銀貴身後,提著兩大口袋天燈往李府門外走。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連月亮都被頭頂烏黑的雲層擋住了臉,只在雲邊泛出微微光線。
曾銀貴為人豪爽,說道:「這小夥子還有點兒來頭,我還真有個哥叫曾金貴。」
李偉笑了笑,說:「這帕子是我用符紙在雞血里浸泡了七天七夜,上面的字元平常是看不出來,只有沾了邪氣才會顯現,專門用來避邪術,鎮棺材和墳頭的。」
「會不會出了什麼問題?」莫管家蹙眉問道。
「啊?」
曾銀貴笑他道:「你就這麼著急?」
「在西側怎麼了?」
柱子看了他一眼,不疾不緩地應了兩聲,然後才抬起了腳。
曾銀貴和羅琪朝爺爺圍過來,羅琪催道:「快說說,昨天晚上咋了?」
曾銀貴不解地問:「你是要從這裏開始插?」
「你怎麼了?」爺爺問道。
「哎呀,好傢夥,這種事情我還真是沒有遇到過,錯過了這一次都不曉得什麼時候再能碰上。」曾銀貴非常惋惜。
「管家,你倒是跟我們說說那小少爺的眼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張七又開始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見女僕不往下說了,張七又追問:「那後來怎麼樣了?」
「師傅難道還沒有看出這其中的蹊蹺?」林子問,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是不解。
莫晚欲言又止。
李偉也贊同地點點頭:「而且還在四個人看守的情況下。」
出了房門,只見整個李家院子都熱鬧起來。長廊里的家丁和僕人,紛紛朝著西面的側座趕去。
張七看得很是緊張,伸手拽住了爺爺的衣袖。
這時,莫管家領著兩個男人和一個小男孩鑽到人群中間來。在李偉的指示下,這三人都跪到了棺材前。爺爺之前見過那個小男孩,尤其記得他腰間的玉佩和惡狠狠的目光。他的樣子很是不服,無論莫管家怎麼哄他都不肯跪。之後,一旁的一個男子走過來瞪了他一眼,他才勉九-九-藏-書強跪了下去。看樣子,他就是李家的二少爺李少華。
聽完他的話,爺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曾銀貴一聽就有點兒慌了:「胡扯!你這話要是惹惱了這死者,只怕你脫不了爪爪(關係)!」
「那教帕有啥子作用?看那樣子蠻普通的嘛。」爺爺不解地問道。
「待會兒你們就知道了。」莫管家說著,轉身回去,「我去府里叫人,就麻煩你們在這兒稍等一下。」
喻廣財的土碗里不知什麼時候裝了半碗水,他一會用手指蘸蘸碗里的水四處洒洒,一會又舞著手中桃木劍,不停遊走。可當他走到那口紅木棺材前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他睜開眼來,眉頭緊鎖,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口棺材上。
隨著幾人抬著屍體,爺爺也跟著往回走。不知道為什麼,爺爺總是感覺那個叫柱子的家丁的口中一定有一段驚人的故事。
爺爺點了點頭,遠遠看見宅子門口坐著三人,兩男一女,左膀上都別著青紗。見喻廣財來了,三人紛紛起身相迎。
「這個有什麼嘛,大家都是一雙手,兩條腿,你也可以啊。」爺爺說著,雙手攀在了長廊的欄杆上。
此時,一個大夫提著藥箱從門外匆匆進來,他帶著兩個幫手,走到李少華的兒子面前,二話沒說就開始給他處理傷口。
爺爺當時也是跟在那幾人身後的,並沒有覺得那屍體身上有什麼古怪,想必張七是想故意說些稀奇古怪的情況來吸引曾銀貴。
爺爺有些疑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說夢話,還是真的聽到了怪聲。只見門邊沒有了反應,他才撐起身子,伸手在曾銀貴眼前晃了晃。
這次所有人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跟著柱子一起趕到了那個事發的院子。
曾銀貴的話音落了半天,只見羅琪沒有再往下接,而是埋頭喝起了悶茶。曾銀貴開始得意起來:「看你還知道點兒規矩。」
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爺爺好不容易咽下了胸中的悶氣,曾銀貴從廊口跨進來問道:「天黑了,林子、峻之,你們跟我一起去點燈不?」
「呵呵,不見得哈,我就從別個嘴巴里聽來這樣一種版本,他就真的看到了那污穢東西真實……形狀。」羅琪接過話茬子,最後兩個字像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脫口。
曾銀貴緩緩抬起手來,指著爺爺的身後說:「你……你身後!」
正在這時,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光線,從幾人的身後折射過來,一直穿過大門頭上的圍牆,也指向了東南方。
林子蹙起了眉頭,他咂吧了兩下嘴,說:「我也說不太清,就感覺這事兒有點兒不對勁,沒什麼憑據。」
不是說了不讓半夜出門的嗎?爺爺想了想,從幔帳後面輕輕地將眼睛湊了過去。爺爺的床正好在那木門的後面,他將下巴放在床沿上,眯起眼睛看向木門的方向。那扇木門的確被打開了,可是除了那白晃晃的月光之外,並沒有任何人進來,甚至,連門邊都沒有站人。
莫管家在跟女兒說話的時候,臉上的嚴厲之色少了許多,看上去很是親切。
張七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在那明晃晃的月光底下,爺爺看得很清楚,那銅線上似乎亮過了一道光線,一直劃到了東南方向的那個鈴鐺上。迎著那光線,鈴鐺像是被撞擊一般,發出「丁零」的脆響。
只見那個白影越來越近,她一走過那天燈,天燈上的燈火就微微顫動起來。
喻廣財讓林子幫忙,又在這山谷中搭出一個檯子來,左右兩邊都放著教帕,也用那墨斗線給圍了起來。
「啊?就這樣?」爺爺似乎有些失望。
「沒動。」
眾人進了屋子,分配好床位之後,各自進行了簡單的梳洗。李家的人也早早就進了各自的房間,看來是喻廣財的囑咐奏了效。
喻廣財上前仔細地查看了一番,問道:「我能否脫下二少爺身上的衣裝看看?」
在房間里休整了一陣,喻廣財也出門去了。走到門口他說:「我去找莫管家說說找穴位的事情。」
喻廣財也搖了搖頭。
張七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他這麼一來真的逗笑了曾銀貴。曾銀貴捂住肚子,大笑不止:「你還說你……說你不怕?」
莫管家聽了,也不好多說什麼。他補充了一句:「那就希望喻先生能夠儘力而為,幫我們找回二少奶奶的屍體。」
「關於入殮師其他的規矩我不太懂,可對死者起碼的尊重是要有的,如果是連脂粉都沒有抹勻的話,就不怕死者亡魂來找他麻煩?」喻廣財問道。
「說起這個陳猴子我都挺佩服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酒才這麼大胆,要是換了我,我可不敢。」曾銀貴說,「當時他上前之後,跟那人並排走在一起。你想啊,那窄窄的石板路,怎麼容得下兩個大男人並排行走呢,陳猴子就故意撞他。可對方也不說什麼,深一腳淺一腳的,一會兒踩在石板上,一會兒踩在旁邊的草叢裡。陳猴子見對方沒有反應,就問他,兄弟,你這是要往哪兒去呀?對方好像也沒有聽到,連頭都不回。陳猴子又問,你是不是這鎮上的人呀?對方依舊不動,埋著腦袋跟陳猴子並排走著,不快也不慢。這時候,陳猴子來氣了,大聲呵斥,你這污穢東西,竟然敢擋著本大爺的去路!對方一聽這聲音突然停了下來,陳猴子也停下來,雙手叉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誰知那人朝著陳猴子的方向緩緩轉身,直到與他正面相對。可他依舊是低著頭,整張臉都被黑色的斗笠擋住。陳猴子見他半天不動,伸手就一下掀翻了他的斗笠。」
喻廣財回身對著那墨斗線陣上的一方用木劍刺了一劍,驚得那綳直的線上的鈴鐺「零零」作響。末了,他收起劍,站在一旁動也不動。
爺爺跟著彎下腰,接過那些天燈,從路的另一邊開始插。插著插著,爺爺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什麼叫做死人屋啊?」
喻廣財回答這四個字的時候,爺爺跟在身後突然對他開始肅然起敬了,不難看出,他將這陰間和陽界的事情分得很清,不受利益驅使,分內之事他會做好,可要他為了利益去越界,想必不會那麼容易。
這李家老爺為二少爺談這麼一樁婚事是有目的的,在他的兩個兒子當中,只有老二李少華有做生意的腦子。可他恨鐵不成鋼,這李少華整天就知道在外面拈花惹草。李老爺想,他結了婚之後,或許能夠收回心來,幫助自己打理家業。
家丁上前去拉成一排,也順便給李家老爺開了路。在二少爺李少華的攙扶下,李老爺邁過了高高的門檻。

當然,當年盧家老爺急著嫁女也是有原因的。這盧家大女兒盧美雲貴為小姐卻與附近一個道士的徒弟相愛了。這個徒弟名叫王新柱,他有個小名叫做柱子。這件事情除了李家老爺和管家老莫,沒有別人知道。而這兩人也只知有其人,卻不知其真實姓名,更不知道這人就是柱子。盧美雲嫁過來的第二個月,柱子就投奔過來,隱藏了他與盧美雲的關係,進了李家做苦力。莫管家也是在兩個月之後才得知王新柱的真實身份的,他並沒有通報李老爺,也因為柱子非常肯干,大家都很喜歡他。那前半年,柱子和盧美雲經常秘密幽會,可盧美雲從未做過半點兒對不起二少爺的事。直到半年後的某天,盧美雲找到柱子,她徹底想通了,兩人再這樣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最後還會落得一個「狗男女」的惡名。柱子聽了,雖然有些難過,可最終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兩人以後就互不影響,她做她的二少奶奶,他當他的苦力家丁。
其中一個家丁上前來,聲音顫抖著:「有我、張二、小麻子和老朱。」
突然,他腦子一亮,那黃色的液體曾經在昨晚李家小少爺出事的地方看到過的,當時就被柱子踩在腳底下!
「嗯。」
「哎呀,你別催,我這不正要說嗎?」曾銀貴白了爺爺一眼,「因為陳猴子喜歡喝酒,所以請他表演的人一般不會給錢,都是準備一壇好酒、幾兩香肉,就把他打發了。」
「嗯。」
做過了儀式,喻廣財吩咐莫管家讓大家早些睡去,半夜不要出來閑逛,尤其是死者生前住的地方。
說完,莫晚就提著花灑走出了院子。莫管家笑著迎上來:「兩位小兄弟,我女兒不懂事,你們可別見怪。」
曾銀貴清了清嗓子:「你看這屋子的位置。」
羅琪朝他點點頭,之後沒有再多說什麼,轉過頭去看著喻廣財。
那女屍就那麼安靜地躺在他們手中,跟著他們行進的節奏,上下擺動。爺爺盯著她,腦子裡全是她那張照片里的樣子,修長的身姿,一頭烏黑的頭髮微微捲起,臉上的胭脂十分清透,看上去華麗而不膩人,高貴的氣質不言而喻。也不知道為什麼,爺爺竟然也有和李家小少爺一樣的想法,覺得這個二少奶奶並沒有死。
剛才的一幕,讓曾銀貴一直不得安分。在空蕩蕩的山谷里,沒過兩秒就能聽見他的笑聲。爺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埋頭插天燈。
「你醒了?」爺爺不敢確定。
等他一跑開,一個家丁上前來把散落到地上的供品一一拾起。末了,他忙上前來跟爺爺幾人解釋道:「幾位不要見怪,小少爺一時間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們生病了。」家丁低下頭去。
張七問:「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盧美雲是你們二少奶奶吧?」
這屋子早先就被林子布置過了,地面上鋪著一層密不透風的石灰。不知道什麼時候,林子已經早早地蹲下身去,看著留在地面上的腳印,在沉思著什麼。看著他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爺爺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也朝前靠了上去。
莫管家說:「喻先生,你過來看看,咱們二少爺這是怎麼了?」
「你的臉怎麼了?被蚊子咬的呀?」莫晚的懷裡抱著一本書,烏黑的頭髮整齊地垂在面頰邊,說話的時候,那兩束頭髮微微晃動,正好和她水汪汪的眼睛互相協調,美不勝收。
說完,爺爺邁出了大門。等到那大門關上之後,他聽見曾銀貴在後面喊了一句:「走了,峻之,我們還得趕路呢!」
爺爺沒有答理他,也跟著蹲下身去,觀察那白色石灰上的腳印。
女僕笑了笑:「看你急的。後來,在二少奶奶愛上二少爺,還為他懷上了小少爺之後,二少爺就變得十分冷漠了,經常醉酒回來,還動不動就對二少奶奶又打又罵。兩人的關係就這樣湊合了多年,可沒有人能夠真正體會二少奶奶的苦處。直到前段時間,老爺好像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讓兩人去一趟天津,希望這次旅行能夠讓兩人的關係有所轉變,可沒想到又出了這件事情。」
「好了好了,他也沒有什麼壞心眼,以後你就知道了。」
「喻先生,您也請進。」莫管家畢恭畢敬地彎腰相迎。
喻廣財笑了笑:「走吧,我可等了很久了。」
爺爺屏住呼吸,凝神細聽。那腳步聲的主人在曾銀貴的面前停了差不多兩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爺爺只聽見曾銀貴一聲尖叫,響徹整個山谷。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爺爺睜開眼來,眼前的一幕讓他頓時傻了眼。
「不用那麼麻煩。」說完,喻廣財就加快步伐進了房間。
「沒事兒,沒事兒,這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嘛。」曾銀貴尷尬地說道。
爺爺疑惑著走到那三人跟前,聽喻廣財介紹起來。他指著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說:「這位是曾銀貴,我們的吹手,附近一帶吹嗩吶,他可是行家。」
「這個是用來做啥的?」爺爺好奇地問道。
「這事情看來很不簡單。」李偉嘟囔了一聲。
曾銀貴說完,爺爺趕緊照做。他將手裡的天燈扔到地上,原地保持了一個立正姿勢,把眼睛牢牢地閉上,嘴巴鼓得圓圓的,還把鼻子里的氣都往肚子里吞。
這些腳印分佈得比較規整,是沿著房門口一直走到了李少華兒子斜躺的地方,在他的周圍,那一片白色的石灰被弄得非常凌亂。在此之前,應該有過一番激烈的掙扎。在爺爺的身後,有些腳印已經被慌亂闖入的家丁和女僕破壞了。這腳印和那天在院子里踩著石灰線的腳印差不多大小,不過三四寸,而且從腳印的形狀來看,應該是光著腳的。
兩人走到客房門外的那個院子前時,又碰到了那個在澆花的女僕。見張七還在氣頭上,爺爺拉了拉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跟那女僕套近乎。
為了讓他聽話,李少華彎腰對他說:「因為呀,今天晚上你娘親很有可能會回來,樣子很嚇人的。」
「你們記住啊,今天晚上早些休息,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盡量不要外出。」喻廣財一邊脫衣服,一邊說道。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這也太嚇人了吧?」張七站在爺爺身後,一張臉被嚇得慘白。
爺爺在曾銀貴身邊坐了下來,氣氛倒是落得了幾分尷尬。爺爺不安分地四下看了看,正房的最裡邊擺著一張黑漆的小方桌,方桌的正中間放著一張黑白相片,上面的女人正是這個客死異鄉的女人。相片里,她笑得十分燦爛,由於隔得不遠,爺爺看清了她的模樣。她很年輕,也就不過二十齣頭,一身旗袍襯托出她起伏有致的腰身,右手自然地插在腰間,擺出一副極其高雅的姿勢,這姿勢倒是對了她這身裝扮的味兒,看上去很有幾分貴氣。
李老爺嘆了口氣,艱難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拖著弱弱的聲音說:「喻先生,這可真是讓您見笑了,待我們找回屍體之後,法事再做不遲。現在就請喻先生和您的幾位高徒暫且在這裏歇下,吃住我們肯定會管著,工錢從你們進門的那一刻算起,直到你們跨出咱們李家的門,您看這樣合適不?」
喻廣財讓羅琪拿出準備好的工具,幾個人開始製作天燈。
見莫管家不再往下說,張七有些急了,他追問:「小少爺說了什麼?」
爺爺癟了癟嘴,心裏泛起陣陣失望。這種事情,肯定要用特定的方法解決才最為妥當,自己的提議真是愚笨至極。想了想,他乾脆一屁股坐到了院落中間的石凳上。
羅琪在一旁聽了,看著爺爺的樣子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瞧你把人家小峻之給嚇的。」
「陳猴子被嚇死了?」爺爺說。
「快說快說。」爺爺和曾銀貴異口同聲地催道。
經過這幾天的事情,爺爺對這財大氣粗的李家再也沒有半點兒羡慕的感覺。相反,他覺得還是以前自己那種簡單的生活比較好。
「喻先生,現在倒是應了你的推測,那這巫毒可有解法?」莫管家問道。
喻廣財搖了搖頭,說:「解法,這要問問操縱者了,百蟲釀成的毒,可沒人知道他用的是哪百種毒蟲。」
爺爺和張七都很不好意思地朝他點點頭,然後就跟著他進了客房。
爺爺和張七連連點頭。
說起喻廣財,爺爺也弄不清他所屬宗教。或許真如他所說,這民間喪禮基本禮數都相差不大。能為死者安魂、活者避災,這才是宗旨。
他這麼一問,大家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呵呵,好吧,那你們接著講,也讓我這個老頭子長長見識。」喻廣財抿下一口茶,說道。
喻廣財見狀,說道:「走吧,你們兩個記住了,一路上可不準說話。」
喻廣財看了幾人一眼,聲音變得異常嚴厲:「今天晚上我們做完事,早點兒休息,記住晚上不要出來,睡不著也給我在床上躺著!」
「那我們今天晚上要不要住這兒?」爺爺問道,語氣里有藏不住的興奮。
飯後,天上的雲層似乎還沒有要散開的意思。爺爺跟著喻廣財和李偉告別了曾祖父和曾祖母,然後三人朝著李家灣的方向走去。
曾銀貴慌亂地看了爺爺一眼,又扭頭看了看山谷里那越來越近的白影,也趕緊丟了手裡的天燈,吸足了氣,閉上眼睛,站得筆直。
「好了,上傢伙!」
「喂,胡峻之,你去哪兒?」走著走著,爺爺身後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女聲,他回過頭去,發現是莫晚。
「還是我去吧。」林子上前來,接過李偉手中的符紙,朝著李家後門的方向走去。
那個夜晚,李家宅院里發出起起伏伏悲慟的哭聲。當三人將天燈點到李府門前,轉身進門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看到,他們身後的那一串長達兩里路的天燈,正從山谷的方向,一盞盞地熄掉,當李家門前的最後一盞燈也滅掉的時候,一旁的狗對著門口的空氣嗚嗚咽咽地叫了兩聲,然後低頭躥向了遠方。
柱子點點頭。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快說呀!」莫管家在身後催問。
「你們看,這裏果然是有傷口的。」喻廣財突然說道。
說完,人群里的家丁都悉數散去。
就在這時,只聽見那門「啪嗒」一聲非常利索地關上了。
突然,爺爺感覺到一陣涼氣,從他的耳畔傳來。他沒有忍住,打了個寒戰。
爺爺和張七兩人面面相覷,都沒有吱聲。
直到現在,爺爺才終於看懂了這整件事情的最終目的。家丁柱子肯定是想取這李少華的命,本來這事情眼看著就要黃了,他卻主動送上了門去。這時,爺爺的心裏還盤踞著一個巨大的問題,就是柱子為什麼要這樣做?
爺爺看著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這深宅院落里的其他人很是不一樣。見她的目光很快挪到了自己的身上,爺爺連忙點頭。
「依我看,那個柱子肯定有問題!」爺爺推斷道。
她這話,被爺爺聽出了蹊蹺,他追問:「又是?以前也遇到過?」
喻廣財等人都從床上下來,迅速點燃了油燈,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打開門,沖了出去。
催眠術?爺爺十分不解地想道。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喻廣財就揪住了肥雞的腦袋,把它的脖子挽起,亮出喉管來。
「就他?」爺爺露出一副非常不屑的表情。
莫管家說:「這次真要謝謝你,你放心九_九_藏_書吧,我會儘力而為的。之前答應你們的酬金李家不會少你們半分,另外,我還欠你一個最後的真相。」
「第一,看你的年紀,六年前應該也沒多大吧,怎麼知道這些事情?」張七說完又補充問道,「第二,這事情跟那個叫柱子的家丁有什麼關係?」
關於死者的頭七,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說法。有的認為,人在死後的第七天,其魂魄會在夜裡回到生前住的地方看一看。有的又認為,人死後的前二十一天,以每七天為一個節點,都會回家來,分別叫做頭七、二七和三七。
「你們倆就挨著我睡吧。」曾銀貴走過來,說完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張七啊,今天在外面的事情你可不要亂說啊。」
莫管家點了點頭,然後朝身後揮揮手,示意剛才過來的家丁可以退下了。
「是詐屍,而且有屍毒。」林子彎著腰,仔細地觀察著三人脖子上的傷口,「屍體詐屍之後,會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咬,尤其是她見到的前幾個人。」
「引屍是怎麼回事呀?」爺爺輕聲問道,生怕打擾了喻廣財。
「你倒是說說,他們三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問話的人是李少華,他的語氣有些怒意。
柱子直愣愣地看著他,似乎並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此時,這個小男孩手裡攥著一塊白糍粑,目瞪瞪地看著曾銀貴。那眼神有些獃滯,看不出半點兒情緒來。
幾人的討論被跪在前頭的柱子聽見了,他說:「他會傷心?看來你們都小看他了!」
在場的其他僕人都覺得李少華的反應有些不對勁兒,七嘴八舌地低聲討論起來,紛紛猜測李少華是因為少奶奶的事過於憤怒,才會這樣喪失理智的。
「哎呀,你們還不知道?二少爺,二少爺!」
在正常的喪禮之中,能夠將喪禮籌辦到頭七之後的情況本來不多。這一次,算是一個很特別的個例。
「這天,陳猴子到鎮上去做爬竿表演,照例獲得陣陣喝彩。完了之後,主人給他準備了一壇上好的高粱酒,又香又醇。陳猴子高興得不得了,和著牛肉就吃了起來。酒肉入腸之後,這天色也不早了,他就邁著他那秧歌步往家裡走。他的家就住在鎮子的西邊,回家的時候要經過獅子門。當時是個秋天,天色一暗下來就飄起了雨絲,落在身上冷絲絲的。陳猴子走出獅子門后就走進了山谷里,那路並不太崎嶇,也就是普通的石板路,只是那山路一直彎彎繞繞看不到頭。走著走著,陳猴子就看到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身上穿著一件白色長衫,頭上戴著一個黑斗笠,走起路來輕飄飄的。陳猴子快,他就快;陳猴子慢,他就慢。陳猴子本來就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這種事情聽得多見得也多,雖然小酒微醺,可對面是個什麼東西,他心裏清楚得很。陳猴子沒有半分怕意,冷冷一聲笑,快步趕上前去,跟那個人並排走在了一起……」
曾銀貴大叫了兩聲,看樣子是在說夢話。爺爺想去推他,可又害怕自己的動作太大,驚動了門邊的東西。他一仰頭,就看到了曾銀貴嘴邊流出來的哈喇子。

女僕放下手中的水壺,說:「那天,也是老爺的安排,讓他倆帶些家什去天津看望大小姐,我看二少爺和二少奶奶並不太樂意,可後來還是去了。誰知中途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李偉所做的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推理。依照李偉的這種推斷,只能判定這件事情與柱子有關。可剛才他的表現,卻讓爺爺懷疑,這事兒不但與柱子有關,說不定他還是這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看來曾銀貴比爺爺這個倔脾氣還要怕丟臉。張七聽了,笑著答道:「放心,這件事情,就咱們三個人知道,不過,你要給我講點兒你們做喪禮時遇到的怪事兒,越玄的越好!」
兩人結婚將近一年,那二少奶奶倒是慢慢地接受了二少爺,開始與他一起出入各種場合,迎客賠笑。可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那二少爺又犯起了老毛病,開始了夜夜笙歌的生活。二少奶奶倒是克勤克儉,幫他操持著家務,有時候還管理一些賬目。二少爺每夜必醉,回家之後,對她更是非打即罵,二少奶奶從未有過怨言。
「嗯,昨天晚上嘛……」爺爺故意把話音拖得很長,說話間瞟了一旁的林子一眼,滿以為他也會好奇地圍過來,可沒想到他竟然起身走到了一邊。爺爺朝他白了白眼,跟面前兩人講起了昨天晚上的奇遇。
莫管家說:「現在所有的事情基本都已經處置妥當了,你看能不能找個時間把二少奶奶的屍體給葬了。」
所謂天燈,在他們的說法中,是用來為魂魄領路的。用油紙疊成油燈的樣子,在中間放一小截蠟燭,從李家大門口一直沿著平時的必經之路,每三步一盞插在地上,一直延伸到兩里之外。等到天黑了,將這些天燈點上,便形成一條由燈火標記出來的路。
莫管家走後,爺爺低頭去看躺在地上的女屍。她的樣子和之前在正房裡看到的照片有些出入,想必這幾天的走屍經歷,已經讓她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可看著她臉上那拙劣的妝容里的五官,還是不得不承認,她生前的確是個美艷的女人。
爺爺跟著李偉等人鑽了進去,好在動作較快,跑到了眾人的前面。在息子院的第五間房間前,爺爺看到了面色驚慌的喻廣財。
喻廣財說:「這裏不適合引屍,得往前走走。」
那女僕也從兩人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提著水壺低著頭就跨出了院子。
爺爺跟在喻廣財的身後,以為他會對林子大加讚揚。他沒想到,喻廣財厲聲責問:「誰讓你這麼做的?」
「這郭兵就這麼睡了過去,當他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幾百里之外的家裡。起初他以為自己是做了個噩夢,可後來聽媳婦說,他就是被人在那山谷中發現的,親戚得知這個事情之後,才通知的他媳婦。他已經在家裡昏睡了整整一個月。從那以後,郭兵就再也沒有跟過樂隊,一直閑散在家裡。至於那天晚上他看到的真相,也是在他又一次醉酒之後講出來的。」羅琪深吸了口氣,「郭兵看到的那個人的臉只有這麼厚。」
曾銀貴立起身子站到了他的面前,說:「你待在那大院子里也沒事兒干,還不如跟著我出來呢!」
「八九不離十。」喻廣財嘆了口氣,「不過最奇怪的還是那屍體的去向,如果她真的在那個時候不見,那峻之那天晚上遇到的是她的魂魄還是她的屍體呢?」

「瞧你那好奇勁兒,做咱們這行,就相當於遊離在生死之間,活人死人其實沒有多少分別,昨天晚上師傅讓你搭瓦招魂,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把戲,只是沒想到讓你給遇到這種怪事,以前啊,我們遇到的可多得很了。」曾銀貴一副倚老賣老的樣子,擺開陣勢給自己點燃了一根煙,那煙自然是李家擺來招待他們的。
「到了,才進門不久。」那個林子終於開了口,「不過……」
曾銀貴微微動了動身子,囁嚅了兩聲,也沒有聽清他說的是什麼。爺爺趁勢又一腳踹了過去。曾銀貴像是有了感覺,從床上直愣愣地坐了起來。
爺爺越是催,曾銀貴就越是來勁兒,他笑了笑:「真想聽?那我就給你講一個這附近發生的怪事吧。」
莫晚聽了,有些遲疑,想了想還是折身出了門。
看著他們走進了院子,還真有點兒相逢恨晚的感覺。
「師傅,峻之和張七他們……」李偉的意思很明顯,想讓兩人回屋睡覺。
「看吧看吧,話包子又吹開了。」羅琪瞥了他一眼,閃到了一邊,「他的那些事兒我耳朵都要聽出老繭子了。」
「你幹嗎呢?」曾銀貴見爺爺有些發愣,伸手推了他一把。
莫管家話一說完,家丁就著手將聚集在正房裡的來客招呼到了院子的席間。
「他們怎麼了?!」李老爺把拐杖拄得「咚咚」作響。
爺爺趴過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期待著他嘴裏的故事。
「傻子都能看出來,看那院子里的靛藍晶、影子石和橘子石就知道。」曾銀貴在後面添了一句。
「嗯。」喻廣財冷冷地應了一聲,然後折身進門,一行人都跟了上去。
張七似乎還沒有睡醒,肩膀上掛著汗衫,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這是怎麼了啊?」
「怎樣?」林子問。
他的話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那我們……」
爺爺被搞得心焦氣躁,不知何時才能聽到羅琪口中的故事。他想了想,乾脆說:「你還是等咱們歇下來的時候再講吧,免得吊我的胃口。」
喻廣財所指的這場法事叫「破血湖」,相傳世間女子,一旦有了生育,在陰界就會為她建起一座血湖池,女子死後,要想進入地獄轉世輪迴,必須要穿過這個血湖池,血湖池上火海生、千刀豎,一般人是根本通不過的。所以,就要在人死的七天內做一場破血湖的法事,破掉血湖,才能順利走上投胎轉世的路。
喻廣財聽了,搖了搖頭:「也不盡然,雖說這頭七回魂指的是死者的魂魄歸家,可這二少奶奶的屍體失蹤一事卻越加蹊蹺,如果你們剛才仔細看了房間里的腳印,就會生出疑問,一個遊魂的身體會重到留出那麼明顯的印跡嗎?所以這李家小少爺的眼睛所受的傷是跟什麼有關,我現在還不好下結論。」
爺爺冷笑了一聲:「你好像特別崇拜他?」
「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以後你就跟著你師傅,好好學,要是有天賦能夠學成那自然是好,要不是這塊料,也就當跟著混口飯吃,至少是餓不死你的。」曾祖父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裏吐出一口濃煙,把他自己給嗆著了。
「怎麼說?」李偉問。
爺爺聽到這裏,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癟了癟嘴:「不會是……屍體吧?」
剛結婚的那段日子,這二少爺的確是收了心,整天就圍著二少奶奶轉悠。這二少奶奶說來也與常人不同,面對英俊瀟洒的二少爺沒有一絲動心。可她卻是個好妻子,所有應盡的本分都盡了。那大半年裡,二少爺基本沒有一天晚歸過,鮮花禮物也是每日必送,從來不會重複。府里的丫頭都覺得二少奶奶福氣不淺。
幾人連忙放下手中的法器,趕了過去。林子站在一旁,連粗氣都沒有喘一下。面前的女屍,躺在地上,徹底僵硬了。
李家的媳婦死了,是這一帶的大事,一些勞工自願到李家來幫忙,給進出的客人端茶送水,披白麻,戴青紗。那個年代但凡有人去世,來客只需送花圈和紙器,送錢者甚少。如果家中喪者有特殊信仰,則按其信仰行禮。如若沒有,那大多按照兩種宗教的儀式進行,一種是道教,一種是佛教。
「簡直是混賬!」李家老爺李懷恩大喝一聲,從凳子上站起身來,還想用拐杖去抽跪在面前的柱子。見他一口氣沒有順上來,莫管家連忙上前,扶著他繼續坐回凳子上去。
這一點,似乎大家也沒有注意到。
李少華的兒子聽完之後,非常好奇,轉動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問道:「為什麼呢?」
「以前皇帝老子還在的時候,咱們這個鎮上有三道門,其中最西邊那一道門叫獅子門。清朝之前,有個姓張的將軍屠戮四川,曾經有個部下在那裡殺了不少人。那個地方一直都陰氣特別重。很久之前,那一帶有一個爬竿的……」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娘親根本就沒有死。」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小男孩又站到了人群中間。
過了幾秒,那線上的鈴鐺都靜止下來。
張七開始顯擺起來,雙手往胸前一叉:「哎,我也替你惋惜,我告訴你,剛才他們李家的家丁過來抬屍體的時候,我跟在他們身後,你猜我還看見了什麼?」
那天,整個李家的人在為二少爺李少華和二少奶奶盧美雲送完終之後,都回到了院子里。李家老爺一直躺在病床上,這兩天發生的怪事看樣子已經磨盡了他最後的一點生氣,原本就苟延殘喘的他,哪裡受得住這樣的打擊。看來用不了多久,這李家就將易主,下一任主人也只有這李家三少爺了。
「那這邊屍體到了沒?」
正房前的院子里,已經沒有人了。多半是在此之前,莫管家吩咐過,不得到這院中遊走。莫管家剛一走過來,就從後面來了一個家丁,對著莫管家一陣耳語。莫管家聽了,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喻廣財帶著李偉幾人走進屋內,只見那柱子已經跪在了李老爺的面前。
張七聽了,倒吸了口涼氣。
起初莫管家還在猜想是不是因為二少爺識破了二少奶奶和柱子的關係,所以才對二少奶奶的態度大加轉變的。後來仔細想想,他推翻了這個假設。因為依照二少爺的脾氣,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情,二少奶奶和柱子肯定早就惹禍上身了。
爺爺扭頭一看,只見一個穿著白色長衣的長發女子,正從谷口的方向朝著幾人走過來。她走路的樣子非常奇怪,渾身僵硬,一走一頓,並且上半身左搖右晃的。在那月色的映襯下,顯得無比詭異。
莫管家蹙著眉頭遲疑了半天,然後轉身吩咐身後的幾個家丁:「你們幾個,去,把棺材打開!」
站在他旁邊的女人走上前來,約莫三十齣頭。她問:「他是師傅的朋友?」
「其實這事情說來也話長,大概六年前,盧美雲嫁進李家,當時是李老爺指的婚,你們也知道,這種大戶人家就是這樣,婚姻哪能自己做主。盧美雲嫁進這李家……」女僕正要往下說,卻被張七突然打斷。
爺爺抬起頭來,想看看柱子,卻發現已沒了他的蹤影。他越想越怪,站起身來,對一旁的李偉說:「我覺得這事情跟柱子有關。」
曾銀貴點點頭,說:「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怎麼了?你們又在胡扯什麼段子?」喻廣財露出一個淺笑,扭頭看向曾銀貴。
爺爺被剛才兩人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也不好多問什麼,跟著蹲下身子。
想著,爺爺快步跟了上去。走開兩步,他就聽見身後的張七還在追問莫管家:「老管家,你剛才跟我說的還沒完呢,女僕聽見小少爺說什麼了?」
見爺爺這副模樣,曾銀貴反問:「怎麼了?你現在對師傅心服口服了?」
過了三巡,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來,李少華的兒子李靜之牽起的麻衣里兜住的白米最多。
見爺爺有些犯迷糊,李偉趁機給爺爺解釋道:「一般哪家死了人,咱們去做禮,這哭喪可是最累,也是最講技術的。一般人死後,魂魄都不會離家太遠,他們要看著自己的子孫後代為他們哭喪,如果哭得不好,魂魄就不願走,所以也就有了這麼一個專業的哭喪人。」
「我明白了,肯定是在那個時候造成的。」莫管家說,「在我們詢問完柱子之後,他被關在地窖里,中途二少爺去地窖里看過他,還真看不出這柱子會有這一手。」
李偉偷偷地看了喻廣財一眼,說:「今天頭七,如果在屍體上貼符,只怕這女子永世不得翻身,魂魄散不去,那對她對李家的人甚至是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好事。」
這樣想著,爺爺抬頭看看窗外的太陽。午時,已經不遠了。想了想,他說:「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出去看看李偉他們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的。」
爺爺說完,只見曾銀貴站在面前一動不動,目光死死地盯在爺爺的身後。慢慢地,他的眉頭越來越緊,嘴巴朝兩邊張開。
「咦,你們看這女人的遺照倒是有點兒奇怪。」曾銀貴眯著眼睛看著那張相片,眉頭緊蹙。
聽完了,李靜之沒有再說話,臉上盪開一個暖人的笑容,然後撒腿跑開了。爺爺看著他的樣子,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幾人說罷,喻廣財問道:「你們三個到了多久了?」
「趕快搭台,做法事!」這時喻廣財那洪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生生打斷了羅琪的講述。
「剛才莫管家說,他們老爺知道了小少爺的事,說非要找到二少奶奶的屍體不可。」
「柱子!柱子!」不出所料,李老爺進門不到一分鐘,就大叫著家丁柱子的名字。
林子說:「你們想想,要是在從天津出發后的第二天,那三人就被咬了,中了屍毒,那口空棺材是誰運送回來的?柱子?他一個人可不能搬動這口空棺材和三個中了屍毒的人吧?」

李偉跨出門去,爺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半死不活的三個人,也邁步跟了上去。
路上,喻廣財問林子:「死人屋怎麼樣了?」
「行了,別在這兒杵著了,我帶你去找你師傅和大師兄吧。」說著,莫晚伸手拉住爺爺的手,就朝著大門外走去。
幾人來到大門前,喻廣財讓李偉和林子將院子的大門推開,然後邁步跨了出去。他看著前方,悠悠地說:「看來真的是來了。」
「師傅,怎麼辦?要不我回去看看?」李偉說。
不出兩分鐘,喻廣財換好行頭,就走到了那白米和雞血繪成的城池前,一動不動地站著開始念咒。
「趕緊,李偉來幫我!」喻廣財說話的時候沒有回頭,目光鎖定在谷口慢慢走過來的女屍身上。
爺爺側過身去,正要對喻廣財說點兒什麼,卻被他伸手止住了。喻廣財低聲叮囑:「林子說得對,這種事情牽扯他們自家恩怨,先別管。」
喻廣財沒有多說什麼,讓李偉和林子開始做事。
爺爺跟著喻廣財和李偉收拾好了行頭,然後朝著客房走去。
曾銀貴冷冷一笑:「虧你還做了這麼多場,你就沒覺得這張遺照跟別的有些不同?」
臨近午時一刻,爺爺跟著喻廣財等人,舉著冥幡,端著靈位就朝著山上走。在這移靈途中,喻廣財一直沒有多說一句話。他穿著道袍,走在眾人的前頭,不停地念著咒語搖著鈴鐺。爺爺知道,經過這些事情,他的心裏一定也跟壓了秤砣一般九九藏書,非常沉重。
不容爺爺繼續想下去,莫管家對身後的幾個家丁說:「你們安排好來客,我和喻先生跟著柱子去看個究竟。」
爺爺看著他的樣子,應該是給嚇得慌了神,一雙手直發抖。爺爺問他:「現在怎麼辦?」
李家是這一帶有名的地主大戶,自李家老爺李懷恩的父輩開始,就在這一帶購有良田百畝,家中雇來的農工也有數十人。李懷恩待人寬厚,附近的貧農給李家做工,雖然工錢不多,可待遇極好。隔三差五就能吃到一頓肉,所以大家都爭搶這份差事。可在爺爺的印象之中,卻沒少被曾祖父教導,一個人只有自食其力才能讓挺直腰板做人。因此,從爺爺記事起,就沒有想過要為哪家地主做工的念頭。
莫管家癟嘴一笑,說:「這事兒容我待會兒跟你們細說。」
「哎呀,我說你能不能動動腦子,你現在從這裏往前插,插到半夜的時候,應該是可以插到兩里之外。那個時候,你想想是什麼時辰?」說著,曾銀貴笑了笑,「不過你正好能碰上那個回魂的二少奶奶!」
那白影已經走到了差不多一米開外的地方,雖然閉著眼睛可還是能夠透過眼縫看到一點隱隱的火光。當那個白影一點點靠近的時候,那火光越來越弱,直到整個視線都暗了下來。
「既然這樣,那此毒無葯可解。」喻廣財看著床上的李少華,乾脆地說道。
「讓峻之給你們講講昨天晚上遇到的事,你們就知道了。」李偉插了一句,然後就被喻廣財拉到了一邊。
莫管家領了李懷恩的命,轉身質問身後的幾個家丁:「你們可知道負責運送二少奶奶的屍體的是哪幾個?」
聽到這裏,喻廣財突然頓住了腳。他凝眉思索著,大家也都跟著停下來。過了將近半分鐘,他雙眼一亮說:「我明白了,這後面一定有人在作怪,而且深諳此道,那屍體或者說那死者亡魂定是被他控制住了。」
「啊!」爺爺還沒有回身,就被他的樣子嚇得不行,趕緊躲到了曾銀貴身後。
曾銀貴依舊站著,甩了甩手上的口袋,說:「喂,你想嚇我,也好歹換個招數嘛,剛剛才用過。」
「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曾銀貴不屑地說道,他給喻廣財和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抿了一口扭頭問羅琪:「對了,你就把你剛才沒講完的故事講給咱們聽聽嘛,正好打發打發時間。」
「你的意思是說,是二少奶奶的屍體詐屍,然後正好碰上了逛窯子回來的三人,將他們三人咬傷之後,逃了出去?」李少華急忙問道。
「嗯……等著天黑吧。」曾銀貴說完就走出了那個側院。
「起不了作用會怎樣?」爺爺追問。
「進了宅子,記得多做事少說話,盡量不要去打聽人家的家裡事。」喻廣財吩咐道。
「這樣的事情?」爺爺當然是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可他的好奇心驅使他繼續往下探究。
喻廣財此時也不知道如何下這結論,如果李偉要從谷口出去,肯定會經過那女屍的身邊。姑且不算李家小少爺,這女屍就已經咬傷三人,危險係數自然不低。
「啊?當真?」喻廣財很是吃驚。
羅琪點了點頭。
「不過什麼?」喻廣財追問道。
莫管家的眉頭緊鎖,他說:「本來昨天晚上睡覺之前,還是讓一個女僕帶這小少爺睡覺的,聽那女僕說,小少爺在睡覺之前就有點兒神神道道的,說是晚上要去見娘親。女僕以為他是在說著玩,也沒有在意,就給他洗臉刷牙清洗了一番,然後將他引到床上睡覺了。誰知,睡到半夜,女僕迷迷糊糊聽到有人把門推開了。可她又記得很清楚,為了怕自己睡得太沉,小少爺半夜偷偷溜出去,她是閂好了門閂的。她從睡夢裡清醒過來,從床上翻起身,要去點蠟燭,可怎麼點都點不著,想去關門,又怎麼都推不動。就在這時,小少爺從床上爬起來,對著門口的空氣說起了莫名其妙的話……」
幾人俯身過去,只見二少爺的腳底有一個針眼大小的傷口。
爺爺睡的床頭正好有一扇窗戶,窗戶外面透進來的光線,冰冰涼的。他透過那扇窗戶望出去,剛好可以看到忽隱忽現的月亮。那些被月光染了色的雲層,像一道道猙獰的傷口。
「開棺?」李偉非常吃驚,「師傅,這人死了,除非下葬之前,不然是不能開棺的,這不符合規矩吧?」
兩人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喻廣財上前去,只見李少華躺在床上,一張臉都變成了烏黑色。從臉上到脖子上,都是烏黑一片,但卻找不到任何傷口。
一不留神,他手裡的木劍突然變換了方向,直直地指向那谷口。喻廣財一用力,想將那木劍豎起來。可那木劍的劍鞘上像是被套上了一根線,另一端被用力地扯著,竟然慢慢地彎了下去,模樣像是在釣魚。
出了李家大門,正好撞見喻廣財和李偉急匆匆往回趕,兩人前方有個家丁。
「貴州,梵凈山。」曾銀貴低聲補充道,「為一個亡魂超度。」
家丁走後,羅琪追問:「你到底覺得那相片有什麼奇怪的?」
李家院子的面積比爺爺想象中的還要大得多,單是一間正房就大過老家的院子,還不說那一時半會兒數不清的側座、耳房和迴廊。
這時,喻廣財從房間里出來,幾個人都圍了上去。

「那後來呢?樹冠里的是個啥玩意兒?」曾銀貴追問。
「她呀,膽子小,被嚇得暈了過去。」
曾銀貴解釋道:「這次可不怨我,是小峻之要聽的啊。」
這個說法明顯不成熟,很快就遭到了李偉等人的反駁。他說:「這怎麼可能,誰會平白無故地給一個活人辦喪禮呀?而且你忘了昨天晚上你撞見的事了?」
「這樣吧,我們先在這客房裡休息一陣,待會兒要是有什麼情況,莫管家會來叫我們的。」喻廣財說著,在房間中央的圓桌前坐了下來。
「對,它當時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望著我,一對眼睛……還閃著綠光!」柱子的牙齒似乎都在打顫,聲音斷斷續續的。
「我早就看好了,今天午時一刻,你準備好東西,就能下葬。不過……」喻廣財說著,看向了莫管家。
「有道理,看這相片里的少夫人也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樣。」羅琪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走到門外的那條大路邊,兩人蹲下身來,準備插天燈。
不容大家驚訝,李少華命令道:「傳我的命令,找家丁三人沿著他們運屍回來的路去找二少奶奶,其餘的人在附近搜索,一定要找到二少奶奶的屍體!」
當他剛好從幔帳里探出腦袋,就聽見對面的喻廣財厲聲說道:「別管,自己睡覺!」
這女屍和爺爺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臉上的皮肉明顯已經開始變質,從皮肉深處散發出來的烏黑已經慢慢擴散,一直蔓延到了每一寸肌膚上。可最讓幾人感到奇怪的是,這女屍的臉上有不少的脂粉,而且樣子非常奇怪。
這時候,屋外已經圍滿了人。李家老爺從人群後面蹣跚走來,他揮了揮手,示意家丁把那些好奇不已的客人擋住。
「千真萬確。」
「不行,趕快開棺,這棺材有問題!」喻廣財的話不像在開玩笑,何況誰都知道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
爺爺被兩人的話弄得一頭霧水,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莫管家搶了先:「你們指的是什麼?」
看來喻廣財早就聽到了這聲音,他只是沒有吱聲而已。
「嗯,而且在我看來,這屋子被選為住房本身就不對。」林子說。
「哼,我幹嗎要告訴你?你是個壞爹爹!不過,娘親今天晚上會回來陪我玩的。」說完,小男孩就跑開了。
「而且昨晚在我家院子里聽到的和今天在這李府中的見聞有些出入。」爺爺插了一句,「那女人昨晚明明告訴我,她是在某天晚上跟著丈夫回到住的地方被人捂暈過去的,可我從這李家女僕的口中得知,她卻是出車禍死的。」
正這樣想著,只聽見門外傳來一聲驚叫,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陣聲響,引起了正在熟睡的曾銀貴的注意。他問:「什麼聲音?」
「那倒沒有什麼大不了,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今天是第七天,也就是說今天晚上是死者的頭七。」林子說道。
張七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說:「我看見那女屍的腳下在滴水,黃黃的,像是屍體潰爛之後滲出的屍水,有點兒噁心。」
不知不覺間,爺爺的口水就要從嘴角流出來了。
又過了大約兩分鐘,那光線慢慢散去,林子和李偉都趕了過來。
「師傅,這回該不是真的惹到……」羅琪有些不解。
「當然了,還有第三點,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剛才我一直在仔細地看那三個被屍體咬過的家丁,我發現,除了他們脖子上的傷口之外,手臂上還有瘀傷,應該是經常被繩子捆出來的。」
女僕「撲哧」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說:「嫁進來之後,這盧美雲對二少爺一點兒感情也沒有,每天冷冰冰的,可分內之事,她還是細心做好。偏偏我們二少爺又是一個要強的人,大家都看得出來,他並不喜歡二少奶奶,可他想必是有這樣的想法:我不喜歡你可以,但是你不喜歡我就是不行。後來,二少爺在這方面就狠下工夫,每天從起床到入睡,都陪著二少奶奶,整天問寒問暖,還學起了不少洋人的把戲,獻花送禮什麼的。在結婚第二年,這二少奶奶的態度終於有變化了。」
林子搖了搖頭:「不了,我還要去布置死人屋呢!」
爺爺趕緊自我介紹道:「我叫胡峻之,就住在二裡外的山腰上,我是來長見識的。」
爺爺點點頭。

爺爺跟在曾銀貴身後,在正房前的院子里停了下來。按照管家老莫的指示,幾人坐到院子靠右邊角落那張桌子邊。見幾人稍稍安頓,莫管家就躬身道:「喻廣財先生,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我們家老爺在房間等你。」
誰知他的這句話被張七聽了去,不明事因的他,連忙開始追問棺中女屍不見是怎麼回事。爺爺不知怎麼跟他解釋,就揮了揮手:「哎呀,這事兒說來話長。」
要說那黃色液體,爺爺倒是覺得聽起來十分熟悉,但他肯定,在山谷里跟著幾個家丁抬著屍體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在女屍的腳上發現這種異常。倒是……
「葫蘆似的山谷,簡直就是為我們而設的。」李偉笑著說道。
「儘力而為。」
爺爺這才意識到自己話里有幸災樂禍的味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整個過程中,兩人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直到聽完都欷歔不已。
「一個小時左右。」羅琪回答。
「這三個兔崽子!」李老爺兩隻眼睛都被氣得快要鼓出來了,「那後來呢?屍體怎麼會不見了?你不是還在那兒守著嗎?」
「那你還想怎樣?反正這世間污穢之物,倒是很少有人見到他們的實形,通常的形象都是虛構出來的。而且這事兒是我父親小時候從父輩那裡聽來的,想必都是出自陳猴子自己的口中,這種醉酒的人愛說大話,是真是假也無法考證,反正就當聽著消遣消遣。」曾銀貴說。
「你說,什麼?」曾銀貴問道。
幾個人跟著喻廣財朝客房走去,李偉問道:「師傅,又出什麼事了?」
說著,幾人朝著東南方向走了一陣,來到一個三面環山的峽谷。
等許久回過神來,爺爺這才開始犯起了疑惑,不知這清靈的女孩怎麼得知自己的名字的。可被她這麼一叫,爺爺整張臉都羞得通紅。
「去,陳猴子要是被嚇死了,誰會知道那天晚上的事,鬼呀?」曾銀貴不屑地拍了爺爺的腦袋一下,「結果就在那個斗笠飛出那人頭頂的時候,沒等陳猴子反應過來,他就咿咿嗚嗚地躥到山谷里不見了。」
羅琪吸了口氣,仔細地看了半天,突然猛拍了自己的腦門子一下:「你看我,這照片明顯不對,人家家裡死了人,遺照都是正面大腦袋,他們這個居然是個全身的!」
爺爺跟著曾銀貴等人走出客房,在喻廣財的帶領下來到院子里。這院子與正房前的院子有所不同,主要是用來栽種花草的,花草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套石質的桌凳。如果在平時,在夏夜裡能夠端一壺茶或者拎一壇酒,在這院中小酌三分,再配上這樣的花色和月色,肯定是一種不錯的享受。
兩人一走出那個院子,爺爺就悶聲悶氣地說:「那個人怎麼那麼怪啊?總是一副得意兮兮的樣子,真想揍他!」
「真的嗎?那好!」聽到李偉這話,爺爺幹勁十足,將手裡那隻肥雞遞給了喻廣財,然後退到了一邊。
「不是,真的,你身後有東西!」爺爺整張臉因為害怕都變得扭曲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爺爺回過神來,不知道怎的,他對剛才在腦中幻想的畫面非常期待。想著想著,他突然來了動力,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我……」
爺爺很想睜開眼睛去看看這個白影的真實面目。昨天在院子里,已經假扮土地公捉弄過她,要是她還認得自己的話,那這下可就完了。
喻廣財聽了,微微一笑,說:「這種說法在民間倒是有,不過都是你傳我,我傳你。再說了,人在極度害怕的狀態下,是很容易看走眼的。」
林子的話讓幾人都恍然大悟,連連稱是。
這時候,一個穿著華貴的老頭子拄著拐杖從人群後面擠進來。他下巴上的鬍鬚已經全部泛白,臉上溝壑縱橫,走路的時候氣喘吁吁,好像就這幾步都費了他不少力氣似的。走到人群前,大家都散開來,他又朝前走了兩步,厲聲問道:「怎麼了?」
「如遇不測怎麼辦,你倒是快說呀!」爺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李偉應聲接過羅盤,然後朝著擱放棺材的房間走去。
因為不知道喻廣財和李偉出了房門都去了哪兒,爺爺在這院子里遊盪了兩圈,還真的差點兒迷了路。以前住在家裡的時候,天天都想著能夠住上大房子,用最好的家什,可如今進了這深牆大院,才發現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種愜意。
他的話也不無道理,不過爺爺聽后,心裏「咯噔咯噔」的,一直在想象昨天晚上遇到的李家二少奶奶,她的臉是不是也只有二指厚。
那四人終於邁開步子,走到棺材前,合力將那棺材打開。當棺材板一落地,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嚇得臉色慘白——那棺材里的屍體不見了!

走出李家大院的時候,爺爺看到莫晚站在門邊,悄悄地探出了腦袋,一雙眼睛還是水汪汪的,不過此時她那眼睛里的水漬卻讓爺爺感到心疼。
「怎麼了?你這就害怕了?」曾銀貴一邊加快手中的速度,一邊問道。
正在兩人猶豫之際,林子從包里拿出一張符紙,快步跑向了谷口。當他接近那個白衣女屍的時候,那女屍突然一正身,朝他轉過身去,做出一個將要朝他猛撲的動作。林子反應極快,將手中的那張符紙,穩穩地貼到了她的眉心。
爺爺被這個該死的張七嚇得渾身還泡在冷汗里,他倒好,沒心沒肺地笑得正歡。爺爺沒好氣地說:「認識,從小看著他拉屎拉尿長大的,你叫他張七就行了。」
張七聽了,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莫管家聽了,沉思了兩秒,說:「那我這就去稟報老爺,看來今天李家可要辦好幾場喪禮了。」
李偉問道:「師傅,可有線索?」
爺爺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冷冷地哼了一聲。其實現在,他對喻廣財已經沒有了什麼成見。喻廣財的本事這兩天爺爺也算是親眼目睹,而且他深諳世事,跟著他自然能學到不少東西。只是,要向他拜師,爺爺還真是拉不下臉來。之前的行為已經讓他上了高台,想要下來,還得有不少的台階才行。
「黑貓?」林子抬頭問道。
喻廣財沒有正眼看李偉,而是朝後面的房間指了指。李偉也沒有多問,乾脆鑽進房間去看個明白。爺爺緊隨其後,由於走得太急,差點兒讓高高的門檻給絆倒了。
曾銀貴的話一出口,讓爺爺沒忍住打了個激靈。爺爺扭頭看著那口擺放在正房內的紅木棺材,心裏毛毛的。許久,爺爺說:「這有什麼奇怪的。你們說的遺照都是在人去世之前準備好的,可如果事出突然呢?」
「根據這幾次的遭遇,這李家媳婦之死定有蹊蹺,如果按照傳統的方法來做七,那多半起不了作用。」李偉眯著眼睛跟爺爺解釋道。
林子沒有說話,默默別過了腦袋。
說完,莫管家又扭頭對一旁的家丁說:「趕緊去通知老爺,還有大夫,大夫!」
就在距離爺爺大約三步開外的地方,李少華的兒子斜斜地躺在牆角,一張臉上淌滿了血,那血是從他的兩個眼眶裡面流出來的。那一對眼眶像是被什麼硬物插過,留下兩個空空的血洞,裏面還有血不斷湧出來。不用猜,這下眼睛肯定是保不住了。他就那麼斜躺著,身體沒有挪動半點兒,想必已經昏迷過去了。
將二少爺的衣裝退去,整個身子上也沒有發現一處傷口。喻廣財有些納悶了:「不對呀,根據之前的判斷,想必是有人在女屍身上下了某種咒……」
李偉的話,讓喻廣財豁然開朗。他說:「肯定是這樣的,看來還是個內行,而且這功夫可不在你我之下。」
等到大家都散去,莫管家從外頭進來,對著喻廣財一陣耳語。喻廣財聽後有些疑慮,思忖兩秒,他扭頭對幾人說:「你們跟我來。」
說完,李偉就起身朝門邊走去,走開兩步,他回頭補充道:「記住,這個事情不要告訴林子。」
「還不是那個柱子……」之前說話的家丁說著,不知道怎麼解釋,隨後添了一句,「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你們自己回去看吧。」
身邊四人受命,面面相覷。
這個時候,當他再次說起這句話,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沒有再去責備他。
李偉倒吸了口涼氣,幽幽呢喃道:「看來這事兒還沒完。」
那一整個下午就用來https://read•99csw.com疊天燈了,一邊疊,爺爺一邊還想從這幾人的口中套點兒好聽的故事出來。可不管怎麼問,大家都不吱聲。後來李偉告訴他:「專心疊,這事兒不能馬虎了。」
喻廣財命李家家丁準備一隻公雞、一斤白米和一壇烈酒。然後伸手抓起白米,在正房擺放的棺材前,畫了一個湖池狀的圖案。
爺爺慌忙搖著頭,說:「沒有沒有,我是過來找喻廣財和李偉的。」
曾銀貴十分不解:「你們認識?」
自從出了白天的事情,李家上下沒有人再敢對這種事情有所懈怠。爺爺本想去打聽那三個被屍體咬了的家丁,可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回去。因為他知道如果讓張七知道,那肯定又少不了一番糾纏。
見他不動了,莫管家上前去,低聲問道:「喻先生,這棺材可有不妥?」
腳步聲?爺爺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想要去尋找哪怕一絲一毫的聲音,以便去判斷那白影的位置。可就在那蒙蒙的火光消失之後,那腳步聲也沒有了。
說到這裏,曾銀貴突然卡了殼,支支吾吾背不出後面的話來。
爺爺心知這下露出了馬腳,趕緊擺了擺手:「才沒有呢,我只是覺得林子更加不靠譜,自以為是的樣子看著就氣人!」
爺爺的話還沒有從嘴巴里吐出來,就聽到曾銀貴在一旁催促道:「來就來吧,正好可以幫著我們一起點燈,趕緊的,時間不夠了。」
究竟是什麼怪物,竟然能咬到人的脖子?
莫管家進了屋子,喻廣財就跟他聊了起來。
李偉也退到一邊,解釋說:「這其實是從湘西那邊傳過來的,在湘西一帶,盛行一種趕屍術,比如有人客死異鄉,他們可不用抬的,而是用祖傳秘術,將屍體從遠方趕回來。這兩年硝煙四起,正是這行業再次興起的好時機。這種趕屍隊的人,一前一後兩人,將屍體從遠處趕回家鄉。但是在此過程中,很有可能會遇到很多說不清的怪事,比如像這次的詐屍,屍體跑了,趕屍人又不熟悉地理位置,要找回來很難。那就要用引屍術,將屍體引回來。」
爺爺聽得明白,趕緊上前接過話茬子:「我們都等你們半天了,快走吧。」
爺爺點了點頭,被那女僕撲閃著的眼睛吸引住了,那眼睛又黑又亮。爺爺努了努嘴,又問:「我怎麼覺得你們家二少奶奶死了,二少爺一點兒都不難過呢?」
「我是說,它的大位置。」
「呵,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天晚上,柱子操控二少奶奶的屍體回房間,定然是衝著李少華去的。只是不知這小少爺會被亡魂引路,莫名其妙地引到那個房間里去。」林子推斷著,似乎已經沒有比這更為合理的解釋了。
爺爺正看得入神,張七輕輕拐了拐他,朝著谷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說:「你看那邊。」
「哪裡不妥?」莫管家不解地問道。
從柱子口中的話來看,這事情看來還跟李少華有點兒關聯。這樣想來,這算是李家的家務事了。莫管家看向李懷恩,李懷恩輕輕地點了點頭。莫管家心領神會地轉身對大家說:「現在大家都退下吧,這件事情我希望大家不要聲張。」
莫管家沒有理他,而是朝著張七的身後迎了過去。張七扭頭一看,是喻廣財、李偉和林子三人。
曾銀貴又喝了口茶,繼續說:「這個爬竿的人姓陳,因為他身手敏捷,大家都叫他陳猴子。陳猴子的爬竿技術堪稱一絕,很多人都請他表演。可如果東家相熟,請他表演都是不給錢的……」
莫晚笑了笑說:「你都不管他叫師傅呀?說實話我挺羡慕你們的,可以到處走,見識不同的山水,不同的人。」
「有點兒不對勁兒。」喻廣財凝眉說道。
李家大宅里,喻廣財已經帶著李偉等人,作好了準備。李家媳婦之死本有異常,喻廣財準備用自己獨有的方式來完成這次的「做七」儀式。

爺爺循著那一隻只腳印向身後一轉,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家丁擋住了他。他抬頭一看,這人正是那個和其餘三個家丁一起去抬送屍體的家丁——柱子。
張七點點頭:「你可是不知道,當時那個樣子可嚇人了,她就這麼走,像一個木偶一樣,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受人支配著。」
爺爺覺得這個事情越來越怪,瞪大了眼睛,不敢出聲。他斜著眼睛看了看對面睡得正熟的兩人,朝著他們踹了兩腳。
羅琪又笑出聲來:「看你們那猴急的樣子,這個事情的開頭是這樣的,那天……」
李偉輕嘆了口氣:「起不了作用,那這死者的魂魄就會成為地縛靈,永受這陰陽之苦,做陰不得,做陽不能。」
爺爺也沒好氣地說:「誰都想知道!你懂不懂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啊?」
爺爺笑了笑,直接問道:「咱們什麼時候可以開動?」
喻廣財微微一笑:「管家你真是過獎了,我喻某恐怕沒有這本事,既然我來了,這死人的事我會盡量打點,可這活人的事,我想我是管不過來的。」
這地主李懷恩有子女三個,老大是個女兒,早年嫁給了一個天津的布匹商人,在沿海一帶經營旗袍生意。老二名叫李少華,深受李懷恩器重,所有人都知道,這龐大的家業多半會落到他的手上。這次客死異鄉的女人,就是李少華的妻子,兩人結婚幾年,有一個四歲大的兒子。老三名叫李少榮,三年前去省城念書,這次嫂嫂過世,是他出門念書後第一次回家。
他的面前跪著一個男子,雙手已經被捆住,身上有不少的血痕,看樣子他是被強行帶過來的。爺爺稍稍低了低頭,就看清了他的臉,正是家丁柱子。
爺爺的話音剛落,張七就扭頭朝著客房的方向走去。
張七點點頭,反問了一句:「你們都沒有看見嗎?」
爺爺被這事吊起了胃口,不甘心地跟著李偉坐到了正房外的那張桌子上。
當他從睡夢中被輕輕拉醒的時候,睜開眼來,只見那月光已經完全從雲層後面顯露了出來。從窗口透進來,將整個房間都鋪得滿滿當當的。
曾銀貴又跟張七講起了上午的那個故事,張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聽到關鍵處,就大聲追問。明明怕得不行,又非要往下聽,爺爺在心裏暗想,這就是典型的賤骨頭。
一進門,喻廣財就問林子:「你剛才為何要攔下我?」
李家的宅院的確很大,光是側院就有五個。穿過之前那個長廊的門框,一直走到長廊的盡頭,就到了宅院的息子院。息子院里住的都是李家的男家丁,女僕則住在東林院,整整隔了正房前的一個大花園和院壩。
爺爺看得很清楚,那水壺裡裝著的全是血。血漬沿著他的嘴角,一直滑進了他的領口裡。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怎麼看這棺材的?」管家震怒,幾個家丁都紛紛低下了頭。

「呵呵,沒什麼。」莫晚低下頭去,樣子有些失望。不知道怎麼的,看著她的樣子,爺爺有些揪心。努了努嘴,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硬生生地把腦子裡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憋了回去。

莫管家的目光也被他的話吸引去,他看了看,說:「這是自然,那依先生你看,這是怎麼回事?」
爺爺一聽,就急了,猛拍了他一下:「這還用問?你真夠蠢的!」
喻廣財點了點頭。
「水呀,黃黃的,像是屍體腐爛之後滲出來的那種。」張七說道。
「肯定是想問柱子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他會在大堂里罵二少爺吧?」女僕低著頭,一臉的精靈古怪。
「好,不過管家,這事兒可跟我沒關係呀……」
爺爺回想起剛才兩人的姿勢,也覺得十分可笑。可在張七面前,他自然是不能丟了面子的。他冷不丁地說:「你懂個屁,這個是必需的環節,對了,你個臭小子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還穿著這麼大一件汗衫,我還真以為是白裙子。」
「這些是什麼花呀?顏色很好看啊。」爺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了起來。根據爺爺的回憶,那是他第一次主動跟女孩子說話。
爺爺在此之前,也聽祖輩講過一些類似的故事,對這墨斗線也是知道的。不過在他的印象中,這墨斗線應該是用來預防殭屍的。
爺爺看了看天色,將手中的天燈分了一半給張七,然後按照曾銀貴之前對他的囑託,給張七重複了一遍。
張七雖然對爺爺很不滿,可還是按照他的示意,朝著那個女僕靠了上去。
「墨斗線。」李偉利落地回答。
對面的曾銀貴和張七都已經睡著了,那起伏的鼾聲,讓爺爺覺得特別安全。他正要緩緩地將眼睛閉上,只聽見木門的方向發出了一聲「吱呀」聲。
西面側座里住的多半是些李家的主人,爺爺跟著大家一起趕到的時候,只見李少華的住房門外圍了不少人。喻廣財披著一件褂子就快步邁過去,莫管家見了他,連忙從人群裏面擠出來,樣子非常著急:「喻先生,你進去看看,出大事兒了。」
「難道他們的意思是,這是二少奶奶的屍體在作怪?」羅琪不解道。
「好在你攔了我。」喻廣財說,「這豪門大院果真是深不可測。」
曾銀貴聽了張七的講述,也是驚得張大了嘴巴。他難以置信地說:「不是吧?真從谷口這麼一步步走了進來?」
那個叫林子的鼓手不太愛說話,朝爺爺微微低了低頭,臉上並沒有露出笑容,似乎對爺爺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並不太在意。爺爺見狀,自然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冷冷笑了一聲之後,就轉過身去。
曾銀貴自知解釋不清,乾脆說:「這麼跟你說吧,這個屋子的位置十分不利,專業點兒說,叫做五鬼位。尤其在睡房,那是大凶!門外的幾種石器就是用來化解的。」
喻廣財看了看前方的女屍,接過水壺,猛喝了一大口,然後對著劍梢一噴,那木劍頓時直了起來。此時,那女屍在谷口進來的方向,渾身一扭,不動了。
「那他們三人呢?」
爺爺退到了一邊,拉了拉張七,讓他也閃開點兒別擋著兩人。
「在這個拉二胡他們的喪樂隊里,有個吹嗩吶的,叫郭兵,他和之前銀貴說的那個陳猴子一樣,也是愛喝酒。可郭兵沒有陳猴子那麼幸運,他家裡有個妻子,一直對他喝酒這事兒管得特別嚴,喪樂隊里的人跟他老婆也都認識,在出工的時候,他也得收斂著,不敢明著來。所以,他只能每天在回家的路上喝點兒酒。」羅琪說著,朝幾人走過來,也坐到了圓桌邊,「這天,他們到涪陵去出工,頭天做完祭文都已經是半夜了。他作別了其他的隊友,說是要到附近親戚家去住,出了東家家門,偷偷揣著一罐酒就往親戚家走。他一路走一路喝,當時是夏天,頭頂的月光特別地亮,照在路上,可以隱隱約約看清前方大概五十米的樣子。他就這麼走著走著,感覺這酒很快就上了頭,腦袋暈乎乎的。他在那山路邊的一棵大樹腳下坐下來,想好好歇一口氣,把那小罐子里的酒喝光。他坐了差不多兩分鐘,只感覺頭頂的那棵大樹微微動了一下。起初,他並沒有在意,以為是山裡的風刮的。他又收回了目光,將手裡的那罐子酒一仰頭倒進了嗓子里。就在這時,那頭上的大樹又晃了一下。這時,郭兵才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從那樹腳下站起身來,抬起頭眯著眼睛在那茂密的樹冠中左看右看,看了半晌也沒有看出個什麼端倪。可就在他準備邁步離開的時候,那樹冠里突然發出了一聲嬉笑,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嘿嘿,嘿嘿。郭兵渾身一戰,心想這下是碰到霉頭了。郭兵也算是個老手,跟著樂隊走過不少地方,見識頗多。想了想,他乾脆又坐了回去。」
莫管家點了點頭,露出一臉不勝感激的表情。
「爬竿你都不知道?就是遇到紅白喜事,就有一個人學猴子,在桌子上搭凳子,凳子上搭個碗,然後用竹竿立在碗上,人往竿上爬,說白了,就是一個耍雜技的。不過現在很少有人會了。」曾銀貴很不耐煩地解釋著。
柱子去了天津,得知這事的真相之後,終於把之前積累的怨氣都爆發了出來。至於路上的那三個家丁,他們也清楚這件事的經過,但他們在收了二少爺的好處之後,居然選擇了替他保密。因此,柱子就先拿他們開了刀。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爺爺草草地吃過了晚飯,就來到客房外的石凳上等著。
羅琪深知自己這下被捧上了一個高台,要想下這個台階,只有把這個故事講得更出彩才行。她清了清嗓子,說:「故事的開頭呢,是這樣的……對了,我先聲明啊,這個故事我是從另外一個喪樂隊里拉二胡的人口中聽來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啊。」

「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曾銀貴雖然這樣問,可他的心裏想必早就有了答案。
這時,只見喻廣財左手拿著羅盤,右手執著木劍。那羅盤似乎起了反應,喻廣財一會兒看看它,一會兒看看谷口。
柱子預感到自己的麻煩,走路的時候都帶著哭腔。
爺爺出了房門,發現這整個李家大院並沒有因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有什麼變動,連一絲一毫也沒有。爺爺想著,竟然覺得難過起來。
「已經布置好了,沒什麼問題。」林子回答。
林子走後,喻廣財拿出木劍,圍著那墨斗線圍成的奇怪圖案開始默念咒語。念完一段之後,他對李偉說:「你把羅盤拿到棺材旁。」
爺爺聽了這名字,有些樂了。他說:「真銀可沒有真金貴。」
「你看見你娘親了?」李少華問道,語氣里有些不確定。
說著,幾人走到屍體前,拿出一張裹屍布,在地上攤開來,將那女屍裹了進去。
見林子沒有接話,喻廣財也只好作罷,現在的確不是興師問罪的時候。他不解氣地彎下腰去,仔細地觀察著面前的女屍。
爺爺聽了,總覺得心裏憋得慌,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在他的記憶里,只有他的奶奶去世那天才有這種感覺。爺爺悶了將近一分鐘,才回答了一聲:「嗯!」

莫管家聽后,想了想,點頭表示同意。

爺爺和李偉按照他說的,扭頭一看,只見那人的脖子上有兩排小洞,形成一個橢圓,每個小洞都烏黑異常,不難看出,那兩排小洞是牙痕。
當兩人將天燈插到谷口的時候,爺爺突然停下了手裡的工作。他說:「早知道這麼累,我就不跟你來了。」
「二少爺,希望你冷靜點兒,這件事情關係整個李家,還是調查清楚比較妥當。」莫管家說道。
喻廣財沒有多言,只微微抿了抿嘴,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算是給他打了招呼。
他的話讓爺爺頓時啞口無言,想了想,爺爺繞開了這個話題:「那你們給我說說,這詐屍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嗯,這事情怪就怪在這裏。」遇到這事兒林子的話門就被打開了,「昨天你們過來說在峻之家中院落里發生的事情,按照峻之的說法,那女鬼回來是為了看望自己的孩子,想必對她的孩子肯定是疼愛有加的,那為什麼要在頭七回魂夜加害自己的孩子呢?」
他的這個猜測讓喻廣財和林子都有些震驚,可兩人好像也並不反對。喻廣財又喝了一口水壺裡的東西,再次對著劍梢噴了一口,還是不見反應。
曾銀貴不停地撓著腦袋,突然雙眼一亮:「如遇不測,站在原地不動不呼氣。」
喻廣財將那些教帕分配好之後,回到了那張方桌前,讓莫管家請來李家的幾個至親,分別是二少爺李少華、大小姐李少萍和李少華的兒子,讓他們跪在死者的遺像前頭。他抓起一把白米,在三人身邊走了三圈,讓三人俯身,伸手牽起麻衣的后角,念過一段咒語之後,將白米往天上一撒。那白米就稀稀落落地掉進了三人身後牽起的麻衣里。
「你也看出來了?」李偉問道。
「帶上傢伙,去看看就知道了。」
只見喻廣財接過那隻肥雞,將它的腦袋對準棺材,口中一陣碎碎念。那雞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在他的手中劇烈地掙紮起來。喻廣財不管它,繼續閉眼小聲地念著。末了,他伸出手來,將肥雞的腦袋捂住,對準四方分別點了點頭。停頓下來之後,喻廣財又輕輕拍了它的腦袋兩下,那雞就乖乖地閉上了眼睛,不動分毫。
張七又意識到他犯了傻,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可是對這事兒非常好奇。末了,還是添了一句:「你們還是給我說說吧。」
做完了一系列的儀式,剩下的就是哭靈。這做七時候的哭靈和哭喪不同,哭靈一般在做七的時候開始,通常都要死者的親屬參与。因為每逢七日,死者的亡魂很有可能已經回到了這個宅子里,如果她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親屬,很有可能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她覺得自己委屈,連自己死了都沒有親人悲痛。另一種是她會覺得氣憤,誰要是敢去冒充她的親屬哭靈,那下場一般都比較慘。
李偉也頓時亂了陣腳,猜測著:「莫不是那李家門口的墨斗線斷了?」
曾銀貴的話倒是點醒了爺爺,他的一張臉羞得通紅。
這些都是爺爺在後來跟隨喻廣財「走江湖」時學到的。這並不是什麼學問,只算他們這一行里的常識。
二少爺之後對二少奶奶的態度,柱子一直看在眼裡。根據柱子的說法,如果不是二少奶奶攔著他,他早就對二少爺動手了。這次李家老爺讓二少爺夫婦去天津,本來是想改善兩人的關係,可這二少爺在天津結識了一位報社的女記者。二少奶奶的死其實並不是意外,至於真相,大家應該都能猜到。當晚在飯店裡將二少奶奶蒙暈過去的人,是那個女記者花錢雇來的。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將她扔在車流涌動的十字路口,未等她清醒,就被一輛大車給撞出好幾米開外。所幸的是,並沒有毀掉她姣好的面容。
「怎麼了,師傅?」李偉上前問道。
「現在這死九_九_藏_書人的事兒基本是已經妥當了,該去的去了,該留的也不會再出什麼狀況。可這活人的瓜葛,就看你這管家怎麼處理了。」喻廣財說道。
「喂喂,你們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你們剛才是在搞啥子名堂?」張七問,「還點這麼多燈?不會是大晚上的就要下葬吧?」
李偉似乎也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他跨上前,掀開其餘兩人的被子,情況基本相同,只是脖子上那排牙印的位置稍有不同,一人在左,一人在右。
「怎麼回事?」喻廣財有些不解。
羅琪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對他使了個顏色,示意他看身後。曾銀貴和爺爺瞬間轉過身去,只見一個小男孩站在身後,穿著一件絲織衣衫,腰間的那塊玉佩昭示著他的身份,他的年齡也不過四五歲,想必正是李家這位媳婦的兒子。
李老爺的話很是禮貌,而且已經對喻廣財幾人優待有加,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喻廣財點頭答應下來。在莫管家的帶領下,幾人住進了北廂的客房。
李偉看了喻廣財一眼,待他點頭示意之後,李偉解釋道:「這是一種巫術,我們這邊的人知道很少,我們也是上次去雲南才得以接觸,之前所說的那種黃色的液體,是一種百蟲調製出來的巫葯,將這種葯從屍體的腳底注入,就能讓這屍體聽從你的支配,但支配者也必須注入這種巫葯,這可是要搭上性命的。而你們看到的三個家丁和二少爺都是被受了巫術的東西所傷。」
「呵呵,這個就是血湖,待會兒師傅會用雞血和木劍作為利器,破掉血湖,為死者超度,待會兒還有《目蓮救母》的戲段。」李偉解釋著,轉頭對爺爺說,「來,小師弟,你把這公雞給按住,用手扣住它的翅膀。」
「剛才為什麼不讓林子上前去貼那張符啊?」張七問道。
羅琪好像也已經見過了這種場面,絲毫也不避諱。她一邊用毛巾擦著脖子,一邊問:「今晚張七就跟著小峻之睡嗎?」
李偉蹙了蹙眉頭說:「根據我的判斷,可能性只有一種,那就是詐屍了。」
「不會是被蛇咬的吧?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中毒了。」爺爺問道。
爺爺和林子都斜眼看去,只見在柱子剛才踩著的地方,也有一個腳印,腳印的四周泛著水漬。
曾銀貴也倒吸了口涼氣,說:「我跟著師傅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了,這棺材里的屍首不翼而飛還是第一次。喂,老李,我們這兒就數你的資歷最高,你給咱們說說這是個什麼情況啊?」
李偉走後,爺爺陷入了沉思。
「麻煩讓一下。」說話的人是林子,他好像也發現了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聲音冷冷的,像是在命令。
「我來跟你說……」曾銀貴上前來,攀住張七的肩膀。
爺爺按李偉的吩咐,伸手將它的一對翅膀扣住。當他的指尖穿過那隻肥雞厚厚的羽毛時,他心裏不禁一動:這麼肥的公雞,拿來祭死人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能夠將它的毛拔了,放進鍋里燉上一燉,那可是人間美味,最好還能從後山上摘幾棵老樹旁長出的蘑菇,那簡直……
李偉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拍了拍他:「別想了,做好這場法事,雞鴨魚肉,有得是!」
屋子裡也站了不少人,指指點點的議論聲像是蜜蜂一般在耳邊嗡嗡直響。爺爺擠過擋在面前的最後一個人的時候,面前的一片血紅嚇得爺爺倒吸了口涼氣。
爺爺看著天上的濃雲,心裏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這時,一個李家的女僕提著一個水壺走進來,給院子里的海棠澆水。
「哎呀,好兄弟,我來跟你細說。」張七又上前去了。
聽到這話,大家紛紛側過頭去。只見在側座長廊的門口處,那個叫柱子的家丁一雙眼睛都瞪圓了。
李偉走到喻廣財身後,問道:「師傅,依你看,這會不會是失蹤的屍體乾的?」
「不好啦,快來人,出事兒了!」
翌日,天色陰沉,烏雲像是一層冬被蓋在天空上,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大雨欲下不下,整個山谷里連一絲風也沒有。
「哎……」莫管家長嘆了口氣,「只可惜這柱子和那三個家丁剛才已經死了。」
喻廣財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大聲喊道:「趕快,開棺!」
爺爺尷尬地笑笑,說:「嚇人是嚇人,可聽起來還是蠻過癮的。」
「呵,還能怎麼難過?你也看見了,老爺的身子越來越差,這整個李家偌大的擔子就要落到他身上了,哪還能容得他難過?」說完,她繼續手中的動作。
說完,莫管家就起身告辭,邁出了房門。
「那您,是師姐吧?」張七一臉恬不知恥的樣子,讓爺爺非常鄙視他。他彎身過去,要跟羅琪握手:「我姓張,家裡排行老七,你叫我張七就可以了。」
爺爺正要往下說什麼,卻突然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曾銀貴的身後,慢慢地他的嘴也張得老大。他的雙唇打著戰,說:「看你身後……」
女僕回頭朝他笑了笑:「你們兩個就別跟我兜圈子了,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
「師傅,咱們這是要去找還是直接……」這次問話的是林子。
這時,幾個家丁從谷口的方向趕過來,一邊走一邊還在閑聊。
「那後來……」聽到這裏,爺爺的心裏生出一個疑問來。昨晚在院子里,爺爺假裝土地公跟死者的魂魄交流時,她明明說的是在一個飯店被人捂暈過去的。爺爺本來還想繼續往下問,這時林子走了進來,爺爺一見他就閉上了嘴巴。
「死人屋,就是死者生前住過的屋子,在頭七之夜,死者回魂一定會去那間屋子。所以在此之前,我們就需要在那間屋子裡鋪滿石灰,如果第二天去看有腳印的話,就證明魂魄回來過,不然就要等著二七、三七。三七之後,亡魂的力氣會衰弱,所以做七一般只到三七。」曾銀貴解釋道。
說罷,圍在正房裡的僕人都紛紛退了下去。喻廣財見狀,也拉著幾個徒弟離開。張七明顯還有些不滿意,想要聽聽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爺爺拽了他兩下,見他沒有反應,就乾脆伸手挽著他的手臂,生生將他拖出了房門。
爺爺看得清楚,那門的確被閂得很牢實。
出了房門,張七非常不滿地說:「你幹嗎要拖我啊?!我想知道那個家丁為什麼要這樣做!」
爺爺早早地起床,坐在門前的石凳上,看著曾祖父一個勁兒地抽旱煙。曾祖母在鍋里搗鼓著早上要吃的面饃,一個早上都沒有說一句話。
喻廣財和李偉都沒有再說什麼。
那個早上的飯席間,所有人都沒有說話。曾祖母一直在給爺爺夾菜,夾得他那個缺了口的碗都盛不下了,他只好將那些平日里很少吃到的雞蛋炒蔥花都夾給三爺爺。
「哎呀,反正都一樣,現在已經出來了,你可要收留我。」張七開始耍起了無賴。
爺爺和張七都看得入神,李偉從身邊走上去,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個水壺。走到喻廣財面前,李偉二話沒說,擰開水壺的蓋子,遞給了喻廣財。
曾銀貴站在面前不停地喘著粗氣,他躬著的身子前,一個穿著白色汗衫的人一仰一合地搖著身子,笑聲在山谷里傳開來。爺爺看了他一眼,頓時火冒三丈。因為那不是別人,而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張七!
看著莫管家神神秘秘的樣子,喻廣財遲疑了兩秒,還是點點頭跟了上去。
爺爺也跟了出去,發現他和曾銀貴之前點燃的天燈都已經熄滅了。但是從就近腳下的幾盞來看,並不是燃盡的樣子。
「紛紛世間,擾擾萬般,不可留戀,自來尋解,塵歸塵,土歸土,一劍劈開來生路……」喻廣財的音調忽高忽低,在場的人都聽得十分入神。說話間,他就信步在那湖池邊游來走去,像在尋找什麼。
女僕說:「還不就是二少奶奶過世的事兒嘛。你說這人怎麼能倒霉到這個地步,走在路上還被車給撞了,現在竟然連屍體都不見了,這事兒真是越來越玄了。」
「爬竿的是幹啥的?」爺爺打斷他,問道。
幾個人轉身朝正房的方向走去,路上,莫管家說:「這事情我不會對你們有所保留,也希望你們儘力幫助我們,老爺也是清楚這事情的,多半是有人在身後作怪,如果能幫助咱們揪出這背後兇手,老爺定會重重有賞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林子已經早一步進了房間,他此刻正仔細地審視著床上躺著的那三個人,右手死死地按著面前那個人的手臂。
「啊?他到底看到了什麼?」爺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可那傢伙的真面目卻穩穩勾住了他的好奇心。
想到這裏,爺爺一轉念:昨晚在院子里要掐死自己的不就是她嗎?爺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總覺得她的那個透徹的笑容里藏了刀似的,還泛著寒光。
喻廣財伸手擺正了女屍的腦袋,指著耳邊擴散出來的脂粉,說:「看這裏,脂粉都沒有抹勻,肯定是前期做工不夠專業。根據我的判斷,你們李家不會差這點兒錢,連一個好的入殮師都請不起吧?」
爺爺冷笑了一聲:「你就扯吧,肯定是被你老爹給攆出來的。」
莫管家的問題像是戳中了這個家丁的軟肋,而且好像這其中還有不少隱情。家丁望了莫管家一眼,支支吾吾地說:「他們,他們……」

喻廣財倒是搖了搖腦袋,他說:「有些不同,二少爺的身上沒有傷口,那三人明顯是被屍體咬的。」
「嗯,我看也是,昨晚還遇到了一件怪事,這個等會兒給你們細說,我們先進去吧。」李偉說著,望了喻廣財一眼。
「這是什麼呀?」張七又有了疑問。
「酒……甜的!」
爺爺雖然聽不太懂,可也能從他的語氣和表情中領悟到這是多麼痛苦的結局。他蹙起了眉頭,看著那正房方桌上擺著的死者的遺照,心裏也覺得悶得慌。
「一張臉,二指厚?」曾銀貴瞪大了眼睛,「媽的,那會是個啥樣子?要是我,肯定就被他嚇得醒不過來了。」
但是當時看到的黃色液體跟女屍身體上的有什麼關係呢?莫非當時去到那間卧房,弄瞎小少爺眼睛的正是這具女屍?那李偉聽到黃色的液體時為什麼會如此激動?
看來這幾人的糾葛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的,目前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這二少爺身上的巫毒。
爺爺跟羅琪打了個招呼,順便介紹了一下張七。羅琪說:「師傅這一趟看來還真是划算,收穫了兩個徒弟。」
爺爺無奈地搖搖頭,看來這兩人真是一對活寶。
羅琪白了他一眼,繼續講道:「就在郭兵坐回那樹腳之後,那樹冠就響得更加肆無忌憚了。郭兵藉著酒勁,朝樹上喊了一句,頭上的兄弟,你倒是該早點兒來呀,這酒都他媽喝光了。樹冠上的傢伙好像真的聽懂了他的話,從樹梢上緩緩下來,和他背對背坐著。郭兵只感覺從身後傳來一陣蝕骨的涼意,他忍住好奇沒有回頭,冷冷地問道,兄弟,你躲在這兒幹嗎呀?那身後的傢伙不知道有沒有聽清郭兵的問話,又發出那陣瘮人的嬉笑。末了,他說,我在這山頭等他等了六十多年了,我在這山頭等他等了六十多年了,我在這山頭……身後的傢伙就這麼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郭兵聽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可老到的郭兵並未膽怯,他猛地轉過身去,鬼使神差地衝到了那人的面前,就在那張臉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眼睛一瞪,就被嚇得暈了過去。」
莫管家說完,長嘆了口氣:「只是那小少爺太無辜了,就這樣白瞎了一雙眼睛。」
此時山谷里的那陣風又開始迴旋起來,爺爺緊閉著眼睛,只感覺那個白影就快要走到他和曾銀貴面前了。
原來,這李少華在當年是個出了名的風流少爺。在這一帶,有名的富家女都與他或多或少有些瓜葛。六年前,李家老爺李懷恩在一次外出與人談生意的過程中,結識了一位在雲貴一帶做布匹生意的老闆,那老闆姓盧。兩人在飯席上一見如故,並且約定了李家二少爺和盧家大小姐的婚事。三個月之後,李家老爺置齊了彩禮,親自帶人去了一趟雲南,接回了盧家大小姐,也就是後來的二少奶奶盧美雲。
聽到這話,張七顯得有些忸怩了。他支支吾吾地說:「還不是昨天,在你們家遇到那兩個大人,自從你們走後,我就越想越不舒坦,總覺得你小子跟著喻師傅走南闖北長見識去了,而我還要跟著爹媽種地挑糞的。直到剛才收了活,回到家裡,我把這事兒跟我們家老頭子說了,連我也沒有想到,他居然連半句挽留的話都沒有,就讓我出了家門。」
曾銀貴緊張得咽了口唾沫,他像是在背書:「頭七點燈,不可多言,不可嬉笑,否則定會招來不測,如遇不測……如遇不測……」
曾銀貴看著看著,就覺得渾身發冷。他故意避開那對利劍般的目光,低頭去喝茶。誰知這小男孩並不罷休,他把手中那塊白糍粑穩穩地砸到曾銀貴的頭上,他瞪大著眼睛惡狠狠地說:「我再跟你們說一遍,我的娘親沒有死,沒有死!」
「第二點,李家的那個小男孩,也就是李少華和死者的兒子,他對父親林少華的態度和對母親的態度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這其中會不會有啥子原因?」
爺爺也跟著笑道:「不懂就別問,人家才說傻子都能看出來,你跟著就問。」
午飯後,莫管家將喻廣財等人約到了西側的花苑裡,命人沏了兩壺茶,給幾人講起了這李家的故事。爺爺坐在他身邊,聽得十分入神。
爺爺急了,乾脆一下掰住他的肩膀,使勁兒往後一轉,將他轉向了山谷的方向。曾銀貴只一放眼,就被視線里的那個東西嚇得說不出話來。

走出一段路,爺爺回頭看了一眼,終於忍不住飛奔過去。他推開了正要關上的大門,將嘴巴湊到了莫晚的耳邊,只對她說了一句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開心點兒。」
「那肯定是家丁柱子!」爺爺說,「要不我們去找他,一直跟著他不就可以找到那失蹤的屍體了?」
爺爺點點頭:「不然從哪裡?」
柱子似乎並沒有被這樣的陣勢嚇住,他冷笑一聲,然後揚起頭來:「有什麼好交代的,你們不是都已經知道真相了嗎?」
李家老爺正坐在正房的上方,手裡拿著那根拐杖,雖然已經老如枯木,可那嚴厲的表情仍然足以震懾眾人。
爺爺和李偉都被那人的樣子給嚇住了,他那雙眼睛像被塗染了墨水一般,從眼眶中散發出來的黑色一直蔓延到整張臉上。如果他不動,很難看出他還是個活人。
「你幹什麼呀?!」曾銀貴不耐煩地打開爺爺的手。
喻廣財一聲令下,李偉趕緊從他的布包里取出行頭:黃色的道袍,桃木劍,和一個缽盂一樣的土碗。
看著柱子一臉不屑的表情,一旁的李少華實在氣不過,不知道從哪裡拽出來一把尖刀,猛撲上去,想一刀捅死跪在地上的柱子。
幾人看著羅琪伸出的兩根手指,紛紛瞠目結舌。
「看來,死者生前最喜歡這個兒子。」羅琪笑道。
爺爺聽了這句話,心裏像是被噎了一下,看著林子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爺爺當時只想一拳頭砸過去。
林子點點頭。
喻廣財說完,又從包里取出一個大鈴鐺,然後帶著羅盤朝著那墨斗線上東南方那鈴鐺所指的位置走了過去。
回到李家,喻廣財讓李偉把擺在門口的墨斗線布好的陣給拆掉。不出李偉之前所料,這墨斗線的確從中斷了一截。幾人都沒有細細琢磨,收好這法器之後,就隨著大家進了正房。此刻,正房裡已經圍滿了人。

爺爺看著他的樣子,很是氣憤,可他還是抬著腦袋看了看剛才曾銀貴手指的方向,在確定沒有什麼東西之後才站回了原來的位置。
李偉微微一笑,他輕聲說:「這是自然,抬棺材的四人,三人有事,就他一人安然無恙。」
就在那山谷轉彎的地方,也就是他們插燈的起點,此時正有一個白蒙蒙的影子沿著大路朝這邊走過來。那影子像是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在天燈映照之下,顯得異常詭秘。而且那影子走得非常慢,腳下似乎沒有半點兒挪動的痕迹,與其說在走,不如說在飄!
幾人點了點頭,待喻廣財離開之後,又回過頭來,聽張七天花亂墜地跟曾銀貴講述在山谷里的奇遇。
爺爺冷笑了兩聲,說:「才沒有呢!除非真讓我看見了。」
走了差不多兩里路,終於見到了李家的宅子。爺爺小時候曾多次經過這裏,在他的印象中,這座宅子就跟以前的皇宮大院差不多,氣勢恢宏,卻沒有半點兒生氣。
曾銀貴笑了兩聲說:「你也別見怪,林子就是這種性格,不過聽師傅說,林子是很有慧根的,說不定以後在這方面的造詣會超過他呢。」
「有!」
「你還是老老實實地交代吧!」莫管家雙手交疊在面前,臉上沒有半點兒情緒,聲音卻異常嚴厲。
「哼,我才不信呢!」曾銀貴說罷,彎身要去繼續插燈。
幾人聽完,都默不做聲,看來這深宅大院里的事情的確超出了他們的想象。飯後,在喻廣財的帶領下,大家收拾了行頭,作別了莫管家。
「原來還有這麼多講究,你們可真是了不起!」說話的人是張七。他從爺爺身後探出半個小腦袋,對著喻廣財揮了揮手。
客房裡,大家都已經收拾妥當。曾銀貴見幾人進來,想必已經從誰口中得知自己錯過了一場好戲,連忙追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哪裡不對勁兒?」莫管家問道。
「那剛才在李家院子門前做的又是什麼法啊?」張七追問。
莫晚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跟你們不一樣,我……」
「這麼早就開始澆花了呀?」張七摩擦著雙手,樣子看上去非常猥瑣。
「快來,法事開始了。」爺爺身邊傳來一個家丁的聲音,沒等他回頭,那家丁就靠了上來,像是在等待一場完美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