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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山(一)

第二章 死山(一)

遲瑞起身來,正要朝著樹林的一邊走去。兩人奇怪的行為像是被路遠看出了蹊蹺,他也跟著起身來:「瑞哥,我跟你一起去。」
回到了臨時的營地,林子突然回想起,在這裏的幾人之中,只有他一個人吃過這行飯,曾經在喪樂隊里的時候,曾在喻廣財的口中得知牛身上的汗珠和眼淚滴入眼睛里是可以看到一些另一個世界的東西。當時的林子出於好奇,收集了一瓶放在自己的包里,他用自己的左眼做過一次實驗,沒想到今天還真的管用了。
林子瞟了他一眼,說:「會寫,但是寫得不多,我有個好兄弟在老家,是以前在喪樂隊里的師弟,我們約好了要將我在部隊里的經歷寫下來寄給他看,這樣對我來說也是好事,說不定哪天死在了戰場上,至少還有個人曉得。」
聽完潘司令的講述,一旁的幾人都非常震驚,事情過去有幾年了,林子等人並沒有聽到關於此事的任何消息。
「大家都是兄弟,你既然已經死了,就不應該再來搗亂,各走各的路!」
喻廣財的院子後面,是一片起伏有致的山巒。院子後面正靠的山不算很高,完全被左右兩邊的峰巒給蓋了過去,可正前方正是一片平川,放眼望去,可以望出好幾公里路。
遲瑞掏出幾根煙,給幾人都點上,然後將趙蠻子和何順強睡著之後發生的事情講給了兩人聽。兩人都給嚇住了,十分戒備地望著四周。
那個晚上,爺爺帶著莫晚回了家。曾祖父和曾祖母見到莫晚的時候,都樂得開了花。曾祖父猛地拍了爺爺一巴掌,說:「想不到你小子還真是有眼光!」
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得抖了一下,遲瑞見了林子,習慣性地拔出了槍桿,對準了他。過了一陣,等他徹底看清面前的林子之後,緩緩將槍杆子收了起來。他說:「沒什麼,過來撒尿。」
林子連忙彎腰在自己背來的袋子里,掏出了那根半尺長的滅靈釘,朝著被綁著的路遠走去。遲瑞連忙伸手拉住了他:「你要幹啥子?!」
早在以前,林子從一些前輩口中聽說過解決這種怪事的方法。如果這負背鬼停留在你的背上時間不長,那隻需在被人發現後用桑樹葉將身上的灰塵拍打于凈即可。可如果在你身上停留得時間過長,這負背鬼嵌入人的後腦勺的話,那就非常麻煩,需要用桑樹的枝葉做成繩子將被附身的人綁起來,用滅靈釘釘入腦門一寸半,如果操作不當,那很有可能導致被附身的人因此喪命,還無法解決這作亂的鬼怪。
爺爺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將手裡的那個信封遞了過去:「出事了,是林子。」
他被帶著彎彎繞繞走了好一陣,然後幾人將他放開。團長說:「林子,站好咯。」林子正了正身子,準備堂堂正正地死去。團長退到一邊,大喊了一聲:「開槍!」
趙蠻子伸手摸了摸後腦勺,樂呵呵地說:「這不是遭餓瘋了嘛!」
兩個月前,林子與其餘四位兄弟臨時接到命令,讓他們在貴州一帶執行任務。當日,這五人走到大婁山一帶,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眼看著面前的這座大山根本就望不到邊,如果要穿過去,就算找到捷徑也至少需要五小時的行程。於是,幾人商議之後決定在此地駐紮。
林子跟在遲瑞的身後,仔細地尋著路遠留下來的熒光粉的印記。這些印記在黑夜之中非常明顯,亮出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路。林子示意遲瑞繼續往前,每走開兩步就喊著路遠的名字,可一直都沒有等來答覆。兩人都預感到這是一條不平常的路,充滿陰森的氣味兒。
「其實,這一次我也不是專程過來找喻先生的,我是陪我的另外一個徒弟回來探親,順道還要去一趟雲南,來之前我也不曉得喻先生的大名,到了江津之後,我倆跟另一個徒弟分路,我先到了清水鎮打聽,才曉得喻先生的大名以及你家的住處。」龍雲喝得有幾分醉意了,嘟嘟嚷嚷地說著。
喻廣財也笑了兩聲,緩緩把笑容收起來,說:「這門手藝,在我看來快要被淘汰了,現在外國人在我們中國土地上撒野,傳過來的都是這幫人的生活習慣,我們這套路子,人家可不買賬。」
不過林子向來都不懼怕,這可能與他在喪樂隊里待過有關。他一直覺得,人的生死,自有天定,除非有通曉天地的人要故意害你,不然你是想死都死不成的。他看著身上扎滿的刺,眉頭都沒有蹙一下把它們一根一根地拔了出來。他甩了甩腦袋,讓自己的視線更加清晰。有了剛才的倒霉遭遇作鋪墊,他先用手中的槍杆子在地上探了探,從另一個方向繞了過去。

那三天林子變得非常難熬,按照團長的意思,他讓門外的士兵替他找來幾張紙,將之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寫了下來,準備給爺爺寄回來,這樣至少還有人能夠知道他最終的結局。
說完,遲瑞悄悄給路遠使了一個眼色后,自己掉頭朝著之前紮營的地方走去。林子看著路遠,兩人相視而笑,只是那笑容之中帶著不少挑釁的意思。
正在他感到萬分恐懼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叫聲,是遲瑞。他大喊著:「林子,你在哪兒?咱們趕緊出去吧!」
「那……林子不是成了殺人兇手?」爺爺問了一句,「他不會出啥子事吧?」
看到這行字爺爺興奮不已,他連忙拆開來。可當他在油燈下讀著那一行行鋼筆字的時候,他好像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眉間深深地斂起。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動著他,那一整夜他都沒有合眼。等到天色大亮的時候,屋外不知傳來了誰家的雞叫。爺爺終於讀完了信上的最後一個字,他連忙從床上跳下來,衝到了莫晚的房間。此時莫晚正梳妝完畢,見了爺爺,扭頭笑著,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爺爺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現在去跟師傅他們會合,這回可真麻煩了!」
這樣想著,林子微微清了清嗓子,問道:「路遠,你剛才跑到哪裡去了?我跟遲瑞找了你半天。」
「林子啊,你就沒有想過,你們當時在大婁山遇到怪事時,你也被那個所謂的負背鬼附身,你是咋個活下來的嗎?」團長問。
這個問題也正是林子的疑問,不過他已經猜到,這跟他頭頂上的那塊血痂有關。
話一說完,張七就埋著腦袋出了大門,去給院子里的羅琪打下手。爺爺也搞不懂為什麼,從昨天晚上聽到莫晚的名字開始,他就變得非常奇怪。爺爺琢磨了一陣,進而又推翻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不是從昨晚開始,而是從莫晚第一次出現,自己第一次用艷羡的目光看著莫晚的時候,張七就一直這樣。
路遠也收住了腳步,回過身來,對遲瑞說:「你跟我來就曉得了,保准你看了之後被嚇一跳!」
「何止認識,是他的夢中情人,哈哈!」曾銀貴睜著一雙矇矓的醉眼笑道。
林子又被拖了一陣,被人放開來。團長說:「把頭套取下來。」
林子笑道:「不用緊張,通常情況下,這人是看不見這些狐媚妖精的,它們以為你看不見它們,只要不是遇到那種討人厭的,它們是不會來惹你的。」
遲瑞接過林子遞過來的那張紙,在跳動的火光之下,上面寫著:路遠被鬼上身,當心他。
「哦?你也懂這個?」遲瑞一邊搓著手,一邊問道。
「哈哈,兄弟你多慮了,現在你不但不會被槍斃,還有更加重要的任務需要交給你去完成。」潘文華坐回到木椅上。
林子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給吵醒的,那聲音其實很輕,只是林子一直都緊繃著神經,稍有響動他就能清醒過來。他又眯起了眼睛,只見對面的路遠居然不見了,稍稍扭了扭頭,一個黑影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朝著靠在樹邊的遲瑞靠了過去,這個黑影是路遠。
三天里,林子幾乎都沒有合過眼,一分一秒地熬了過去。當第三天的太陽從那個房間頂部的窗口升起來的時候,團長帶著人從門外進來,對身邊的副官說:「把這個頭套給他戴上,把他給我架走。」
「這是啥子?又有活兒幹了?」羅琪問。
「峻之,你想過沒有,以後準備幹啥子?」喻廣財眯著眼睛問他。
說著,兩人二話不說就走出了家裡的院子,曾祖母叫著兩人先吃飯的聲音被遠遠拋在了腦後。
路遠說著,俯身到了遲瑞的耳邊,一陣耳語之後,遲瑞大驚:「你說啥子?!走,我們過去看看!」
「呵呵,你也感覺到了?」林子接著說,「這麼短的時間,他不可能走這麼遠的。」

進了喻廣財的院子,羅琪正在收拾昨晚吃剩的飯菜。爺爺帶著莫晚一進門,羅琪就笑吟吟地迎上來:「妹子,峻之可把你給想壞了。」
「啊?啥子任務?」林子轉念一想,連忙說,「能夠不死在自家兄弟手上,又能夠替司令做事,我沒啥好說的。」
看著面前的路遠,林子突然回想起在重慶那個法國水師兵營里的領兵上尉,一個死人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不知道自己死了,四處遊走九九藏書,跟活人沒有任何區別。
林子左思右想總覺得放心不下,於是從地上起身來,拿著槍跟著兩人進了樹林。路遠帶著遲瑞一路朝著樹林的深處走去,那原木被塗染在樹榦上的熒光粉過了時效,光線已經變得非常微弱了。遲瑞跟在路遠的身後,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停下腳步來,問道:「你他娘的到底是要帶我去哪裡?!」靜謐的樹林里迴響著遲瑞那夾著怨恨的喘氣聲。
喻廣財說:「大家都這樣想,只是不是想了說了就能算數,人家飛機大炮的,我們步槍還一人都分不到一支,你說這仗有得打嗎?」
聽了這話,曾銀貴也笑了起來:「莫非師傅你……」
三年前,林子帶著一腔熱血告別了喻廣財的喪樂隊,去四川參軍。
「如果我猜得沒錯,就是上次清水鎮上李家請的先生,從四川彭縣來的。」
「林子,你還會寫字?」路遠盯著他,語氣裡帶著些懷疑。
「你……回來啦?」支支吾吾了半天,爺爺說了一句特別不搭調的話。
幾人將行軍的背包解開,掏出露營時候用的被子,簡單鋪陳之後,都抱著槍和衣躺下了。林子正好躺在路遠的對面,他微眯著眼睛,注意著路遠的一舉一動。可沒過多久,那路遠也沒有動彈分毫,林子就感覺眼皮越來越沉,睡了過去。
林子說:「曉得一點,以前吃這碗飯的,其實每一座大山邊上都有死口,這死口是整座山上陰氣兒最重的地方,人在這死口中待上一個時辰,就會變得虛弱,但不會影響生命。」
羅琪的話音一落,喻廣財就背著手朝著山下走去,一邊走他一邊說:「我就說,現在惹上麻煩了!」
「想不到這林子還真有兩手,還有這個啥子牛汗水,不過這感覺還真不是蓋的,比如現在我就能看到有個長得黑黢黢的影子在蠻子的頭上飄。」遲瑞指著趙蠻子的腦後,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他的話音一落,莫晚已經非常懂事地給他倒了一杯滿滿的茶水,遞給他之後,趴在桌子上,雙手托著下巴,眨巴著眼睛問:「負背鬼到底是個啥子東西嗎?」
此時,遲瑞好像已經忍不住睏乏,靠在樹榦上打起了盹兒。路遠握著手中的刀子,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步子,生怕把身邊的人給驚醒了。
林子從牢房裡出來,幾個兄弟上前來將他夾住,副官將頭套給他戴上,林子的整個視線都黑了下來。
團長背著手,側過身子,聲色嚴厲:「本來都是自家兄弟,我已經儘力了,保不住你。」
團長走上前來,拍著林子的肩膀:「根據幾個兄弟對你們在大婁山情況的轉述,我發現你也是懂這行的,我們軍人本來不應該信這些邪門歪道,但遇到了邪門歪道的事情,就只能用這種邪門歪道的辦法來解決。剛才的槍聲是告訴別人,你們四個已經死了,以後你們將改名換姓,林子換名林正,趙蠻子換名趙虎,遲瑞換名遲中祥,何順強換名何青亮。等會兒我的副官會帶著你們出軍區,化裝護送去江蘇,到了那邊,一切靠你們自己,不要被鬼子盯上了。還有,你們必須要記住幾點:一、這個事情必須保密,尤其是對部隊里的人員;二、你們要是有啥子需求,可以直接用那個從美軍手裡買過來的情報機聯絡;三、失蹤的那個團曾經是屬於潘司令直接領導的嫡系部隊,隨同潘司令一路南征北戰,團長老伍更是潘司令和我的拜把子弟兄,所以,希望你們全力以赴。這事情辦成了,你們以後的路自然會順風順水,如果辦不成,你們也應該能夠猜到,反正你們現在對別人來說,已經是死人了。」
「啥子意思?」遲瑞站起身來,問道。
林子剛一起身,遲瑞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突然沖了出來,用手中的桑樹枝葉絞成的藤蔓,穩穩地套住了路遠的身子,他大喊著:「別聽這狗日的胡說,他就是想引你到樹林里,剛才要不是你及時出現,估計我也已經被他下套子給幹掉了!」
龍雲看著爺爺,抿了一口酒之後,臉上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神情,他放下酒杯說:「快去快回,回來之後,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給你們說。」
林子帶著幾人走了一段,遠遠地看見了那個松柏怪圈,上面的熒光粉要比別處的稍微亮一點。林子伸手指了指:「就是那邊發光的圈子。」
趙蠻子聽到這話,起身來抓住槍,吼了一聲:「老子也要去!」
這個名字林子聽過了很多次,卻從來沒有見過。林子對他了解不少,對他的敬佩難以言表。他躬身說道:「潘司令,我很榮幸能夠在被槍斃之前見到你,現在也死而無憾了。」
聽到他的話,路遠突然頓住腳步,回過頭來,擰著眉毛盯著他。林子仔細地打量著面前的這張臉,三十齣頭,臉上大大小小的疤與那犀利的眼神協調出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感覺。林子完全摸不清狀況,於是尷尬地擠出一個笑容來:「可能是我看錯了。」
林子睜開眼來,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了團長的會議室里。面前的紅木椅子上坐著兩個人,帶著微笑看著他。從正前方那人的軍服上的肩牌可以看出,這兩人要比他們團長的軍階都要高出好幾級。
林子接過手來,遲瑞在上面問道:「咋個整?」
路遠收住腳步停下來,林子在袋子里翻了一陣,掏出一個塑膠的瓶子,遞給了他。林子對他說:「這是出門前領的,說是啥子德國進口的熒光粉,專門供我們走夜路用的,你每走幾步就在樹榦上塗點這玩意兒,免得迷了路,要是遇到啥子事就鳴槍啊。」
林子回到火堆邊,剛一落座,就感覺渾身涼颼颼的,他盡量讓自己更靠近那堆火。
「待會兒你們先睡,我來守一陣,然後我再叫醒下一個,守夜的人都別睡死了。」遲瑞說著,從胸口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包被壓得皺巴巴的煙盒,從中掏出一根煙來給自己點上。
「這到底是個啥子情況哦?」趙蠻子有些稀里糊塗的。
「我也想問問你,你這是啥子意思?」林子反問了一句。
團長看了他一眼,繼續說:「其實我們這些行軍打仗的,死人接觸得多,也經常往深山老林里跑,這種事情遇到的情況也不是少數,只是這些事情我們不能對外公開,只有軍隊的高層和直接接觸的人曉得,潘司令旁邊的人是我們一直在合作的黃師傅,你的命就是他救的。」
「你他媽的這是要幹啥子?!」遲瑞揚了揚手中的軍刀,厲聲問道。
遲瑞說完,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根棍子,朝著林子的後腦勺狠狠打了過去。林子受棍,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是差不多十來天前送過來的信,是寫給你的,我們沒有拆開看,看這信上的字是從部隊寄回來的。」曾祖母說道。

直到此時,爺爺才回想起面前這個瘦子在哪裡見過。就是那天回到學堂的操場時,在那四個冥幡中間見到的那個魂魄,當時就是他跟著李成峰的魂魄一起走出的那個操場。也就是說,他就是曾經因為自己師傅的失手,差點被那口井吞了魂魄。想到這裏,連爺爺都對自己的師傅肅然起敬。
爺爺連忙接過信來,信封上的落款寫著:川軍團23軍直屬特別機動小組,林子。
「嗬,瑞哥你錯了。」
回到喻廣財的宅子,幾人都有些心緒難平。李成峰或許會因為喻廣財的話這樣一直等下去,但這個謊言是經不起推敲的,或許下一步,李成峰從家裡出來,就會聽到大街小巷裡對他父親李淳的議論。這李成峰的生活,從他醒來的一刻起,就已經徹底改變。

沒過幾分鐘,團長從門外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走到林子面前,對一旁的士兵說:「把槍給我收起來!」
曾銀貴聽了,說:「你娃娃就是鴨子死了嘴殼子硬,不過你逃不過你哥哥我的法眼,你跟峻之都一副德行,嘴硬心軟,這個樣子是成不了大事的嘛!」
李偉將他推開,有些不耐煩了:「你怎麼老是問一些傻不拉嘰的問題啊?這信封上寫的不就是林子的名字和地址嗎?要是他死了,誰給峻之寄過來的信啊?閃開,讓我先喝一口水!」
「不行,你他娘的要是現在不給我說出個三七二十一來,老子馬上就崩了你!」遲瑞拿起槍,穩穩地對準了路遠的腦袋,吧嗒一聲,飛快地拉開了槍桿上的保險栓。
遲瑞的話他還是不敢不聽,只得乖乖坐了回去。遲瑞回過頭來,朝林子招招手:「走!」說著,兩人就轉身鑽進了山林里。
三人從那樹林里出來,何順強與趙蠻子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些野果子,一邊吃著生的,一邊用樹枝串著在火上烘烤。見了三人,趙蠻子站起身來說:「哎喲,你們跑到哪裡去了?差點把我跟強子都急死了!」
「你們他媽睡傻啦?趕快來幫忙啊!」遲瑞朝著兩人大吼了一聲,兩人連忙應和著上前來,幫著將路遠給捆了起來。
林子點點頭,將瓶子遞給了遲瑞:「有用,你也試試。」
爺爺看了喻廣財一眼,read•99csw•com喻廣財朝他點點頭,說:「去嘛,我曉得你已經等這天等了三四年了。」
第二天,爺爺睡醒了,從房間里出來,只見喻廣財攤著一張竹椅,在院子里看著一本黃黃舊舊的書。爺爺曾經多次見過這本書,可從來不知道這裏面的內容。喻廣財總是對他說,你現在還不適合讀這本書,等到有一天你能夠參透生和死的時候,就可以讀它了。爺爺當時聽不太懂師傅的話,於是追問為什麼。喻廣財又告訴他,參透生死不是說你可以破解生死,而是覺得你可以不怕生不懼死,順應天命,等待老去、等待死亡,接受下一世的輪迴。
林子朝前走了一陣,那個怪圈又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他指著那個怪圈邊上的籠子狀的樹叢,說:「路遠的屍體,就在裏面。」
林子起身來,說:「既然現在大家都差不多醒了,要不然我們就進樹林里看看,之前我碰到的那個松柏樹圍成的怪圈,真不像是自然長成的。」
林子自參軍后第二年起,由於表現出色,被調入一個特別機動小組,直接受集團軍最高領導指揮。
曾祖母樂呵呵地說:「人家隔壁村的陳三,十四歲就當老漢了哈!」
「當時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下手,那個負背鬼會害死其他兄弟的!」
那位黃師傅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說:「你遇到的的確是負背鬼,你對那位路兄弟所用的辦法其實也沒錯,當時你被負背鬼附身,看走了眼,這不怪你。我已經將你身上的負背鬼引了出來,被我關了起來。」
當他穿過正前方的幾根粗壯的松柏樹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由得為之一驚:十余根大小相同的松柏樹像是被人有意栽種的一般,在林子的面前圍了一個圈,最奇怪的是那一圈的松柏樹的樹榦上都沾著路遠留下的熒光粉。
喻廣財疑惑地點了點頭,大鬍子連忙扭頭對那瘦瘦的青年人說;「還不快給你的救命恩人跪下?!」
吃過了午飯,喻廣財說是要帶著爺爺和李偉出門去周圍走走。曾銀貴看出來了,師傅是要給這兩人開小灶,於是非要拽著張七一同前往。喻廣財本沒有那層意思,也將兩人給帶上了。
聽到這話,林子突然懵了,他連忙從包里掏出一面銅鏡,對準自己照了照,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可是面前的幾人並不像是在故意嚇他。他連忙抬起了手中的槍桿,對準了面前的趙蠻子,惡狠狠地說:「沒想到你們幾人也被上了身,看我不了結了你們這幫么蛾子!」
那個晚上,羅琪在幾人面前充分地展示了自己的廚藝,硬是讓她的死對頭曾銀貴心服口服。一吃到她做的菜,爺爺就回想起了曾祖母。
坐在他旁邊的是他們這支小分隊的隊長,名叫遲瑞。他深吸了口氣,扭頭望了望四周黑黢黢的山林,說:「不曉得咋個的,從我們一停下來我就感覺到有點不對頭,總覺得在這些密匝匝的樹林里有很多雙眼睛盯著我們。」
「不用等天亮,等路遠回來就走,換一處過夜。」林子給火堆添了把柴火。
曾銀貴問:「哦?龍先生的徒弟也是江津人?」
聽到這話,林子頹然坐地。在參軍之前,他曾經幻想過自己的各種死法,被敵人用槍把腦瓜子打開花,被炮彈炸得屍體橫飛,甚至是被敵人俘虜,撞牆自盡。可他獨獨沒有想到,是自己殺死了自家兄弟,然後被自己人當做重犯槍斃。
林子跟著兩人一路往回走,路遠就在他的前面。看著他的後腦勺,林子滿腦子都浮現出之前在那個樹叢的籠子里看到的那個路遠的表情。他害怕面前的路遠會突然回過頭來,在綠瑩瑩的光線之下,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張正常的臉。
1937年12月,川軍接到蔣介石的命令,緊急調動幾個師去支援南京,參加南京保衛戰。因為一些領導人的出爾反爾,導致軍備供給不足,連連敗退。但是這個師中的兄弟求戰心切,並不畏懼敵軍。邊退邊戰,死傷過半。其中一個團,因為在戰鬥中與主力軍分散,后誤入日軍封鎖區,遭受敵人的重型武器攻擊。見勢不對的該團團長下令撤離,在撤出南京城之後,根據情報,為了避開日軍的封鎖線,一路朝南京郊外的青龍山開進。團部每過三小時向指揮中心發送一次消息,讓中心能夠及時掌握情況。可誰知,指揮中心在接到一行人進入青龍山的情報之後,過了整整五天都沒有接到消息。在青龍山外接應的部隊苦等了數日,也沒見他們出山。軍部懷疑這個兩千多人的團,被埋伏在山中的日軍打得無一生還。這個設想,很快被派出的卧底反饋回來的消息打碎,集合了日軍、共軍和一些民兵的線報,發現這個團在進山之後,沒有遭遇敵軍,也沒有碰見友軍,山中更是沒有發生過任何的戰鬥。這個兩千多人的大團,就這麼無緣無故地憑空消失了。
路遠被這痛楚弄得放聲大叫,可很快就沒了聲音。當林子放開手的時候,路遠的腦袋垂了下去。一旁的幾人看著氣喘吁吁的林子,滿臉的驚惶。
路遠伸手拍了拍林子的肩膀,笑道:「媽了個巴子,老子走的夜路比走白天的路還多,真是瞎操心,一邊去!」
林子原本非常受不了團長這種帶著威脅性的語言,可一想到青龍山裡發生的怪事,他就立刻打起了精神。當天下午,在與潘司令等人吃完最後一餐午飯之後,副官就帶著幾人出了營區。在走出四川境之前,他將餘下的部分寫在之前那張紙上,交給了副官,托他將這封信寄了回來。
李偉笑了笑,說:「銀貴啊,咱們都半斤八兩,你的事情要不要我跟兩個小子說說?」
這麼說著,林子突然又看了樹榦上的路遠一眼,誰知他那背上的小孩子的影子居然不見了。他突然有些慌了神,說:「不是說這桑樹枝葉能夠阻止這負背鬼往身體里鑽嗎?」
「那看來我們天一亮就得走。」遲瑞說。
遲瑞眨巴了兩下眼睛,朝四周看去,最終目光落到了路遠的身上。他咧嘴一笑:「還真是有用,現在眼睛舒服多了。」
這樣的口水仗林子向來不愛參与,他尷尬地笑了笑,說:「死口這種說法,都是亂傳的,就算屬實,那也不至於會把我們怎麼著,最多也就生場病,問題不大。」
喻廣財笑了笑,顯露出一種特別生分的客套,他說:「哪裡,我也只是碰巧而已,我聽說了先生你在李家時候用貓做引子,把你徒弟的魂魄引到上面,用貓去探路的做法,我也很佩服,以前都只是聽過,還請先生賜教啊。」
路遠回頭看了林子一眼,試圖從他的手裡掙扎出去,估計也是沒有想到林子的力氣竟然那麼大,他並沒有能夠成功。於是,只好坐回身來。
路遠的樣子,讓林子整顆心都顫抖起來,他不敢想象路遠面對的東西到底是不是人。
「山腰上?那剛才右邊的那個松柏樹圈子裡的熒光粉是誰塗的?」林子問了一句,扭頭看了看右後方的位置,那個原本亮著綠光的樹圈已經完全看不見蹤影了。
林子在腦子裡琢磨了一陣,突然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他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支破筆和一張皺巴巴的紙來,在上面畫了起來。
「過去?」遲瑞問。
他的話音一落下來,突然聽到山林里發出一聲槍響,在山谷中間回蕩了好幾圈。林子聽到這槍響,從地上噌地站起身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糟了,路遠出事了!」
「去你媽個頭,給老子坐下!」
路遠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連忙將雙手舉過了頭頂,手裡握著的刀子也隨即扔到了一邊。他說:「瑞哥,你把槍放下,我講給你聽。」
可是,讓大家都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大鬍子見喻廣財進了院子大門,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問:「先生就是喻廣財師傅?」
「你啥子意思?」林子驚詫不已。
第一次聽到這話的時候,爺爺覺得像是戲文里的台詞一樣,很順口,但有點似是而非。和之前的情形一樣,爺爺走上前去,喻廣財就順勢將書收了起來,然後跟爺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爺爺笑了笑,說:「我準備把你的手藝都學過來!」
林子指著那籠子說:「快把路遠從籠子里抬出來呀,好歹把他給送回去。」
龍雲咳了兩下,又猛喝下一大口酒,說:「這個徒弟是個姑娘,年紀跟這位胡兄弟和張兄弟差不多大,名字叫莫晚。」
跑著跑著,他腳下的鞋子掉落下來。他拎起鞋子,連穿都覺得太浪費時間,馬不停蹄地朝著老家的院子飛奔而去,他覺得再多等一刻都是奢侈。
「其實剛才去樹林里的時候,這龜兒子就跟我講,林子已經死了,還說發現了林子在樹林的屍體,可當時林子明明就在我的身後,我不相信他,他說要帶我去樹林里看,可是來到那個樹叢前的時候,我順著他指的地方看過去,發現裏面那個樹叢里,根本啥子都沒得。」遲瑞說著,雙眼瞪著被綁著的路遠,「現在我在想,要是當時林子不及時出現九九藏書的話,估計我已經被這小子給放暗槍弄死了!」
林子追出一段距離,才發現身邊的遲瑞不見了。他停下來,整個世界里除了他的喘息聲,安靜得像是一片墳地。
「是是是,你嘴硬心也硬,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人,跟著師傅這麼多年,也沒見你干出點啥子大事來,你比我們大師兄簡直是差得太遠了。」爺爺說著,起身躲到了大師兄李偉的身後。
林子一直都沒有說話,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路遠的身上。當他挪動步子,在趙蠻子身邊準備坐下的時候,路遠也斜著眼睛瞪了他一眼。林子被他那麼一瞪,就有些慌了神,連忙收回了目光,伸手去抓散落在地上的野果子。
說著,遲瑞跟著起身,然後對身後的趙蠻子和何順強說:「你們倆在這裏守著,我跟林子進山,如果待會兒聽到連響三聲槍聲,你們就跑,不要管我們。」
這時,團長上前來,低聲對一旁的人說:「行了,去樓上。」
遲瑞看了看被綁著的路遠,因為他眼裡也被滴了牛汗水,只見路遠後背上那個小孩子露出半個身子,想要從路遠的身體里掙脫出來,可是,因為受了那桑樹枝葉的影響,有些束手無策。
喻廣財將兩人迎進了屋裡,然後讓羅琪和李偉去準備晚飯,曾銀貴主動去鎮子上買了兩壺酒回來。看樣子他也是被這龍雲的樣子給感染了,準備與他好好切磋切磋酒量。
等到遲瑞走進了樹林里,林子收回目光,看了路遠一眼。路遠冷冷一笑:「你到底想要搞啥子名堂?」
「咋樣,有沒有用?」遲瑞問道。
莫晚點點頭,說:「是的,現在我們算是同行了。」
李偉冷哼了一聲:「這自稱高人的彭縣師傅自己沒有擺平李家的事情,結果被師傅擺平了,你說他會咋個整?」
喻廣財猛地將爺爺手中的信封奪了過來,飛快地拆開,然後拿出第一張信紙念道;「峻之兄弟,從上次一別,我們大概有三年沒有這樣細細地擺龍門陣了,這一次給你寫信,是要跟你講一個我所在的這個特別分隊里遇到的一件怪事,因為這件事,你我再重逢的時候可能就已經陰陽相隔了……」
「我看你是沒學爬就要學走了。」莫晚的師傅龍雲咳嗽了一聲,「這個負背鬼,專門揀老弱婦孺下手,一般是逗留在墳地和樹林等地方,有人路過,趁人不注意,就趴在人的背上。時間久了,人會感覺後背酸痛,腦袋昏沉沉的。這種鬼怪的能力也是兩種極端,要麼就只是在你身上耍耍脾氣,逗你玩,跟著你進了家門之後,挪動你家裡擺放東西的位置之類的。這類負背鬼很好解決,在你發現之後,只要用一些桑樹、桃樹甚至是柑子樹的枝葉拍打後背就能趕走它。可我聽這位叫林子的話,應該是碰到了另一種,這種負背鬼怨氣極重,男人女人都逃不掉,而且上身之後,會往你的身體里鑽,要是完全鑽了進去,你不將它弄死,這個人就沒得救。這林子兄弟一幫夥計,能不能全身而退,還很難說。那個叫路遠的人被負背鬼附身,鑽進了半個身子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可林子因為也被負背鬼上了身,完全控制了他的腦子,他的滅靈釘一下去,那個叫路遠的兄弟活不成不說,還會因此魂飛魄散。」
林子將那文件撿起來,仔細地閱讀起來,看完之後,他大驚:「啥子?!因為我誤殺了路遠,要被槍斃?!」
正在兩人疑惑之際,樹林里響起了奇怪的「嗚嗚」聲,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發出的鳴叫。兩人都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警戒地望著四周。突然,兩人的身後發出一陣「刷刷」的聲音,是什麼東西從一旁的樹林鑽進去的聲音。兩人反應迅速,可令人不解的是,兩人都分別轉向了自己的身後,然後大叫了一聲:「哪個?!」之後,朝著樹林不同的方向追了過去。
「啥子喲,說些話酸溜溜的,你是在嘲笑我嗎?」大鬍子的聲音非常洪亮,在院子里回蕩起來。說完,大鬍子伸出手來:「我叫龍雲,幸會。面前這個是我的大徒弟,名叫侯川,大家叫他猴子就行了。」
這片森林比林子想象的還要密集得多,而且這山谷非常奇怪,一走進來,就遮天蔽日的,頭頂上原本非常明亮的月光,進了山林之後就完全失去了蹤影,好像有一團烏雲一直都停留在山林的上空,永遠不會飄走。
路遠輕輕笑了一聲,說話的時候喉嚨像是被掐著:「看到一個兔子,開了一槍,打歪了,一直追到了山腰上。」
爺爺也跟了上去,只是他不太明白喻廣財的話,於是問了一句:「到底惹到啥子麻煩了?」
藉著這熒光粉的光線,林子在這個圓形的小壩子上仔細地張望了一圈。只一眼他就發現了線索,地上的草都是剛剛長出來的綠草芽,可很明顯的是上面被人踩踏過,根據上面留下來的腳印來看,這人是從林子的左手邊徑直穿向了右手邊。那如果這人是從左到右徑直穿過這個松柏圍成的圈的,那這一圈樹榦上的熒光粉是怎麼染上去的呢?
「路遠,等一下!」林子叫了他一聲。
聽到這個名字,爺爺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這路遠掏出軍刀,在一旁撿來些樹枝,讓幾人先生了火,再從一旁的柏樹上砍下一根筆直的枝幹,削得比鋼刀還尖。他把那枝幹在手中掄了兩下,試了試手感,對幾人說:「哥兒幾個等著,很快就有肉吃了。」
「他會心裏堵得慌,臉上也無光,最後會上門來找咱們師傅親自比畫比畫!」曾銀貴接了一句,然後加快步子往院子里走去。
「我以前聽我老漢說過,這種地勢叫做死口,一般不要在這種地勢里久留。」另一個兄弟說了一句,林子見他第一眼就對他印象比較深刻,因為他有明顯缺嘴,大家叫他趙蠻子。
遲瑞接過那個藥瓶子,遲疑地看了林子一眼,林子朝他點點頭。遲瑞抬起頭來,將藥瓶里的藥水朝著自己的眼睛里滴進一滴,他輕哼了一聲,甩了甩腦袋,再睜開眼來,被那牛汗水滴過的眼睛瞬間變成了一片猩紅。
林子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握緊手中的槍桿,剛一邁出步子,就踩空了,整個身子滑落進一片荊棘之中。他感覺整個身子都被銀針一樣的刺堆扎了個遍,他好不容易從那刺堆里全身而退。當他完全站回到之前的位置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昏沉沉的。這大山裡野生的樹木很有可能帶有毒性,稍有不慎就會喪了性命。才進部隊的時候,很多人都給林子講過諸如此類的事情。比如某個戰友在山溝里打伏擊,餓得難受,吃了身旁的一個野果子,後來被活活毒死;比如某個分隊曾經連夜趕山路,因為幾人被地上的毒刺扎了,後來就死在了山裡……
黃師傅說完,另外幾人從外面進來,正是遲瑞、趙蠻子和何順強。三人見了潘司令和黃師傅,都非常恭敬,看樣子是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的話讓林子也有了同感,從進山以來,他就覺得這四周的山林有些奇怪。這山脈的形狀本來是非常常見的,東西延伸,還是兩條大江的分水嶺。可林子等人目前所處的地段,卻與這大山的形狀有些不同。周圍的山丘低矮,從山脈的兩邊分散,像是一個個將士守衛著這個山林。南北貫通,大風正好從這些山丘中間穿堂而過,導致面前火堆上的火苗都朝著一個方向倒著。
寫完,林子又遞到了遲瑞的面前,遲瑞看了一陣之後,又寫下了一個問題:不過,你是咋個曉得的?林子遠遠看見了那行字,伸了一個懶腰,說:「我這眼睛澀澀的,對了,我包里正好帶了一瓶藥水,瑞哥你要用嗎?」
曾銀貴被李偉這麼一說,連忙縮回了身子,端著個茶杯轉身到了一旁。李偉見狀打住了到嘴邊的話,倒是惹得爺爺跟張七好奇不已,一直追問個不停。可李偉的嘴巴就像是被上了鎖一般,怎麼都撬不開,兩人也只好作罷。
李偉第一個停了下來,點著頭說:「這是個好地方,以前在山腳下,還真是沒有發現這個位置。」
林子在心中一橫,本想握著槍扣動扳機了結了這小子。可當他剛一揚起槍杆子的時候,突然就收了回來,因為他從側面看過去,藉著那稀薄的綠光,看到路遠的頸窩處有一個白森森的東西趴在上面,那是個小孩子的形狀,它的雙手正扣著路遠的額頭,雙腳搭在他的肩膀上。
李偉清了清嗓子,繼續往下念。
也來不及多想,爺爺掉頭進了屋子。喻廣財此時正端坐在桌子邊,見爺爺回來了,他說:「你趕得這麼急?可以在家裡多耍兩天嘛,這邊還有李偉他們在呢!」
曾祖母的話讓莫晚聽了,紅去了半邊臉。她埋著腦袋,也不去爭辯什麼。曾祖母收拾好了房間,將莫晚引到左側的客房去,然後回到了爺爺的房間。她來到爺爺的床邊,握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表達了她和曾祖父對莫晚的好感之後,突然回想起了什麼,到一旁的柜子上取出了一封信件,遞給了爺爺。
九*九*藏*書子回想起剛才見到兩人在那個樹叢前停下來的情形,他沒有想到,路遠當時指著的那個樹叢里會有自己的屍體。負背鬼,能夠亂人心智,控制人的思維。林子反覆斟酌著關於負背鬼的定義,路遠有可能被負背鬼所控制,那自己呢?莫非死掉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林子緊緊閉上了眼睛,聽到了一連四聲槍響。過了一陣,他睜開眼來,眼前依舊一片黑暗,可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還活生生地站著。
沒等林子扣動扳機,身後傳來一聲槍響。林子應聲跪倒在地,那顆子彈打進了林子的左腿。他回過頭去,只見遲瑞緩緩收起了手中的槍。他說:「如你所說,我們都看不見你背上的負背鬼的影子,那隻能說明一點,這個負背鬼已經嵌入你的腦子裡了!」
林子在腦中作著仔細的推斷,可目光卻穩穩地落到了右手邊的那一堆樹叢里。那樹叢上枝幹藤蔓也像是被人刻意編織過一般,如同一個竹篾編成的籠子。那個圓乎乎的洞口就像是微張的魚嘴,對著林子。林子躬身慢慢靠過去,走到那洞口邊上,上了刺刀,用槍桿在裏面戳了幾下,並不見反應。他心一橫,用刺刀狠狠一割,將那樹叢繞成的籠子一下給割開了。那熒光粉的光線打過來,林子一下子就傻了眼,裏面竟然躺著一個人,正是路遠。
此時,兩人在一個樹叢前停了下來,路遠指著那樹叢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林子從隱蔽的樹叢里鑽出來,故作鎮定地問:「你倆大半夜的在這深山老林里找啥子哦?」
「潘司令?」林子有些不解。
「那好,我現在就隨你過去,要是沒有,我就連帶你和你身上的髒東西一起崩掉!」林子將那桿槍再度握在了手中。
趙蠻子和何順強收住了腳步,回頭看了遲瑞一眼。遲瑞上前去,掄起刺刀,將擋在面前的樹叢撥開,發現裏面根本什麼也沒有。遲瑞回過頭來,盯著林子。
潘司令輕輕咳嗽了一聲,說:「現在人到齊了,我來說一下整個事情的經過。」
趙蠻子和何順強兩人看著腳下的路,頓了頓腳步,遲瑞在兩人身後推了一把,催促道:「快走。」
說到這裏,爺爺的腦子裡突然就閃過了林子的模樣,所有關於他的樣子還停留在三年前,在鎮上酒館里他喝醉時手舞足蹈的樣子。
看到這行字,遲瑞沒忍住咳嗽了兩聲,特地放大了音量:「你這個字寫錯了嘛!」說著,他在上面飛快地寫了幾個字,遞迴給林子。
聽到莫晚的聲音,爺爺在那一刻感覺自己憋在心裏的情緒一下子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他咬著腮幫子,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氣上前一把將莫晚抱在自己懷裡。那個瘦小的身子,一瞬間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力量。
坐下身去,林子靠在樹榦上想來想去,不知道應該怎麼告知幾人,如果搞不好,與路遠肩上的妖蛾子撕破了臉皮,那路遠肯定是沒得救,說不定還會殃及其他人。
「咋個的?胡兄弟認識我的這個徒弟?」龍雲問道。
爺爺笑了笑,沒有接她的話,晃了晃手裡的信封,問道:「師傅呢?」
他這是要幹啥子?要對遲瑞下手了嗎?林子這樣想道,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叫醒幾人,在那路遠揚起手中的刀,刀光映照在他遲瑞臉上的時候,遲瑞飛快地往旁邊一倒,噌的一聲亮出了腰間的軍刀。
林子聽了,轉眼看了一旁的黃師傅,他低著頭,臉上的表情告訴林子,這件事情要比幾人想象的還要難辦。
趙蠻子有些不悅,又不想與他爭執,躲到一邊,說:「剛才進山的時候,是誰他媽在嚷著說腿快斷了,肚子扁了的?不是你在這裏嚷,我們能這麼著急嗎?是吧,林子?」
這是怎麼回事?莫非這路遠沒有找到獵物,自己無聊透頂,在這樹林里挨著樹榦塗熒光粉玩?
這龍雲一看就是一個性情中人,兩句話一說,喻廣財就被他說開了。他接過話茬子:「我說兩位師傅,在這院子里站著大太陽頂著曬,不如進屋裡聊聊?」

說完,他將手裡的那張紙遞迴給林子,然後說:「路遠,你先休息一下吧,現在讓林子守一會兒,我再去找一點柴火。」
他的話一說完,就轉身進了樹林里,可他還是沒有忘記林子的叮囑,在樹林的入口處塗染了些熒光粉,在黑夜裡發出幽幽的綠光。
「他娘的,那你進山的時候不早說?!」何順強朝他腦袋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兩人沿著這條光線越走越深,似乎並沒有盡頭。走在前面的遲瑞突然收住了腳步,握緊了手中的槍,他深吸了口氣:「有點不對勁。」
幾人疑惑地跟著他進入了樹林,那些樹上的熒光粉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幾人只能隱約看到一些隱隱的光點。三人跟在林子的身後,他一邊走,一邊說:「快到了,你們小心腳下,這些刺很扎人的。」
「遲瑞?」林子控制著音量,生怕在這黑黢黢的樹林里驚動了正在熟睡的不知名的怪物。
趙蠻子從後面上前來,說:「你他媽的瘋了!這籠子根本啥子都沒得!路上也根本沒有刺叢和啥子怪圈!」
遲瑞的話讓林子也疑惑起來,這樹林在剛才從外面看過來明明面積不大,用正常的速度最多不過幾分鐘的路程,現在兩人起碼走了一小時,都沒有看到樹林的盡頭。再說了,這樹林緊挨山體,腳下的路應該是有坡度的,絕不是平坦的。
遲瑞見他也耍不了花招,緩緩將手中的槍桿收了回來,他仰了仰下巴:「你說,說不清楚老子照樣崩了你,看你小子就有點神神鬼鬼的。」
循著那聲音,林子掉頭跑出了那個松柏的怪圈,回到了之前與遲瑞分別的地方。可當他一站定,整個人就傻了,因為站在他面前的人除了遲瑞,還有路遠。此時,他正低著腦袋,斜著嘴角沖他露著一個怪笑。
「現在好了,半個時辰之後,路遠就沒事兒了。瑞哥別說你,就連我都差點被他騙過去了,肯定是這小子發現我看到了他的屍體,才故意先我一步這樣說,好讓大家相信他。」林子連忙喘著氣,說道,「其實在此之前,也就是我們進樹林里找他的時候我也發現了他的屍體。」
張七斜著眼睛看了爺爺一眼,冷哼了一聲說:「還磨嘰啥子,還不快點去!」
路遠的話讓林子為之一驚:「你啥子意思?死的那個人明明就是你!」
可是,路遠的樣子並不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相反,而是討厭有人知道他已經死了。如果不把路遠是個死人的消息告訴給其餘幾人,林子不敢想象待會兒等到大家都睡著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當他跑過山岡,跑過田埂,穿過竹林,在老家的院子前停下來的時候,他看到莫晚正從院子外的那條山路上走過來。遠遠地,莫晚也看見了他,她收住了腳步,深吸了口氣,好像這所有的念想就在這吸氣和呼氣之間被詮釋得乾乾淨淨。
「嗬,我不想跟你爭辯啥子,不信你可以過來看看,就在樹林右邊的那個樹叢籠子里。」路遠說著,站起身來,「咋樣?你是不是不敢了?」
大鬍子說:「我就是上次那個清水鎮上李老爺請過來的彭縣的同行,不過很遺憾,我沒有幫李家老爺解決那個事情,這不,還差點把自己徒弟的性命都賠了進去。要不是喻先生過去,估計我就再也見不到我的這個徒弟了。」
「林子,你確定一個人死了之後變成了鬼魂,還會被負背鬼上身嗎?並且我們憑藉肉眼還能看見他們被負背鬼附身的鬼魂?」遲瑞的語氣里夾雜著憤怒。
「沒啦?林子還活著嗎?」曾銀貴急了,抓了一把正在念信的李偉。
「真的?你這徒弟叫啥名字呢?這個鎮上做這一行的人我想我們都是認識的。」李偉說。
路遠朝他在嘴邊豎了豎手指,示意他小聲一點。遲瑞有些疑惑地看著他,緩緩將手中的刀收了起來。路遠回頭看了看林子躺著的方向,對著遲瑞指了指一旁的樹林。
林子想不通這些問題,起身來到牢門前,伸手招呼著旁邊幾個看守士兵:「喂,兄弟,我咋個會在這裏?」
爺爺跟著幾人回到了院子,只見院壩中間坐著兩個人。一個人長得五大三粗的,臉上蓄著鬍鬚,五十上下;另一人則長得瘦不拉嘰,大約二十歲,爺爺見他第一眼就覺得有些眼熟。
「對,而且這樹林給我的感覺好像沒有盡頭,你想想,我們進入樹林前,明明看見這片樹林是在山腳下,如果往裡走,那應該是進山了,可為啥子我們走了這麼久,面前的路還是平平坦坦的呢?」
林子連忙上前去幫忙,將他按到一旁的樹榦上綁了起來。此時,正在熟睡的兩人徹底清醒了過來,沒有搞懂遲瑞和林子在幹什麼,兩人都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著面前的三人。
爺爺見了兩人,心裏在期待一場與師傅喻廣財的鬥法,琢磨著這下一定能好好開開眼界了。
團長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了一份文件,展開之後扔給了林子:「你自己看看吧,你做的好事。」
「你他娘的給九九藏書老子閉嘴!你曉不曉得老子看到路遠的屍體的時候,那種感受?這種他媽的死法是老子見過最殘忍的。」團長說著,見林子想要出言爭辯,「啥子都不要說了,最後這三天自己好好吃飯,好好享受,你有啥子話想對你兄弟朋友說的,可以寫封信,我幫你寄回去,這也是能為你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林子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果然,那個白森森的小孩子還騎在他的肩上,恣意地甩著自己的小腿,可惜的是面前的遲瑞根本看不見它。
當林子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三面黑牆的牢房裡。他看著來往的穿著軍服的人,知道自己是回到了營地的牢房裡。他撐著昏沉沉的腦袋,感覺頭頂傳來一陣刺痛,伸手摸了摸,腦門正中的位置起了一塊血痂,摸起來有些扎手。在他被遲瑞一棍子打暈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又怎麼會回到營地,還被關在了牢房之中?
趙蠻子聽到這話,整個人都呆住了,臉拉得跟馬臉似的。他緩緩回過頭去,發現頭頂上什麼也沒有,於是小心翼翼地躲到了林子的身邊,拽著林子的胳膊說:「林子,你幫我趕走他……快啊!」
「媽的,這山腳下怎麼跟冰窖似的。」對面的小圓頭名叫何順強,他也冷得縮成了一團。
「對哦,還是瑞哥你記得清楚,的確是我寫錯了。」說著,林子繼續在紙上往下寫:現在找個借口出去,找一些桑樹枝葉,越多越好,以前我在喪樂隊里聽一些前輩說過一些解決這種污穢東西的辦法,這裏我看著。
「啥子?他的屍體?」三人齊聲問道。
爺爺說:「不是,是林子,遇到怪事了。」
大鬍子的話一出口,那瘦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氣兒也不歇地給喻廣財連磕了三個響頭。喻廣財見狀,連忙將對方扶起,問道:「這是為啥子?」

林子此時急忙睜開眼來,這路遠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名堂。如果之前不是自己眼花,在那松柏的怪圈裡看到的籠子里的屍體真的是路遠的話,那他現在跟著他們幾人,想必是沒有安什麼好心。
走開了兩步,林子回過頭去,只見之前的那個在不遠處的被塗染了熒光粉的松柏圍成的怪圈已經隱沒在了黑暗之中。面前的這個路遠,與剛才那個籠子里死相嚇人的路遠,是同一個人嗎?
此時的路遠靠在那籠子的最里端,整個身子是坐著的,雙腿伸得很直,最關鍵的是他瞪著雙目,死死地盯著籠子口,雙手將底部的泥土都狠狠抓了一大塊。從這樣子來看,應該是有人一直在緊追他,而這人長得可怕至極,導致他拚命地往籠子里躲,可就在躲進這籠子之後,還是於事無補,這人追了進去。他奮力地往後退,但他最終還是被這人活活嚇死了。
說著,林子飛快地寫了兩行字,然後皺著眉頭看了起來,他咂吧著嘴巴,思索了一陣,將那張紙遞給了遲瑞:「瑞哥,你給幫忙看看,這個字是不是這樣子寫的哦,我都記不太清了。」
路遠說完,正要轉身朝那山林里鑽去。山林里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動物的叫聲,嗚嗚嗚,像是一個女人在哭泣。
一旁的士兵忙不迭地甩門而出,剛才說話的士兵就遠遠地站在林子對面,緊握著手裡的槍桿,好像是在準備隨時擊斃了他。
幾人都沒有提李家的事情,在堂屋中間的桌子邊坐下來。爺爺這時候才注意到,張七一路上都沒有說話。每次隨同師傅外出,解決一件事情之後,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爺爺擠出一個笑容來,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說:「要不你回去一趟?看看你的爹媽?」
面前的這一圈綠瑩瑩的大樹,在樹林里顯得特別顯眼。林子在中間轉了一圈,這個場景像是一個調皮的孩子的傑作,而不可能跟五大三粗的路遠扯得上關係。這樣想著,林子覺得越來越可疑。
「呵呵,我們中國人的地盤,就不應該讓這些東洋鬼子指手畫腳的。」
爺爺正邁著步子,推開虛掩的大門要跨進去,剛好碰到張七從裏面出來,他看了爺爺一眼,又瞄了瞄莫晚,擠出一個笑容來:「莫晚姑娘來了?峻之,師傅已經醒了,在裏面喝茶醒酒。」
林子問:「團長,這是啥子意思啊?」
遲瑞看了看地上一堆的果子皮,笑道:「你就吃著果子替兄弟幾個著急?」

喻廣財背著手,笑著說:「這地方雙峰護佑,往前,目無遮物,往後,後背極深,死後要是能葬在這裏,下輩子定是富甲一方。」
「何止是江津人,當我問到喻先生住處的時候,才曉得我那徒弟的老家也在這個鎮上。」龍雲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哈哈,就你一天鬼點子多,不過你說得沒錯,這個地方我看過很多次了,準備給自己留著。」喻廣財說著,正要往山的另一頭走,突然從山腰下傳來了羅琪的聲音。幾人收住腳步,回頭一看,她慌慌張張地跑上來,在幾人面前叉腰喘了半天氣。
團長背著手,說:「咋個了,還不見過我們的潘司令?」
那士兵被他這麼一問,突然從凳子上站起身來,他對一旁的士兵喊了一聲:「醒了,那個殺人犯醒了,快點去報告團長!」
林子見狀,連忙拉住了他,說:「你坐下休息休息吧,讓瑞哥去。」
他的喊聲並沒有等來答覆,於是他又躬身朝前走了一段。在正前方不遠處的幾棵大松柏的樹榦之間,他又看到了路遠留下來的熒光粉。林子左右看了看,周圍依舊一片死寂,連一隻爬行的蟲子都沒有。
「別攔著我,現在不動手,到時候路遠就沒得救了!」林子一把將遲瑞推開,走上前去,在樹邊撿起了一塊石頭,將手中的滅靈釘對準路遠的腦門,用石頭狠狠朝上面敲砸了幾下。
「師傅他們昨晚喝多了一些,不曉得醒了沒有,你進去看看嘛。」
「這個事情本來是我們軍部自己的事情,不宜對外公開,黃師傅過來之後,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助手,他也多方打聽,用他那套熟悉的路子查找線索,現在除了一個當年在青龍山看著他們進山的當地居民之外,沒有任何人曉得。」潘司令的眉毛深斂,面色非常沉重,「這次,我準備讓你們這個行動小組,協助黃師傅進青龍山去尋找這些失散的弟兄。找不回活人,也要給我找到他們的屍體,讓我曉得他們已經為國捐了軀。」
「去,有啥子好看的,看了十幾年了!」張七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來。
林子正對面的那個潘司令從座椅上起來,伸手跟林子握了個手:「林子兄弟,我叫潘文華,我很高興你還活著。」
幾人預感到又有什麼怪事發生了,於是追問她到底怎麼了。羅琪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她說:「院子里來了個人,指名道姓要找師傅,哦不對,應該是兩個人。」
在以前跟著喻廣財走南闖北的過程之中,林子曾經聽說過在這種深山野林里最容易遇到兩種怪東西,一種被人們稱為倒路鬼,它很容易投身到那種老弱婦孺的身上,一旦被這種怪東西上了身,就會完全失去方向,帶著你在山路里轉來轉去,還很有可能讓你莫名其妙地跳進山崖里。而另一種則叫做負背鬼,趴在你的背上,你到哪裡它就跟著到哪裡,這種怪東西最可怕的就是能夠控制你的思想,讓你跟著它的想法走,鬧得你全家雞犬不寧。最關鍵的是這種鬼不僅能控制活人,還能控制死人。
「這兩個是啥子人?」爺爺問。
林子掏出來,給自己的右眼滴了一滴,那一瞬間,他的一雙眼睛像是被開了光一樣,視線里的黑夜一下子被擦亮了,他遠遠地看見有一些輕飄飄的人影,在樹林的上空飄浮著,可他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那些人影並無惡意。他將目光落到了路遠的背上,只見那個先前看來還有些模糊的小孩子的影子變得更加明晰,只是它已經有一半的身子嵌進了路遠的後腦勺。林子咬著牙,在心裏暗想:你這狗日的髒東西,看老子今天不叫你魂飛魄散!
林子想了想,這路遠背上的肯定就是所謂的負背鬼。
因為當時整個川軍缺乏物資,幾人出行時所帶的乾糧也基本已經用完。可是在這支小分隊里有一人曾經是獵戶出身,名叫路遠,據說投槍射箭十分精準。中國向來就有句古話,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有本事,那定然是餓不死人的。
「帶走!」團長一聲令下,林子被架著出了牢門。
爺爺端起酒杯猛地喝下,然後轉身奪門而出,在那月光底下,他如同一匹駿馬,穿梭在田野之間。那一路上,他的腦子裡閃過當年在李懷恩的宅邸里見到莫晚的樣子,她拿著一個花灑,在那一片開得正好的海棠中間恣意地灑著。這麼多年,那副景象被他的想象渲染過無數次,已經美得如同一幅傳世的畫卷,絕無僅有。
路遠點點頭,然後邁著步子進了那樹林里。遲瑞四下看了看,見另外三人都沒有睜眼。被路遠這麼一攪和,瞌睡是完全清醒了過來。他想了想,也就抬著步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