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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二章 日晷

第一十二章 日晷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我輸了,我會被你綁了的。」
「敗軍之將,不必多言。足下也不要問沒用的問題。就請拔出你的劍,一劍砍下頭顱,欣賞我的血霧吧。」
陳武從中選出壯丁十人,只等颳風之夜。
太史慈大笑,道:「啊呀,結果會怎樣呢?勝負難卜啊。」
「萬事休矣!」太史慈斷念,從容坐上首座,閉上眼睛。
主公劉繇落荒而逃,不知去向之後,他仍不變節,搜羅散兵,據守涇縣,繼續抵抗。
「辰刻已到!」執勤的兵卒每過一刻都來向孫策報告。過了不久又來報:「巳刻已到!」
「在。」
就這樣,小霸王孫郎之名勢如旭日,江東一帶幾無不懾服其武威者。然而,就在此地,還殘存著一股勢力,就像堅固的牙齒一樣深深紮根在牙齦——舊有領地上,頑強固守,不能輕易拔掉。
「不不。我素知你的忠節,不認為看著你的血霧會感到快樂。你自卑自己是敗軍之將,但敗因卻非你所致,而是因為劉繇愚昧。」
「要是那樣,你會為我鬆綁,像我對你一樣,饒我一命嗎?」
「雖是小城,但城北一帶是沼澤地,城后靠山,易守難攻。聽說城中兵馬只有兩千,但既然戰到了最後,一定都是決死之兵。」
孫策也微笑道:「哈哈哈哈……你是說即使你進言,我孫策也沒有度量採用咯?」
「那便這樣如何?城中見到火光,便同時從三個方向進攻,不讓敵軍喘息,只留北門,兵力故意安排薄弱。太史慈一定會從北門打將出來。他一旦出城,我們就盯著他一人窮追不捨,在前方設下伏兵。如此一來……」
「可是……派誰去呢?」
「……」九_九_藏_書
錢糧倉庫、城樓下面、書樓底下、馬廄……各城門的守兵一下子同時大叫。
相互一聲招呼之後,亂箭便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傾注而來。太史慈的兵馬還沒見到敵人的影子,就遭到重創。
「什麼?把太史慈放了?」諸將無不啞然,認為是放虎歸山,把好不容易才生擒裝進籠中的猛虎放跑了。
「你也認為很難啊。」
此地沼澤、湖泊、水塘非常多。長江水湧進蕪湖,蕪湖水又分別流進曠野無數的水窪里。所以他好幾次迷路。
據聞,日晷是秦始皇時首先在軍營中使用的。後來的《宋書》中有何承天掌「表候日影」的記載。明代有測影台。這些都是日晷不斷發展的產物。
「可是城牆高大……」
「也不是別的。跟隨劉繇的將士後來找不到值得依靠的主子,已經四散流離了。」
果不其然!太史慈率三千人馬準時出現,從遠處原野捲起一陣漫天草末土塵,飛馳而歸。
此人便是太史慈,字子義。
「完啦!」
「當然啦。」
「喂,各位!我先攀上去,把繩子放下來。你們蹲在原地看著敵兵步哨。知道啦?別出聲!一動敵人就會發現。」
記錄方法,有在沙地四周鋪板記錄影子的,也有在牆壁上記錄日影的。
「是啊。」太史慈點頭道,「我擔心。不過我還是要說說看。」
他頂著疾風、冒著亂箭,暗夜飛馳,向江岸奔去。
這時,他的身後。
「糟了!」
「……」
孫策昨日還溯九江而上,今日卻已下秣陵,明日便進兵涇縣,名副其實是南船北馬,連連征戰。
東漢時代,日晷當然還很原始。在沙上垂直豎起九_九_藏_書一根竿子,用竿子的影子長度計算時刻。
四周的蘆葦叢中立即伸出無數鉤撓。
壯丁身背油布、樹脂等物,陳武則輕裝出發,一路匍匐,鑽過草地,悄悄摸到敵人城下。
「起火啦!」
風大夜黑,太史慈在指揮台上幾乎站不住。
不久,太史慈被押到孫策大寨。
陳武招募十個手下組成敢死隊。聽說如果完成任務活著回來,一躍拔為隊長,統領百人,還有豐厚恩賞,所以許多人報名參加。
「嗯,那你進言叫我怎麼辦?」
「不是急著要死,到了這步田地,我一刻也不願受辱!」
太史慈毅然道:「孫郎啊。快快砍下我的頭吧。」
「簡單地說他們是殘兵敗將,就會產生無視他們的傾向,把他們當做弱而無能的群體,但他們中間卻混雜著不得天時、棄之可惜的大將之才和兵卒。」
「能潛入城裡嗎?」
「不要吵鬧!是敵人的計謀!不要慌張,滅火便可!」城將太史慈在指揮台上大聲呵斥,指揮滅火。但城中已經大亂。
「人多了會被發現。」
孫策駁道:「此言差矣。請看昔日韓信。韓信也向降將廣武君問計哪。」
終於,太史慈的馬一腳踏進沼澤,身體被拋進蘆葦叢中。
「周瑜。」
有感於孫策的慧眼和太史慈的信義,剛才一直在懷疑的諸將此時也不禁擊掌歡呼,迎接太史慈。
太史慈無言俯首。孫策彎下膝蓋,為他鬆綁,又道:「怎麼樣?你不願意把自己的生命,獻給更有意義的戰鬥和自己的人生嗎?或者說,你願意到我帳下做事嗎?」
孫策拉著太史慈的手,把他迎進自己帳中,說起笑話,道:「我說,上次在神亭戰場上,我九*九*藏*書們酣戰一場。當時,你是不是在想,再繼續單打下去,你就會戰勝我孫策啦?」
「我問你,如果是你下令,你將如何攻陷此城?」
太史慈爽快地道:「我服了。投降了。請將我這愚鈍之才置於你的旗下,發揮點作用吧。」
「你真是個爽快人!得體而不失體面。我喜歡你的爽快。」
孫策快步走上前來,道:「死容易,活卻難。你為何急著要死呢?」
太史慈雙目半睜,看那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敵軍大帥孫策!
「你何辱之有?」
「啊,看結果吧。」諸將仍舊不信。
「妙計!」孫策拍手道。
城牆不是石牆,而是用高溫火燒制的一種土磚砌成,牆厚一丈有餘,高數十丈。但是經過數百年風吹日晒,磚與磚之間已經長出草來,土質剝落,小鳥築巢,牆面相當敗壞。
「如此說來,我雖然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好計,但願獻一愚計,表示我已經成為你帳下一員……不過,我的話恐怕不合將軍的心意啊。」太史慈看著孫策的臉,面含微笑。
「失火啦!」
「看啊,太史慈出來啦!」
「哈哈哈哈……說得是。」孫策大笑道。
孫策雖然來到涇縣城外,但並不自恃優勢。相反,他把進攻的兵力配備在很遠的地方,慢慢打探城中情況,告誡大家道:「不可輕率靠近!」
「嗯,我聽著。」
第二天早晨,部下諸將不見太史慈身影,奇怪地詢問孫策。孫策告訴他們,昨晚聽從太史慈進言,放他三天。
就這幾個將士,不是倒下就是逃散。太史慈環視周圍,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上啊!上啊!突破敵軍主陣地!」太史慈毫不畏懼,大叫著獨自奮戰,卻沒有幾個將九*九*藏*書士跟著他。
非但如此,喊聲、戰鼓聲、急攻的鉦聲從城池三面乘著烈風一齊迫近,城中守兵哪裡還能滅火,就像釜中豆粒一樣狼狽不堪。
報時的執勤兵卒向大帳里大聲報告之後,孫策叫上諸將,用手一指道:「請看南面!」
「陳武剛剛來降,是將來可用的大將。派他赴死,實在可惜。更加可惜的是太史慈這個人物,儘管他是敵人。希望將他生擒,為我所用。」
他決心已定。
陳武訓完話,隻身一人登城。他把匕首插|進磚縫,當做腳蹬,一步一步,邊用匕首做梯,邊腳踩梯子攀緣。
他被五花大綁著押去孫策大寨。途中,他幾次仰望流雲飛逝的天空,眼中含著悲憤的淚水,道:「遺憾啊!」
「只有一計可以考慮,那就是選一位不惜死命的大將,招募十個決死壯士,挑著易燃的樹脂和油布,趁有風之夜潛入城中,四處放火。」
「怪火啊!」
「陳武可以勝任。」
不久,無月黑風之夜來了。
哧——
「現在,請你把我太史慈放了,讓我恢復自由,我便前去說服這些殘兵敗將,讓他們放棄舊主,從良選擇,如此便可為你帶回三千精兵,將來必為你之後盾……然後讓他們當你的面宣誓盡忠。」
到了第三天,孫策讓人在寨外豎起日晷,派兩個兵卒觀察日影。
帶砣兒的繩索、帶鉤子的鎖……把他的身體纏繞起來。
「打開北門,突圍出去!」太史慈跑下指揮台,命令部將,接著又道,「突出城外,與孫策決一雌雄!敵軍為了圍城,兵分三面,北面兵力薄弱啊。萬幸啊!」說著,他頂著烈風向城外衝去。
孫策大擺酒宴,二人依舊相談甚歡。孫策對太史慈道:「從今九-九-藏-書往後,關於打仗的謀略,我會多多聽取你的意見。你有良策,還請指教啊。」
「攀登城牆,如果得法,就沒有攀不上去的。」
「很難。得有作出巨大犧牲的準備。」
「你是說殘兵敗將啊。」
可是,不知為何,看上去薄弱的城北之敵,人數眾多,出乎意料。
「不會吧。真要那樣,怕保不住你的腦袋。就算我有心,劉繇也不會饒過你啊。」
「可惜啊!你資質英敏,卻未遇明主啊。蠶在蛆蟲之中,自然無法吐絲作繭。」
「太史慈且慢!」
箭矢掠過太史慈的身體。
被大火包圍,又受到太史慈激勵,釜中的豆粒當然也就溢了出來。
太史慈謙遜道:「敗軍之將不言兵。」
「罷了!如此而已了。」回首火焰中的城池,他緊咬嘴唇。既然如此,就回老家東萊黃縣隱居起來,再待天時吧。
這時,有人撩開帳幔,像迎接朋友一樣熟稔地道:「啊,久違久違啊。」
孫策搖頭,笑他們道:「說什麼呢?!他一定會回來的。他是信義之士。正因為我這樣認為他,才可惜他的性命。如果是毫無信義、不再回來之人,再也見不到也就不可惜啦。」
「太史慈的進言恐怕是假的。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各處火勢防不勝防。一處還在滅火,另一處又著起火來。大火轉眼燎原開去。
「行,你去吧!」孫策當即允准,顯出度量,「不過,從今天起,三天後的午刻(正午)必須回來。」孫策叮囑道。隨後給他一匹駿馬,把他放出大寨。
嗖——
長夜在黑暗中吼叫,烈風裹著嘯聲襲來。十里、二十里,不論太史慈怎麼跑,後面就是緊追不捨。
「休要走了太史慈!」
「午刻已到。」
太史慈被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