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益州的劉璋呢？」

「這樣想來，什麼都是短暫的。我認為人生七十年、八十年已經是壽命的極限了。正如佛家所言短之又短，空間一瞬。」

麗玉酒杯，美陶酒瓶。

關羽和張飛立時和這些人大打起來。不一會兒，許多人被打翻在地，還被亂踢了一陣，有的人甚至被抓起來拋了出去。

「在賞梅時節，我經常在此設席宴客。這裏頗有野趣。今天我們不拘禮節，盡情地賞梅喝酒好嗎？」

「聽說他威鎮九州，名列八俊，其領治也大有建樹。」

「其實你這個人啊——真是個無趣的男人。」

「在當今世上，誰具備這樣優秀的資質？有這樣的人物嗎？這種要求是難以達到的。」

「哈哈！你簡直是沒人可提了！」曹操撫掌嘲笑道，「這些人都是碌碌之輩，何足掛齒？你還有沒有像樣一點的候選者？」

「除這些人之外，我真的再沒聽說過了。」

「不，這樣的人確實有！」

這一定是一場近乎天崩地裂的大震動。雖說如此，劉玄德對雷電的過度驚恐還是出人意料，連在座的侍女們也忍不住「呵呵呵」地捧腹大笑。

「說來還是不夠格。他雖有奇略，但只能奏一時之功。所以也只不過是個仰仗父親盛名的黃口小兒。」

但是，僅此而論，也不能斷言劉玄德和曹操誰更好。

曹操起初對劉備的舉止感到懷疑，他用嚴厲的目光看著被雷電嚇得一時連頭都不敢抬的劉玄德。但是，當他聽到侍女們的哄堂大笑后，嘴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他對劉玄德說道：「你是怎麼喝的酒？天氣已經放晴了。」

「怎麼會是冒失鬼呢？對一個連打雷都害怕的人來說，這兩位義弟實在太有本事了。」曹操的兩隻眼睛緊緊地注視著他倆，好半天才從亭上發下話來：「他們也難得到這兒來，舞劍給我們看就不必了。來，給這兩位樊噲上酒。」

「『青梅煮酒論英雄』。剛才我正好想出詩的第一句，後面的就想不出來了，你把後面的詩句聯上好嗎？」

恰巧就在這個時候，南苑的大門處轟然響起了嘈雜的人聲。

「接下來，荊州的劉表也可算一個吧？」

劉玄德也看到了：在後閣的侍女們見雨https://read.99csw.com停了，正忙著撿拾青梅。那些美麗的女子手提竹籃，嬌喘吁吁，似乎在互相比試，看誰撿的青梅最多。

曹操說著，敞開了自己的胸襟。他要展現一個赤|裸裸的自我。

載著劉玄德的小車離開了虎口般的大門，在兩位義弟的護送下，在白虹映照的大地上，碾出長長的車轍，平安無事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終於開口道：「淮南的袁術似可稱為英雄。他精通兵法，且兵糧充足，在世上也稱雄一時。」

「美人也會遲暮。」

「那樣的人只能算是守門之犬。」

「哈哈！可是，每當梅林的梅花盛開、芳香四溢，她們的美貌就被梅花的花影所遮蔽。遺憾的是梅花的花期太短，很快就花殞香消了。」

「我們沒空和你們這些無知的傢伙饒舌。哎，對不起了，兄弟，趕快離開這兒，我要用大石頭把這扇門砸開！」

這時，劉玄德也剛離席準備回家，沒想到正巧碰見趕到小亭下面的兩位義弟。

劉玄德也是有個性之人，況且其內心也是火熱的，對於曹操糾纏不休的追問，他實在無法再躲避了。

劉玄德忙笑著為他們遮掩，「請丞相原諒，他們兩個都是冒失鬼。」

酒席的主餚就是青梅子。

張飛趁對方一鬨而散地逃跑之際，抱起一塊大石頭奮力砸向大門。兩人闖進大門后，又如疾風般朝梅林方向奔去。

「這豈不正像詩中描繪的情景嗎？」

曹操為自己的優越感而高興。剛才他親眼目睹劉玄德是如此怯懦無用。……但是，曹操恰恰不知道這正是劉玄德的韜光養晦之計。

「啊，丞相在這兒。」

「不行！不行！什麼領治，無非是他部下中那些耍小聰明者乾的小事而已。劉表的短處說到底就是容易耽於酒色。這是他和呂布的共通之處，哪裡可稱得上時代的英雄？」

曹操就此住口不語。兩人又一起慢慢地散步。不知不覺地，曹操又轉回到前面的話題。他對劉玄德說道：「還是請你回答我。最初談起的話題，當今的英雄是誰？有沒有？如果有的話，請告訴我你心目中的英雄。」

「我生來就不是個風雅之人。」

「今天的驟九_九_藏_書雨會將更多的梅子打落在地的。」

曹操笑道：「就是下雨也很有情趣的。歷來都有不少關於下雨的趣話。」

「就是你和我。現在能當天下英雄者，不是說大話，也只有你我二人了。」

傍晚，雨後的天空出現了一道白虹。

「如果那樣的話，張綉、張魯、韓遂等人怎麼樣？他們也都不能稱為英雄嗎？」

「啊，不要亂來！你們是誰？報上名來，有什麼事？來這兒幹什麼？」

劉玄德大加讚賞：「嗯，不錯。果然是個風雅幽靜的好地方。」

劉玄德湊趣道：「能彙集這麼多美貌的侍女，真不簡單，這兒不愧是京都繁華之地啊。」

「那麼，東吳的孫策您看咋樣？」

她們一見曹操，就紛紛躲到了女院的屋檐下面。

現在的曹操看起來的的確確像個赤子，而且人們似乎能從他身上看到當年洛陽城一介窮酸書生的影子。但是，這是個始終如一的真實的曹操嗎？

「剛才喝了很多，已經盡興了，我想告退了。」

曹操笑道：「他已不是活著的英雄了，只配稱做冢中的枯骨。我曹操不日定將生擒此賊。」

曹操見此情景，問道：「是關羽和張飛吧，我又沒叫你們，為何而來呀？」

「那就快開門！快！」

「那河北的袁紹可以算一個吧。他家四代三公，且門生故吏遍天下。現虎踞冀州，謀士、勇將數不勝數，其前途不可限量。像他這種人，也該算是時代的英雄吧？」

否定且不含糊。

「哈哈，是嗎？」曹操笑道，「袁紹色厲內荏，好謀無斷，正所謂『疥癬之輩』。其處世本質是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輕命。像他那樣的人怎麼能稱得上時代英雄？」

兩個人「啪」地跪在地上，看到劉玄德平安無事，終於忍不住喜極而泣。同時，由於筋疲力盡，兩人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不行！」曹操舉起自己的酒杯，大聲說道，「我們論英雄的事不是還沒結束嗎？你剛才說袁術、袁紹二人是當世的英雄，難道就認為天下沒有其他人可稱之為英雄嗎？現如今就那麼缺少英雄之材嗎？」

「從天色來看，好像還要下雨。」劉玄德說道。

「難道你沒作過詩嗎？」

「劉表？」

https://read.99csw.com曹操說著，突然佇立不動。

「你們這些蟲子一樣的傢伙，想來找死嗎？」

「主公！」

如果仔細分析，深入觀察劉玄德的本性，便可發現他是個複雜的人。從好的方面來說，他對自己的短處非常謹慎，始終注意和他人融洽相處，也很注重以溫和的面貌出現。但從不好的方面來說，他對人深具戒心，為了不讓別人輕易窺破內心，他往往築起二道、三道的心理防線。總而言之，他是個性格深沉、難以揣摩的人。

也可以說這是一種策略，故意弱化自己的威嚴和氣勢，使對手放鬆警惕。但是，對曹操來說，何時按自己的本性去做，何時運用機智巧謀，他自己也並不是有意而為之。所以他也許無法分清自己的言行舉止中，哪些是出自本性，哪些又暗藏機巧。

「你們是得到相府的許可才過來的嗎？」

看來，不管劉玄德提出誰的名字，曹操都會用這樣的口氣直接否定。

「啊，我醉了！也許是在酒中加了青梅，才會有這樣的醉意吧？」

「我懂得丞相的心情。」

曹操有些得意地問道：「你看這兒怎樣？配不配風雅二字？」

曹操此時也許受到了詩情的感染，或者被她們的年輕美貌所吸引，含笑目送著年輕女子的嬌麗背影。他突然又回過神來，注意到了作為賓客的劉玄德。曹操自我解嘲道：「我喜歡美麗的女子，那也是一種生活情趣啊。」

苑內值勤的士兵大吃一驚，慌忙叫道：「不要砸門。你們是誰？是誰？」

「好啊。」

劉玄德說著，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點酒，一飲而盡。

劉玄德不會像曹操那樣因過於得意而解開自己的衣帶，輕易展現赤|裸的身體。如果劉玄德像曹操那般洒脫，那就等於把自己的全部都呈露在外面了。所以，他絕不會那樣做，相反地，他一味細心周到地包裝自己、遮蔽自己，唯恐被別人看破，他為此甚至在外表上往往顯露出怯懦的樣態。

因為曹操即使感情外露，快人快語，甚至書生意氣般地敞開胸襟，背後卻隱藏著無數機謀。

「大哥！」

曹操迅速地話鋒一轉：「你說說坊間百姓的俗眾之論也可以。除袁紹、袁術之外，還有誰稱得上是當https://read.99csw.com今的英雄？」

「你孤陋寡聞，真是可憐。我認為真正的英雄應該胸懷大志，腹有萬計之妙，行不畏懼，立時潮之先，有包容宇宙之氣度，深悟天地之道理，並有指揮萬民的理想。」

「這個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我膽子太小的緣故吧？小時候每當聽到天上打雷的聲音，我總嚇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這個……」關羽支吾著一時回答不上來，好半天才輕輕地說道：「我們聽說今天丞相請大哥赴宴，所以特來獻醜，為丞相和大哥舞劍助興。冒昧造訪，實在是無禮之至。」

曹操的否定是明快的，帶有痛徹的快|感。他試圖將之傳到聽者的耳朵里，使聽者牢牢地記住。

「我也喝得太多了，最近從沒有這樣快速地喝酒。」

面對著曹操強硬舉起的酒杯和咄咄逼人的提問，劉玄德即使想推脫也難以離座。於是他只好含糊其辭地敷衍道：「我剛才提到的名字只不過是從坊間聽到的傳聞而已。」

剛才撿拾青梅的美麗女子中，有幾人前來侍奉他倆的酒宴。

「關於當今英雄，剛才我們在路上已經講了許多，我也許還沒完全改掉好辯的書生之氣，仍然喜好談論風生，臧否人物。今天我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

張飛拜謝之後好像泄憤一般開懷痛飲。但關羽喝酒時只把酒含在嘴裏，待曹操不注意時轉身把酒吐在後面。

「唵……」

「雷鳴是天地之聲，你為何會這樣害怕呢？」

「我不能無條件地信奉佛家的說法或君子之說，這也說明我生來就有叛逆的性格。但是大丈夫自有處世之道，不是大丈夫的自然就難以理解了。」

「開門！開門！再不開門我們就砸門闖進來了！」

「我根本不行。」

劉玄德搶先一步走了出去，並在一個景緻頗佳的地方等候著曹操。

值班的衛兵聽了非常驚慌，急忙說道：「請等一下，等一下，不要亂來，我們沒說不開門。」

「你若真是這樣想的話，那不能說出心目中英雄，就說說世間傳說的英雄也行。你能否告訴我當下世間的一些傳聞？」

門外傳來粗大的聲音：「我們沒空這麼啰啰唆唆地回答。我倆就是今天丞相招待的客人劉玄德的結義兄弟。」

話音未落，突然，read.99csw.com「啪」的一道藍白炫目的閃電掠過兩人的膝下，緊接著沛然大雨傾盆而下，巨大的雷聲同時轟鳴。遠遠地，不知從何處傳來大樹被雷電擊倒的聲音。

「啊，那你們是關羽和張飛嗎？」

「實在對不起。」

值班的衛兵顫抖著正要開門時，那些好像是追趕關羽和張飛而來的相府公差和士兵們大喊：「不行，不行！他們口頭上說得到相府的許可，為何還要不講理地砸門進來，不能讓這兩個搗亂的人進來。」

「對你們這些不講理的人真沒辦法。」

關羽苦著臉編了這麼一套理由，沒想到曹操開口放聲大笑：「哈！哈！哈！你們這麼慌張幹什麼？今天又不是古代的鴻門宴，怎麼會用得著項莊和項伯呢？啊，劉皇叔，你說是不是？」

曹操說著，突然伸出手指，先指向劉玄德，接著反過來又指著自己的鼻子。

「開門，快開門！」

曹操的回答，最終激起劉玄德討論的興趣。就這樣，關於當今的英雄人物，劉玄德提出一個名字，曹操就貶損一番，不知不覺，兩人來到了擺設酒席的小亭前面。

「啊！」

「丞相是怎樣看待孫策這個人的？他是江東的領袖，而且很年輕，正值弱冠之年。他治下的老百姓尊稱他為小霸王，好像非常信任他。」

他們一邊大聲嚷嚷著，一邊從左右兩邊圍攻關羽和張飛。

玄德大叫一聲，驚得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他兩手捂住耳朵，整個身子伏倒在坐席上。

曹操並沒有訕笑，只是歪著頭沉思。

避雨時，劉玄德通過看似輕鬆的雜談，巧妙地迴避了實質性的內容。不過，曹操也沒有為之生氣。

相比之下，曹操的思維方式至少要比劉玄德簡明得多。即使有時只是將感情顯形於色，但從中也能多少窺探到他的內心的真實想法。

就在等待對方回應之時，巨大的門扉響起了動搖的聲響，兩三片琉璃瓦從門樓上掉下來摔得粉碎。

「您是問這個問題嗎？我好像還沒有想過，只是一心感激丞相對我的恩顧，想好好為朝廷做事。」

劉玄德似乎剛剛醒過酒來，他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剛才確實嚇了一跳，因為我從小就最怕天上打雷了。」

「嗯，是孫策嗎？」

「那你不能多喝點酒嗎？為何把酒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