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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彈琴高士

第十八章 彈琴高士

劉玄德突然勒住馬,茫然地環視著曠野的氤氳。身處那條連接著過去和未來的道路,他對前途似乎感到迷茫,不禁連聲嘆息。
「我以後一定會多加小心的。」
司馬徽溫和地否定了劉玄德的想法:「現在天下的英才齊聚於此,襄陽的名士們也對將軍的未來抱有很大的期望,您要好好地把握這個機運,唯才是舉,打下未來大業的基礎。」
「左將軍宜城亭侯,兼豫州牧。」
劉玄德笑道:「那就打擾了,聽了先生的話很受益。」
「這是怎麼回事?來者是誰?」
「啊,我自己已經到了四十七歲的年齡,這身孤影單地還要無為地飄零到何時?」
那人爽朗地笑著。接著,又傳來司馬徽的聲音,他是在嚴厲地批評那位壯年男子。
「噢,他嗎?大概為了尋找一個好主公,已經到他國周遊去了。」
劉玄德聽了,不由得驚異地瞪大了眼睛:「啊呀,你這個山野小童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我正是劉玄德……」
司馬徽痛切地說著,最後又低聲自語道:「真可惜!」
誰知司馬徽撫掌大笑,口中只說著:「好,好!」其後便笑而不答。
「將軍原來是位仁慈的主公,一聽到有人說您的家臣中沒有賢人,就立刻反駁,極力庇護自己的家臣。這從君臣之情來看固然不錯,但作為主公,僅憑這一點是遠遠不夠的。您不僅要招攬文事或武功方面有特長的人,還應該仔細觀察、推敲整個團體,看看還缺少什麼,如何彌補不足。」
不經意間,他聽到了對面傳來了悠揚的竹笛聲。過了一會兒,從霧裡閃現場出一個騎在老牛背上的牧童正吹著笛子朝這兒過來。
「這兩個人是叔侄關係。龐德公字山民,比師父大十歲。龐統字士元,比師父小五歲。記得有一次他倆來拜訪師父,正巧師父到後山撿了一點柴薪。他們就燒柴煎茶、溫酒,終日談及世事的盛衰,品論世上的英雄,談興甚濃,沒有一點倦意。他們都是些健談的人。」
日常之間,不論善惡之事,read•99csw.com司馬徽總以習慣的「好好」兩字應對。
「什麼?你去荊州幹什麼?哎呀,連你也會這樣目光短淺。如今這個時代,賢愚混雜,瓦礫可變珠寶做官封爵,珠寶卻只能躲藏在瓦礫下面,掌權者不識人才反而將其踐踏在腳下。世人對此視而不見已成通病。你雖有王佐之才,但對當今的潮流沒有深刻的認識,不等自然出頭的時機,就賣身投靠劉表那樣的人,這反而是自取其辱。你為何要在仕官的中途逃跑呢?就是我理解你也絕不會為此褒獎你,你應該更加自重才對。」
順著牧童手指的方向,劉玄德放眼望去,問道:「我看到那樹林中有間屋子,是你師父的草堂嗎?」
「龐德公和龐統我都不認識。他們是怎樣的人?」
「哦,好,好。」
「卧龍、鳳雛。若得其中一人,也許就能掌控天下。」
「其實我是跳入檀溪,九死一生逃出來,所以衣服全濕透了。」
「古代的賢人子貢說過:『有美玉於斯,韞匱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
劉玄德聽了牧童的一番介紹,頓時產生了拜訪高士的興緻。他問道:「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去你師父的草堂拜訪。小童,你能為我帶路嗎?」
劉玄德正想鍥而不捨地問出其人姓名及住所,童子突然慌慌張張地進門,大聲稟告道:「有位大將帶領著幾百個士兵,把我們的屋子包圍了。」
「若是這樣,將軍不也是朝廷屏藩中的一位佼佼者嗎?那你現在為何要在他人區區的領地中奔命,還要受到小人們的追殺,以致身心俱疲,狼狽不堪?難道你就這樣大事無成地虛度年華?」
當倆人擦肩而過時,劉玄德對牧童悠閑的生活狀態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羡慕之情。
但是司馬徽還是我行我素地不為所動,只是說:「好,好!你的意見說得很好!」
劉玄德等到天明,問司馬徽道:「昨夜的來客是何人?」
「他叫司馬徽,字德操,道號又稱水鏡先生。他出生於潁州,親read.99csw.com眼見到過黃巾之亂。」
「好,好!」
「建安八年,太守劉表的前夫人亡故。荊州的敗亡之兆由此而起,家族內部開始出現了爭亂,這就是『始欲衰』。所謂『至十三年無孑遺』,就是預言劉表的死亡,至於『到頭天命有所歸』,就是天命回歸的所在!」
「先生說的賢才真的有嗎?請告訴我他的大名。」
接著,是個壯年男子沙啞的聲音:「先生,我去了一趟荊州,因為有人告訴我荊州的劉表是當下的名主,所以跑去投奔他,誰知見面后才知道和聽說的完全不一樣。他實際上是個無能的藩主,所以我對他很反感,當即在舍館里給他留下了一封信,連夜逃到這兒來了。」
牧童在一旁插言道:「先生,這位就是您和朋友們經常提起的劉玄德大人。」
「是的。」
劉玄德突然跪倒在司馬徽的腳下,再拜道:「我劉玄德不才,但我最大的願望是想恭請先生和我一起到新野,共同振興漢室,扶助萬民,平定今日的禍亂……」
劉玄德佇立在草堂前,正與牧童客套之時,琴聲戛然而止。少頃,只見一位老人從草堂內推門出來,責怪道:「是什麼人來這兒?我剛才彈琴,原本琴音清幽,突然音律紊亂,變為殺伐之聲。想必門外之人是從充滿血腥的戰場上下來的落敗者吧?請報上名來。」
「啊,我果然沒猜錯。我師父和客人聊天時會經常提起你,日子久了,我在心裏也會猜想著劉豫州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剛才偶然間看到您的一對比常人大而福氣的耳朵,就大吃一驚,心想那不是諢名叫『大耳朵』的劉玄德大人嗎?」
司馬徽還沒聽完就大搖其頭,說道:「不,任何時代都絕不可能沒有賢才,只怕沒有能真正起用這些賢才的慧眼。孔子不也說過『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之人』嗎?您怎麼能說當下如此廣大的各國領地里沒有俊傑呢?」
劉玄德聽了,甚覺臉面無光,他有些自嘲般地回答:「時運不濟以至於此,且事與願違……」
https://read•99csw.com牧童騎牛前行,為劉玄德做嚮導。大約行走了二里路,突然看到林間亮著一盞燈,並從樹林的深處顯露出那座幽雅草堂的屋頂。草堂越來越近了。聽著潺湲的流水聲,他們順著小路來到了草堂,推開柴門進入后。又聽到裏面傳來了美妙的琴聲。
餐后,司馬徽熱心地慰留道:「將軍看來已很疲勞了,今晚就請到卧室里休息一下吧。」
突然,那個牧童轉過臉,冷不防對劉玄德問道:「將軍,將軍,您莫非是那個過去平定黃巾之亂,近來又住在荊州城的劉豫州大人嗎?」
劉玄德陷入沉思之中。對於司馬徽的一番話語,他好像有點心服,又似乎不太服氣,所以一直默默不語。最後他終於抬起頭,態度誠懇地說道:「先生所言極是,但關鍵是先生說的是否過於理想化,有點脫離現實呢?我雖不才,多年來也一直禮賢下士,四處尋求隱於山野的賢人,但收效甚微。所以我認為,當今之世,要想求得如張良、蕭何、韓信那樣的曠世之才是不可能的。現在也不會有這樣的豪傑隱匿於山野之中。」
這時,傳來了司馬徽的聲音:「這不是徐元直嗎?你怎麼會這個時候來我家?」
司馬徽問道:「將軍現居何官職?」
劉玄德睜大眼睛,吃驚地說道:「先生不可信口而言,像我這樣的人怎能擔當如此大任?」
「你竟敢越過檀溪,這說明一定遭到對手的追擊,情況十分危險。我聽說今日的襄陽盛會絕不是單純地為了慶祝豐收。」
司馬徽說到此處,目不轉睛地看著劉玄德的面容,又加重語氣重複道:「天命所歸,回歸何處?就是將軍您呀。您是天命選定的人物,對此難道沒有一點自覺嗎?」
「啊,原來您就是司馬徽,道號水鏡先生?」
劉玄德出去一看,原來是趙雲和他的手下兵馬。他們費盡周折,終於打聽到劉玄德的下落,於是立即趕到這兒來迎接主公。
他環顧著草堂內部,對司馬徽清凈的隱居生活羡慕不已。書架上擺滿了萬卷詩read.99csw.com書和經書,窗外遍植松竹,一方石桌上放著一張古琴,旁邊還有一盆秋蘭正吐著幽香。
司馬徽幾次點頭,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司馬徽見劉玄德穿著濕漉漉的衣服,便問:「今天是否遇到無妄之災,若無不便,不妨告知一二。」
這時,小童送來了餉客的酒食,司馬徽也陪同劉玄德一起用餐。
「告訴我,你的師父叫什麼?」
「我不明白其中的含意。」
「哦,原來先生也早就有所耳聞了?的確如此。」
「卧龍?鳳雛?」劉玄德一時不得要領,不由得趨前請教。
司馬徽露出異常驚訝的神色。他急忙恭恭敬敬地對劉玄德還禮,並殷勤地把劉玄德引入草堂內,賓主分席而坐。
劉玄德謹慎地說道:「小童,見你師父之前,請向他稟報一聲。我這樣莽撞地進去不太好。」
黃昏時分,一望無際的天空逐漸由澄澈轉為晦暗。此情此景,不由得使人產生了一種「念天地之悠悠」的情懷。劉玄德一人默默地走在廣袤的原野上,只有銀色的繁星和淡淡的月影相隨。
沒等劉玄德把話說完,司馬徽就哈哈大笑道:「我老漢只不過是山野閑人,我想比我強十倍的賢人現在一定會來匡助將軍的大業。不過你要盡心儘力地尋求才好。」
「好,好!」
「平時和那些人交往?」
「他和襄陽的名士都有來往,其中和襄陽的龐德公和龐統等人關係特別好,他們也常來那林子里拜訪師父。」
「是嗎?那昨天先生所說的卧龍、鳳雛究竟是誰呢?」
「或者是那個鳳雛嗎?」
「非也!非也!」
「您沒聽說過最近各地傳唱的一首童謠嗎?童謠里說『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到頭天命有所歸,泥中蟠龍向天飛。』不知你對這首童謠是怎麼看的?」
據說,有一次有個熟人來訪,悲痛地訴說自己兒子死亡的緣由,司馬徽依舊以「好好」兩字回答。熟人回去后,司馬徽的妻子批評道:「雖說這是你的口頭禪,但對死了兒子的客人也這麼說,豈不是太過分了嗎九-九-藏-書?」
劉玄德向司馬徽詳細訴說了今日發生之事。
他被引入別的卧室里休息。雖然頭靠著枕頭,但心裏想著司馬徽剛才說的話,久久難以入睡。這時,一聲馬嘶打破了深夜的靜寂,接著就聽到屋外傳來的人聲和開門的聲音。
劉玄德對今夜的奇緣感到非常高興,他對司馬徽說道:「我沒想到今晚能和先生見面,這真是太奇妙了。」又暗忖:遠避塵囂的高士居所原來是這樣的啊。
「我劉某愚昧無知,不具識人的慧眼,不知先生能否賜教?」
牧童把牛拴入牛棚,對劉玄德說道:「大人,把您的馬也拴入牛棚好了。請跟我來。」
劉玄德聽后大吃一驚,他偷偷打量著眼前的老人。此人約五十多歲,松姿鶴骨,初一見面就覺得他是一個具有清雅之風的高士。
「對不起,我做事實在太輕率了。」
劉玄德對司馬徽謙恭地稽首施禮,致歉道:「承蒙先生的小童指引,我得以拜見尊顏,心中不勝欣喜。豈知打擾了先生的清居,懇請諒宥。」
不久,即告辭離去。
「就是那個名聞天下的卧龍嗎?」
平時對風聲都敏感的劉玄德此時不由自主地側耳傾聽。由於草堂不大,所以連客人從後門進入主人房間的腳步聲都聽得很清楚。
說到此,司馬徽又進一步咄咄逼人地說道:「關羽、張飛、趙雲之輩都有萬夫不當之勇,但他們沒有權變之才。孫乾、糜竺、簡雍等人不過是所謂的白面書生,不是經國濟世之士。將軍擁有這樣一批人,難道就能成就霸業嗎?」
「先生的說法使我甚感意外。我雖不是明主,但發誓與我生死與共的忠臣不乏其人。文有孫乾、糜竺、簡雍,武有關羽、張飛、趙雲,我絕不認為我這兒沒有人才。」
劉玄德被他唐突的奇言弄得一時不知所措,後來才知道這是高士的習慣。
司馬徽搖頭笑道:「不,不,這不能歸咎於命運。好好回顧一下吧。如果容我直言不諱,我覺得關鍵是將軍的左右沒有賢人相助。」
「那太容易了,我師父一定會歡迎你這位意想不到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