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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崛起

第五章 崛起

犬養毅為支持孫中山在日本開展革命活動發揮了很大作用。每當孫中山落難,他就為收容孫中山在日本奔走斡旋。辛亥革命爆發后,他很快到上海,賣力地聲援孫中山上台,激烈地反對與袁世凱妥協。
田中義一至死不知,不願與他見面的裕仁天皇早已定下了用「三羽烏」替換長州藩的決心。
在日本,軍部泛指日軍統帥部。包括參謀本部、軍令部、教育總監部和陸軍省、海軍省。
田中要玩傀儡遊戲,少壯軍官們便要把田中手中的傀儡砸碎,讓他的把戲玩不成。
田中義一是日本政界的強人,其個人歷史與日本陸軍緊緊相聯。他1892年畢業於陸軍大學。1894年以陸軍中尉軍銜參加甲午戰爭。1904年參加日俄戰爭。1918年至1921年任陸軍大臣,主持出兵西伯利亞,武裝干涉俄國革命。山縣有朋死後,他便成為在日本陸軍中占首要地位的長州藩的首要人物,也成為日本反藩閥政治,以巴登巴登「三羽烏」為代表的青年軍官打擊的重點人物。
1928年海軍出現王師會。
所以田中說「張作霖如我弟弟」。他不相信張作霖會不答應他的條件。
於是板垣征四郎把下一個行動日期定在9月28日。
第一封電報是作戰部長建川美次發給關東軍司令官本庄繁的正式電函:9月18日晚7點5分乘火車到達奉天。
記錄在「陸軍省格紙」上那份「交代材料」的最後,還有河本大作一句話:「這個事件后,我要石原中校來關東軍幫我。這時,已經開始計劃『九一八』事變的方策了。」
櫻會成立的時間稍晚於一夕會,於1930年7月17日誕生。成員中大佐只有重藤千秋一人;中佐有坂田義郎、樋口季一郎、橋本欣五郎、根本博;大尉有馬奈木敬信、長勇、田中清、櫻井德太郎、田中彌。
下一個事件的發生已經是必然的了,只不過時間或遲或早。
得到充足經費的關東軍,其勢更難被內閣抑制。
到中國不滿一年,石原進行了三次「參謀旅行」。在哈爾濱乘汽車實地偵察,作攻佔前的地形判斷;研究了松花江渡江作戰和佔領哈爾濱后的前進陣地。齊齊哈爾、海拉爾等地的進攻與防禦、興安嶺東側地區可能發生遭遇戰等問題,都在他那個不知疲倦的腦子中理出了頭緒。後來令裕仁天皇讚嘆不已、以「最高機密,應急計劃」存入皇家秘密檔案的《國家前途轉折的根本國策——滿蒙問題解決案》,就是石原莞爾在偵察旅行的路途中,在顛簸的火車上完成的。
若槻禮次郎回憶到此,似乎很輕鬆就擺脫了自己的責任。似乎政府對發動侵略的責任充其量只是軟弱無能。
因準備不足,日本決策層沒有敢利用這個機會。
旅順的關東軍總部9月16日收到這三封電報。電文內容引起恐慌。本庄司令官在瀋陽視察,留下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爾看家。這兩人幾乎被電文內容搞糊塗了,但還是決定立即行動。他們把電報扣下,板垣坐火車去找本庄,石原留下來草擬給軍隊的命令。
刺殺犬養首相,起因於「九一八」事變後日本對華政策的分歧。
前奏越是隆重,後果越不可阻擋。
河本曾任駐北京的武官助理,回國后出入大川周明在皇宮氣象台組織的大學寮,是永田鐵山一夕會的重要成員。對一夕會成員來說,與其說不滿田中義一的大陸政策,不如說不滿田中本人。他們改革陸軍人事的首要目標便是打倒長州藩統治。而山縣有朋死後,長州藩的首領,恰是田中義一本人。
田中內閣的首要命題是所謂「滿蒙問題」。他乾的第一件大事是主持召開東方會議,在會上拿出了一個分割滿蒙、擴張在華權益的《對華政策綱要》,核心就是一句話:「將滿洲作為中國的特殊地區和中國本土分離。」
他還提出了由七個總督來統治中國的方案:長春為滿蒙總督,北京為黃河總督,南京為長江總督,武昌為湖廣總督,這四個總督由日本軍人擔任;西安為西方總督,廣東為南方總督,重慶為西南總督,這三個總督由中國軍人擔任。日本人經營大型企業和從事腦力勞動方面的事業,朝鮮人開墾水田,中國人從事小商業或體力勞動,以圖共存共榮。
日本已經作好充分準備,要向法西斯急劇轉向。
聯合聲明幾乎成了被審判者的宣言書。可見日本的法律當時墮落到了何等地步。
「九一八」事變后,犬養毅決定走一條危險的鋼絲:使日本的權益和中國的主權在滿蒙都能顧及。
而且還是幾乎完全公開的出賣。
侵略別的國家,佔領別國土地,屠殺別國人民,掠奪別國財富,不但不應由日本負責,日本自己還滿肚子牢騷、滿內心委屈、滿腦袋不服。至於日本應負什麼責任?一點兒也沒有。「九一八」事變、「七七」事變、「珍珠港」事變竟然都是別人的不是,沒有日本的不是。
在大炮運來以前,1931年4月,士兵基本出生在日本北部寒冷地區的第二師團調來東北換防,以適應東北作戰需要。板垣征四郎在該師團大隊長以上幹部集會上,講了一段我們中國人今天也應該牢牢記住的話:「從中國民眾的心理上來說,安居樂業是其理想,至於政治和軍事,只不過是統治階級的一種職業。在政治和軍事上與民眾有聯繫的,只是租稅和維持治安。……因此,它是一個同近代國家的情況大不相同的國家,歸根到底,它不過是在這樣一個擁有自治部落的地區上加上了國家這一名稱而已。所以,從一般民眾的真正的民族發展歷史上來說,國家意識無疑是很淡薄的。無論是誰掌握政權,誰掌握軍權,負責維持治安,這都無礙大局。」
如果說,在1928年的皇姑屯事件中,河本大作的個人活動色彩依然很濃的話,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則已經是昭和軍閥集團在成熟地集體運作了。
石原是河本大作實施皇姑屯爆炸案后求助的第一人。他長著一副小孩臉,面孔常帶憂鬱。一旦陷入深思,周圍便沒有人敢上來打擾他。他還有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名聲,對部下溫和,對長官尖刻。石原給所有上司都起了諢名,而且敢當他們的面使用。這在極講資歷和官階的日軍內部,確實十分反常。石原比板垣小4歲,但比板垣到關東軍早半年。1928年10月,他由陸軍大學教官調任關東軍作戰參謀,而板垣第二年5月才來。
但就是這0.25之差,竟在日本掀起軒然大|波。海軍軍令部長加藤寬治和次長末次信正首先發難,大表不滿,指責內閣不顧軍令部反對而簽約,違反憲法。
說到1930年的倫敦海軍會議,必須扯出華盛頓會議。1922年華盛頓會議曾規定:日本海軍大型艦隻能為英美兩國的60%。日本軍界長期對這一比率不滿,於是倫敦會議前定出方針,要提高10個百分點,將比率調整到70%。潛艇則保持已有的78000噸水平。
但他更愛張家。
天皇又多了一道發動戰爭的掩護。若槻心甘情願用自己做這道掩護。
事變第二天,日本內閣召開會議,作出不擴大事態的決定。日本駐奉天總領事林久治郎還以為關東軍少壯軍官的行為是犯上。他給板垣打電話通知不要擴大事態,並通過外交途徑處理善後。板垣給他一個硬邦邦的回答:「為國家和軍部的威信,軍部的方針是徹底幹下去。」
河本說到的「石原中校」,就是後來在日軍中大名鼎鼎的石原莞爾。
誰也沒有聽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他跟誰也不再解釋。同僚們都知道他是個極其刻苦、極其捨得下本的人。到了關東軍總部旅順,一連8個月,他的時間都花在了閱讀書籍、研究地圖以及和關東軍經驗豐富的老手談話上面。一副小孩臉的石原實際是一頭兇猛的獵豹。第一眼被他看中的東西,便被緊緊咬住,決不鬆口。凡是夢想,他就要頑強地把它變成現實。
犬養毅的身材十分矮小。他是在既不能控制軍部一手操縱的「九一八」事變,又不能制止國聯派出調查團的若槻內閣倒台後出任首相的。與國民黨領袖人物的關係是他獨特的優勢。甚至蔣介石落難日本時他對蔣也有過幫助。南京政府的很多要人都與他有私人聯繫。犬養毅認為解決中國問題的基本方針應是:承認1922年華盛頓的《九國公約》。公約第一條就規定:「尊重中國的主權、獨立和領土、行政權的完整。」日本也在公約上籤了字。犬養毅堅持認為,若按照軍部的意思,否認中國對滿蒙的主九*九*藏*書權,即使一時能夠使滿洲從中國分離出來,兩者最終仍會合為一體。這已為歷史所證明。
美國主張廢除日英同盟、在華盛頓會議上限制日本海軍主力艦的噸位、廢除石井/藍辛協定、限制日本在滿蒙的特殊權益、制定排日的移民法案等,給日本的前途投下陰影。
1927年鈴木貞一、石原莞爾組織木曜會,西田稅成立天劍黨。
濱口內閣在會談中為日本討價還價,異常艱苦。終於在3月13日簽訂了日美妥協案,日本擁有艦隻總噸位為美國的69.75%。
「我們為什麼來,你清楚!有什麼話快說!」三上卓吼叫著。
當時日本內閣首相是若槻禮次郎。這位虛權首相後來寫了《古風庵回憶錄》,以《不聽從命令的軍隊》為題,洗刷自己的責任。他記敘說:「內閣制定出關於不擴大事態的方針,並責成陸軍大臣將此方針下達給滿洲軍,但滿洲軍卻仍不停止前進」;「駐滿洲的兵力大約只有一個師團。為此,滿洲軍向日本駐朝鮮軍司令官林銑十郎討援兵,林立即派往滿洲兩個師團。本來,不得到准許的敕令是不能向外國調動軍隊的。可是,日本駐朝鮮軍司令官未經這道手續就調兵了。」
關東軍準備炸毀鐵路採取戰爭行動的秘密計劃傳到了東京。9月15日,軍部召開三長官會議,陸相、參謀總長、教育總監所謂「陸軍三長官」全部出席。考慮到國內外形勢尚不成熟,會議決定派作戰部長建川美次少將去中國東北,「要他們再隱忍自重一年」。
1924年平沼淺一郎發起成立國本社,大川周明成立行地社。
軍部主張靠關東軍武力解決。田中卻認為為避免英美列強幹涉,要靠張作霖。
「把皮鞋脫掉吧!」是這位不贊同軍部專制的首相說的最後一句話。
近代日本政界的每一起刺殺,幾乎都與中國問題有關。中國是一塊肥肉。為了吞下這塊肥肉,日本幾屆首相紛紛跌落。
石原莞爾立即致信陸軍省軍事課長、一夕會核心人物永田鐵山,稱最好機會已到,應立即行動。
「三賊」相互勾結,橫行國內,必須將其打倒。
如上所述,審判期間,公眾對殺人者表現出極大的同情。每天都有請願的人群聚集在海軍軍官的交誼團體水交社外,有的甚至徹夜等候在外面,希望與罪犯的辯護律師會面,以表示支持。首犯古賀清志的父親表示每天都收到來自全國的許多信件:「信啦、禮品啦、點心啦,另外還有一位秋田縣的姑娘來信,說是想做古賀的妻子……」
如何實現這一目標?田中與軍部出現分歧。
萱野是退役軍人,曾加入中國同盟會,追隨孫中山達30年之久,與孫中山和國民黨的關係比犬養毅更深。武昌起義前,孫中山曾對萱野以廣東革命軍顧問之重任相托。1925年孫中山臨終時,他是唯一侍奉在側的日本人。由他來調解日趨緊張的日中關係,再合適不過了。
認為中國收復國家權利的運動與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民族自決運動相結合,矛頭直指日本,排日政策同時為中國提供了統一國家的手段,抵制日貨運動瀰漫中國,發展到了叫喊要收復旅順大連和南滿鐵路的地步,終於釀成滿洲事變的爆發。
板垣不僅指揮了關東軍部隊,還以關東軍司令官的名義給駐朝日軍司令林銑十郎拍報,要求派遣部隊增援。駐朝日軍步兵第三十九旅團於9月21日下午渡過鴨綠江,進入中國東北。林銑十郎司令官連參謀本部的命令也未接到,憑板垣一個電報就採取了調動大部隊的行動。
如果不是消息走漏,「九一八」事變應該是「九二八」事變了。
在官邸餐廳內,三上卓見到了犬養首相。他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田中的如意算盤是,先將中國劃分為關內和關外,蔣介石統治關內,張作霖統治關外;再以架設索倫、吉會、長哈三條鐵路和聯絡中東、吉會二線的兩條鐵路,共計五條借款鐵路為由,迫張作霖同意;五條鐵路一通,滿蒙與關內分離便實質性地實現,日本對滿洲的控制也就水到渠成,無須關東軍再去動兵了。
石原畢業於陸軍大學,1922年留學德國,研究過拿破崙軍事思想和第一次世界大戰情勢。全部興趣和愛好,都集中在如何完成日本的擴張上面。回國後任陸軍大學教官期間,起草《日本國防的現在和將來》,說「人類的最後鬥爭,正如日蓮(注:日本和尚日蓮於13世紀自創日蓮宗,為日本獨創佛教宗派之一)所說,是一場『空前絕後的大鬥爭』。從軍事上來看,它也已迫在眉睫。當飛機能在全世界自由自在飛行之時,也就是這場大鬥爭開始之時,也是以日本為中心的世界大戰開始之時」。
這樣的書竟然被選定為日本的教科書,看來還不僅僅是用島國國民性的狹隘來解釋那樣簡單。如果早些把這些堂堂正正的法西斯理由、戰爭理由炮製出來,當年的日本為什麼還要無條件投降呢?
以少壯軍官為主的日本昭和軍閥集團的瘋狂,根源於日本社會情緒的瘋狂。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熱血青年。都想用熱血開闢出一條理想的前進道路。但一個人會走入誤區,一代人也會走入誤區,甚至包括一個民族。導致整個國家轉向法西斯的責任,絕不能僅僅歸結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遠東軍事法庭判處絞刑的幾個甲級戰犯。當俄國的熱血青年推翻了羅曼諾夫王朝,實現了1917年的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中國的熱血青年推翻了愛新覺羅王朝,實現了1911年辛亥革命,並在1919年的「五四」運動之後開始了新民主主義革命,日本卻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
對日本統治者來說,有一種更深層次的考慮。
舉國一致走向戰爭而已。
當時迫於形勢,日本當局還不敢宣布直接吞併滿蒙。在關東軍參謀機關9月22日只用一天時間就炮製出來的《滿蒙問題解決方案》中,石原莞爾特別加上了這樣一句話:「本意見(注:指直接吞併滿蒙)為九月十九日滿蒙佔領意見。陸軍中央部對此不屑一顧,而且建川少將也根本不同意。所以,我們知道該意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得到實行的,吞下萬斛淚水,退讓至滿蒙獨立方案,以作為最後的陣地。但是,我們確信良機將再會到來,滿蒙領土論總有一日會實現。」
由永田鐵山的二葉會開頭,整個20年代,日本軍隊中出現一百多個法西斯團體。參加者從七十多歲的退休元帥、日俄戰爭期間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官東鄉平八郎海軍大將直到士官學校剛剛畢業的少尉官佐。
此後,日本政治中一再出現的「下克上」現象自河本大作始。日本軍部左右日本政治,則自皇姑屯爆炸案始。這一事件成為日本政治演化的里程碑。
這一過程從1928年6月4日的皇姑屯爆炸事件正式開始,昭和軍閥初露鋒芒。1927年4月20日,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四一二」事變8天之後,田中義一內閣在日本上台。
事變的準備,是早就開始且有條不紊的。
犬養毅因為自己的政黨政友會在大選中遭到失敗,與民政黨的273個議席相比只獲得174個議席,便為倒閣不惜採取一切手段,把決定軍事力量發展這一最為重要的國政也說成是內閣管轄之外的事,雖然搞垮了濱口內閣,卻也最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櫻會的成員則更加年輕,也更加激進。其核心人物橋本欣五郎擔任駐土耳其大使館武官期間,對基馬爾自上而下革命頗感興趣,想在日本也實現這樣的革命。
軍部要求上調10個百分點,濱口內閣在美國人那裡拿到了9.75個。日本的主張可以說幾乎完全被貫徹了。69.75%與70%,僅僅相差0.25%。
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夕會和櫻會。佐級、尉級軍官中所謂有志、能幹的「英俊人物」多集中在這兩個組織裏面。這兩個團體雲集了昭和軍閥集團的精銳。
軍官們是來刺殺他的。沒有人按照習慣,進屋脫鞋。
日本的法西斯運動受到社會廣泛支持。
1923年「三羽烏」之首永田鐵山回國,建立二葉會。
田中決不白救命。從日本人槍口下逃得性命的張作霖,也深知他這個東北王一天也離不開日本槍口的支持。1922年第一次直奉戰爭,奉軍的作戰計劃多半出自日本人之手;第二次直奉戰爭,日軍全力支持張作霖,使奉軍把直系軍隊趕過江南,張作霖成為北京的統治者。1925年底郭松齡倒戈,率軍直撲瀋陽。當時東北read.99csw.com軍的精銳幾乎都掌握在郭松齡手裡,若無日本方面調遣駐朝鮮龍山的軍隊直插瀋陽緊急增援,恐怕張作霖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1926年赤尾敏領導成立建國會。
此後,在日本已經沒有任何勢力能夠阻止昭和軍閥集團對軍部的控制、軍部對日本政府的控制了。中國成為這些軍事狂人的頭號目標。
日本人也知道「不戰而屈人之兵」乃兵法的最高境界。田中以為自己達到了這個最高境界。滿鐵總裁山本條太郎在北京回東北的火車上邊喝啤酒,邊滿面春風傲然地說:「這等於購得了滿洲,所以不必用武力來解決了。」
五條借款鐵路線,條件異常苛刻。連張作霖的參謀長楊宇霆也發牢騷說「日本人太那個了,到別人地方架設借款鐵路,還要18%的利息。」楊宇霆沒有說出來的是沿線權益盡為日人所得,日本勢力將在東北像蛛網一樣鋪開。張作霖也是愛東北、愛國家之人;他也不想讓日本人的勢力在東北無限制擴展。
如此前出的結果,還令那個精於謀划的石原莞爾參謀難受得掉下淚來。

一、來自海軍中尉的刺殺

田中隆吉不會白乾,板垣特意給他送去了兩萬日元活動經費。當時日本陸軍因「九一八」事變大出風頭,總想南下的海軍也不甘寂寞,想在南面弄出點兒什麼事情來。
他語無倫次,目光游移,躲躲閃閃又含含糊糊,但全部同意了田中的條件。
其三,中國的排日運動。
這就是河本在《交代材料》里說的:「中國軍隊是頭目與嘍啰的關係,只要幹掉頭目,其嘍啰便會四散。結論是,我們唯有採取禮葬張作霖的手段。我們同時得出結論:要實行這個計劃,唯有滿鐵線和京奉線的交叉要點才安全。但滿鐵線在京奉線上面,因此要在不破壞滿鐵線的範圍內行事,實在很不容易。於是我們裝設了3個脫線器,萬一失敗時,要令其脫線,以便用拔刀隊來解決。」
一生從事侵略擴張的田中突然之間變成一件過時的工具,孤家寡人,只有下台。
河本以關東軍司令官武藤信義隨員的身份,參加了田中的「東方會議」。田中完全沒有想到,他在規劃佔據滿洲的計劃,河本也在規劃。而且,這個在會議上根本沒有發言權的無名小輩河本,竟然一下子就弄翻了他的精心設計的那條船。
第三封電報至關重要。它是參謀本部俄國課課長、櫻會頭目橋本欣五郎發給石原莞爾助手的。電報上蓋著「絕密,私電」印記,電文簡明又十分緊要:「事機已露,請在建川到達前行動。」
日本現在年年在廣島原子彈爆炸那天為日本的戰爭受害者搞和平祈禱,卻從來不為其發動侵略戰爭死難的中國人、朝鮮人、菲律賓人、馬來西亞人、印度尼西亞人、越南人、泰國人、緬甸人這些戰爭受害者的和平祈禱。只記住兩顆原子彈,只記住自己受了原子彈之害,忘掉當年雪片一樣支持法西斯分子的信件,忘掉主動願意嫁給他們的姑娘,忘掉剁下來泡在酒精里的那些手指,忘掉當年張燈結綵、扶老攜幼為其軍隊攻城奪地而歡呼、遊行、慶祝,能夠總結出真正應該銘記的教訓嗎?如果僅僅祈禱把和平和生存留給自己而不在乎別人的死亡和苦難,甚至還要刪改教科書中的有關記載,甚至再編纂那些滿紙謊言的所謂「教科書」,軍國主義真的能夠在日本根絕嗎?我們也有一些「胸中有數(各種各樣的統計數字)、目中無人(國民特質、思維習性)」的學者,認為日本轉向法西斯的原因雖然在內部,卻主要是少數軍人不滿現狀所致。認為1921年華盛頓九國會議后,日本開始實行裁軍,軍費由1921年的7.3億日元下降為1930年的5億日元以下,減幅達40%,引起軍人的強烈不滿。「對於職業軍人來說,除了軍事以外他們沒有其他特長,裁軍等於砸他們的飯碗。此外裁軍以前職業軍人是社會上最受尊敬的人,軍隊是最光榮的職業。但裁軍開始后,職業軍人一下變成社會上多餘的人,最好的學生不再報考軍事院校,一些飯店甚至拒絕穿軍服者進入。裁軍給職業軍人們帶來的失落感和焦躁感是可想而知的。」
板垣身材矮小,總是服裝整潔,袖口露出雪白的襯衫,頭剃得精光,臉刮成青白色,黑色的眉毛和小鬍子特別顯眼;加上有個輕輕搓手的習慣動作,頗給人一個溫文爾雅的印象。他早年的職務幾乎都與中國有關。1916年陸軍大學畢業後任參謀本部中國課課員。1919年任中國駐軍參謀,之後任雲南、漢口、奉天等處日軍特務機關長和使館武官。長期對中國的研究觀察,使他成為日軍中著名的「中國通」。他又是一夕會的重要成員,政治上膽大妄為,一意孤行,具有少壯軍閥的一切特點。雖然身份不過一個參謀,但連內閣首相也不放在眼裡。軍事上則深思細慮,尤其重視地形。1929年他以大佐官階擔任關東軍高級參謀,立即拉上關東軍作戰參謀石原莞爾組織「參謀旅行」,幾乎走遍了東北。他的理論是:「在對俄作戰上,滿蒙是主要戰場,在對美作戰上,滿蒙是補給的源泉。從而,實際上,滿蒙在對美、俄、中的作戰上,都有最大的關係。」
10天以後,5月15日下午5點30分,東京。海軍中尉三上卓帶領黑岩勇、山岸宏等海軍青年軍官,闖入內閣首相犬養毅官邸。來者共有9人,分成兩批。一批走前門,一批走後門。警衛官邸的警察在槍口下很快被制伏。
倘若反對浪潮僅僅來自軍方,問題還要簡單一些。在野黨政友會也立即隨聲附和,說濱口內閣「明知軍令部有強烈的反對意見,卻無視這一意見,輕率地決定了有關國防的重大問題」,利用倫敦條約開展倒閣運動。其中最積極甚至把它上升到「侵犯統帥權」高度的,就是政友會總裁犬養毅。
「天不怕地不怕」的石原一踏上中國土地,立刻被大豆、高梁和像綠色海洋般一望無際的東北平原驚呆了。他的眼睛一直貼在照相機上和望遠鏡上,頭腦中帝國擴張的夢想一下子找到了依託的地方。他似乎喃喃自語,又似乎對身邊的人傾訴說:「對這樣的地形地勢,我們也許得採用海軍戰術。」
板垣征四郎的特點是大刀闊斧,石原莞爾的特點是深謀遠慮。一個是關東軍的幹將,另一個則是關東軍的頭腦。
成員中大佐軍銜的有河本大作、山岡重厚、永田鐵山、小畑敏四郎、岡村寧次、小笠原數夫、磯谷廉介、板垣征四郎、土肥原賢二、東條英機、渡邊久雄、工藤義雄、飯田貞固、山下奉文、岡部直三郎、中野直晴;中佐有橋本群、草場辰巳、七田一郎、石原莞爾、橫山勇、本多政材、北野憲三、村上啟作、鈴木貞一、岡田資、根本博;少佐有沼田多稼藏、土橋勇逸、下山琢磨、武藤章、田中新一。
這也造成日本政局出現一種奇怪的局面:所有人都知道馬上要入侵中國東北,但見不到任何指示批複或成文的命令。
被刺殺前兩個月,犬養毅已經意識到了危險。1932年3月15日,他給青年時代的朋友上原勇作元帥寫了一封信,一方面對軍人犯上的現象表示十分憂慮,另一方面竭力表白自己的對華政策:「為了在形式上停留在政權分立,而事實上已達到我方目的,我煞費苦心」;「如不遲早改善這種關係(注:指同中國的關係),一旦俄國的五年計劃完成,國家的實力真正得到充實,它絕不會像現在這樣保持長久沉默的。作為對俄國的防備,本人認為應儘早改善與中國本部的關係。」
1932年5月15日,他終於從刀尖上掉了下來。
犬養毅是自1890年日本第一次眾議院大選開始,連續17次當選眾議院議員的著名民主人士,議會內打倒藩閥和擁護憲政運動的主要推動者。日本近代最富盛名的民主政治家,卻親手葬送掉慘淡經營起來的民主政治,這不能不說是近代日本國家發展的巨大悲劇。
熱血與獻身,在日本導致的竟是最反動的法西斯主義。整個20年代,在日本以軍人為主幹的法西斯組織真如「雨後春筍」。
歷史學家豬木正道說,日本進入了瘋狂的時代。埋葬了犬養毅之後,新首相是海軍大將齋藤實,美其名曰「舉國一致內閣」,舉國一致幹什麼?
想走鋼絲的犬養毅,是在刀尖上跳舞。
1932年5月就輪到指責濱口「侵犯統帥權」的犬養毅了。當血盟團青年軍官黑洞洞的槍口開始瞄向九-九-藏-書犬養毅的腦袋的時候,不知他能否記起自己對濱口的指責?
二、解決滿蒙問題的關鍵由帝國軍隊掌握。只有日本佔領滿洲,才能完全解決滿蒙問題。對中國外交也就是對美外交,就是說,要達到上述目的,就要有對美作戰的決心。
1931年6月出現一個機會。關東軍中村震太郎大尉隱瞞身份冒充「農業技|師」,前往興安嶺、索倫山一帶進行地形偵察活動,被東北軍關玉衡部逮捕處決。
回到先前那個問題:為什麼等級極為森嚴、上級可以抽下級耳光的日本軍隊中,竟然出現下級軍官左右大局、最後甚至越級指揮的現象呢?
1919年北一輝、大川周明建立第一個法西斯組織猶存社。
國民黨那些與日本有千絲萬縷聯繫的元老們,若知道犬養毅這封密信,知道連孫中山都被稱為「無價值之物」卻又「現在願以重金購置之」然後「以備他日之用」,對他們心目中那些支持中國革命的日本「友人」,不知該作何感想?
第二封是參謀本部中國課課長發給板垣征四郎的非正式電函,通告建川行程和目的:「其任務系阻止事變。」
即使如此,軍部也認為他在背叛。
「九一八」事變亂子鬧得不小,日本國內方方面面並沒有準備好。國際社會也輿論沸騰。但板垣一干到底。他對身邊人說:「外國的目光很討厭,在上海搞出一些事來!」「把外國的目光引開,使滿洲容易獨立。」為轉移各國對中國東北的注意力,他給日本駐上海公使館武官田中隆吉拍電報:「滿洲事變按預計發展,但中央有人因列強反對仍持懷疑態度,請利用當前中日間緊張局面進行你策劃之事變,使列強目光轉向上海。」
軍人飛揚跋扈的時期已經到來。
當中國統治者蔣介石一心對內,一步一步從動員地區力量到動員全國力量「圍剿」各個蘇區根據地紅軍的時候,日本陸海軍像一部一次又一次補充動力的軍事機器,一步一步向侵略中國的目標邁進。一步一步完成了從濱口雄幸首相的文官政治到廣田弘毅內閣法西斯統治的更迭。
這就是服部卓四郎在《大東亞戰爭全史》中提出的日本轉向法西斯的緣由。
辯護律師介紹,還有很多姑娘自薦到三上卓中尉那裡。
西方稱「九一八」事變為「一夜戰爭」。
皇姑屯事件不單單炸翻了一個張作霖或垮掉了一個田中義一內閣。以一個幕僚軍官策劃一起國際陰謀事件並導致內閣下台為契機,日本昭和軍閥集團在黑煙之中騰空而起。
1931年12月20日左右,他秘密派遣萱野長知為特使前往南京。
1930年11月,永田鐵山以陸軍省軍事課長身份到東北與板垣征四郎面商。板垣征四郎正式提出武力解決,永田表面上裝作慎重不明確表態,卻答應從日本撥兩門240毫米攻打瀋陽的巨炮。
戰敗后的日本歷史學者們稱讚這段思慮為「卓越見識」。
當時,日本陸海軍和外務省正在與偽滿洲國政府談判,並且在「使中國本部政權對滿蒙死心,使之面對既成事實只有加以承認」這一方針上取得一致意見,事實上決定了不與南京政府就所謂「滿洲問題」談判。忽聞犬養毅首相悄悄往南京派去了特使,咄咄逼人的少壯軍人無不感到難以容忍、義憤填膺。
這伙少壯軍人也是日本的熱血青年。他們對日本現存社會充滿了批判。但他們批判的武器不是馬克思主義,而是法西斯主義。
他的命令完全是多餘的。部隊早已在板垣征四郎的安排下行動了。板垣在電話上一遍又一遍向各部隊重複同一句話:「我是板垣,立即按計劃進行。」
1926年12月25日,當北伐軍正在中國大地摧枯拉朽、莫斯科的斯大林與托洛茨基正就中國革命問題爭辯不已的時候,日本第一百二十四代天皇裕仁即位,改元「昭和」。由此開始了一場以少壯軍人為前導、以清除腐敗為旗號、將整個日本拖入法西斯深淵的「昭和維新」運動。
歷史中一個值得注意的特點,就是不論從石原莞爾或是北一輝身上,你都能看到法西斯分子在追求他們理想的時候,是如何之堅忍與刻苦。這些人並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樣只會狂熱地呼喊萬歲和砍頭那麼簡單粗暴。
中國是一塊肥肉。為了吞下這塊肥肉,昭和軍閥的皮靴連續踏過三位首相。田中義一參加甲午戰爭時,河本大作還在穿開襠褲。張作霖愛國家,但更愛張家。吞下萬斛淚水的石原流出鱷魚的眼淚。即使政府首相,也只是軍隊的司務長。
政黨行徑醜惡和以奪得政權為目的相互傾軋,造成政界和社會的紛擾不安,形成了黨賊;財團貪得無厭,操縱金融與市場,不顧國計民生,形成財賊;政府依靠其權勢橫徵暴斂,貪污腐敗,民不聊生,形成權賊。
東郭先生一樣善良的學者又為對方想出一條多麼絕妙的出路:軍費削減竟然也成了轉向法西斯的理由。前者說轉向法西斯不是日本的選擇而是美、英、中迫使日本作出的選擇,後者說即使是日本的選擇,也是日本軍人的選擇而不是日本民族和日本國家的選擇。
20世紀80年代,在日本發現了河本大作的口述筆記,寫在粗糙的「陸軍省格紙」上,頗似當年事情鬧大后的《交代材料》。河本說:「1926年3月,我上任關東軍高級參謀來到滿洲時,滿州已不是從前的滿洲了。當時的總領事吉田茂,到張作霖那裡去談判,如果話談到對方不利的事,張作霖便推說牙齒痛而溜掉,因此未解決的問題填積如山。張作霖的排日氣氛,實比華北的軍閥更濃厚。所以我覺得,我們必須趕緊有所作為。」「1927年武藤中將就任關東軍司令官。該年8月,出席東方會議的武藤司令官主張說,滿洲問題非以武力不能解決,武力解決成為國家的方針。在此以前,即1925年12月,發生郭松齡事件時,張作霖因為失去討伐的自信,而甚至於想亡命到日本。但克服危機以後,張作霖不僅不來道謝,而且也不解決土地問題,更稱大元帥,欲將其勢力擴張到中國本部。」
田中義一後來大罵河本大作:「真是混蛋!簡直不懂為父母者之心!」
若槻自己也說原先「滿洲軍進入鐵路的西側是為了要守護嫩江鐵橋。本來認為到了嫩江總可以停止,不料敵軍就在附近不得太平,於是又繼續前進。既然如此,就說決不許越過中東鐵路線。陸軍大臣說,不會叫他們越過中東鐵路線,而滿洲軍卻已到達齊齊哈爾,進而直抵黑河。這樣就發生了日本軍隊可以不聽從日本政府命令這一令人奇怪的事情」。
森恪是一個政治背景十分複雜的人物。辛亥革命后他代表三井物產,最先向孫中山提出提供財政援助;「九一八」事件后又投靠日本軍部,最先出賣其好友和同黨犬養毅。森恪一人就是一部日本現代政治百科全書。為了心目中的日本利益,他可以做任何事,也從不在乎出賣任何人。
一、解決滿蒙問題是日本生存的唯一途徑。只有對外擴張才能消除國內的不安定局面。為了正義,日本應該果斷地行動。即便從歷史的關係上來看,滿蒙與其說是屬於漢民族,莫如說是屬於日本民族。
犬養毅是日本政界著名民主人士,與孫中山交情很深,一生致力於確立政黨政治。孫中山在《建國方略》中列出對中國革命提供有力幫助的22位日本友人,排第三位的便是犬養毅。
三年後,它來了: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
在國事家事不可兩全的那個夜晚,據說張作霖愁腸萬端,憂心如焚,幾近心力衰竭。為這五條鐵路,一晚上這位叱吒風雲的人物竟老去十歲。第二天出現在日本人面前的張大帥,是一個完全垮掉的人。
1932年,日本在上海「一·二八」事變中再次獲勝。5月5日,國民黨政府與日本簽訂《淞滬停戰協定》:「上海至蘇州、崑山地區中國無駐兵權,上海為非武裝區,但日軍可在上述地區駐『若干』軍隊。」
刺客佐鄉屋留雄與臭名昭著的皇室成員、陰謀家東久邇宮有聯繫。
他估計對了。
一部與中國現代史交叉的日本現代史,應當仔細閱看。否則就很難明白,為什麼主持皇姑屯事件的是關東軍高級參謀河本大作,而不是關東軍司令官村岡長太郎;左右「九一八」事變的是關東軍高級參謀板垣征四郎,而不是關東軍司令官本庄繁;為什麼昭和軍閥少壯派軍官的皮靴能夠踏過田中義一完成第一次膨脹,踏過濱口雄幸完成第二次膨脹,踏過犬養毅完成第三次九*九*藏*書膨脹。
資助孫中山是一張牌,承認中國在滿蒙的權益也是一張牌,核心都是為了日本利益,特別是為了躲避日本即將面臨的現實危險。
1928年6月4日,瀋陽城外皇姑屯方向一聲巨響,黑煙飛揚到兩公里上空,張作霖乘坐的蔚藍色鋼鐵列車被炸成兩截。田中聽到這個消息后,流著眼淚寫信給滿鐵總裁山本條太郎:「一切都完了。」
1931年9月18日夜10時20分,日本守備隊製造中國士兵炸毀柳條湖鐵路的借口,向東北軍北大營開火。當永田鐵山調撥的240毫米大炮震顫著瀋陽大地時,關東軍司令官本庄繁正在旅順泡熱水澡。剛剛到達瀋陽的作戰部長建川正在和藝妓睡覺。本庄聽取了關東軍三宅光治參謀長、石原莞爾參謀的意見后,猶豫片刻,斷然作出了「懲罰中國軍隊」的決定。
震驚世界的「九一八」事變,就這樣在板垣、石原等人的直接策動下發生了。
這是事先默認的承擔責任方式。但1948年上絞架時,這种放手讓下層去干、再層層分擔責任的方式卻消失得無影無蹤。被絞死的,只是板垣征四郎一人。
犬養毅本人何嘗不想吞併滿蒙。只是比起那些狂躁蠻幹的軍人來,他憂慮的眼光更加精細、長遠而已。就是當初賣力地資助孫中山,他也有獨特的考慮。在寫給派去照顧孫中山的陸羯南的一封信中,他說:「願吾兄將彼等掌握住以備他日之用。但目下不一定即時可用。彼等雖是一批無價值之物,但現在願以重金購置之。自去歲以來,弟即暗中著手作此計劃矣。」
這兩個少壯軍人組織,前者著眼于對外使用武力,完成法西斯擴張;後者著眼于對內使用武力,完成法西斯改造。
板垣征四郎加上石原莞爾,一個大佐,一個中佐,竟然完成了應是參謀總長和陸軍大臣職責的指揮關東軍發動戰爭和駐朝日軍的越境出動。
板垣上述講話兩個月後,6月中旬,日本陸軍省《解決滿洲問題方策大綱》傳達給關東軍。
在這伙少壯軍官的支持下,河本大作獨立策劃了皇姑屯陰謀:以炸死張作霖為契機,使東北陷入全面混亂,關東軍借收拾局面之機一舉奪佔全東北。
怎麼打倒?用北一輝1919年在上海用清水米飯泡出來的《日本改造法案大綱》。只有軍人奮起,才能打破腐敗的政黨政治。
某些時候,淚水比怒吼還要瘋狂。
關東軍「三羽烏」的最後一頭鳥:土肥原賢二,後面會專門談及。這裏只提一句:1931年8月18日,「九一八」事變的30天前,這個玩弄陰謀就像主持正義一樣莊重的土肥原賢二大佐,由天津特務機關長調任為奉天特務機關長。「九一八」事變后第三天,他就公開出任奉天市長。
田中身後的那隻黃雀,是關東軍高級參謀河本大作。
談「九一八」事變,必談三個日軍軍官:板垣征四郎、石原莞爾、土肥原賢二。三個人沒有一個是部隊的主官,都是參謀。人們若不知道這些參謀有多麼巨大的能量,就很難理解日本軍隊為何如此兇殘與如此瘋狂。
首先是那個直接培植、間接支持少壯軍官們的裕仁天皇。從河本大作到板垣征四郎、石原莞爾,無法無天的少壯軍官們不是參加過宮內的大學寮、就是反長州藩的駐外武官集團,基本都是一夕會或櫻會的成員。
「講話沒用!」「開槍!」
應該承認,此人對中國研究極深,對長期以來中國一盤散沙的現狀了解極深,對中國政治人物和民眾的心理把握極深。這即是這些日本侵略者敢於乘虛而入的最大資本。而抗日戰爭之初我方一敗再敗,也決不僅僅敗在軍事力量上。
1930年1月,海軍裁軍會議在倫敦舉行。美國反對日本提出的修改,堅持華盛頓會議的60%比率,而且要廢除所有潛艇。
田中這一設想的核心點是張作霖。沒有張作霖做日本在滿洲的代理人,或張作霖不甘做這一代理人,田中的設想都將告吹。
他們高興得太早了。中國還有一句老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近代日本發生的多起刺殺事件,都與這位東久邇宮有關。
1930年9月,參謀本部少壯派軍官成立櫻會。
當然也還有另一面。在皇室和軍閥的夾縫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沿政黨政治爬到首相高位的濱口,深知必須照顧軍部情緒,否則後果難料。
排第一位的日本革命者宮崎滔天曾經說過:「現今各國無一不垂涎于支那,即日本亦野心勃勃,日本政黨中始終為支那者,唯犬養毅氏一人而已。余前往支那一切革命之事,皆犬養氏資助之。」
濱口首相1931年8月26日去世。
「如果聽我說了,你們就會明白。」犬養首相被拉到滿是軍人的會客室時,力圖鎮靜地解釋道。他還想說服這些配帶武器的不速之客。
從歷史角度看,田中義一等老派人物對「奪占」這一概念的理解與運用,遠比河本等少壯軍官老辣深沉。但日本軍部這台戰車已經由一批更加年輕、更加野蠻的軍官操縱。田中精心規劃的不戰屈兵之謀略,隨著皇姑屯那股衝天的黑煙化成齏粉。
在這一點上他與石原莞爾一樣,都主張把中國東北變為日本領土。並對整個中國「能立於致其于死命的地位」。
板垣、石原、土肥原三人,被稱為「關東軍三羽烏」。
現在,這些名字又幾乎全部出現在「靖國神社」裏面。
一夕會1929年5月19日成立。
張作霖想統一中國,日本人想的卻是分裂中國。就這一點看,河本大作參謀對張作霖內心深處的認識,並不比田中義一首相來得淺。
此時正值大蕭條波及日本。濱口內閣面對經濟不景氣的現象,決心緊縮財政,協調外交,達成裁軍協議以緩和處於災難中的國民經濟。
掉淚的原因就是原來設想將滿蒙一口氣併入日本領土,而現在不得不妥協于建立「受我國支持的中國政權」。石原莞爾以為這是關東軍與軍部和日本政府的妥協,而不是日本的侵略野心和現有實力的妥協。
此消息再次走漏。三封電報、兩個特使湧向關東軍總部。
其二,西方列強對日本的經濟排擠。

三、流淚更瘋狂

核心其實就一句話:都是別人的錯。
如此主動、如此積極、如此自覺、如此大面積地轉向法西斯主義的日本。今天卻振振有詞地說這一切是根源於別人。服部卓四郎的《大東亞戰爭全史》,就當年日本的政治轉型提出了三個理由:其一,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列強對日本的壓迫、尤其是美國的壓迫。
槍沒有響。槍機戲劇般地出現故障。
他不是單哭張作霖。自皇姑屯那輛列車出軌之後,日本政治便脫離了田中的控制。想處理這些打亂自己全盤計劃、無法無天的少壯軍官,軍部堅決反對,自己的政黨政友會也不支持、不處理,天皇裕仁又甩過話來,說首相說話前後矛盾,不願意再同他見面了。河本大作的一包炸藥要了田中義一的老朋友的命,也使田中本人成了日本政治風箱里兩頭受氣的老鼠。
一夕會的核心是永田鐵山。它以打破長州藩對陸軍的人事控製為第一目標,對外主張首先以武力解決滿蒙問題,為日本奪取生存空間。
不過田中似乎有他不告吹的把握。田中與張作霖關係甚深。1904年日俄戰爭期間,馬賊張作霖被日軍以俄國間諜罪名捕獲。要被槍斃的關口,陸軍中尉參謀田中義一向司令官福島安正少將請命,將張作霖從槍口下救出。二十多年後,馬賊張作霖成了中國的東北王,中尉參謀田中義一也成了日本首相。
說這樣的人「出賣軍部」,確實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公開的特使建川美次卻把時間花在路上。他坐著慢騰騰的火車,好讓關東軍有充分的動手時間。
但臨門一腳到來時,為準備好失敗和隨後推卸責任,日本也是慌張混亂的。畢竟是要吞併一個數倍于自己領土的地方。而且日本本身的力量也不是很充沛,又處於各種勢力的夾縫之中。
主持刺殺犬養毅的,是極右翼軍人組織「血盟團」。在軍法審判中,行動頭目、霞浦海軍航空兵軍官古賀清志中尉對法庭說:「國家的狀況到了非流血不能改善的地步。」他的助手、親手打死犬養首相的三上卓海軍中尉,則說這次行動是一場革命,意圖是要造成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和諧一致。三上卓大聲在法庭上說:「我們既非左派,也非右派。」只有開第一槍的黑岩勇略表後悔:「我感到遺憾。不過,我認為他在劫難逃,因為他必須成為國家https://read.99csw.com改革祭壇上的供物。」
安裝也是在夜裡進行,佯稱是挖井或造游泳池。當東北軍派便衣偵察時,日軍即加以阻止。除關東軍外,這兩門巨炮的使命甚至對日本領事館也保密。大炮的安裝由松本炮兵大尉為首的幾位專家負責,安裝時一律偽裝,身穿中國服。預定的目標從安裝一開始就對準了:一門攻北大營,一門攻奉天飛機場。
天皇樂意與他年齡相仿的這些年輕軍官在前面打頭陣,卻不用承擔他們失誤的責任。所以表面上一切都由參謀們越權直接指揮部隊進行,實際一切早已規定停當了。
萱野在南京活動期間,為了詢問犬養首相的意向,拍發了一份很長的密碼電報,卻沒有任何迴音。於是連續拍發好幾份電報,都杳無音信。
兩個集團的終極目標都是軍部控制日本政治,實現軍事獨裁政府。
開始被軍人視為眼中釘的犬養毅,其實最初與軍部的關係也不錯。在整垮上屆首相濱口雄幸時,還做過軍部的好幫手。濱口內閣是在1929年的世界性經濟大蕭條、田中內閣又因皇姑屯事件倒台後上台的。上台半年便趕上要了他性命的倫敦海軍會議。
被審訊的軍官們收到了110000多封表示支持的信件。有357000人在一份請願書上簽名,要求對血盟團人員寬大處理。新瀉市竟有9個人把他們的小手指砍下來,泡在酒精里送給陸軍大臣荒木貞夫,並附信說,雖然被告「犯了法,他們的動機是純潔的。他們的自我犧牲精神使我們深受感動」。大阪律師協會走得更遠,竟然通過一項決議,聲稱從最深刻的意義上講,刺客只不過是自衛。後來公布的司法省、陸軍省和海軍省的聯合聲明這樣說:本犯罪案件的動機和目的,據各犯人所說,是由於我國最近的形勢在政治、外交、經濟、教育、思想和軍事諸方面停滯不前,以致國民精神重又頹廢墮落。因此,如不打破現狀,帝國將有覆滅的危險。這種停滯不前的根源是因政黨、財閥和特權階級互相勾結、營私舞弊、輕視國防、無視國計民生、腐敗墮落所致。必須剷除這一根源,完成國家的革新,以建設真正的日本。
會議陷入僵局。
犬養毅留給中國的所謂「權益」,只是一個形式上的空殼而已。
天皇已開了綠燈。從參謀本部的建川,到關東軍的本庄、板垣,內心明細之致。如果出事了,事情搞砸了,高級參謀板垣替本庄司令官、本庄司令官替建川部長、建川部長替軍部、軍部替天皇分頭承擔責任。
犬養毅的秘密活動就是通過這些電報暴露了。扣下電報的是內閣書記官長森恪。他與軍部的少壯軍人關係密切,森恪先把電報內容告訴了少壯派軍官,再通過犬養毅的兒子警告犬養毅本人。
當時濱口內閣還硬頂了一會,不顧軍令部的抵制和犬養毅的政友會的反對,簽訂了日、英、美三大海軍國《關於限制和縮減海軍軍備的條約》,即《倫敦條約》。條約批准書交換儀式於1930年10月27日在英國外交部舉行。濱口出席。18天之後,他在東京車站遭到右翼暴力主義者行刺,身負重傷。
瘋狂野蠻的日本戰車,被卸下了最後一道限速鎖鏈。
犬養毅之子犬養健擔任其父的秘書官。二戰結束后,他在遠東軍事法庭作證時說:「森恪曾數次警告我,說總理大臣採取與軍部和滿洲方面的武力政策相對抗的政策,對總理自身是非常危險的。在幾次談話中,森恪都說過,如果我父親繼續採取反對軍部的政策,那麼父親的生命必有危險。」
身為首相,卻忘記了連平民也深知的道理:那撥出的經費可絕不僅僅是用於吃飯的。從哪一個國家的憲法上看,政府首相也不僅僅是軍隊的司務長。
名單不短。但對日本現代史、東亞戰爭史、中國抗戰史感興趣的人應該記住這些名字。昭和軍閥集團的主要成員幾乎全在裏面。
若不成,再拿出武力方案也不遲。
完整的事變藍圖繪製出來了。石原提出的要點是:
他1895年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法科,卻死於無法無天的帝國。
巴登巴登「三羽烏」的頭子是永田鐵山,關東軍「三羽烏」的頭子是板垣征四郎。
日本政府簽署的這些條件,根本不能滿足軍部正在崛起的一夥少壯軍閥的胃口。
連集團的最高負責人板垣征四郎也像普通學生那樣,悉心聽取石原莞爾對「解決滿洲問題」的講述。
日本也有冤假錯案。田中當年參加甲午戰爭,佔領朝鮮侵略中國時,河本還在穿開襠褲。田中的「意欲征服中國,必先征服滿蒙;意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國」更是日本軍部後來實行的戰爭步驟。此人可以被稱為日軍中的施里芬。
他們越是堅忍刻苦,對別的民族就越是危險。
法西斯禾苗為什麼在日本長得如此茁壯、如此瘋狂?其土壤在哪裡?養分是什麼?根須在何處?僅僅是少數壞分子蒙蔽了廣大人民群眾?
軍部留給內閣的事情只是辦理手續、批准經費。但在內閣會議上,有的成員反對支出軍費,以作為對軍部無視內閣的懲罰。但善揣摩天皇本意的若槻首相是聰明的。他說:「可是,在未出兵期間,自當別論;如若出了兵還不給其軍費,軍隊連一天也不能生存,因為軍隊還要吃飯。那麼,如果把這些軍隊撤回,就有可能全軍覆沒,因為滿洲軍僅以一個師團的兵力進行冒險。所以,既已出兵卻不給其經費,不僅南次郎(陸軍大臣)和金谷(參謀總長)感到為難,而且連日本僑民也要倒霉。於是,我不顧內閣成員反對與否,馬上去覲見天皇,上奏說,政府正在考慮對朝鮮軍派兵的問題支付經費。我退出后,金谷來到天皇前面,得到了出兵的敕令。」
隨著工業化的躍進,日本日益需要從海外進口物資和向海外開闢市場,但歐美國家紛紛高築關稅壁壘保護自身產業,面臨人口過剩、資源貧乏、資金不足的日本,逐漸被從世界市場上排擠出去,生存從根本上受到了威脅。
河本大作也大罵:「田中義一出賣了軍部!」
1929年,二葉會與木曜會合流,成立一夕會。

二、大和民族的血祭

隨著犬養首相的葬禮,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短暫的政黨政治,在日本壽終正寢。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戰敗,才有人出來說,犬養毅被謀殺使日本民主政治的發展受到致命打擊。
日本軍人在日本政治中之蠻橫霸道,可見一斑。
田中隆吉設計了幾個日本和尚在上海被打的事件,1932年初,挑起「一·二八」事變。
西方人在戰後評價說,石原莞爾是日本陸軍少壯派中最有創見的戰略家,更是日本陸軍中最為刻苦、最為拚命、胃口最大的野心家。看看其「七總督統治中國的方案」、「日本人經營大型企業和從事腦力勞動,朝鮮人開墾水田,中國人從事小商業或體力勞動」的設計,其戰略之瘋狂已經無以言表。
1931年7月,這兩門充滿神秘色彩的重型榴彈炮秘密運抵瀋陽。它們先由東京兵工廠用火車運到神戶。再由神戶通過客輪運到旅順要塞。為不讓人們知道是炮,將炮身、炮架拆開,偽裝成棺材和澡盆運入瀋陽,放置在獨立守備隊兵營內。
青年軍人組織櫻會在宗旨書中說:「我們必須首先指出作為國家核心的執政者們的重大責任。」「他們無視自己的職責,在施行國策中缺乏雄心,毫無振興大和民族的根本精神,只是醉心於謀取政權、財物,上瞞天皇,下欺百姓,政局洶洶,腐敗已極。」「社會即將沉于污穢的深淵,高級當政者的悖德行為,政黨的腐敗,資本家不顧大眾利益,華族不考慮國家將來,宣傳機關導致國民思想的頹廢,農村凋敝,失業,不景氣,各種思想派別組織的活動,糜爛文化的抬頭,學生的缺乏愛國心,官吏的明哲保身主義等等。」
兩個特使解開了板垣和石原的疑團。與皇室關係密切的鈴木庄六老將軍,在作戰部長建川拍電報的時候已經乘上了飛機。當板垣征四郎氣急敗壞地在遼陽找到本庄司令官時,本庄第一件事就是帶板垣去見鈴木,並對板垣說,多擔負責任,細節自行處理,「不要來打擾休息中的老將軍們」。
傀儡政權只不過是個面具。但石原莞爾連面具也不想要。
黑岩勇和三上卓一齊朝犬養的頭部開了槍。犬養毅滿身血污,倒在榻榻米上,當即斃命。
日本歷史學家豬木正道評論說,「五一五刺殺推翻了兩次護憲運動中先輩們費盡心血才粗具規模的議會政治,倒退到在帝國議會中沒有基礎的超然內閣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