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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湘江,湘江

第八章 湘江,湘江

文章落筆時,他眼前一定出現了湘江畔那場血戰。
蔣仰天長嘆:「這真是外國的軍隊了。」
不久,哪怕過著閉門不出的隱居生活,香港也留不住了。他們被李宗仁的廣州政府開除了黨籍,又遭台灣的蔣介石通緝。9月19日,擔任國民黨陸軍大學校長多年的楊傑在香港寓所被國民黨特務槍殺。劉建緒等大受震動,一月數驚,惶惶不安。港方通知難以保證他們的安全,最好離港,免遭不測。
對何、劉來說,不冤也冤,冤也不冤。
艱難奮戰不再是一個抽象概念,在這裏,它融化在了字裡行間。
布置湘江防務的時候,白崇禧和劉斐曾到興安對十五軍軍長夏威和參謀長藍香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誰給紅軍送個信,說我們讓一條路任其通過。」衷心話隱藏在了笑話之中。
果然空中偵察報告:蔣軍以大包圍形勢與紅軍保持兩日行程,其主力在新寧、東安之間停止不前,已有7日以上。
戰至中午,敵人竟然迂迴到了覺山鋪南面隱蔽山坡上的軍團指揮所。參謀長左權正在吃飯,警衛員邱文熙突然報告:「敵人爬上來了!」聶榮臻不信,以為是自己部隊在調動,到前面一看,黑壓壓一片敵人端著刺刀,已經快到跟前了。
李覺跟唐生智學到的一套帶兵辦法,較得士兵信任;且又有何鍵女婿的身份,使同是師長的章亮基也不得不唯命是聽。加上李覺本人頭腦機敏,作戰頑強,這一切立刻在紅一軍團防守的陣地當面表現了出來。
白崇禧作決斷。他一句話「在新圩用一個師就行了」,便決定了第二案。
後來很多記述這場戰鬥的文章說全州之敵傾巢出動。紅軍以5個團對付劉建緒和薛岳4個師16個團的猛撲。
據空軍本日報告:蓮花塘、大福橋、石塘圩、鐵路頭、大嶺背一帶各村落中,發現多數匪軍。……判斷匪循肖匪故道西竄,已甚明顯。仰飭五五旅固守梅溪口,遏匪北竄,截匪西竄,並督率主力,務于全州、鹹水間沿河乘匪半渡而擊滅之,為要。

四、蔣介石仰天長嘆:「這真是外國的軍隊了!」

香港待不下去了,但仍然不去大陸。
黃埔一期,最先佔領紅都瑞金的李默庵去了阿根廷。
他忘記了親自對薛岳交代的話:「此次中央軍西進,一面敉平匪患,一面結束軍閥割據」;這就是王建平告白崇禧的「一舉除三害」之計。
1921年夏,吳佩孚由水路進襲岳州,唐生智的第二旅被四面包圍。李覺生平第一次歷經這樣艱險而激烈的戰鬥,未免有些驚慌失措。他看到唐生智總是進攻在前,退卻在後,始終不離開戰鬥前沿,不禁深受感動,於是自動請求和唐旅長一同斷後。唐生智問他:「你不怕了?」李覺答:「旅長不怕,我怕什麼?」
不僅林彪會打穿插迂迴,李覺的穿插迂迴更加兇猛。湘軍一部從一軍團一師與二師的接合部切入,以濃密的樹林作掩護,向右翼迂迴到一師三團背後,包圍該團兩個營。左翼敵人也向紅軍側后迂迴。一、二團被分割截擊,情勢危急。
幾天來,前後方的來往電報都標明「火急」、「十萬火急」;但後方對催促前進的回答卻總是「中央縱隊向湘江前進」、「中央縱隊接近湘江」,仍然攜帶著幾十個人才抬得動的山炮、製造槍彈的機床、出版刊物的印刷機、成包成捆的圖書文件、整挑整挑的蘇區鈔票……還在以每天20公里的速度前進。
兩人一路上談了很多,包括湘江之戰。
戴笠得知,一個電話打來。何鍵心慌意亂,急忙把書塞進了火爐。
桂系的主要原則,依然是防蔣重於防共。
他的對手,是紅一軍團團長林彪。
林、聶光想著白沙鋪了,未想到差點兒讓李覺麾下的湘軍端了一軍團的軍團部。
我們在小範圍內揭開這個秘密,不是想讓已經在另一個世界的李覺不得安寧,而是想說明矛盾的兩個方面。從這兩個方面入手,相信李覺對真情的隱瞞可以獲得後人的理解。
他在軍界中資歷不淺。陳誠是保定軍校八期生,葉挺是六期生,劉建緒則是三期生,1914年即進入保定軍官學校。近代戰爭中火炮猛烈,中國又一直吃虧于列強的堅船利炮,蔣介石入軍校報名學炮兵,陳誠也學的是炮兵,劉建緒學的同樣是炮兵。他與何鍵關係頗深。兩人既是醴陵老鄉,又是保定三期同學,回到家鄉又一起搞游擊隊。何任游擊支隊長,劉任營長;何為旅長,劉任團長;何出任軍長,劉任師長,劉建緒成為何鍵的左膀右臂。北伐軍攻克武昌何鍵師率先打開武昌西門時,第一個衝進城的部隊,就是劉建緒旅。何、劉關係,一目了然。
所以李覺即使參加湖南起義當上了政協委員、即使粉碎了「四人幫」落實了政策、即使到1987年臨終去世,也不敢承認他年輕氣盛時在湘江那次趾高氣昂的作戰。
一軍團過去應付過無數困難的局面和包圍,但總能先敵自主決定自己的意志,取得支配戰局的主動地位。現在眼見軍團部隊處於敵人迂迴包抄之中,還需要像釘子一樣堅守陣地,自己的野戰機動性全部失去。如此窘境,林彪頭一次遇到。
認為「有匪有我,無匪無我」的白崇禧,突然開放全、灌、興鐵三角,紅二師卻痛失寶貴戰機。向來披堅執銳的紅一軍團,對自己戰鬥能力還能支撐多久發生動搖。湘軍悍將李覺卻至死不承認抄了林彪的軍團部。
八軍團二十一師完全垮掉。二十三師嚴重減員。軍團政治部主任羅榮桓冒著彈雨蹚過湘江時,身邊只剩一個扛油印機的油印員。整個軍團損失三分之二,剩下不到2000人。十幾天後,八軍團建制撤銷。
收到何鍵兩封電報后,劉建緒命令湖南代保安司令李覺指揮十六師全部、補充總隊4個團,陳子賢旅(欠一團)及山炮一門,步兵炮兩門,除以一團固守寨墟外,其餘沿全興公路攻擊前進。以第六十三師一部接補十六師陣地,第六十二師為預備隊,位置於全縣西北地區。
何鍵想成佛,劉建緒則想投共。
但從政治上看,如此窮凶極惡地阻擋代表中國未來的紅色鐵流前進,就屬於開歷史倒車的反動透頂的反動派了。
白、蔣關係是民國史上的一隻萬花筒。戰場上同生共死的關係瞬間就變成兵戎相見的關係;政壇上相依為命的關係眨眼就轉為你死我活的關係。
真正的敗因卻正在蔣介石。他那種圖以湘、粵、桂地方勢力消耗殲滅紅軍主力,而中央軍作壁上觀的一箭雙鵰、兩敗俱傷的精心算計,最終害及其身。就是派去長追的中央軍薛岳部也並非蔣介石真正的嫡系,不過是嫡系中的雜牌而已。真正起家的本錢,他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動用了。1934年10月被追出了中央蘇區的紅軍,如同1927年4月12日被追出了城市的共產黨人一樣,他認為不再是他的主要對手。
從界首至屏山渡,蔣介石精心構築的湘江防線被撕開一個寬60里的缺口。
台灣《中華民國史事日誌》記載,1934年11月17日,「白崇禧赴湘桂邊布置防務。」
那份聲明說:「我們應當徹底覺悟,我們應該立刻與反動的黨權政權決絕,從新團結起來,凝成一個新的革命動力,堅決地明顯地向人民靠攏,遵照中山先生的遺教,與中國共產黨徹底合作,為革命的三民主義之發展而繼續奮鬥,為建設新民主主義的新中國而共同努力。」
紅一軍團偵察科長劉忠率領軍團便衣偵察隊從界首悄悄渡過湘江,抵達全州城附近實施偵察時,發現全州尚是一座空城。城內僅有桂軍一個民團,驚慌失措,戰鬥力很弱。湘軍接防部隊尚未到達。
既然說是消滅紅軍的大好時機,中央軍薛岳、周渾元為何不積極追剿?
這封電報給中革軍委帶來極大震驚。行軍過程中前後左右不問斷的槍炮聲,使中央縱隊和軍委縱隊的人們已經明白局面的險惡。但未料想險惡到如此程度。
本師奉李代保安司令命令:除以一團仍固守寨墟相機出擊外,其餘附山炮一門、步兵炮兩門,於29日晨,分由飛鸞橋、小水洞出發,向全興公路攻剿前進。李代保安司令率補充各團及陳旅(欠一團),在本師後跟進策應。
紅一軍團部曾幾次遇險。
劉建緒下午5時便在全州下達一系列命令:章亮基師出全縣沿飛鸞橋、橋頭之線佔領陣地,待機出擊;陶廣師即集結五里牌待命;陳光中師主力即集結太平鋪待命;李覺部迅即集結全城西北端待命;炮兵營歸章亮基指揮,即在大石塘附近選定陣地,測定射擊距離。
林彪拔出手槍。聶榮臻拔出手槍。左權丟下飯碗操起槍去指揮警衛部隊。軍團指揮所瞬間成了戰鬥最前沿。軍團指揮員眨眼變成了普通戰鬥員。
29日,桂軍復與背水為陣的三軍團四師在界首南光華鋪發生激戰。30日,十團團長沈述清陣亡。彭德懷命杜中美接任團長。當日杜中美又犧牲。一日之內一個團犧牲兩位團長,三軍團部隊此前還未經歷過,戰鬥激烈程度可以想見。
紅軍長征,他任追剿軍總司令內,還分電各軍「除南昌行營原定拿獲朱德、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各賞十萬元外,如在湘境長追拿獲者,另增賞五萬元。」
一軍團一師掩護中央縱隊渡過瀟水后,按林彪命令應該迅速向湘江前進,與軍團部會合。但後衛五軍團還未趕上,瀟水一線形成缺口。彭德懷立即命令一師停止前進。他對一師師長李聚奎說,不能給敵人留下空隙,一師不但現在不能走,而且三軍團六師還要暫時歸你一師指揮,其他問題我同你們軍團司令部聯繫說明。
劉忠曾在五團當過政委。這是一支能打的部隊,反「圍剿」作戰中曾榮獲中革軍委授予的「模範紅五團」稱號。
他不是去布置戰鬥的,而是去布置撤退的。
四師師長張宗遜、政委黃克誠按照林彪意見在南岸布防,很快就與趕上來的桂敵接火,一打就是兩天兩夜,使界首渡口牢牢控制在我軍之手。
1九九藏書2月1日記載:
一、三軍團在兩側硬頂,五軍團在後衛硬堵,紅軍主力部隊硬是用熱血澆出一條愈見狹窄的通道。湘江江面,殷紅的鮮血伴隨著撕碎的文件、丟棄的書籍、散落的鈔票,汩汩流淌。
江西蘇區著名的少共國際師也基本失去了戰鬥力。
劉建緒與白崇禧握手時,以為湘江防線業已被湘、桂兩軍銜接封閉。未料想恰是此時,桂軍那扇大門卻悄悄敞開了。
周恩來與白崇禧早就相識。1927年他們兩人一個是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裝起義總指揮,一個是「四一二」政變中繳工人糾察隊槍支、向示威人群開槍的上海戒嚴司令;1934年一個是指揮強渡湘江的中革軍委副主席兼中央紅軍總政委;一個是指揮防堵湘江的桂軍總指揮,早就是不打不相識。
湘江,不管是為它浴血奮戰也好,還是以它談笑風生也好,即使浴血奮戰的人和談笑風生的人都不在了,它也仍然在汩汩流淌。
永州距全州二百余里。李覺說他是在二百多裡外眼看紅軍突過湘江防線的。後來薛岳率中央軍過河猛追,「湖南方面可說是鬆了一口氣」。
11月30日記載:
白崇禧傾桂軍全部兩個軍于桂北邊境,以第十五軍控制灌陽、全縣一帶,以第七軍控制興安、恭城;自己也帶前進指揮所進至桂林;彈指之間,撒開在湘江一帶的大網形成。桂軍完全一副在全、灌、興之間與紅軍決戰的架勢。
李棠萼只好指揮五團搶佔覺山鋪,緊急構築面向全州的防禦陣地。
但最險的還是湘江這一次。
走在中央紅軍全軍最前列的紅一軍團便衣偵察隊,連續發回前方無大敵的報告。紅一軍團林彪立即決定採取「兩翼分割,中間突破」的態勢向湘江兼程猛進,從白崇禧的「全、灌、興鐵三角」地帶無阻攔地大踏步穿過,突破封鎖線。
「不攔頭,不斬腰,只擊尾」的戰略已定,但還存在擊大尾還是擊小尾的問題。
第二是命令防堵紅軍的中堅、部署于全灌興鐵三角核心陣地石塘圩周圍的四十四師、四十二師撤至灌陽、興安一線,變正面陣地為側面陣地,改堵截為側擊。
檢討這次戰役如劉建緒之部隊能努力合作,戰果更大。當劉部甫入全州,我們為盡地主之誼,特備酒肉款待,望其飽食之後,協助共同作戰。我們派飛機偵察劉部是否行動,駕駛員回來,很怨憤地說;「他們不在剿共,而在『抗日』。」原來劉部架著槍在睡覺,駕駛員說的日不是指日本,而是指太陽。
在重慶閑居無事,何鍵居然穿著上將軍裝、坐小轎車去了一趟七里崗新華書店,買回二十多本馬克思、列寧的書和毛澤東的書,想仔細研讀一番。
白反蔣。蔣同樣反白。1929年3月唐生智東山再起,白崇禧在北方無法立足,在一片打倒聲中化裝由塘沽搭乘日輪南逃。蔣介石獲悉,急電上海警備司令熊式輝「著即派一快輪到吳淞口外截留,務將該逆搜出,解京究辦」。
所以很少有作戰計劃像蔣介石精心炮製的追剿計劃那樣周密完備。但也很少有作戰計劃像這個計劃那樣,從一開始便註定要失敗。
陳、白、何三人同床異夢,卻又異曲同工。
從1929出任「湘贛兩省剿共代總指揮」起,到1930年組織「平瀏綏靖處」、公布「十大殺令」進攻蘇區,1932年糾集三省部隊組織「湘粵贛會剿」,1933年第五次「圍剿」中任西路軍總司令,1934年紅軍開始長征後任「追剿軍」總司令,1935年初出任湘鄂川黔邊區「剿總」軍第一路軍總司令,何鍵一生不知出任了多少個「剿共」職務,可謂雙手沾滿共產黨人的鮮血。
11月27日夜,一軍團二師渡過湘江,佔領界首,三軍團四師也隨即到達。二師向縱深發展,四師奉命接防。原想按一軍團原先的陣勢在湘江北岸布防,林彪說不可,四師不要擺在二師原來陣地上,要過江回去,在南岸構築防禦陣地,防止桂敵側擊。
其實有無這封電報,桂軍的攻擊日期也早定好了的。
可以想見,在台灣的白崇禧也只有這樣寫。「貴部違令開放通黔川要道,無異縱虎歸山。」當年老蔣那封聲色俱厲的指責電報,白祟禧不會忘記。他必須想盡一切方法洗刷與解脫,證明自己從未如此。
蔣介石精心構築的湘江線突然出現一個碩大的漏洞。
白崇禧跡近讓路的行動卻是個真正的謎。直到何長工回憶錄發表、陳濟棠讓路大白于天下之時,研究中共黨史的人們還在猜測判斷白崇禧當年的動機,甚至懷疑他與紅軍也有秘密諒解。
聲明中的這句話最叫劉建緒心痛:「無疑的,中國共產黨已經取得中國革命的領導地位,新民主主義已經變成人民大眾所接受的建國指針。」作為一個跟隨蔣介石「圍剿」紅軍多年的戰將,他對自身又何嘗不感到「何等的諷刺,何等的荒謬」!
白崇禧的對手,是紅三軍團彭德懷。
到底有沒有什麼「秘密安排」使紅軍得以順利渡過湘江,索爾茲伯里說:「對這個問題,我一直在探索」,卻一直沒有探索出個所以然來。徐夢秋、胡華、索爾茲伯里先後去世,白崇禧當年一連串不尋常的突然調動在全、灌、興鐵三角留下的防務空白,一直成為中國革命史上的一段空白。
與白崇禧對待中央軍的蠻橫態度相比,何鍵帶領劉建緒、李覺等湘軍悍將便配合得多了。即使如此,湘軍在蔣介石那裡也沒有留下什麼好印象。南昌行營的智囊親信們對湘軍戰報不屑一顧,認為何鍵、劉建緒作戰一貫耍滑頭,現在不過是逃避湘江失守之責。
首先除固守龍虎關陣地外,命令永安關、清水關、雷口關的警戒部隊撤退,並將工事星夜挖去,讓紅軍從龍虎關以北各關通過桂北。
在這一系列動作之後,桂軍的布陣出現了關鍵性變化。
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
本是個兩難選擇。但王建平那封發自上海的電報,使白崇禧一瞬之間明白了一條辯證法:關就是開,開就是關。
三軍團六師的十八團則被桂軍圍于湘江東岸,全團覆沒。
沒有人去送這樣的信。白崇禧與紅軍之間沒有任何協議與默契,有的只是對自己利益的精心布置和安排。剩下的,就靠彼此心照不宣了。
高峰之後,便是下坡了。而且因為成峰太陡,所以下坡也很陡。「四一二」事變后僅4個月,白崇禧就與何應欽、李宗仁聯合,迫蔣第一次下野。後來蔣桂戰爭、蔣馮戰爭、蔣馮閻大戰、寧粵之爭,只要是反蔣,就少不了白崇禧的身影。
大戰地點卻不在黃沙河。
為精心策劃的黃沙河決戰,何鍵連後方醫院都作好了準備。除各作戰單位原有衛生機關外,他特在黃沙河的後方零陵增設一個兵站醫院,而在郴州的另一所醫院,「預定至黃沙河決戰時期,令其向零陵轉移開設」。
劉建緒是湘軍著名悍將。剛剛進入全州,就給其麾下各部隊指揮官斬釘截鐵地通報:「予在全縣」,大有一副「一切由本長官負責」的架勢。
作為對11月28日蔣介石指責桂軍讓路電報的回答,白崇禧12月1日給蔣介石拍發了一封頗不客氣的電報:「鈞座手握百萬之眾,保持重點于新寧、東安,不趁其疲敝未及喘息之際,一舉而圍殲于寧遠、道縣之間,反遲遲不前,抑又何意?得毋以桂為壑耶?」
接蔣電同日,桂軍對紅軍發起攻擊。
但為什麼找不到顆粒糧食的「全、灌、興鐵三角」60公里正面也找不到桂軍士兵,白崇禧卻對誰也沒有說。
軍 委
即使擔任追擊的中央軍的薛岳部,也在用一種不遠不近、不緊不慢的方式和紅軍保持兩天路程,耐心等待紅軍儘可能多地與粵軍、桂軍、湘軍相拼,以收漁翁之效。
但二十四師師長覃聯芳不用此案。他說:「總部(白崇禧)的作戰計劃是放開入黔去路,使紅軍迅速離開桂境,堵塞中央軍入桂剿共借口。本軍進出義寧、龍勝,主要任務是防止紅軍向三江方面侵入。依你的意見,縱能將紅軍圍困於一時,他這樣大的兵力,豈能立即殲滅?倘逼考慮跳牆回頭同我硬碰,造成鷸蚌相持,給中央軍入桂之機,獲漁人之利,這與總部的作戰計劃相違背,斷不能行。」
30日,紅一師完成瀟水阻擊任務后趕到。林彪令其不顧疲勞,立即進入覺山鋪陣地,在米花山、懷中抱子嶺一線設防。
曾幾何時之難兄難弟,現在卻當千刀萬剮了。
局面極其嚴峻。以最高權力機關聯合名義發報,且電報語氣之沉重,措辭之嚴厲,為歷來所罕見。
白崇禧這種秉性,在後來和蔣介石的關係中多次表露出來。
他終生信命,晚年終於想問自己一句:反共到幾何?
並非所有失誤都可歸入左傾機會主義路線。薛岳率領的中央軍九個師就在北面并行追擊;曾經失守長沙的何鍵更是將主力雲集衡陽,嚴防紅軍北上進入湖南腹地。歷史如果能夠再走一遍,那麼從湘南北上,前途只會更加兇險。
向全州方向派去了左膀右臂劉建緒,又以長門女婿李覺做攻擊先鋒,可見何鍵對湘江之戰下注之重。
面對紅一軍團歷史上空前的嚴峻情況,林彪在天亮之前給各部隊下達命令,按照軍委要求,12時前決不準敵人突過白沙鋪!聶榮臻組織政工人員全部到連隊,提出戰鬥口號:生死存亡在此一戰!
待軍團司令部「渡過湘江,佔領全州」的命令下達,全州已被剛剛趕上來的湘敵佔領。追剿軍第一縱隊司令劉建緒27日下午5時,已經向其部屬發報「予在全縣」,下達一系列戰鬥命令了。
1956年4月25日,何鍵因腦溢血死在台北。
從此李覺以唐生智為榜樣,不擺架子,不怕吃苦,和士兵們一同作勞役,一同玩遊戲,建立起良好的感情。
白猶豫再三,方才上車。
彭德懷指揮了一軍團的部隊,林彪指揮了三軍團的部隊,皆指揮得十分關鍵。
但白崇禧還多了一個心眼兒。他在調動大軍的https://read.99csw.com同時出動空軍,名曰偵察紅軍行蹤,實則偵察蔣軍的行動。與蔣打交道多年,他太了解此人了,所以一直懷疑中央軍想借追蹤紅軍之機南下深入桂境。
如今薛岳是追剿軍前敵總指揮,其麾下中央軍九個師行行止止,葫蘆里又在賣什麼葯呢?
三軍團四師政委黃克誠後來回憶說:「自開始長征以來,中央紅軍沿途受到敵人的圍追堵截,迭遭損失,其中以通過廣西境內時的損失為最大,傷亡不下兩萬人。而界首一戰,則是在廣西境內作戰中損失最重大的一次。」
28日,桂軍日曆上紅軍通過的第五天,十五軍王瓚斌師在新圩投入戰鬥。
第一案:于紅軍通過第四日夜出擊,十五軍三個師全部展開,截擊紅軍后尾;第二案:于第五日夜出擊,只在新圩展開一個師,截擊紅軍最後一小部。
桂軍中有人提出,如此部署,紅軍主力一旦由灌陽、全縣突入,夏威的十五軍支持不住,湘江防線必然有失。白憤然回答:「老蔣恨我們比恨朱毛更甚,這計劃是他最理想的計劃。管他呢,有匪有我,無匪無我,我為什麼頂著濕鍋蓋為他製造機會?不如留著朱毛,我們還有發展的機會。如果夏煦蒼(夏威別號)擋不住,就開放興安、灌陽、全縣,讓他們過去,反正我不能叫任何人進入平樂、梧州,犧牲我全省精華。」
公平地說,被白崇禧指為作戰不力的劉建緒,在湘江之戰中異常勇猛。
11月28日,桂軍十五軍王瓚斌師向新圩的三軍團五師發動進攻,激戰兩個晝夜。五師損失重大,師參謀長胡浚、十四團團長黃冕昌先後犧牲。
劉建緒像一台加足馬力的戰車,猛然起動了。
讀電報的白崇禧一身熱汗,然後一身冷汗。
其實薛岳部沒有上來,劉建緒也沒有傾巢出動。30日擔任攻擊的,還是29日那些湘軍部隊:湘軍第十六師,和李覺率領的那4個補充團。
11月23日,何鍵電令劉建緒:「著第一路沿湘水上游延伸至全州之線與桂軍切取聯絡,堵匪西竄。」
最先動手的不是迎面撲將上來的劉建緒,卻是抽身閃出通道的桂軍白崇禧。
於是他毫不猶豫把關閉湘江的那扇門板拉過來,屏護恭城、桂林。
十五軍軍長夏威主張擊大尾,採用第一案;第七軍軍長廖磊則主張擊小尾,採用第二案,在電話上兩人爭論起來。
他忘記了當年在寧遠清鄉時說過的話:「不要放走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如遇緊急情況,當殺就殺;若照法定手續辦事,上面就不好批了,共產黨的禍根就永遠不能消滅。」也忘記了當年派人挖毛澤東的祖墳。
當時彭德懷已在「文化大革命」中身陷囹圄,回顧這一幕,仍如釋重負。
話說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其誰信兄等與匪無私交耶?」
第七軍集結恭城。灌陽至永安關只留少數兵力。全縣完全開放,只留民團駐守。

一、「老蔣恨我們比恨朱毛更甚」

何鍵11月22日接到白崇禧那封關鍵性電報:因紅軍攻擊賀縣、富川,全州、興安間主力南移恭城。所遺防務,請湘軍填接。
後續湘軍源源到來。
但劉建緒留在了香港,沒有回大陸。
這就不是一般意義上軍人所能夠理解的戰爭運作了。
何鍵在這裏也耍了一個滑頭。他11月22日就接到白崇禧撤防的電報,23日電令劉建緒準備南移接防,卻讓部隊26日才開始南移,且反覆叮囑劉建緒不要伸過全州。事後卻對蔣介石說,紅軍「陽攻黃沙河一線」,劉建緒部集結時間過於緊張,雖然「星晝南移」,也來不及在湘江的全州至興安段全線布防。
發電人是王建平,廣西平樂人,白崇禧保定軍官學校同學,與白私交甚厚。其已混入蔣軍中央參与機要,不斷為白搜集情報,經常住在上海。
11月29日記載:
活生生的、摒棄一切誇張、形容、粉飾的戰爭。
黃克誠回憶說:「桂系軍隊不僅戰鬥力強,而且戰術靈活。他們不是從正面,也不是從背後攻擊我軍,而是從側面攔腰打。廣西道路狹窄,山高溝深林密,桂軍利用其熟悉地形的優越條件,隱蔽地進入紅軍側翼以後,突然發起攻擊,往往很容易得手。而我軍既不熟悉地形,又缺乏群眾基礎,所以吃了大虧。」
紅軍到底還是進入了西延山脈。三十多年後,彭德懷還在感嘆未採納他的方案。
白崇禧的這種秉性,以後每每表現出來。1919年白崇禧任桂軍模範營連長,赴左江流域剿匪。廣西因為連年沿用招安政策,結果匪勢日張,形成「賣牛買槍」,「無處無山,無山無洞,無洞無匪」的局面。模範營招到土匪200名,白崇禧力主將其中的80名慣匪就地槍斃,以絕後患。時廣西軍閥陸榮廷自己就是被招安的土匪出身,聞訊大怒,堅決不許。白主意已定,獨斷獨行。他讓這80名匪首回家過節3天,嚴令按時歸營。待歸來后便說他們在外行為非法,辜負優待,用伏兵將80人一一逮捕,立即正法。同時向上速報夜間匪徒搶槍謀叛,事起倉促,不及請示,用緊急處分將其全部處決云云。陸榮廷面對既成事實,也萬般無奈。
1942年5月,左權犧牲在抗日前線。林彪寫了一篇聲情並茂的《悼左權同志》:多少次險惡的戰鬥,只差一點我們就要同歸於盡。好多次我們的司令部投入了混戰的旋渦,不但在我們的前方是敵人,在我們的左右後方也發現了敵人,我們曾各親自拔出手槍向敵人連放,攔阻潰亂的隊伍向敵人反撲。子彈、炮彈、炸彈,在我們前後左右縱橫亂落,殺聲震徹著山谷和原野,炮彈、炸彈的塵土時常在你我的身上,我們屢次從塵土中濃煙里滾了出來。
桂軍的飛機飛回來了,從空中給白崇禧的頭腦里畫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為文史資料寫回憶文章,李覺從來不提及湘江戰鬥。實在迴避不過了,便說當時部隊「士氣不高,行動緩慢。當我率領第十九師到達永州時,中央紅軍已通過廣西全州向湘黔邊境前進」。
誰佔領全州,誰就在湘江作戰中佔據有利地位。劉忠立即建議在對岸附近的一軍團二師五團從速過江,佔領全州。
接到一軍團火急電報,12月1日凌晨一時半,朱德給全方面軍下達緊急作戰令,其中命令「一軍團全部在原地域有消滅全州之敵由朱塘鋪沿公路向西南前進部隊的任務。無論如何,要將汽車路以西之前進諸道路,保持在我們手中」。
說劉建緒沒有完成協防而在睡大覺,在台灣可以死無對證。但大陸還有當年白崇禧的高參劉斐。劉斐的回憶證明,白崇禧有意說錯了與劉建緒在全州相會的情景。當時他曾對劉斐反覆叮囑:「見到劉恢先(建緒)時,千萬不能把我們這一套完全告訴他」;他怕劉建緒知道桂系放棄全、灌、興核心陣地的意圖后,會向蔣告密討好。見面后白崇禧親口對劉建緒說,廣西方面遵照中央意旨,準備在全、灌、興地區由南向北配合中央軍殲滅紅軍,希望湖南方面由正面合圍。
攻下武漢后,蔣之嫡系第一軍第一師王柏齡、第二師劉峙在浙江作戰失敗,何應欽又被困於福建戰局,蔣又以白崇禧為東路軍前敵總指揮,白又毅然前往,克杭州,逼上海,連戰連捷。
兩小時后3時30分,為保證中革軍委主席朱德的命令不折不扣地執行,中革軍委副主席、三人團中的組織者周恩來以中央局、中革軍委、總政治部名義起草電報:一日戰鬥,關係我野戰軍全部。西進勝利,可開闢今後的發展前途,遲則我野戰軍將被層層切斷。我一、三軍團首長及其政治部,應連夜派遣政工人員,分入到各連隊去進行戰鬥鼓動。要動員全體指戰員認識今日作戰的意義。我們不為勝利者,即為戰敗者。勝負關全局,人人要奮起作戰的最高勇氣,不顧一切犧牲,克服疲憊現象,以堅決的突擊,執行進攻與消滅敵人的任務,保證軍委一號一時半作戰命令全部實現,打退敵人佔領的地方,消滅敵人進攻部隊,開闢西進的道路,保證我野戰軍全部突過封鎖線應是今日作戰的基本口號。望高舉著勝利的旗幟,向著火線上去。
他又一次犯了一個與1927年一模一樣的錯誤:輕視了他的掘墓人。
他參加湖南起義,是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雷霆萬鈞般南下的壓力下的明智抉擇。當年粵軍師長李漢魂不知道林彪曾經是他手下的連長;率領四野摧枯拉朽的林彪,也不知道在他面前起義的湖南將領中,有個在湘江幾乎抄了他軍團部的李覺。
一個白崇禧帶出一小批白崇禧。放開「鐵三角」之初,在灌陽的桂軍十五軍根據對當面紅軍行軍速度的觀察計算,從11月23日夜紅軍入清水關算起,算上紅軍為避空中偵察晝伏夜行的習慣,估計要5夜才能通過完畢。
在通過湘南郴州、宜章間第三道封鎖線時,彭德懷曾建議三軍團迅速北上,向湘潭、寧鄉、益陽挺進,威脅長沙,迫敵改變部署;同時中央紅軍其他部隊進佔湘西,在漵浦、辰溪、沅陵一帶建立根據地,創造新戰場,「否則,將被迫經過湘桂邊之西延山脈,同桂軍作戰,其後果是不利的。」
圖書館人員禮貌、客氣,也好奇這位穿深藍色便服的老人對一本小薄冊子如此執著與認真。
他把未能付出去的賞錢,買了馬克思、列寧、毛澤東的書。
桂軍同時制定了兩個方案。
從他在陳濟棠面前對紅軍突圍時間和方向的料算,人們就可知道,不僅共產黨的傑出軍事家們才可以稱作用兵如神。
還有什麼可說的?李覺不僅全過程參加,而且全過程指揮了湘江戰鬥。不是「士氣不高,行動緩慢」,而是士氣頗高,行動頗速。
雙手沾滿鮮血的何鍵放下屠刀后,也頗想「立地成佛」了。
桂北永安關、清水關、雷口關桂軍的撤退,使紅軍先頭部隊快速通過灌陽以北各關,朝空虛的石塘圩一帶猛進,前鋒直趨桂境湘江。
雖然最後雙方皆以誤九-九-藏-書會互相致歉,桂軍發還所繳槍械了事。但周渾元從此不敢再入桂境,只有率隊繞個大彎,從湘境的東安追擊紅軍。
何鍵也是一心想儘快送紅軍出湘。
桂軍確實給紅軍造成很大的損害。但從實質上看,中央紅軍通過桂境時,桂軍的攻擊僅屬於尾擊和側擊。少部分想推動紅軍早日離境,多部分則是為了應付蔣介石。其讓開防堵正面,放開紅軍西進通道才是關鍵和實質。
他們的目光主要集中在陳濟棠、白崇禧和何鍵三人身上。粵、桂、湘軍閥為維護割據地位,在紅軍不深入其腹地的前提下,故意為紅軍讓開西進通道,以免中央軍滲透其勢力範圍。
白崇禧與薛岳是老熟人,也是老對頭。1927年發動「四一二」事變前,就是白崇禧向蔣介石提議,撤銷思想左傾的薛岳第一師師長職務。當時白崇禧作為東路軍前敵總指揮,自認為了解薛岳那個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劉建緒還不想被時代拋棄,所以他不得不在其上簽字。但這份別人起草的聲明每個字飄過他眼前時,也將他與共產黨作戰的歷史帶到了眼前。
湘軍劉建緒給紅一軍團予攔截;桂軍白崇禧給紅三軍團、紅八軍團、紅九軍團予側擊;中央軍周渾元予紅五軍團以尾擊,造成紅軍的重大傷亡。
雙方好言好語,彬彬有禮。
三軍團四師若不按照林彪命令在南岸背水布防,界首渡口必在桂軍突襲下很快丟失,紅軍大隊就將在湘江被追敵切斷。
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
這是紅一軍團從未經歷過的最殘酷戰鬥。
一師按照彭德懷命令繼續防守瀟水西岸兩天,打沉追敵一批又一批渡船,有效地阻敵前進,保障了紅軍后尾。
寫到這裏,他本人肯定也鬆了一口氣。
但蔣介石那個龐大的湘江追堵計劃,還是必須用白。桂軍戰鬥力極強,又有白崇禧的頭腦,很可能要唱主角。
1938年10月,武漢保衛戰失敗,白崇禧由鄂西去長沙。途中所乘汽車故障,下車在路邊等待。恰逢周恩來也過此地,兩人不期而遇。
但現任團長陳正湘做不了主。率領五團的是二師參謀長李棠萼。李棠萼覺得應該聽候軍團指揮部命令。先要報告軍團指揮部,待命令再行動。
歷史的解謎過程,又往往容易弄成將謎底複雜化的過程。
白崇禧亦回復:「遵命辦理。」
他與蔣之間曾有過很好的配合。因白崇禧在統一廣西中表現出來的軍事才能,北伐伊始,蔣介石點名要他出任總司令部參謀長。白以負責重大不敢接受,李宗仁也認為廣西部隊要人指揮不願放人;蔣堅持力爭,甚至說借用數月,待攻下武漢必定歸還,方才談妥。
覺山鋪是個有二十來戶煙火的小村莊。桂黃公路與湘江南北平行,兩側夾著許多小山嶺,覺山鋪就處在山與路的交匯處。只有控制住它,才能保障界首渡口掌握我手。
本來還要吃更大的虧。
11月25日,再電劉建緒、薛岳:「著第一路追剿司令劉建緒指揮所部,擔任黃沙河(不含)至全州之線,置重點于全州東北地區」;「著第二路追剿司令薛岳指揮所部,擔任零陵至黃沙河(含)之線,集結主力于東安附近,並策應第一路」;「第一、第二路,均限明晨開始行動」。
李覺利用了他的十九師留在何鍵身邊,未趕到全州前線這一空當。十九師未上前線,師長李覺卻上了前線這一事實,他始終不願坦白出來。
長征路上林彪有兩次最為緊張。第一次就是掩護中央縱隊強渡湘江。
1978年3月,當新中國開始一個新時期之時,這位不得歸的湘軍宿將病逝于外域。
這就是白崇禧的基本觀點。對他來說無所謂大門的開關。總共18個團的兵力,不論面對5個軍團的紅軍還是面對9個師的中央軍,他只能釘成一塊門板。對紅軍關上湘江大門,就對蔣軍敞開了廣西大門。對蔣軍關上廣西大門,便又對紅軍敞開了湘江大門。
自從電波作為人類通信工具以來,一種嶄新的電報語言便脫穎而出。當最複雜的感情也須用最精練的語言表達之時,隻言片語的細微差別,便包含了只有當事人才能清楚的可能要擁抱或可能要拔槍的含義。
紅軍突擊先鋒與湘軍堵截主將,各自使自己的軍事機器高速運轉起來。
11月29日,劉建緒連接何鍵兩封電報:十一月艷戍電令:劉總司令建緒:奉委座儉亥電:責令務于湘漓以東,四關以西間地區,將匪軍殲滅。我軍奉命追剿,責無旁貸。無論如何,應使匪軍主力,不致由全、興間竄逃。甚望激勵將士,努力從鹹水席捲匪之右翼,壓迫於湘水以南地區而聚殲之,為要。何鍵。艷戍總參機。
中央軍
用人先給錢,這是蔣的慣例。隨即有飛機給白崇禧急送兩個軍、三個月的經費,及作戰計劃、密電本等,並附電報一封:「貴部如能盡全力在湘桂邊境全力堵截,配合中央大軍殲滅之於灌陽、全縣之間,則功在黨國。所需餉彈,中正不敢吝與。」
至死如此。
陳濟棠的讓路,和白崇禧的讓路,長期處於歷史迷霧之中。
白說:「你們未到廣西,我很感激!」
港澳台一帶流行一種說法:中國有三個半軍事家,兩個半在大陸,一個在台灣。
第五次反「圍剿」一軍團從大雄關向西南轉移,在軍峰山堡壘地帶遭毛炳文第八師襲擊,敵人衝到軍團部前。林、聶帶領身邊的警衛員、炊事員和機關直屬隊人員投入戰鬥,一直頂到增援部隊上來。
單純從軍事上講,李覺率領的湘軍十六師、補充總隊一、二、三、四團等部11個團向紅一軍團5個團進攻,兵力優勢不是很大;其中4個補充團皆是湘軍的地方團隊,裝備、訓練也並非很好。指揮這樣一支部隊,對紅軍主力一軍團的正面攻擊如此兇猛頑強、兩翼穿插如此大胆果斷,造成一軍團這支紅軍頭等主力部隊前所未有的窘境。今天來看,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個當年想用燒熱的老薑燙出鬍鬚的學生官,表現出了很高的軍事造詣。而對擅長野戰、擅長在運動變化中滅敵的林彪來說,搞要點固守,恰恰正為其短。
蔣介石毫無辦法,後來只得嚴飭桂軍向貴州尾追,不得稍縱。白崇禧令第七軍廖磊依中央軍之前例,與紅軍保持兩日行程。於是廖磊便在紅軍後衛董振堂紅五軍團之後徐徐跟進,而且到獨山都勻后,便全軍停止,不再前進。蔣介石坐鎮貴陽,急電廖磊星夜兼程,廖複電曰:「容請示白副總司令允許,才能前進。」
周恩來邀請白崇禧上他的車。日軍先頭部隊離此已經不遠。
首先動手打人,事情鬧大了,被告到校長那裡。許多同學勸他千萬不要向校長承認打倒何某,至少不要承認先動了手。白一意孤行,不聽勸阻。他不向校方解釋求饒,而是收拾行李準備回家,並告其弟留下好好學習,不要牽挂,大有一副檐下不低頭的氣概。後來同學推舉代表向校長陳情,校方也查出事出有因,未開除白崇禧學籍,給了一個記大過處分了事。
據國民黨《陸軍第十六師于全縣覺山沙子包一帶剿匪各役戰鬥詳報》記載,全州堵截戰的具體部署是:本路(追剿軍第一路)軍,以李代保安司令覺指揮第十六師全部、補充總隊4個團,陳子賢旅(欠1團)及山炮1門,步兵炮2門,除以1團固守寨墟相機出剿外,余由全縣附近及飛鸞橋、小水洞一帶,沿全興公路西進,向匪攻剿。
何鍵當年在湖北陸軍第三中學學習期間,一次考幾何,他勉強做完試題后,在試卷空白處大加發揮,寫上「春秋幾何?人壽幾何?幾何而求貧賤耶?幾何而大富貴耶?」閱卷的幾何老師當著眾學員的面問:「何鍵在《幾何學》考卷上寫了幾多『幾何』?」從此成為學員中常常談起的笑料。
蔣介石必欲除之而後快之心情,溢於言表。
「九一三」事件之後,劉忠受到林彪問題牽連。
紅一軍團面臨的壓力巨大。午刻,湘敵攻抵帶子鋪附近。魯板橋、鋤頭田、帶子鋪、勾牌山、馬鞍山一帶紅軍前沿陣地紛紛被攻佔。紅二師前沿部隊在敵軍優勢炮火下,一步步退向覺山鋪核心陣地。
被國民黨資料披露的這些事實,其實仍然鮮有人知道。這些資料夾在當年若干個戰鬥報告之中,翻出來也像大海撈針。而且語言枯燥又公式化,還多是國民黨方面的軍事術語,描述的更是今人完全陌生的事情。所以出版社把這些國民黨的資料湊在一起也不為賺錢,用很差的紙張印刷、很小的印數出版就完成任務了;不指望個人購買,只拿去做圖書館的收藏。
但軍機卻稍縱即逝。
同一天,桂軍第七軍覃聯芳師與從清水關進入廣西的中央軍周渾元部萬耀煌師發生衝突。這次覃聯芳的攻擊精神極強。部下通過衣服顏色已經辨明是中央軍,覃聯芳仍說:「即使是中央軍,也不能放過」,派出一營兵力攻擊前進。萬耀煌師不意之間遭覃師兩面突襲,急向關外撤退,但先頭部隊一個連還是被桂軍包圍,就地繳械。
後來虧得熊式輝的秘書通風報信,白崇禧方得以逃一命。
雖然採取的是「擊小尾」,桂軍也給紅軍造成了很大傷害。
湘江渡口門戶洞開。
蔣介石的高級幕僚們把這稱作「送客式的追擊,敲梆式的防堵」,即追堵部隊中誰也不願意猛追強堵。
自此,唐生智對李覺十分器重,親自選派他赴保定軍官學校深造。畢業后又由唐本人親自撮合,與唐部騎兵團團長何鍵的大女兒何玫在長沙結婚。從此李覺作為何鍵長門女婿,唐生智親手帶出來的軍官,在湘軍中具有了雙料優勢。蔣介石搞全國軍隊整編,湘軍軍改師,師改旅,所有軍官皆降一級使用,偏偏李覺卻由團長晉陞為旅長。1930年冬,出任十九師師長,是湘軍中最受何鍵信任的人物。
覃聯芳師沒有採取積極行動。其以防守態勢監視紅軍大隊通過後,才攻佔馬堤北坳,截擊紅軍后尾四百餘人。
1927年白崇禧奉蔣命去東路軍任前敵總指揮,恰逢夫人https://read.99csw.com馬佩璋按約定前來。夫人未到,白已出發。蔣立即致電雲:兄出發之次日,嫂夫人即前來。夫婦不能相見,此中正之過也。
中央紅軍從江西出發時86000餘人,至此損失過半。
就在湘軍、桂軍與中央軍互相將最嚴重的作戰任務推來推去的時候,中央紅軍卻在疾進途中表現出一種頑強的整體性。
敵方出現的矛盾與失誤給我們造成極其有利的機會。我方發生的失誤,又使一些極好的機會重新失去。紅軍在湘江之戰中之所以損失巨大,中央縱隊過於笨重緩慢、未能有效利用湘江缺口是其一,紅一軍團二師五團未能堅決搶佔全州,也是其一。
一軍團一師若不按照彭德懷命令堅守瀟水,中央縱隊在湘江一帶便要被追敵迫近兩天時間,湘江之戰中紅軍的損失不知還要增加多少。
這個家境並不富裕的桂林縣南鄉山尾村人,並不因學習優異就一帆風順。
十一月艷戍電令:劉總司令建緒:
白崇禧回憶錄中並非沒有實話。例如「共軍所經過約60公里正面,找不到顆粒糧食」說法就是實話。
這就是唐生智湘軍戰鬥力的基礎。

二、就蒙一個蔣介石

完成這些布置后,白崇禧才帶著劉斐去全州會劉建緒。
據湘軍戰鬥詳報記載,11月30日拂曉,十六師以第四十八旅附第九十三團共4個團,向鄧家橋、田心鋪一帶進攻。師長章亮基指揮第四十六旅三個團附山炮一門,步兵炮兩門,沿全興公路向沙子包、覺山鋪一帶進攻。李覺率4個補充團沿公路跟進策應。
聲明發表后,中共方面電邀諸委員北上參加人民政協工作。簽了字的劉建緒卻未去,用同樣未去的李默庵的話說就是:與共軍作戰多年,國內主要戰鬥均皆參加,如今投向人民,並無微功實績可以自贖,僅憑一兩次聲明,跡近投誠,混跡其間,有何意味。
全州為桂北重鎮,中原入嶺南之咽喉,歷來兵家必爭,白崇禧對此地十分熟悉。辛亥革命那年他18歲,報名參加廣西北伐學生敢死隊。家人知道後到桂林城門口把守,要拉他回家。他換上便衣從西門溜出繞了兩座山才追上隊伍。敢死隊行軍至全州,白崇禧與多數同學的腳皆被草鞋磨被,腳底也被路石硌傷。但這伙青年人咬緊牙關,一直走到漢陽,加入南軍陣營。
陳濟棠一心想儘快送紅軍出粵,事前就與紅軍有秘密協議;白崇禧一心想儘快送紅軍出桂,在紅軍主力逼近時突然閃身讓出通道;何鍵之湘系雖與中央軍通力合作,追剿奔走最力、部隊行動最積極,但軍事部署也一直是前輕后重。愈入桂境兵力愈薄,愈入湘境兵力愈厚,隨時準備將鋒頭縮回來,防止紅軍進入湘境。他防範的重點一直是湖南段湘江,而非廣西段湘江。他大軍雲集湘境,只是壘金字塔一般向桂北全州探出一個塔尖。
前面是新的漫漫之途。
中央紅軍衝過湘江后,進入西延山脈。桂軍依仗道路熟悉,當紅軍還在龍勝以東時,桂軍第七軍二十四師已抄到前頭,先期趕到龍勝。該師參謀覃琦建議:迅速攻佔入黔通道馬堤北坳,截斷紅軍去路,將其包圍于馬堤凹地殲滅之。
何鍵在抗戰期間被解除兵權,閑住重慶。有人看他寂寞,推薦一本《延安一月》。他看過後沉默良久,最後說:「共產黨組織民眾,喚起民眾是紮實的,毛澤東真有一套理論和辦法。」
當然如果晚年住在了大陸,回憶錄肯定就是另外一種寫法了。
共11個團兵力,就攻防來說,其優勢並不是很大。這裏需要特別提一下湘軍前線總指揮、湖南代保安司令兼十九師師長李覺。
何鍵先對紅軍主攻方向判斷失誤,把主力集中在黃沙河;后又不願前出全州過遠,填補桂軍空隙,也起到了給紅軍保留通道的作用。李覺後來回憶說,「我們對堵截紅軍是誰也沒有信心的。湖南方面的想法,只是如何能使紅軍迅速通過,不要在湖南省境內停留下來,就是萬幸」,也有一定道理。
自從燒了書之後,他便不再關心世事,一心鑽研佛學,修行坐道。
1949年8月13日,在中國人民解放軍摧枯拉朽、向全國進軍的時候,從福建省主席退下來的劉建緒與黃紹竑、賀耀祖、龍雲、劉斐等44位在香港的國民黨立法委員和中央委員發表《我們對於現階段中國革命的認識與主張》的聲明,宣布脫離蔣介石政權,擁護中國共產黨領導。聲明中說:「中山先生的遺產竟給蔣介石及其反動集團所劫持。由於他們謬誤的領導,致使中國國民黨晚近的措施,與第一次代表大會宣言及其政策愈趨愈遠。他們投靠于帝國主義的懷抱,而高唱民族獨立;他們走向法西斯的暴力獨裁,而高唱民主自由;他們集中全力于發展官僚資本,而高唱民生改善。這是何等的諷刺,何等的荒謬!」
11月30日深夜,在覺山鋪的軍團長林彪、軍團政委聶榮臻、軍團參謀長左權徹夜未眠,對著搖曳的馬燈反覆思慮了幾個小時,給中革軍委拍發了一封火急電報:朱主席:我軍如向城步前進,則必須經大埠頭,此去大埠頭,須經白沙鋪或經鹹水圩。由覺山鋪到白沙鋪只二十里,沿途為寬廣起伏之樹林,敵能展開大的兵力,頗易接近我們,我火力難發揚,正面又太寬。如敵人明日以優勢猛進,我軍在目前訓練裝備狀況下,難有佔領固守的絕對把握。軍委須將湘水以東各軍,星夜兼程過河。一、二師明天繼續抗敵。
1929年1月,他兼湘贛兩省「剿匪」總司令部第五路司令,曾以優勢兵力對脫離井岡山的朱毛紅軍進行長程追擊,那正是朱毛紅軍最為困難的時期;1930年10月,任「平瀏綏靖處」處長,率十五、十六、三十一師進攻蘇區,並頒布「十大殺令」,對蘇區人民實行血腥屠殺;1933年7月,兼贛粵閩湘鄂「剿匪」軍西路第一縱隊司令,參加第五次「圍剿」;1934年冬,兼任「追剿」軍第一路司令,在湘江給中央紅軍造成重大損失;1935年春,改任「剿匪」第一路第五縱隊司令官……
何鍵與蔣介石同一年出生,白崇禧則與毛澤東同一年出生。他14歲報考廣西陸軍小學校,全省報名應試千餘人,只取120名,白以第六名錄取。16歲投考廣西省立初級師範,又列榜第二名。入學后,屢次考試名列第一,被選為領班生。
彭德懷晚年回憶這一段時說:「一、三軍團像兩個轎夫,抬起中央縱隊這頂轎子,總算是在12月抬到了貴州之遵義城。」
正焦急之中,桂系設在上海的秘密電台又發來電報稱:蔣介石決採用楊永泰一舉除三害之毒計,一路壓迫紅軍由龍虎關兩側進入廣西平樂、昭平、蒼梧,一路壓迫紅軍進入廣東新會、陽春;預計兩廣兵力不足應付,自不能抗拒蔣軍的大舉進入。如此則一舉而三害俱除,消滅了蔣的心腹大患。
11月28日,蔣介石怒氣沖沖地給白崇禧發了一封電報:「共匪勢蹇力竭,行將就殲,貴部違令開放通黔川要道,無異縱虎歸山,數年努力,功敗垂成。設竟因此而死灰復燃,永為黨國禍害,甚至遺毒子孫,千秋萬世,公論之謂何?中正之外,其誰信兄等與匪無私交耶?」
第四次反「圍剿」在草台崗圍殲陳誠的十一師,一顆炸彈落到指揮位置,強大的氣浪把正在寫作戰命令的林彪一下子拋到山坡下。林彪爬起來一看沒有受傷,拍掉身上的土,繼續書寫戰鬥命令。
12月1日凌晨,敵軍再次對覺山鋪一線發起猛烈進攻。國民黨《陸軍第十六師于全縣覺山沙子包一帶剿匪各役戰鬥詳報》記載:本日拂曉,我李代司令率補充各團附炮兵,沿公路向朱蘭鋪、白沙鋪攻剿。本師(十六師)第四十八旅附第九十三團,向劉家、嚴家之匪攻剿。師長率第四十六旅沿公路跟進策應。自晨至午,戰鬥極烈。我軍在飛機炮火掩護之下,勇猛衝擊,前仆後繼……
當時桂北龍虎關一帶,桂軍動用了無數民夫搶修公路橋樑,徹夜不停,婦女小孩也都加入。白崇禧在平樂開會布置堅壁清野既防紅軍又防蔣軍的當晚,下達了轉移大軍于龍虎關的命令。
不是不可以理解。有些實話,特別是對紅軍主力一軍團造成那樣大的傷害,以他一個起義將領的身份要全講出來,也委實太難。
雖然面對的並非自己屬下部隊,但他們的命令在未加思索之中便做出了。
毛澤東在長征途中作《十六字令》三首。因行軍作戰匆忙,只標明1934-1935年,無具體日期了。從心情看,從實情看,詞中的「山」,描寫的很可能就是紅軍突破湘江封鎖線后,進入西延山脈的心情: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
中央縱隊在12月1日中午以前渡過湘江並越過桂黃公路。
拿到護照的劉建緒,內心那種無緒與失衡,恐怕是局外人永遠難以會意的。
但他也有埋藏在內心的苦衷,而且所埋甚深。
未加思索,是對指揮關係、人事關係的未加思索。
班上有個叫何樹信的同學,是桂林城裡人,嫉妒白的學習成績,便常以「鄉下人」取笑白崇禧和其弟。一日乘白不在,何某又在室內惡言詈罵,白突然歸來,問其何事?何在關口上收口不得,便硬起頭皮頂下去,對白一聲:「呸!鄉下人!」白崇禧晚年在台灣回憶起這一幕時說道:「我不禁大怒,以為大丈夫不能受辱,狠狠地將何打倒地上,再踢他兩腳以示懲罰。此為我做學生以來第一次打架。」
五軍團三十四師、三軍團六師十八團被隔斷在河東。
讓李覺露出馬腳的,還是國民黨。
他在巴西自辦了一個小農莊,除讀書看報紙外,也幹些力所能及的體力勞動,晚年常抒發思鄉之情,託人打聽家鄉的音訊。
這回白崇禧又來到全州,再不似當年投奔敢死隊磨破了腳板,他這回是來腳底板抹油——要溜的。
沒有謎的歷史,是索然無味的歷史。
何鍵讓劉建緒與薛岳梯次銜接、逐步推進的方法,意九*九*藏*書思很明顯:湘軍可以入桂境接防。但接防地點是全州,不是興安。湘軍的江防可從黃沙河向全州延伸70里,但決不再向興安方向前進,去「填接」桂軍留下的那一百多里空隙。湘江防堵計劃南昌行營早有安排,一旦有漏,責任不在他何鍵。
當天戰鬥在全線打響。
白崇禧有意收縮,劉建緒卻無力補漏。
總 征
白崇禧撤防,何鍵不補,就把一個蔣介石蒙在鼓裡。
衝過湘江,紅軍脫離了迫在眉睫的危險。
白崇禧耍了滑頭,紅軍根本沒有「攻擊賀富」。林彪紅一軍團僅以一部佯向龍虎關運動,擺出進擊恭城、平樂的架勢,白崇禧立即抓住作為退兵的理由。
何鍵精心構築的黃沙河決戰設想瞬間泡湯。
此時湘軍在最接近全州的黃沙河一線,為章亮基的第十六師及李覺率領的4個補充團;陳光中第六十三師剛剛到達東安;陶廣第六十二師25日才能到達黃沙河;薛岳所部24日方集中零陵,且疲憊至極。
因為李覺這樣寫,一些政協委員們便都採用了他的說法。當年薛岳司令部的上校參謀李以劻也說:「李覺的第十九師和陶廣的第六十二師尚在零陵至全州黃沙河途中,未及趕到」,於是李覺任師長的十九師未及趕到就成了李覺本人未及趕到,指揮全州覺山戰鬥的便成了十六師師長章亮基,李覺悄悄地從那場打得天昏地暗的血戰中脫身出來,未參加湘江戰鬥的說法幾成定論。
周答:「你們廣西的做法,像民眾組織,苦幹窮干精神,都是我們同意的,所以我們用不著進去。」
對這些,白崇禧在台灣緘口不言。
1927年的「四一二」反革命事變,則是蔣、白配合的高峰。蔣在上海下定「清黨」決心,白則出任上海戒嚴司令;蔣發表《清黨布告》《清黨通電》,白則在上海用機關槍向工人隊伍掃射;當時莫斯科百萬人大遊行抗議上海的白色恐怖,在「白」字下面,特地註明是白崇禧。
薄薄的回憶錄印刷粗糙,錯別字不少。這位1955年授銜的中將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地改、一本一本地改。改完後用紙把書包好,送到國防大學圖書館,布滿老年斑的手一遍遍撫摸著封面,用難懂的福建口音反覆叮囑要好好收藏。
劉建緒後來向紅一軍團陣地發起一次又一次猛烈的衝擊,就是利用全州這個前進基地。如果當時紅一軍團二師五團果斷佔領全州,一軍團對湘軍的防禦態勢無疑將大為改觀。林彪還用在11月30日晚向中央發出那封「防線動搖萬分危急」的電報嗎?
此時還出現了一個極好機會。
劉建緒最後留有遺囑,望其子女有一日能將其遺骨移葬醴陵。

三、槍林彈雨中的一軍團

那是當初他跟著何鍵游擊起家的故鄉。
據湘軍記載,桂軍放棄全、灌、興核心陣地的日子是1934年11月22日。
欺騙老蔣的,決不止一個白崇禧。
11月27日,就在林彪佔領界首的同一天,劉建緒進佔全州。
何鍵叫苦不迭。劉建緒部21日剛剛在黃沙河一線集結部署完畢,白崇禧一抽屁股,閃出近二百里湘江防線,如何填接?桂軍向腹地收縮,要湘軍深入桂境協防,湘境出現漏洞。誰來填接?
林彪也為眼前的戰局深感震驚。
它來源於對敵情和形勢更準確和更深刻的思索。
當年林彪的紅一軍團是長征先鋒。劉忠的便衣偵察隊是先鋒的先鋒。
正因如此,今天在這裏講的,其實仍然是李覺的秘密。
允許自己的兩面,不允許別人的兩面?
一軍團過河部隊連夜向縱深前進,與三軍團部隊一道,迅速控制了界首到覺山鋪一線30公里渡河點。林彪爬上山頭上看地形,決定以覺山鋪一帶4公里長的山岡線作為阻擊主陣地,並立即部署二師部隊進入陣地構築工事。
只有沙子包、田心鋪之線仍在我手,與敵相持。
在中國,政治高於一切。
李覺比林彪大7歲,湖南長沙人。軍校畢業后投入湘軍第一師任排長。他所在的部隊是土匪收編過來的部隊,生活作風非常腐敗,士兵毫無紀律可言,根本不把李覺這個嘴上沒毛的學生官放在眼裡。團長唐生智便給李覺出主意說,把老薑燒熱了燙嘴唇,便可以燙出鬍子來。李覺信以為真,如法炮製,非但沒有燙出鬍子,反而在部隊中鬧出了笑話,卻又因此被周圍人認為老實憨厚,贏得了士兵們的好感。
劉忠晚年離休后,寫了本回憶錄《從閩西到京西》。提及50年前紅二師參謀長李棠萼貽誤戰機、失去控制全州的機會,仍然感嘆不已。令他動情的不僅僅是個人失誤,更是在這一失誤背後付出了多少戰友鮮血和生命的代價。
很少有作戰計劃像蔣介石精心炮製的湘江追堵計劃這樣周密完備,但也很少有作戰計劃像這個計劃那樣,從一開始便註定要失敗。
於是人們便認為這封電報是白崇禧攻擊紅軍的緣由。
從此廣西對土匪的招安政策,改為進剿政策。
此時紅軍前鋒距桂北已經很近。
惡戰在即。
望著這位衰弱蹣跚的老人背影,你能想象出,他曾是走在紅色狂飆最前面的人嗎?
馬堤地區是由南向北的狹長隘路,東西兩側重山疊嶂,無路可攀。北路若被先期趕到的第七軍二十四師截斷,南路又有夏威十五軍部隊追擊,紅軍既無攻堅兵器,又難尋到糧食,困於狹長谷地,局面可想而知。

五、軍人與政治

30日剛剛上來參加防守的紅一軍團一師米花山陣地,當天就被突破。緊接著二師的美女梳頭嶺也失守。一師向西南方向後退。李覺指揮湘軍三面夾擊二師五團防守的尖峰嶺。輪番衝鋒,倒下一批,又衝上來一批,人夜攻勢仍然不停。五團政委易蕩平身負重傷,為不當俘虜,用警衛員的槍對著自己頭顱扣動了扳機。五團尖峰嶺陣地失守。二師主力只得退守黃帝嶺,與強攻不舍的湘軍拼殺得驚天動地,陣地前後,到處是紅軍指戰員的遺體。四團政委楊成武也身負重傷。湘軍採取迂迴戰術,派部隊向二師側后運動,二師只得後撤。
陳濟棠與紅軍的秘密諒解,為雙方高級領導人物所知。有過談判。有過記在筆記本上的協議。有過比協議更加重要的雙方默契。
桂軍一俟紅軍主力通過後,立即以主力由龍虎關突至灌陽的新圩,俘獲紅軍的一些掉隊人員、傷病號及挑夫,還僱用一些平民化裝成「俘虜」,拍成「七千俘虜」的影片,既送南京給蔣介石看,又送各地放映,宣傳桂軍之戰績。
……
保定三期,在湘江幾陷紅軍于絕境的劉建緒則去了巴西。
不能僅僅是宣告勝利的電報可以載入史冊。林彪「星夜兼程過河」電報和周恩來「向著火線上去」電報,更疊現出我軍那部既光輝燦爛又千曲百折的戰史。
美國人索爾茲伯里寫了一本《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他說「有證據表明,同桂系軍閥白崇禧和李宗仁之間存在一項諒解」,並舉出兩人為證。一位是紅軍第一個歷史學家徐夢秋在1936年談到,廣西首領「答應開放一個區域」,即湘江的界首到全州之間數十里寬的一段走廊;另一位是著名黨史專家胡華。胡華1984年對索爾茲伯里說,「關於走廊的說法是有根據的」,否則紅軍不可能在湘江堅持一星期之久。
白崇禧原來沿湘江部署的南北陣形,恰似一扇在紅軍正面關閉的大門。現在突然間被改為以湘江為立軸的東西陣形,似大門突然打開。尤其是全、灌、興三角地帶之核心石塘的放棄,更是令干軍萬馬、千山萬壑中出現了一道又寬又深的裂隙。
有兵貴神速之說,也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條「一切行動聽指揮」。到底怎麼掌握,皆在指揮員自身。再說哪一個指揮員不想把握軍機?
相較之下,唐生智的得意門生、何鍵的長門女婿、劉建緒的得力幹將李覺最為幸運。他參加了湖南起義,解放后在湖南省人民政府任職,后調全國政協工作。粉碎「四人幫」后,李覺當選為全國政協常委,晚年與其夫人何玫過著安靜舒適的生活。
林彪一生沒有留下什麼像樣的軍事專著。他更不會似哈姆雷特那般在空寂幽暗的舞台上就自己的經歷感受大段獨白。從始至終他沉默寡言。在家鄉林家大灣上學時,他曾給小學女同學林春芳寫過一副對聯:讀書處處有個我在,行事樁樁少對人言。這兩句話成為貫穿他一生的格言。只有在很少的場合、很少的文字之中,他才略微表露出自己的真情與心跡,《悼左權同志》是其中之一。
在台灣的一個,即指白崇禧。1928年,國民黨行政院長譚延闓特寫有一對聯贈白:「指揮能事回天地,學語小兒知姓名」。
離港之前,他向台灣國民黨政府申請出國護照,台灣方面要他更正列名通電之事,他照辦了,聲明:「將信奉三民主義終生,反共到底!」
本日拂曉,我李代司令率補充各團附炮兵,沿公路向朱蘭鋪、白沙鋪攻剿。
這就是那封著名的「星夜兼程過河」電報。之所以著名,因為局面已到千鈞一髮之際。向來披堅執銳的紅一軍團,對自己的戰鬥能力還能支撐多久已經發生動搖。
師長(章亮基)指揮第四十六旅附山炮一門,步兵炮兩門,沿全興公路向沙子包、覺山一帶攻剿。我李代司令仍率補充團沿公路跟進策應,並令陳子賢旅(欠一團)向漓水公路間地區搜剿前進,掩護我左側安全。……我各部與匪相互衝鋒肉搏,戰鬥至為慘烈。正激戰間,李代司令率補充團趕到,遂派兵一部向匪右側急襲,我空軍同時向匪轟炸。迨至酉刻,我各部官兵雖傷亡甚眾,而戰益奮勇。
白崇禧看過王建平這封電報,連呼:「好毒辣的計劃,我們幾乎上了大當!」聯繫薛岳將主力置於新寧、東安,只與紅軍后尾保持接觸,意在驅趕而不在決戰,趨勢恰好與王建平電報吻合,便決定立即變更部署,下決心採納幕僚劉斐的建議:對紅軍「不攔頭,不斬腰,只擊尾」;讓開正面,佔領側翼,促其早日離開桂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