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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苦難輝煌

第十一章 苦難輝煌

兩大主力軍團領導人意見一致,使中革軍委決心即定。
正是這些失敗,這些「不得不」,使作為中國革命領導人的毛澤東越來越踩實腳下的土地,越來越趨近只有腳踏實地者才可企望的勝利。
佔據主峰之敵居高臨下看得十分清楚,發現其指揮部突然溜走,料想不妙,於是不敢大動,只得堅守。
但吳奇偉不是項羽,他也不做項羽,這條烏江也不是項羽當年自刎的那條烏江。哭著被人扶過江之後,他變得非常冷靜,又非常清醒。見紅軍追兵甚急,直逼江岸,不待其餘部隊過江,他便下令斬斷了浮橋保險索,連歐震原準備收容的敗兵也不收容了。
貴陽城陷入極度緊張之中。
這門連湘江封鎖線都闖過來的山炮,也被迫投入赤水河。
吳奇偉到北京參加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還受到毛澤東主席和朱德總司令的設宴歡迎。這位當年率部對紅軍窮追不捨的國民黨將領,1949年10月1日站在北京的觀禮台上,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
追兵依然在烏江以北大築碉堡。蔣介石依然在那裡做他那「浩浩長江儼如天塹,環山碉堡星羅棋布,末弩紅軍走投無路」的美夢。
就因為蔣介石的嘉獎和犒賞,孫渡又見疑于龍雲,以為他被蔣介石挖過去,幾乎為此丟掉指揮職務。
也不會有四渡赤水了。
現在,毛澤東認為時機成熟。
談林彪的打鼓新場戰鬥,必須談中革軍委于遵義大捷后確定的戰略方針。
事實證明青杠坡的川軍郭勛祺部,不是紅軍原先估計的4個團六七千人,而是6個團一萬餘人;不是「戰鬥力全無」,而是戰鬥力甚強。原想圍殲郭部,但郭勛祺不但沒有被消滅、被打退,反而在優勢火力的掩護下,步步進逼土城,局勢危急。
1月27日,林彪之一軍團在赤水城南陷入與川軍的激戰。李聚奎的一師在黃皮洞被川軍三面包圍,傷亡較大;陳光的二師在復興場戰鬥也不順利。郭勛祺尾追董振堂的五軍團,至下午搶佔了土城東面青杠坡和石恙嘴東南端,截斷了五軍團與三軍團四師的聯絡。
紅軍的意圖卻既不是東進,也不是北返。
但所有意義,都是執行后才能顯現的。執行之前,一切仍然撲朔迷離。
吳奇偉最先逃到江邊,立即與南岸聯繫,要歐震率九十師速來支援。九十師本屬吳奇偉第四軍建制,此番被薛岳留在貴陽,得到前線吃緊的消息,才剛剛上來。
2月24日,林彪率一軍團攻佔桐梓。第二天三軍團向桐梓開進中。前衛紅十三團抓獲幾名黔軍俘虜,得知婁山關僅有黔軍柏輝章部3個團,杜肇華部一個旅在婁山關以南近3公里處的黑神廟。紅十三團團長彭雪楓立即向彭德懷報告。
1月22日,中央政治局及軍委致電四方面軍,告以中央紅軍渡江北上計劃,指示其「向嘉陵江西進攻」,配合一方面軍北上。
接到這封電報后,晚上22時三軍團彭德懷、楊尚昆回電,認為目前向西南機動很困難,因為首先要突破敵之包圍;建議轉向東南之烏江流域比較有利。同時根據調查所得情況,彭、楊提出,只要有充分準備,用4至6個小時即可在三軍團原來渡烏江處架起浮橋。
三軍團擔任主攻。彭德懷親臨前沿陣地指揮,與川軍反覆爭奪陣地,雙方傷亡很大,戰鬥極其艱苦、劇烈。指揮川軍作戰的郭勛祺不知道對面紅軍三軍團政委楊尚昆就是楊闇公的弟弟;楊尚昆也不知道對面的川敵首領曾經冒著危險掩護過他的哥哥。
27日敵情又發生變化。長干山之敵已進佔平家寨、李村,薛岳直接指揮的九十二師已在壇廠與九軍團激戰,原定從長干山、楓香壩之間突圍南下已不可能。蔣介石、薛岳正調集人馬在這一帶修碉築封鎖線,阻止紅軍南下。
雖是鐵軍,到底也有共產黨、國民黨之分。共產黨人葉挺率鐵軍一部舉行南昌起義,國民黨人吳奇偉、李漢魂率鐵軍另一部鎮壓南昌起義。鐵軍四分五裂。隨之而來的新軍閥混戰中,更是九死一生。打剩下的最後一點兒老底由吳奇偉統轄,編成五十九、九十兩個師,參加「圍剿」與追擊紅軍。
真是一個連環套。
他當時的確摸不清紅軍的戰略動向,但魯班場戰鬥紅軍啃不動周渾元部,他感到紅軍已經沒有很強的戰鬥力了。從國民黨的資料看,蔣介石起初擔心紅軍繼續向東與賀龍、蕭克會合,於是嚴令封鎖烏江,以圖殲滅紅軍于烏江以西的巴黔大道地區。紅軍突然間三渡赤水,他就判斷紅軍很可能要分散游擊,化整為零了。
3月21日,中央紅軍分別經二郎灘、九溪口、太平渡四渡赤水河。
也不是一點兒不知道。紅軍二渡赤水的當天2月18日,薛岳就從滇軍得報:紅軍放棄入滇計劃折向黔北。兩天之後,投降的紅一軍團二師供給部出納員何彬說,紅一軍團正在向東急進,其餘各軍團也在後跟進。作戰要求是打倒王家烈,消滅周渾元。
紅軍遵義大捷以前,先有蔣軍的「土城大捷」。
對蔣來說,入黔追剿紅軍無疑是「一石二鳥」。不僅如此,還可進一步形成既可扼桂,又可圖滇的態勢。所以不惜使用重兵,大築碉堡,長期據守,與紅軍反覆較量,絕不允許紅軍在貴州立足。
二渡赤水的遵義戰役完全超過了原來設想的規模。紅軍5天之內取桐梓、奪婁山關、占遵義城,尤其是消滅中央軍吳奇偉部九十三師大部、五十九師一部,擊潰黔軍8個團,斃傷敵二千四百多人,俘敵約三千人,繳槍二千支以上,的確是中央紅軍長征以來的最大一次勝利。
對紅軍走向的猜測與判斷,成了國民黨高級將領的一道智力競技題。
2月10日,中央紅軍進行扎西整編。全軍除幹部團,共編為16個團。除一軍團還保留師的建制外,其他各軍團一律取消師的編製。新的編製是一軍團兩個師6個團;三軍團4個團;五、九軍團各3個團。
紅軍先於川軍佔領了土城,取得西渡的有利地位。川軍卻先於紅軍佔領了赤水城,阻礙了紅軍的北上。雙方雖各有得失,但紅軍渡江北上的作戰計劃,一開始就被打了折扣。
另一次是四渡赤水后南渡烏江,幹部團奉命拆掉浮橋時,九軍團還未過江,朱德知道后對幹部團的陳賡、宋任窮髮了很大的火。
這個時候,他已經基本不相信紅軍還有北渡長江的實力了。
與薛岳一起長追紅軍的吳奇偉,自在烏江邊上大哭一場后,便再未與共產黨的軍隊打過大仗。解放戰爭中他任過徐州綏靖公署副主任,但很快借口到南京湯山養病,辭掉了這個職務。
中國工農紅軍勝利萬歲!
被打垮的吳奇偉部,並非一觸即潰的烏合之眾。林彪也許並不知道,在這支被他「猛打猛掃」的部隊里,他還任過見習排長。
搶渡烏江,要點在「搶渡」二字。實現搶渡,關鍵不能讓敵人察覺企圖。
4月7日,中革軍委致電林聶彭楊董李:「我野戰軍決以遭遇敵人佯攻貴陽、龍里姿勢,從貴陽、龍里中間向南急進,以便迅速佔領定番。」
紅軍在不斷地選擇,又因現實不斷地放棄。
後來吳奇偉向蔣介石報告,說是因為士兵擁擠搶渡,將浮橋壓斷。
說魯班場戰鬥,必須談林彪的打鼓新場戰鬥。
……
紅軍堅決迅速攻克婁山關和遵義的行動,使前來增援的國民黨中央軍吳奇偉部陷於被動。
吳奇偉把全部力量都投上去了,縱隊指揮部周圍沒有剩下多少部隊。林彪這一著整得他實在是苦,只有丟下部隊,帶著身邊少數人員狼狽逃竄。
南渡烏江的紅軍將指向哪裡?
中革軍委命令各軍團,迅速脫離四川追敵,向川滇黔邊的扎西地區集中,開始準備與滇軍作戰。
掌握了決策權的毛澤東,還是要打周渾元。
這是一封既非常重要、又相當大胆的電報。中央剛剛發出指示要前線指揮員不要爭論,堅決執行軍委命令,林、聶就來電講「已失去回黔北可能,且無法在滇東開展局面」,與中央的兩種設想唱對台戲。「應立即變更原定戰略」、「應迅速脫離此不利形勢」、「應經東川渡過金沙江入川」,一句話內三個「應」,又頗有不敬之感。
2月9日,政治局扎西會議。毛澤東在會上提出,趁敵人注意力和主力都集中在川南之機,回師東進,再渡赤水,向較空虛的黔北進擊,為此提出輕裝精簡。
說是堅守,心勁早已不堅。黃昏便被三軍團一部和幹部團的反攻打得翻滾下去。
他就怕鄧萍犧牲,沒有想到鄧萍真的犧牲了。
真理在大多數時候,並不是一輪光芒四射的紅日。更多的時候,它可能只是黑夜中一道電閃,甚至是遙遠的前方一縷若明若暗的微光。
而且紅軍來到川、滇、黔以後,在江西蘇區與蔣軍相比明顯佔優的山地機動能力也不明顯了。川軍、黔軍和滇軍長期征戰于雲貴高原,皆具很強的山地行軍能力。紅軍這方面與他們相比,並不佔有很大優勢。就是相對最弱的黔軍也並非不堪一擊。黔軍極強的山地行軍能力,使其也具有行動飄忽的特點。一渡赤水前部隊向土城行進時,三軍團五師就突遭黔軍襲擊,部隊頗有損失,五師師長李天佑因此被撤職。黃克誠率四師實施反擊,雖然將敵擊潰,但黔軍爬山本領極高,跑得飛快,紅軍追擊了好一陣子也沒有追上。
三個多月過去了,不但沒有「根本殲滅」,反而讓紅軍一口氣吃掉了五六千人,垮掉了十幾個團。他拍電報罵薛岳,說這是「國軍追擊以來的奇恥大辱」。
4月25日,進入雲南第二天,中革軍委下達在白水、曲靖地區作戰的命令:「這一地區是戰略機動的樞紐,背靠西北天險,便利於我們向東及向南(包括黔邊及南盤江上游)作戰。」
遵義會議設想了赤化四川,卻沒有設想要四渡赤水。
魯班場戰鬥的失敗。又不得不放棄赤化貴州的戰略方針。
薛岳這才大驚,急忙請示蔣介石。
1月23日,潘文華令郭勛祺率領兩個旅向土城前進,于赤水河東岸地區拉住紅軍,不讓其入川。
8日起,乘敵全部精力用於防止紅軍東進之機,紅軍主力以日行60公里的速度迅速南進。4月9日,紅軍主力穿過貴陽、龍裡間20公里地段的湘黔公路,在蔣介石的眼皮之下飄逸而去。
彭、楊用十分謹慎的話語,提出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建議。
縱觀四渡赤水之戰,最令人驚嘆的不僅是領袖人物的領導藝術和指揮技巧,更是中國工農紅軍空前頑強戰勝死亡的決心和尋求勝利之意志。毛周朱統帥下林聶彭楊董李羅何鄧蔡率領的這支軍隊,任何力量也難以將其消滅。
4月13日,彭德懷、楊尚昆就中央紅軍的行動向朱德並中革軍委提出建議:迅速西渡北盤江,襲取平彝、盤縣,在滇黔邊與敵第三縱隊作戰。
增援之川軍還在陸續到來。鑒於局面已十分不利,毛澤東與政治局幾個主要成員28日傍晚開會,決定改變由赤水北上、從瀘州至宜賓之間北渡長江的計劃,迅速撤出土城戰鬥,渡赤水河西進。
25日23時,即在收到彭、楊電報9個小時、林、聶電報3個小時后,朱德電復彭、楊、林、聶:一、三軍團及幹部團統歸彭、楊指揮,應於26日迂迴攻擊婁山關、黑神廟之敵,堅決消滅之,並乘勝奪取遵義,以開赤化黔北的關鍵。
這回爭論后,為使軍事指揮真正機動靈活,不再出現會議討論行動方針、爭論不休以致舉手表決局面,毛澤東向張聞天提議成立「三人軍事領導小組」,全權指揮軍事,成員為周恩來、毛澤東、王稼祥。
薛岳用電報和電話傳達蔣介石的命令,聲嘶力竭。
修正也不是一蹴而就,只能逐步完成。土城一戰失利,修正的只是過江地點。原定從瀘州至宜賓之間渡過長江的計劃不行了,便西渡赤水,向古藺、敘永地區尋求機動作戰,準備從宜賓上游渡過長江。
電報是凌晨1時發的,林彪思考一夜的結果。電文很長,對各部隊行程時間、途經地域、到達位置,均有縝密算計,一如林彪以往的指揮風格。看得出來,這一建議決不是草率思索的結果。
2月18日至21日,中央紅軍二渡赤水河。
取消了打鼓新場戰鬥,毛澤東的前敵總指揮地位便自然恢復。
一渡赤水前打敗了黔敵就輕視川敵;三渡赤水前打敗了吳奇偉就輕視了周渾元;事情就是這樣一遍一遍演示:失敗包含著勝利,勝利也包含著失敗。
15日拂曉,戰鬥打響。紅軍向周縱隊第五師陣地正面進攻,遭到猛烈反擊。10時許,向敵3個師的陣地全面進攻,均被敵重機槍的猛烈火力所壓制,屢攻不克。雙方鏖戰至13時,敵機在士兵白色標誌引導下,向紅軍陣地狂轟濫炸,壓得紅軍抬不起頭,傷亡不斷增加。黃昏,紅軍以密集隊形實施連續衝擊,仍不能得手。戰至天黑,因敵佔據有利地勢,只得停止攻擊,與敵對峙。19時許,周敵開始向紅軍右側迂迴。黔軍兩個團也尾追紅軍至魯班場東南永安寺附近。為避免受敵夾擊,紅軍遂撤出戰鬥,於15日夜轉移到茅台、仁懷地域。
十二團政委鍾赤兵腿被打斷,沒有麻|醉|葯品,硬是咬緊牙關鋸掉了一條腿。部隊認為他不能隨軍行動了,拿出一部分錢要他留在九_九_藏_書本地。只剩一條腿的鍾赤兵堅決不肯,有人勸他就拔出手槍要拚命,只好用擔架抬走他。很快,他就奇迹般的可以用一條腿在馬背上翻上翻下了。
這是遵義戰役的關鍵一刀。一刀就是敵人心臟。
1935年1月,蔣介石命令劉湘派三個師入黔阻擊紅軍。劉湘先派廖澤旅入黔,但蔣不滿意,要劉增派兩個師。劉湘決定再派兩個旅入黔,但這兩個旅要既能在表面上積極行動以應付蔣介石,又能暗中保存自己,不主動攻擊紅軍;如果紅軍果真要渡江入川,則又要能打硬仗以阻止之。
1月25日,紅一軍團進佔土城,並向赤水城推進。
這實在是個連張聞天也覺得尷尬的局面。作為中共中央負總責之人,6天前他剛剛提議毛澤東任前敵總指揮,6天後又不得不在自己主持的會議上認可了毛澤東的辭職。
人都有自己的特點。但紅軍將領中,唯彭德懷、林彪置於一起時,特點反差最大。二人原有的特點,皆被對方的特點襯托得更為鮮明。
所以中共中央內部一直存在不願入滇的情緒,是毫不奇怪的。紅軍提過「川、滇、黔」,卻無人提出入滇作戰。這次彭、楊首次提出入滇,也只有用「甚至入滇」、「在黔邊打開局面」等這些十分謹慎字眼。
入滇,對中共中央領導人來說,心情是沉重的。從江西出發那天起,紅軍一直在極力避免被敵人壓向經濟落後、消息閉塞、少數民族聚居的邊陲。預定去湘西不可實現,便提出川西北。川西北不可行,又是川、滇、黔。雖然此時開始提到雲南,但中心一直是黔北。從1月20日中革軍委下達《關於渡江的作戰計劃》,到3月31日南渡烏江的四渡赤水作戰期間,在敵人重兵夾擊之中,中央紅軍徘徊于黔北川南70天不去,一直爭取創建川、滇、黔新根據地,就是以免被壓向更偏更遠的地區。
三渡赤水預定進至的古藺、敘永地區已三面受敵,迴旋餘地十分狹小;若敵人碉堡封鎖線形成,又將出現第五次反「圍剿」局面,紅軍再去打破將十分困難。緊急關頭,以毛澤東為首的紅軍前敵司令部於20日17時當機立斷,決定四渡赤水,在赤水河東岸尋求機動。
1月28日,紅軍三軍團、五軍團按預定計劃,在土城東青杠坡地區與川軍郭勛祺展開決戰,從南北兩面向郭部發動猛烈進攻。
歷史從來是在挫折中轟隆前進。
1月29日拂曉前,紅軍停止戰鬥,迅速渡過赤水河。
吳奇偉的第四軍,就是當年頗富盛名的北伐勁旅「鐵軍」殘留下來的部隊。吳奇偉與林彪當年同為鐵軍第十二師的人。吳奇偉久經沙場,為十二師三十四團團長;林彪從黃埔新近畢業,剛分來任十二師獨立團見習排長。一個粵軍前輩,一個黃埔後勁,皆在河南臨穎戰場對張作霖的奉軍奮勇作戰。
電報要求一、三軍團領導人速將意見電告軍委。
25日14時,彭德懷、楊尚昆向中革軍委報告上述情況,提出以迅速動作殲滅此敵。20時,一軍團林彪、聶榮臻也致電朱德,建議以主力在婁山關南消滅黔敵。
28日侯漢佑致電薛岳時,紅軍主力已由鴨溪、白臘坎之間突破敵軍封鎖。
紅軍的戰略方針再次出現重大轉變。
作此決定時,他一定想到了兩天前彭、楊的建議。
機會真的來了。
天黑了,失去總指揮職務的毛澤東才理出一個辦法:找周恩來。周恩來仍然是軍事上下最後決心的負責者,而這個「最後決心」還沒有下。
黃克誠見到的,大約也是唯一的一次。
後來紅二、六軍團長征,仍然還想在黔西、大定、畢節建立川滇黔邊根據地,最後不能保住,原因也正在此。
紅軍完成了四渡赤水。
同一天《紅星報》提出口號,「為赤化貴州而戰!」
此電的關鍵,在「甚至入滇」四字。
在滇東創建新根據地既不可能,回黔西之路又被堵住,哪裡是紅軍的落腳點呢?
除了遵義會議後到一渡赤水前短暫地把注意力放到了四川,紅軍領導人一直沒有放鬆對黔省的注視。
薛岳連忙調動軍隊,重新部署,卻為時已晚。
毛澤東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又回到了紅軍當中。
自江西出發就不斷在尋找北上途徑。一直走到西南邊陲,終於找到北上之途。
3月4日,中革軍委主席朱德,副主席周恩來、王稼祥簽發命令:「為加強和統一作戰起見,茲於此次戰役特設前敵司令部,委託朱德同志為前敵司令員,毛澤東同志為前敵政治委員。」
一千多名官兵被甩在北岸,做了紅軍的俘虜。
1925年8月吳玉章到重慶,在蓮花池建立了由共產黨員參加領導的國民黨臨時省黨部。郭勛祺參加活動中結識了中共重慶地委書記楊闇公和李筱亭等人,思想逐漸傾向進步。在楊闇公主持的以國民黨省黨部名義召開的軍事會議上,又和素有舊誼的劉伯承等人頻頻交往。
三軍團為此又犧牲了參謀長鄧萍。當時十一團政委張愛萍正站在一個土堆上觀察遵義老城地形,軍團參謀長鄧萍來了。土堆只有一個,張愛萍就下來,讓鄧萍站上去。鄧萍站上去后正向張愛萍布置任務,突然頭一歪靠在了張愛萍身上,張愛萍沾一身血還不知怎麼回事。後來發現鄧萍犧牲了,趕緊給彭德懷打電話。彭德懷還沒有聽清就在電話里罵起來:「你們都給我往最前線上吧,你們都去犧牲!」
當天中央政治局在鴨溪召開擴大會議,討論林彪提出的打鼓新場戰鬥。會議由張聞天主持。毛澤東認為紅軍兩天以後才能趕到打鼓新場,屆時滇軍將與那裡的黔軍會合,旁邊還有川軍和中央軍周渾元部的側擊,一打,又會碰硬。
3月2日,蔣介石帶著陳誠親自飛往重慶。到重慶后第二天,便發出一道公開命令和一封私人信函。
但仍要選擇,必須選擇。紅軍自建立始,生存、戰鬥與發展,全賴根據地。
黔北一帶頓時成了一個巨大的棋盤,雙方指揮員調兵遣將,步步逼近,劍拔弩張。
中革軍委還在考慮。
但蔣見紅軍並未化整為零,便認為聚而殲之的大好時機仍在。貴州西北地瘠民貧,大軍行動不僅米糧困難,柴草也不易,蔣介石認為紅軍反覆徘徊於此絕地,乃系大方針未定的表現。遂立即改碉堡封鎖戰法為碉堡封鎖與重點進攻相結合。他嚴令各路軍隊向遵義地區開進,實行南北夾擊,不顧一切迫使紅軍于遵義地區決戰,圍殲紅軍于遵義、鴨溪地區。在給薛岳部連以上軍官的訓令中,他說:「殘匪西竄是我軍圍殲唯一良機,如再不能剿滅,則再無革命軍人之資格。」
毛澤東還在考慮。
(乙)因此政治局決定,我野戰軍應利用目前有利時機,爭取迅速渡過金沙江,轉入川西,消滅敵人,建立起蘇區根據地。
眾說紛紜。紅軍到底會去向哪裡,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即使此時,中共中央領導人仍然沒有放棄爭取在貴州立足的最後努力。
又有紅軍《長征組歌》中豪邁地唱道:「四渡赤水出奇兵,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從抵貴陽之日起,蔣介石便如同戰場指揮官,實際代替了薛岳的指揮。
3月16日晚,紅軍放棄在黔北建立根據地的計劃,于茅台縣開始三渡赤水,向古藺、敘永方向前進,一副北渡長江的姿態。
1月20日,郭勛祺率兩個旅到達貴州溫水,尾隨紅軍主力向良村前進。在習水,郭接到劉湘密電,告知紅軍主力指向赤水,要他迅速行動,牽制紅軍入川。
25日,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三人團以中革軍委主席朱德名義致電各軍團負責人,提出首先鉗制周渾元、吳奇偉部,消滅王家烈部,由此擴大機動區域轉向西南,然後在運動戰中消滅追擊或截擊之敵一部或大部,以扭轉戰局。
時間晚了一步。吳奇偉部進抵遵義城南部地區時,紅軍已重占遵義。
不光有敵變我變,也有我變敵變。雙方皆挖空心思,尋求消滅對方、保存己方的最佳戰法。
黃克誠當時是防守老鴉山主峰的三軍團十團政委。半個世紀后他回億說:在山底下我見到紅一軍團軍團長林彪。我對林彪說:「好險啊!」林彪不以為然地說:「你們當初守衛在山頭上就是了,不應該去追擊。」我說:「敵人已逼近遵義城,不將敵人趕跑怎麼得了!」林彪若無其事地說:「當敵軍正在向你們進攻的時候,紅一軍團的部隊已向敵軍側后包抄過去,我軍已化險為夷;陳賡到了你那裡時,敵軍的敗局已定。」說話之間,果然敵軍已全線崩潰。林彪當即派一支部隊去追擊潰退之敵。我基於前次追擊吃虧的教訓,建議林彪多派些部隊追擊。林彪說,全線潰敗之敵,已無鬥志,我有少量精幹部隊追殲即可解決問題,無須動用大部隊。
一渡赤水前土城戰役打敗后,毛澤東等中革軍委領導人對前線指揮員的意見極為重視。包括確定紅軍轉移方向等戰略問題,也多次徵求林、聶、彭、楊等前線指揮員意見。為適應形勢,改變指揮方式,二渡赤水後作出「全軍統歸彭、楊指揮」決定,使部隊迅速捕捉戰機,終於打了一場紅軍脫離根據地被圍追堵截一萬余里以來最大的勝仗,也是第五次反「圍剿」以來一年半時間內,紅軍唯一一次揚眉吐氣的勝仗。
當時領導人急切的心情,緊迫的思緒,非我們今日所能想象。
緊急情況下臨時決定的一渡赤水,成為紅軍著名的四渡赤水作戰的開始。
它是不死鳥。
吳奇偉率領的第四軍從江西就開始尾追紅軍。但一直是送客式追擊,沿途不僅沒有和紅軍發生戰鬥,連紅軍掉隊士兵的影子都沒有見著,這回他耍了一個心眼。
紅軍乘勝向遵義進擊,於28日晨再占遵義。
2月7日,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確定新的發展方向是川、滇、黔邊境地區。黔軍基本垮了,但新銳的川軍、滇軍正向此處逼近。在三省之交能否站住腳,並沒有把握。

三、魯班場,周渾元

其實沒有神。中國工農紅軍從領袖到戰士,都是一個個鮮靈活現的個人。人最不能免的就是失誤,人最可貴的也就是改正失誤。
蔣介石又判斷紅軍要向東與賀龍、蕭克會合,急令湘軍3個師及桂軍一個師立即堵截;令吳奇偉縱隊和剛剛趕到貴陽的孫渡縱隊與五十三師分3路向東追擊,防止紅軍北渡烏江返回黔北,圍殲紅軍于黔東。
毛澤東後來常常說,真理往往在少數人手裡。這句話他有深刻的體會。井岡山「八月失敗」前,就是少數服從多數,舉手通過返回湘南,損失了二十九團。紅四軍「七大」上,也是少數服從多數,舉手表決選掉了毛澤東的前委書記。遵義會議以後,又是舉手表決,幾乎使其剛剛擔任的前敵總指揮職務被撤銷。
30日周渾元急電薛岳:長干山、楓香壩、魯班場附近防線遭紅軍襲擊,紅軍已經南移,有偷渡烏江模樣。
他是哪裡人氏?他有一個什麼樣的軍旅生涯?他在何處而終?
3月16日晚三渡赤水,到20日晚決定四渡赤水,僅僅間隔4天。若是今天,4天時間連戰略方針的草案都拿不出來,更遠遠談不上完成由此方針向彼方針的轉變了。
4月26日,紅軍一軍團、五軍團進至白水以西地區,擔任後衛的三軍團在白水以東遭敵機轟炸,傷亡三百多人;27日,追敵與三軍團十一團在白水激戰;當日15時,紅軍放棄白水。
儘管沒有著意說明,但在川、滇、黔邊區建立根據地提出僅3天,根據敵我態勢,行動指針已偏向了黔北。
最近我們在遵義附近的戰役中,消滅並擊潰了王家烈、吳奇偉11團之眾,這是反五次「圍剿」以來第一個偉大的勝利。這一勝利徹底粉碎了敵人的追剿計劃。這一勝利給了我們在貴州首先在黔北站住腳跟、開始赤化群眾、建立蘇維埃根據地的可能。這一勝利給了我們進行部隊的休息、訓練、整理、擴大的可能。這一勝利配合了紅四方面軍與二、六軍團的勝利,更加開展了中國蘇維埃運動的局面。
16日,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發布《告全體紅色指戰員書》,指出:「紅軍必須經常地轉移作戰地區,有時向東,有時向西,有時走大路,有時走小路,有時走老路,有時走新路,而唯一的目的是為了在有利條件下求得作戰的勝利。」
兵敗如山倒。殘敵紛紛向遵義潰逃,遵義守敵極度慌亂。
清醒歸清醒,對紅軍的戰略方向,卻依然判斷不清。
雖然戰略目標未能實現,但四渡赤水作戰的光輝地位永存。
矛盾錯綜複雜,情況也一片混亂。
但前線敵軍發現了紅軍的企圖。
4月5日夜,郊外響起槍聲,謠傳飛機場被紅軍佔領,貴陽全城人心惶惶。滇軍孫渡縱隊趕上來后,蔣介石親自打電話給孫縱第七旅旅長龔順璧,要他抽兵保衛飛機場。龔順璧聽不懂蔣的浙江話,老是反問,蔣介石大發其火,幾乎摔掉話筒。
指示中三次提到「決戰」,兩次提到「堅決執行」,兩次提到「緊急關頭」。
3月20日17時,黨中央、總政治部致電各軍團首長:林聶彭楊劉董李曾羅蔡黃陳宋:現因滇敵與川敵可能防堵,我再西進不利,決東渡,這是野戰軍此後行動發展的嚴重緊急關頭,各軍九_九_藏_書團首長要堅決與迅速組織渡河,必須做到限時渡畢。
毛澤東只能苦口婆心地一再闡述不能打的理由,卻未能說服眾人。最後毛澤東也著急了,提出如果要打,他就辭去前敵總指揮的職務。未料想堅持打的人也針鋒相對:「少數服從多數,不幹就不幹。」
吳的部下卻躍躍欲試。在師、團長會議上,眾人認為國軍裝備遠優於紅軍,紅軍主力到遵義是過路,只要發動攻擊,紅軍就會撤離,因而一致主張打。
朱德這位從來以寬厚著稱的總司令,對躺在擔架上帶病指揮部隊的指揮員發火,可見當時局面之緊張危急。
同志們!粉碎敵人新的圍攻的決戰就要開始了,我們當前的中心口號是,打大勝仗來赤化全貴州!全黨同志一致動員起來,團結在黨中央與軍委的周圍,反對任何機會主義的動搖,用你們的模範作用,經過你們黨的支部,去領導全體紅色指戰員,繼續遵義戰役的勝利,爭取當前戰役更偉大的勝利。中央主力紅軍的勝利將不僅赤化全貴州,且將配合紅四方面軍與二、六軍團的勝利,赤化整個雲貴川三省以至湖南地域的廣大地區!
可以說劉湘的城府的確不淺。
就像川戲中的絕活「變臉」,小心謹慎的林彪,一抹臉就變成了頗有幾分狂氣的林彪。
這份指示無法落實。當時條件下,追擊重兵陸續而來,立足未穩的紅軍要在滇東與敵人決戰以扭轉戰局,實際是不可能的。
同日,滇軍孫渡縱隊和川軍潘文華部從南北兩個方向壓向扎西。中革軍委決定迅速脫離川軍與滇軍側擊先敵東渡赤水,將作戰目標轉換為黔軍及中央軍薛岳部。
結果一堆火也燒不起來。
二渡赤水的遵義大捷也使紅軍付出了很大代價。拔了王家烈的老根,黔軍也拼了命。這種時候黔軍的戰鬥力並不弱於蔣介石的中央軍。紅三軍團傷亡嚴重。軍團參謀長鄧萍陣亡,張宗遜、鍾赤兵等多名師團領導受傷。遵義戰役后彭德懷給軍委的報告中說:紅三軍團現在只有一個團能維持原編製,每連也只有五六十人。其餘3個團,每連只能編四五個班;可見部隊損失之大。
毛澤東在會上說,雲南境內的地形條件,不像湖南、貴州有良好的山區可以利用,我軍不宜在昆明東北平川地帶同敵人進行大的戰鬥。應趁沿江敵軍空虛,尾追敵人距我尚有三四天的行程,迅速搶渡金沙江,以爭取生機。
黎平會議就看中了以遵義為中心的黔北:「政治局認為,新的根據地區應該是川黔邊區地區,在最初應以遵義為中心之地區,在不利的條件下,應該移至遵義西北地區。」一渡赤水后又提出:「以川滇黔邊境為發展地區,以戰鬥的勝利開展局面,並爭取由黔西向東的有利發展。」
黔西南無法獲得后,三軍團領導人彭德懷、楊尚昆最先提出入滇作戰。
可惜歐震沒有渡江北上,失去了一個與歷史邂逅的機會。歐震也是鐵軍中人。當年隨葉挺參加南昌起義,南下在廣東湯坑與粵軍陳濟棠和薛岳激戰時,薛岳部已被擊敗,師部也被包圍,關鍵時刻起義軍營長歐震陣前倒戈,使薛岳得喘息之機,遂與趕來增援的鄧龍光部向葉挺展開猛烈反攻。
一次是一渡赤水前的土城戰鬥,朱德親上前線督戰,見部隊疲憊不堪的樣子,對三軍團四師政委黃克誠發了火。
劉湘把郭勛祺看準了。曾經如此進步的一個郭勛祺,在抵抗紅軍入川上面卻不遺餘力。
這一仗是在敵情極其嚴重的情況下打的。二渡赤水后,紅軍后尾有川軍潘文華部、滇軍孫渡部的緊逼壓迫,前方有黔軍王家烈部和中央軍薛岳部的迎頭堵擊,機動迴旋的餘地已經不是很大。再加上紅軍有土城新敗,川滇邊境又無法立足,今天看起來,頗有幾分「走投無路」的感覺。如此形勢下,敢於積極向軍委請戰求殲黔敵,而且面對國民黨中央軍的增援敢於堅決頂住不退,為一軍團側翼迂迴包抄贏得了戰機和時間,彭德懷橫刀立馬之大勇,林彪也要自嘆不如。
林彪命令:二師向南追,以烏江為界;一師向西追,沿鴨溪、白臘坎方向猛打猛掃。部隊回問:追多深?答:可以追出100里。
四渡赤水期間,紅軍戰略決策的變化是令人眼花繚亂的。腳踏實地實事求是,決策變化的靈活與快速,令我們今天嘆為觀止。所有變化的目的都是一個,為了打破敵人的圍追堵截。
新三人團還在考慮。
4月1日至10日,是蔣介石最難受的10天。
還是那句話,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人的真正偉大之處,不在他們的預見,而在他們的實踐。
當歐震拒絕服從吳奇偉的命令率九十師過江時,也許感覺到了從遵義漫山遍野追殺過來的紅軍部隊,就是自己當初背叛了的起義軍火種。
吳奇偉要歐震帶部隊過江。歐震認為北岸兵敗如山倒,過江增援背水為陣太危險,一口回絕。他認為九十師只能在南岸佔領陣地,掩護收容敗兵。
偉人從來不是不犯錯誤的人,而是犯了錯誤能夠迅速及時糾正的人。從土城戰鬥失利后立即放棄北上渡江計劃改為西渡赤水,到古藺、敘永一帶受阻馬上採納彭、楊建議改取川滇黔邊境,皆可見工農紅軍「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的機動靈活戰略戰術又回來了。說毛澤東又回來了,意義正在這裏。紅軍請回來的不是一尊萬無一失的神。而是一位隨時準備堅持真理、隨時準備修正錯誤的實事求是的人。中國共產黨人的偉大與非凡,毛澤東作為這個黨的領袖的偉大與非凡,並不在於那種充滿佛光神意的被神化的計劃或預言,而在於它的實踐。
但關鍵時刻,薛岳找不著紅軍主力了。
兩次誘周決戰未果,林彪按捺不住了。
「野戰軍此後行動發展的嚴重緊急關頭」、「派高級首長親自鼓動與指揮架橋,打破任何困難」、「渡河遲緩或阻礙渡河的困難不能克服,都會給野戰軍最大危險」,四渡赤水前的語氣如此嚴重急迫,與二渡赤水后取得遵義大捷發布的《告全黨同志書》宣稱「徹底粉碎了敵人的追剿計劃」、「給了我們進行部隊的休息、訓練、整理、擴大的可能」、「我們當前的中心口號是:打大勝仗來赤化全貴州」形成鮮明對照。這是自突破湘江封鎖線后,紅軍最高指揮機關下達命令時從未用過的嚴重用語。令人想起湘江戰役戰局危重的關頭,林彪發出的那封「軍委須星夜兼程過河」的電報。
「打大勝仗」、「亦化全貴州」、「赤化整個雲貴川三省」並「以至湖南地域的廣大地區」;二渡赤水的空前勝利,使中革軍委再一次急於求成。
吳是保定六期畢業生,在北伐中曾與著名共產黨員蔣先雲並肩作戰,可謂鮮血流在一起。
博古、李德選定的湘西,被湘江之戰的沉重損失否定了。
中國工農紅軍的勝利,絕不是歷史用托盤端上來的一份幸運禮物。把四渡赤水看成一場出神入化的妙算和從容不迫的行軍,糟踏的是我們自己那部艱難曲折的奮鬥史。
周恩來後來說:「從那個時候一直到渡金沙江,從1月、2月出發,到了5月,這是相當艱難困苦的一個時期。走『之』字路,四渡赤水河。」
這是一段紅軍緊張地選擇立足根據地的日子。
與共產黨人一起流過血的吳奇偉,後來也參加過反蔣。
領袖的真正英明之處,並不在善於提出建議,而在善於採納建議。
中央紅軍不論是「老三人團」還是「新三人團」,對這些情況基本不清楚。長征前中共上海局被破壞,紅軍失去了與共產國際的聯繫,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紅軍領導人的戰略視野。主要領導人對蔣介石的整體戰略意圖和西南軍閥各自的算盤均不甚了解,於是便連續出現決策與實際不符的情況。
兩次敗仗與用兵如神之間,是什麼關係呢?
3月14日,「新三人團」發布「我野戰軍決心以全部力量,于明15號絕不動搖地消滅魯班場之敵」。
他們對共產黨人的了解與吳奇偉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2月26日,一、三軍團佔領婁山關。
蘇維埃革命勝利萬歲!
從這份已經不為我們今天特別重視的指示中,可以看出當時圍繞立足點問題,紅軍領導層內部出現的分歧和爭論。可以感覺出來上上下下對長期找不到立足點、無根據地作戰的焦灼。
在這一段極其艱難的時期,毛澤東表現出來的勇和智,是果斷地面對困難、挫折和失誤的勇和智,是迅速地修正主觀設想使之符合客觀實際的勇和智。
一渡赤水前,三軍團向土城前進途中宿營時,擔任掩護的五師突遭黔敵襲擊,部隊頗有損失,五師十四團政委田豐被俘。敵人從他那裡得到了遵義會議的情況:「紅軍內部的井岡山派與蘇俄派在遵義鬥爭非常厲害,井岡山派主張硬幹,堅決反擊國民黨軍;蘇俄派則空談理論避重就輕,鬥爭結果是毛澤東的井岡山派勝利。」
項羽當年見八千子弟無一回返,無顏見江東父老,便自刎烏江。
1956年9月10日,毛澤東在八大預備會議第二次全體會議上講話:「我是犯過錯誤的。比如打仗。高興圩打了敗仗,那是我指揮的;南雄打了敗仗,是我指揮的;長征時候的土城戰役是我指揮的,茅台那次打仗也是我指揮的。」
雖然中革軍委4月29日電報中強調這是「中央過去決定……的根本方針」,即遵義會議后提出的建立川西北根據地、爭取赤化四川的方針,但此時的北上入川,與彼時的北上入川,已有了重大區別。
四渡赤水的每一渡都是尋機,不是目的。
兩個主力軍團的「自動配合」,同樣也包括林彪的善戰。
此時紅軍一部兵力佯攻息烽,並在沿途張貼「拿下貴陽,活捉蔣介石」的標語,前鋒直逼貴陽。貴陽附近只有郭思演第九十九師的4個團兵力,大部擔任外圍守備,城防兵力包括憲兵在內不足兩個團。蔣介石令各部隊對紅軍銜尾急追,另特急調駐防大定的滇軍孫渡縱隊火速增援貴陽。
3月24日,蔣介石自重慶飛抵貴陽。
此期間,一、三軍團領導人發揮了重大作用。
毛澤東是提著一盞馬燈來到周恩來住地的。周恩來後來回憶說,毛澤東要求攻打打鼓新場的命令晚一點兒發,再想一想。毛、周二人在屋裡作了一番討論。周恩來採納了毛澤東的意見,當晚21時即以軍委名義發電要部隊集中,以便尋求新的機動。第二天一早又開會討論,到底把大家說服了。

五、入滇,危局中的大智大勇

二渡赤水的戰機之中,潛伏著紅軍長征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
與郭部決戰尚未展開,總的形勢已呈現不妙。
雖然沒有明確提出南渡烏江,但意思已很明顯。
同日,中共中央向前線指揮員發出指示:最近時期將是我野戰軍同敵人決戰爭取勝利以轉變戰局的緊急關頭,首先要在沾益、曲靖、白水地區內消滅滇敵安旅,以我們全部的精力與體力去消滅萬惡的敵人,一切犧牲為了目前決戰的勝利,是我野戰軍全體指戰員的唯一的鐵的意志。在這一意志之下,中央相信你們對於中央與軍委所提出的意見,決不會妨害我們內部的團結一致與保障軍委命令的堅決執行。這種上下的團結一致與軍委命令的堅決執行是我們爭取決戰勝利的先決條件。中央堅信在目前的緊急關頭,你們必須充分發揚你們的果敢機動與布爾什維克的堅定性,領導全體紅色指戰員奮勇殺敵,並糾正部隊中一切不正確的傾向來完成中央與軍委所給予你們的神聖的任務。
土城之戰是遵義會議后的第一仗,成敗關係全軍士氣。在此緊急時刻,朱德提出親自上前線指揮作戰。毛澤東連吸幾口煙,沒有答應。朱德把帽子一脫,大聲說:「只要紅軍勝利,區區一個朱德又何惜!敵人的槍是打不中朱德的!」
同時還把紅軍作戰已改為飄忽無定、要分外慎重的信空投給了吳奇偉。
遵義會議原定方針是先至川南地區,相機從宜賓上游渡過金沙江,在成都之西南或西北建立蘇區根據地。這一方針因土城戰鬥失利被迫放棄。後來的入川卻是從更偏遠的雲南直入川西。前者由於輕敵,選定的渡江地點恰是川敵兵力雄厚處;後者則在基本掌握各路敵軍情況的基礎上,選定了川敵兵力最薄弱處。所以前者沒有達到入川目的,後者卻達到了這一目的。
電文說:平彝、盤縣為黔滇咽喉,四向均可出擊,使敵封鎖困難。蔣介石迫我南走桂境,利用追剿機會解決西南,我軍渡過北盤江后,其企圖即告失敗。目前,只有爭取到時間,才能有空間。我軍往西,甚至入滇,只要給滇敵一個較大的打擊,使我機動區域更大,則更能多得時間和空間,爭取群眾,鞏固和擴大紅軍,在黔邊打開局面。
毛澤東一生打過四次敗仗,兩次發生在四渡赤水;遵義會議后又差點兒丟掉前敵總指揮職務。吳奇偉窮追紅軍一路,1949年10月1日卻立於開國大典的觀禮台。紅軍戰略決策的變化令人眼花繚亂。沒有句句是真理,只有步步實事求是。
現場一表決,毛澤東當然是少數。於是會議通過了攻打打鼓新場的決定。毛澤東剛剛擔任了6天的前敵總指揮職務被撤銷,所遺空缺由彭德懷暫代。
遵義城出https://read.99csw.com現丟失危險,戰局千鈞一髮。
一渡赤水扎西會議后提出雲貴川邊,因川軍、滇軍夾擊也放棄。
赤水城卻被川軍先期佔領。

四、赤水不是逍遙津

周渾元根本就沒有進入我預伏地域。
渡江地點由瀘州宜賓之間移到宜賓上游。渡江入川、建立川西北根據地的遵義會議設想仍然維持不變。
蔣介石一直視半獨立的西南為最大隱患,常思拔除。在南昌行營部署對紅軍的追剿時,他就在部署統一西南的全盤計劃:「川、滇、黔三省各自為政,共軍入黔我們就可以跟進去,比我們專為圖黔用兵還好。川滇為自救也不能不歡迎我們去,更無借口阻止我們去,此政治上最好的機會。今後只要我們軍事、政治、人事、經濟調配適宜,必可造成統一局面。」
兩個主力軍團之所以能夠「自動配合」,首先是中革軍委的放權。
通過陳誠,還是投靠了蔣介石。
但佔領老鴉山主峰之敵在莫名其妙之間突然轉入防禦。
接函的薛岳倒也多了幾分安慰:對毛澤東用兵有所畏忌的,絕非他薛岳一人。
2月6日上午,一軍團二師一部行至天堂壩,竟被尾追的川軍一個團三面包圍。三軍團五師聽到槍聲后迅速趕來支援,從兩翼對敵軍實施反包圍。三軍團後續部隊一千餘人下午也趕來增援。激戰一天,向敵陣地反覆衝擊十多次,不能解決戰鬥。入夜,該團敵人乘機轉移陣地。紅軍發現川軍另一個團已在增援途中,也只有撤出戰鬥。
對川軍戰鬥力估計過低,對川軍實力估計過低,對川軍素質也估計過低。輕易地提出「決戰」概念,本身就是輕敵的產物。
這一精簡縮編,為下一步大進大退作好了準備。紅軍像一個不倒的力士,裹緊綁腿,勒好鞋帶,準備疾步流星向敵人挑戰了。
24時,朱德再補一電給彭、楊、林、聶:同意彭、楊25日14時來電部署,全軍統歸彭、楊指揮。
蔣介石明白,這一失敗恰恰證明了薛岳給他的情報的正確。
面對這些不利條件,紅軍指揮員中提出了不同意見。
戰鬥開始,吳部第五十九師師長韓漢英看到右翼地形對自己不利,向吳建議佔領前面不遠的老鴉山和紅花崗。
3月13日20時「新三人團」發布第一個戰略方針《關於我野戰軍戰略方針的指示》。基本設想是在消滅黔軍的戰鬥中調動周渾元、吳奇偉縱隊,相機殲滅。
4月24日,紅軍一、三、五軍團進入雲南。
每一次都是一路硝煙一路戰火一路鮮血一路犧牲走過來的。紅軍正是在一次又一次轉危為安,轉敗為勝,轉坎坷為通途的努力奮鬥中,熔煉出了最頑強不息與最光彩奪目的生命力。
鄧小平同志後來說,毛澤東思想是全黨集體智慧的結晶。這並不是一句空話。從來不是。最好的憑據,就是在這些危難關頭,中國共產黨的領導集體選擇了毛澤東。而毛澤東也每每在危機關頭,採納了領導集體中最成熟和最深思熟慮的建議。
紅軍卻偏偏要圖黔。
與內部自己人的交談,則說砍斷浮橋是戰略行動。否則紅軍南渡烏江,貴陽兵單,大局要受影響。
劉湘之所以沒有把郭勛祺一擼到底,一個原因是照顧潘文華的情緒,另一個原因就是考慮到郭與共產黨有關係,日後也許有要用之處。
這便是與博古、李德、周恩來「老三人團」相對應的周恩來、毛澤東、王稼祥「新三人團」。團長是周恩來。
赤水城地處川黔交界,東南部山大坡陡,西北部河谷開闊,公路毗連附近的川黔各縣,更是中央紅軍北上入川必須通過的要點。
二渡赤水取得遵義大捷后,圖黔決心更加堅定。為徹底實現以遵義為中心的川、滇、黔邊區根據地設想,中共中央決定與追擊軍主力周渾元縱隊決戰。
攻擊周渾元的具體部署是:以一、三軍團及幹部團為右翼隊,統由林彪、聶榮臻指揮,由北向南突擊魯班場之敵左側背及左正面;以五軍團和三軍團之第十、第十三團為左翼隊,由董振堂、李卓然指揮,協同一軍團突擊魯班場之敵。
彭德懷的三軍團與敵反覆爭奪老鴉山、打得不可開交時,林彪在遵義城東山包上一言不發地用望遠鏡觀戰。一軍團隱蔽集結在這一帶丘陵地區待命出擊,敵人全然不知曉。
4月18日,中央紅軍主力全部渡過北盤江,連克縣城數座,打開入滇通路。
朱德、劉伯承上了前線。毛澤東急令奔襲赤水城的紅一軍團火速回援,同時命令陳賡、宋任窮率軍委幹部團急赴前線,發起衝鋒。
1927年5月,北伐軍在河南臨穎向奉軍主力發起進攻。吳奇偉的三十四團擔任正面攻擊,蔣先雲團任右翼,戰況空前慘烈。奉軍依託堅固工事拚命抵抗。奮勇衝鋒的吳、蔣二團傷亡重大。蔣先雲重傷犧牲,吳奇偉腿部也被彈片擊中。幸得蔡廷鍇第十師增援,奉軍才狼狽潰退。
毛澤東1956年在八大預備會議上講自己打過的4次敗仗,第四次「茅台那次打仗」,即指三渡赤水前的魯班場戰鬥。
遵義會議又提出了川西北,赤化四川,土城戰役失利后被放棄。
4月4日,蔣介石以飛機偵察發現紅軍在清水江上架設的浮橋。
這便是毛澤東的拿手好戲了。
兩個月來,種種計劃都未實現。即使是黔北,離中國的心臟地帶也已經遠了。若再入滇,下一步目標是哪裡?如何東返?
吳奇偉卻心力交瘁了。當年跟在紅軍後面走了一兩萬里尚無可奈何,現在阻止共軍的南下更無可能。他北上很短時間,就南返廣州,不想再去賣命了。
領導層已經感覺到原定戰略方向實現的嚴重困難。這封電報實際上是詢問一、三軍團領導人,渡江入川還能否?如不可能,新的戰略方嚮應在川滇邊境何處?
歷史永遠會記住彭德懷的功績。
但林、聶在電報中首先提出了「渡過金沙江入川,向川西北前進,準備與四方面軍會合」這條紅軍後來實際採取的路線。
紅軍要南下。
幕僚們判斷,紅軍在重兵尾追下頓兵攻堅可能性不大。且即使強攻貴陽,只要堅守一天,援軍即可趕到。但這些判斷安不了蔣介石的心。他現在想力保的不是貴陽城、而是飛機場了。
彭、林兩人皆先後向中革軍委提出了攻擊婁山關黔敵的建議。彭德懷意在以迅速動作殲滅婁山關守軍柏輝章部三個團和婁山關以南的杜肇華旅,林彪意只在攻殲婁山關南的杜旅,對婁山關之敵則要求晚一天行動。說是使部隊有喘息之機,核心還是沒有把握。他不願打無把握之仗。比較起來,面對嚴重的敵情,彭德懷勇克咽喉要地婁山關,直取黔北重鎮遵義,其敢打必勝之精神,的確有力能拔山之慨。
此人跟著薛岳,長追紅軍兩萬余里,但來也無影,去也無蹤。
反蔣的第四軍從湘西南下,企圖奪回廣東,結果一敗於陳濟棠,二敗於蔣光鼐,三敗於蔡廷鍇。真可謂一敗再敗,部隊只剩下十之二三。
但這個建議當時未被採納。
陳誠、薛岳、劉湘、龍雲,把紅軍入川、入滇、回湘的可能性都估計到了,皆認為紅軍圖黔的可能性極小。
他在重慶電示薛岳:「共軍已成強弩之末,勢將化整為零,在烏江北岸,長江南岸,橫江東岸打游擊,冒險渡長江公算不大;應令各縱隊實施江西『圍剿』時之碉堡戰術和先求穩定、次求變化的方針,分路自得截堵,逐次縮小,加以包圍。」
就在吳奇偉有意耽擱、應付王家烈之時,紅軍真的佔領了遵義城。
土城地處貴州西北,是赤水東岸重要渡口,黔北大道要衝;其東、南、北三面為險峻山嶺,為西渡赤水的良好地域。
蔣介石並非是一再上當的草包。
公開命令給各部隊首領:「凡我駐川、黔各軍,概由本委員長統一指揮,如無本委員長命令,不得擅自進退,務期共同一致完成使命。」
《彭德懷自述》中說:「打吳奇偉軍的反攻,一、三軍團就完全是自動配合把敵打敗的。」
4月28日晚,中共中央、中革軍委在魯口哨、水平子一帶宿營地開會。研究的問題不再是滇東決戰或返回黔西,而是北渡金沙江的行動部署了。
對手之間是最知根知底的。
彭德懷的基本部署是:三軍團擔任正面主攻。一軍團向黑神廟之敵側后迂迴,五軍團遲滯由桐梓方向來援之川敵。
很多描述四渡赤水的論著,對一渡赤水前後遵義會議確定的戰略方向被迫改變一事略而不提。提了,似乎便會影響遵義會議的偉大。影響領袖的光輝。影響用兵如神。恰恰是這種「好心好意」的迴避,共產黨人的最富生機的靈魂被抽掉了。
2.組織渡河,使部隊免除混亂、擁擠與落伍,有秩序限時迅速渡畢。渡河遲緩或阻礙渡河的困難不能克服,都會給野戰軍最大危險。這次東渡,事前不得下達,以保秘密。
一渡赤水是在敵情嚴重、戰鬥失利的情況下進行的。為迅速擺脫追敵,部隊再次輕裝。一些笨重的物資、機器被拋進河中。當時三軍團還有全軍最後一門山炮,是1930年打長沙前繳獲的。繳獲時只有彭德懷和一個朝鮮同志武亭會用炮,他們兩人變作炮手,自己瞄準,自己調整,自己發炮射擊,幾炮命中江中帝國主義的軍艦,引起紅軍戰士們連聲的歡呼,紅軍自此有了自己的炮兵。
毛澤東對這一仗躊躇滿志,率前敵司令部親至白臘坎。除要求各軍團用無線電隨時報告戰況外,還特別規定了燒煙火辦法:大勝利燒三堆火,小勝利燒二堆火,相持或不利燒一堆火。
說彭德懷敢於戰鬥,不是說他就不善於戰鬥。數十年摧枯拉朽的沙場宿將,豈能僅靠匹夫之勇。同樣說林彪善於戰鬥,不是說他就不敢於戰鬥。
紅軍再次面臨千鈞一髮的時刻。
郭勛祺是四川華陽人,自幼家庭生活十分困難,在藥店當過學徒。當兵后因作戰勇敢,得到潘文華的器重,由文書上士一路晉陞到團長,陳毅的大哥陳孟熙就在郭團當過文書。1922年陳毅從法國勤工儉學回來,至萬縣找其兄,也認識了團長郭勛祺。不久陳毅去重慶,郭亦調重慶任六十五旅旅長,兩人經常來往。
2月7日,三軍團彭德懷、楊尚昆回電,向軍委建議在川黔滇邊建立根據地。
因為實行了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所以很快捕捉到了眼前出現的戰機。
但承認事實也是需要勇氣的。
親愛的同志們:
紅軍與川軍在土城以東展開一場惡戰。衝鋒與反衝鋒犬牙交錯,險情環生。川軍一直攻到白馬山中革軍委指揮部前沿。連董必武、林伯渠、鄧穎超、賀子珍等老弱及女同志組成的軍委幹部休養連也未及撤離,陷入險境。幸得陳賡率紅軍最後的老底子軍委幹部團衝上來奮力救援,才使休養連脫離敵人的火力攔截,撤出險境。中革軍委主席朱德也是在一個排掩護下,倉促地撤出來的。
王家烈怏怏而去,吳奇偉這才展開部隊,防禦紅軍。
這是從中央蘇區出髮長征以來,中央紅軍被迫第二次大輕裝。
魯班場之敵即周渾元。

一、「不二過」的毛澤東

此方針還是胃口太大。紅軍當時連續奔波,已相當疲憊,糧食等給養又十分困難。一渡赤水在扎西、二渡赤水在遵義一帶擴大的兵員逃亡嚴重。要先吃掉王家烈再吃掉其餘敵人一部或大部,已無可能。
紅十三團向婁山關急進。前衛偵察連連長韋傑和手槍排戰士換上國民黨軍裝,一鼓作氣衝到婁山關口。十三團剛剛佔領關口,黔軍就發起反擊。彭德懷命令紅十二團從正面衝擊,硬把敵人壓了下去。
遺憾的是,今天查遍能找到的《人名詞典》、《歷史詞典》、《軍事詞典》、有關國共兩黨情況的工具書,竟然始終找不到給毛澤東造成很大麻煩的周渾元的簡要情況。
2月2日,蔣介石以國民政府委員長身份,「懸賞購緝共軍首領朱德、毛澤東、徐向前、彭德懷、林彪、董振堂、周恩來、張國燾」。蔣介石自己也記不清他是多少次懸賞捉拿這些人了。他對這些人的頭顱興趣極大,但對這些人頭顱中所想,卻幾乎一無所知。
性命攸關之時,蔣介石從來非常認真。他早作好了多種準備。僅「走」的工具就備有飛機、轎子和馬匹。同時勸說各國教士及外國人,退出貴陽到安順暫避。
3月8日更發表了《黨中央為粉碎敵人新的圍攻赤化全貴州告全黨同志書》。
他在貴陽同陳誠、薛岳、何成濬等人商談,判斷紅軍有兩個走向:南進襲擊貴陽;或東進與湘西紅軍會師。兩者之中,後者可能性為大。但兩者都威脅貴陽的安全,應以確保貴陽為當務之急。
滇軍孫渡縱隊在救援蔣介石中,表現出了很強的行軍能力。大定距貴陽四百多里,普通行程需7天,孫渡硬是以3天3夜急行軍趕到。蔣特電龍雲:「滇軍忠勇誠樸,足為軍人模範。」
一場激烈的戰鬥圍繞紅花崗右側主峰老鴉山展開,雙方皆拼盡全力爭奪。因為蔣介石下了死令,為打好這一仗吳奇偉也拼了命。
黨中央 政治部 20日17時
正當貴陽城內張皇失措之際,紅軍主力於4月3日出其不意地改為東進。
劉湘當初與潘文華商定的作戰原則是:紅軍只要不圖入川或入川只是借道,便虛與周旋,保住實力,絕不對消https://read.99csw.com;如果真要深入四川腹地建立根據地,那就只有不惜忍受蔣介石的控制,與之硬拼到底,在同歸於盡中去求倖存。所以當他看到紅軍反覆尋找渡江地點,大有入川與四方面軍會合的趨向,便開始硬拼了。西起橫江、東至古藺一線,劉湘、潘文華先後調集數十個團切斷通往長江南岸的要道、隘口,嚴密封鎖紅軍的前進方向。
首先是渡江地點不一樣,其次對敵情的掌握判斷也不同。
林彪眼看面前形勢,從參謀的包里拿出一個本子,撕下一張紙,又把這張紙對摺撕成兩半,分別在上面用紅藍鉛筆標出追擊方向,並在上端寫了一個很大的「追」宇,分頭傳達兩個師的指揮員。紅軍排山倒海的追擊開始了。
4月5日,紅軍以少數兵力東渡清水江。
就連以寬容憨厚見長的總司令朱德,在四渡赤水期間也兩次大發其火。
二人皆率領紅軍的主力軍團。把握特點,便相得益彰。
這是紅軍又開始選擇落腳點的緊張階段。從江西出發就開始了對西征目標的選擇,至今還未完成。
西安寨、新場之敵為黔敵猶國才旅。林彪長思后提出該作戰計劃,核心是不想打周敵,想打黔敵。所以僅以「幹部團佯攻敵周渾元部」。
原定的遵義戰鬥,還是只指向較弱的黔敵。這場預期不大的戰鬥,由於紅軍前線指揮員彭德懷、林彪對戰機把握及時,特別是統一指揮一、三軍團的彭德懷擴展戰果主動,使戰鬥迅速從圍殲黔軍兩個旅發展為追殲國民黨中央軍兩個師的大規模戰鬥;由此揭開了紅軍長征中一次最大的戰役——遵義戰役。
他滿以為紅軍將在川、黔、滇一帶分散游擊,所以要「先求穩定」,用碉堡將紅軍封死。毛澤東偏不求「穩定」。碉堡封鎖來不及形成,紅軍21日又東渡赤水,以古藺地區為核心用碉堡圍死紅軍的設想遂不能實現。
的確如此。如果你想解開歷史之謎,必須解開這些連環。
新軍閥混戰中,以兵權之爭反蔣的吳奇偉,也算被打得滿臉開花。
1月30日,郭勛祺率部進入土城。得知紅軍主力進入雲南,並未北上入川后,郭便借口休整部隊,停止了前進。
那的確是一段非常時期。川、黔、滇邊區迴旋餘地如此狹小,蔣介石又調集川軍、黔軍、滇軍、桂軍、湘軍加上中央軍重兵雲集,圍追堵截;敵我之間常常是你來我往,互相穿插;部隊與部隊間空隙相當有限;生死之交,勝敗之別,常常決定於一瞬之間。紅軍一著不慎,確實有滿盤皆輸的可能。
4月25日晚,林彪、聶榮臻致電中革軍委:目前戰略上已起重大變化。川、滇、黔、湘各敵及中央軍正分路向昆明東北前進,阻我折回黔西,企圖殲滅我軍于昆明東北之窄狹地域內。在目前形勢下,我軍已失去回黔北可能,且無法在滇東開展局面。野戰軍應立即變更原定戰略,而應迅速脫離此不利形勢,先敵佔領東川,應經東川渡過金沙江入川,向川西北前進,準備與四方面軍會合。
卻也無法維持太久。因為紅軍的戰略方向正好與川軍的作戰原則迎頭相撞。
他參加了對中央蘇區的第四次、第五次「圍剿」,兩次均擔任縱隊指揮官,列入陳誠指揮的「圍剿」主力序列。紅軍離開江西后,又奉命率部參与「追剿」。
蔣介石命他去江西前線與紅軍作戰。他不得不服從這個曾經通電反對過的人的命令,然後把槍口瞄向曾與他並肩作戰的共產黨人。
4月4日,湘軍李韞珩電告,該部在息烽縣黑神廟與紅軍遭遇,紅軍先頭已過息烽,紅軍前鋒距貴陽僅百余里。
遵義會議確定紅軍新的方向是渡江入川。
但郭勛祺與這些共產黨人的關係,比友情關係可進了一步。1927年3月30日中午,郭勛祺得知川軍要破壞預定第二天舉行的重慶聲援南京慘案群眾大會,立即親去告訴楊闇公、李筱亭等人。楊闇公決定會議不變,照常舉行。郭不放心,第二天帶著幾個弁兵趕到會場。臨開會前,潘文華派傳令兵向郭報告:「師部召開緊急會議,請旅長快回去!」同時遞過一張「事急速歸」的紙條,郭馬上將紙條給楊闇公等人看,並對兩名弁兵說:「你們留在這裏,一定要保護好楊委員。」即返回師部。
紅軍在滇東與追敵決戰以扭轉局面的設想就此擱淺。
此後郭勛祺根據劉湘、潘文華的命令,保持一天行程尾隨紅軍,由東向西,再由西向東,由川入黔,又由黔入川,跟隨紅軍四渡赤水,但沒有再與紅軍作戰。
原來林彪的一軍團已經從水師壩地區向敵人側后出擊,尖刀一般直插忠庄鋪敵軍指揮部。
有必要審視一下紅軍的對手——川軍將領郭勛祺。此人與四川籍共產黨人楊闇公、劉伯承、陳毅等人的關係非同一般,有很深的交往。
張愛萍後來當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長。楊尚昆說,是鄧萍替張愛萍犧牲了。
別說決戰,連足也未能立穩。
紅軍下一步到底往哪裡走,對國民黨來說,一直是個謎。
不屈不撓的、百折不回的實踐。
待吳奇偉全部力量重心都壓向老鴉山前三軍團陣地,山谷突然響起一片號聲,一軍團之一師、二師像兩隻猛虎,迎著公路排山倒海般衝殺下去。
參謀長吳德澤趕忙招呼來幾個衛士,連拖帶拉地把吳奇偉扶過江南岸。
1月20日,野戰軍司令部下達《渡江作戰計劃》:經川南渡江後轉入川西北,協同四方面軍實行總的反攻,爭取赤化四川。
兩個主力軍團能夠「自動配合」,還出自彭德懷的敢於戰鬥。
關鍵時刻,彭、楊再次提出重要建議。
老鴉山主峰丟失,不僅居高臨下威脅十一團紅花崗陣地,而且直接威脅遵義城的安全。三軍團在連續作戰、損失較大的情況下,當時已經無法調集反擊力量。
林彪給他老部隊的禮物是側面迂迴、正面猛追。五十九、九十三這兩個師,據說參加第五次「圍剿」以來從未敗過。這回被紅一軍團追得全軍潰亂,建制崩潰,喪魂落魄。即便逃過江的部隊,重武器和伙夫擔子行軍鍋灶也一律丟光。
2月6日凌晨,朱德電令一、三軍團向扎西靠近。電報中說:「根據目前敵情及渡金沙江、大渡河的困難,軍委正在考慮渡江的可能問題,如不可能,我野戰軍應即決心留在川、滇邊境進行戰鬥與創造新蘇區。」
於是繼土城之戰後,再次出現「決戰」這一字眼。
遵義會議確定的戰略方向,一開始便被修正了。
紅軍也在進行緊張的調整變化。
雖然有了二渡赤水的遵義大捷,但三渡赤水前後出現的嚴重局面,不是我們今天只憑《中央紅軍四渡赤水戰役經過要圖》和紀念館內的沙盤演義,就能描述出當時當地紅軍的真實處境。
皆未能實現。
但大多數人支持林彪的意見,主張打。
毛澤東決定,以紅九軍團偽裝主力向長干山、楓香壩佯攻,引敵北上;一、三、五軍團及軍委縱隊乘機改由楓香壩以東穿過敵人封鎖線,向南急進,搶渡烏江。
談中革軍委新確立的戰略方針,必須看蔣介石的實際部署和設想。

二、火中鳳凰

對薛岳2月初報上來毛澤東重新上台的消息,蔣介石半信半疑。一直到嫡系中央軍在遵義大敗所展示的紅軍用兵風格中,他才確定毛澤東的確上台了。
後來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副總參謀長、總後勤部部長的張宗遜上將,當時是防守老鴉山主峰的三軍團十團團長。十團是三軍團的主力部隊,在敵優勢兵力、火力、不計傷亡的輪番衝擊下,該團損失嚴重。張宗遜負傷,參謀長鍾偉劍犧牲,韓漢英部於15時許攻佔主峰。
三軍團彭、楊的建議,對於紅軍擺脫敵人重兵包圍、迅速西渡北盤江入滇作戰以爭取更大機動,特別是對後來實現北渡金沙江的戰略意圖,有著重要意義。
所舉四次敗仗,兩次發生在四渡赤水之間。
在蔣介石一系列命令下,湘軍李韞珩部東開,在遵義城周圍修築碉堡;上官雲相第九軍在桐梓、遵義間修碉築路;劉湘進至長江以南敘永、赤水城、土城、古藺一帶修碉封鎖;龍雲以孫渡部進至畢節以東地區修築碉堡。蔣介石聲稱:「如許大兵,包圍該匪于狹小地區,此乃聚殲匪之良機」,若再不消滅紅軍,「何顏再立於斯世!」
毛澤東在紅軍中領導地位的恢復,由四渡赤水完成。
南昌起義主力在湯坑戰敗,歐震也從葉挺部下投到薛岳門下。
紅軍以為蔣介石仍在貴陽。其實他在7日下午已秘密飛往昆明躲避。待10日貴陽解除戒嚴后,他才飛回來督戰,令吳奇偉縱隊和孫渡縱隊立即轉入尾追。
解開它們,你便得到了歷史。
四渡赤水后,眼光放在了黔西南。又因滇軍先到而不可得。
1月26日,毛澤東到達土城。郭勛祺也尾追紅軍進至土城以東地區。毛澤東同朱德、周恩來、劉伯承研究后,決心在土城以東青杠坡地區圍殲郭部。6天前,中革軍委在《渡江作戰計劃》中已指出:「必要時在赤水以東地域,與追擊和截擊的敵人一路進行決戰。」
1929年春,蔣桂戰爭爆發,蔣調第四師對桂軍作戰,時吳奇偉任第四師十二旅旅長。桂軍解體后,蔣連續急電第四師移防隴海路,不但規定起程時間,而且指定行軍路線,並特令曹萬順之新編第一師前去接防。繆培南、吳奇偉等第四師將領認為蔣已設下圈套,要繳第四師的械,決心反抗。9月,部隊集中枝江后,便通電反蔣。
陳毅在抗日戰爭時期曾對黃克誠說,毛澤東的偉大之處,在於他不二過。
應該說一渡赤水給了紅軍領導人很大的教訓。遵義會議一結束就提反攻,就提決戰,是不明智的。敵人內線作戰,力量雄厚;紅軍外線作戰,人員裝備嚴重不足;川軍以逸待勞、人地兩熟;紅軍則長途轉戰,人地生疏。在這種情況下動輒「反攻」、「決戰」,完全不現實。以為解決了錯誤的軍事領導、把定了正確的軍事路線就無往而不勝的思想,被土城戰鬥警醒。長征本身就是戰略退卻。為保存實力以圖發展,紅軍本該千方百計避免同敵人決戰。更何況與川軍決戰,恰是蔣介石求之不得之事。
1月19日,野戰軍司令部離開遵義。
戰局轉折十分突然,已經得手的吳奇偉部竟然突然失手。公路上運動的敵人最先掉頭往後跑,敵軍整個陣線發生動搖。
失敗使蔣介石再一次清醒了。
30日周渾元急電薛岳時,紅軍主力到達烏江邊。
魯班場戰鬥失利。
挽救局面的是周恩來,更是毛澤東自己。
歷史對吳奇偉這樣的人,不管他怎麼掙扎,給予的選擇餘地也總是這樣小。
2月15日,紅軍野戰軍司令部下達《二渡赤水河的行動計劃》。
其實蔣介石沒有那麼驚慌。
魯班場是毛澤東的街亭。
至此川滇黔取代了川西北。遵義會議確定的戰略方向基本改變。
例如後來把不知道紅軍南渡烏江歸結于連日陰雨連綿、烏雲密布、飛機無法臨空偵察,所以不知紅軍去向。部下先前一封又一封報告被丟進廢紙簍里,卻無人出來承認了。
郭勛祺的這一系列活動被人向劉湘告密,劉湘便撤其旅長之職升為副師長,不讓他掌實權。
人民解放軍突破長江天險后不到一個月,他便與幾個粵籍將領在粵東發表《我們的宣言》,宣布脫離國民黨,投向人民。
發現真理,需要智慧。跟隨真理,則需要勇氣。
準備入川的紅軍方才知道,川軍的戰鬥力絕不弱於蔣系中央軍。土城戰役后川軍氣焰尤其囂張,一個團也敢上來向紅軍挑戰。
28日,土城守敵侯漢佑電薛岳:紅軍停止西進,一部有迴轉模樣。
劉湘最擔心紅軍入川,便認為紅軍必然入川。朱德、劉伯承都是四川人,與川軍有關係,尤以劉伯承對瀘州一帶瞭若指掌,所以紅軍在這一帶徐圖渡江與張國燾、徐向前會師的可能性極大,而回湘圖與賀龍會合的可能性極小。
二渡赤水后提出赤化貴州,首先是黔北。魯班場戰鬥失利後放棄。
黎平會議指出的是以遵義為中心的川黔邊區。
增援王家烈時薛岳留了一個心眼。他將歐震的九十師留在貴陽,讓完全是黃埔系組成的直轄九十三師唐雲山部隨吳奇偉北上。
1月16日24時,野戰軍司令部為「向赤水地域轉移進行新的布置」發出電報,指揮各軍團向遵義西北方向移動。以後每日發一類似電報,連發三次。
郭勛祺的這些活動潘文華也都知曉,但認為這些友情關係無大礙,對郭也盡量遷就。
如果一渡赤水前在土城把川軍打垮,紅軍從瀘州宜賓間渡過長江,就不會有後來的金沙江、大渡河,紅軍也不用過雪山草地了。
建議中所提「時間局促,地形對我不利,敵人陣地工事堅固」,正是後來紅軍攻擊失敗的原因;而「控制仁懷、茅台西渡,以吸引滇、川兩敵向西,來尋求機動」,也恰是後來採取的方針。
那是共產黨人最富生機和最為鮮活的靈魂。
但那不是歷史。
這回輪到蔣介石不以為然了。認為是紅軍的戰術行動,不要上當。
晚一天,4月26日紅三軍團彭、楊呈軍委電報也道:「爭取滇黔邊各個擊破敵人可能極少,因我軍行動錯失爭取平彝、盤縣的良機,使戰略已陷於不利地區」,因而建議:「九_九_藏_書明日應繼續向西北前進渡過東洪江,爭取幾天休息,解決一切刻不容緩的事件」。彭德懷、楊尚昆也感到了在滇東作戰的問題。
很多描寫這段歷史的書籍都認為,三渡赤水使蔣介石十分恐慌,以為紅軍又要北渡長江,所以急令川軍防堵于西,黔軍沿赤水河防堵于東與南;滇軍向赤水河靠近;中央軍周渾元、吳奇偉實行尾追。
命令中所提的「此次戰役」,即指預定的殲滅周渾元。前敵司令部也專為殲滅周敵而設。毛澤東以政治委員的身份,擔任實際的總指揮。
劉湘選定了郭勛祺。他認為郭對自己忠實,同時又同情共產黨;讓他去執行「剿共」又「存共」的任務,能夠相機行事,可以放心。
毛澤東從遵義會議后就成為「周恩來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到二渡赤水后前敵司令部總指揮、3月12日「新三人團」的實際負責者,用了將近兩個月時間,終於進入最高軍事決策機構並掌握了決策權。中共中央變換軍事領導的決策才最終完成。
從1月20日中革軍委下達《關於渡江的作戰計劃》,到3月31日紅軍主力南渡烏江,70天時間紅軍在黔北川南徘徊不去。一渡赤水前土城失利,被迫放棄赤化四川。三渡赤水前魯班場失利,又被迫放棄赤化貴州。一次次尋找,又一次次失去,就因為失去根據地的紅軍,迫切需要找到新的落腳點。
龍雲與薛岳一樣,怕紅軍入雲南,便認為紅軍在雲南生根很難。他覺得紅軍多是江西客籍,除朱德、羅炳輝在滇軍做過事外,其餘將領基本不熟悉滇北滇西地方民情。雲南民風強悍,組織嚴密,紅軍過路是上策,久據是下策。
薛岳得此重要情報,大受震動。他立即把田豐召到貴陽面談,一面將毛澤東上台的消息上報蔣介石,一面通令各部隊。
毛澤東再次迅速接受彭、楊建議。16日,中革軍委命令中央紅軍在17日完成北盤江架設浮橋任務,並開始分左、右兩路縱隊渡江。
26日,毛澤東迅速接受彭、楊建議。朱德發布命令,決定中央紅軍集結主力改經長干山與楓香壩中間地段南下。
這兩個要點,一南一北,是中革軍委《渡江作戰計劃》規定必須奪占之地。兩點中間,為中央紅軍西渡赤水的廣大地域。攻佔並保有這兩地,是實現北渡長江、進而赤化四川的關鍵。
3月31日,中央紅軍除九軍團繼續偽裝主力在烏江北岸迷惑敵人外,其餘全部南渡烏江,跳出敵人的包圍圈,蔣介石几十萬追兵和一大群碉堡封鎖線都被甩在了身後。
二渡赤水的遵義城一戰,吳奇偉的部隊起碼一半是被林彪追垮的。
3月11日至14日,周渾元率第二縱隊三個師先後進至魯班場,驅趕老百姓伐木砍樹,在周圍山上修工事、挖戰壕、築碉堡,布成一道道障礙,以阻擊紅軍進攻。
薛岳與劉湘相反。他最害怕紅軍久留貴州,便認為紅軍在貴州久據的可能性最小。他率10萬大軍入黔后,已經把貴州看做自己的地盤。紅軍二渡赤水時,他剛剛就任掌握全省軍權的貴州綏靖主任,覺得紅軍入滇入川均有可能,唯獨貴州不比江西,山窮水惡,久據不易;若再東驅回湘,則更是不得已的下策。
得意在哪裡?不在神機妙算,也沒有神機妙算。只有根據實際情況迅速對決策作出修訂,方能一次又一次化險為夷。
3月6日,毛澤東又準備在白臘坎以西迎擊周渾元。決定以林彪的一軍團由北向南打抄後路,彭德懷的三軍團由南向北打堵迎頭,五軍團在白臘坎為預備隊,九軍團警戒大渡口;先以猛烈動作解決周渾元部蕭致平九十六師、謝溥福第五師,7日再解決周部萬耀煌第十三師。
宋任窮回憶說:「我從來沒有見過總司令發脾氣,這次發怒是我見到的唯一的一次。」
3月10日,林彪、聶榮臻聯名向中革軍委主席朱德發出一封「萬急」電報,建議以主力向打鼓新場、三重堰前進,消滅西安寨、新場、三重堰之敵。具體部署是:以三軍團兩個團切斷三重堰至西安寨地域之敵退黔西之路;以三軍團另兩個團及一軍團兩個團消滅西安寨之敵;一軍團主力4個團攻擊打鼓新場,幹部團佯攻敵周渾元部;五軍團為總預備隊。
這個建議十分及時,也非常重要。它堅定了毛澤東等人轉變遵義會議原定戰略方向的決心。中革軍委立即接受彭、楊建議,當日決定暫緩渡江,改取以川滇黔邊境為發展地區,以戰鬥的勝利來開展局面,並爭取由黔西向東的有利發展。
總的不利趨勢難以遏制。紅軍的總攻變成了川軍的反攻。進攻作戰變成背水作戰。時任三軍團四師政委的黃克誠回憶說:「當時張宗遜師長已住進了衛生所,我又趕上害病,躺在擔架上指揮部隊。適逢朱總司令前來督戰,看到部隊疲憊不堪的樣子,朱總司令非常惱火,對我大發了一通脾氣。」
私人信函則寫給薛岳:「毛既已當權,今後對共軍作戰,務加謹慎從事,處處立於不敗之地;勤修碉堡,穩紮穩打,以對付飄忽無定的流寇,至為重要。」
張聞天也覺得軍事指揮通過會議實施明顯不行,自己對打仗又不熟悉,便完全贊同。在3月12日的政治局會議上,「三人軍事領導小組」的提議被通過。
吳奇偉躲避與紅軍主力交鋒,但紅軍主力已經認準了他。中革軍委決心乘其孤軍冒進之機,集中全力全殲其于遵義以南。
在離遵義不遠的忠庄鋪,他碰到逃出遵義的王家烈。王家烈身邊只剩下一個手槍排。吳奇偉一聽進攻遵義的是紅軍主力,便不願前進。王家烈是來尋救兵的,巴不得別人的兵幫他收復遵義,對吳奇偉一催再催。吳心中煩躁,又左右為難,便命一個貼身參謀去偵察,臨行前特加以暗示。於是偵察報告說:遵義已被紅軍佔領。
4月1日,蔣介石才知道紅軍渡過烏江的消息。
事實很明白,只有入滇,才能獲取更大的機動。
原因不僅在敵我力量懸殊,也在蔣介石對西南早就志在必得。
是火中鳳凰。
林彪作戰,極善於捕捉時機。時機不到,他會謹慎得讓人覺得膽小。時機一到,也會大胆得叫人咋舌。
1966年7月,被貶到三線建委任第三副主任的彭德懷在參加完貴州省「六盤水煤炭規劃會議」后,坐車專門來到當年的遵義戰場。當時天空飄著毛毛細雨,彭德懷衣服淋濕了也不覺得,指著一塊地方,告訴周圍的人:31年前鄧萍就犧牲在那裡。想起犧牲的戰友,念及光陰流逝及經歷坎坷,彭德懷動情地說:「堂堂七尺男兒,灑盡一腔熱血,真乃人間快事!」
孔權被留在了當地,解放后擔任遵義紀念館館長。胡耀邦後來擔任了中共中央總書記。鍾赤兵1955年授銜中將。前衛偵察連連長韋傑1955年也授銜中將。
在全城搜捕共產黨人的白色恐怖中,郭勛祺將肖華清、周欽岳等共產黨人安置在自己的公館,然後把他們裝扮成弁兵,親自護送上船去武漢。陳毅不知道重慶如此吃緊,4月2日從合川來找楊闇公彙報工作,只見到處崗哨林立,盤查甚嚴,行動甚難,便找到郭勛祺。郭留陳毅住一夜,次日將陳毅化裝成買辦,買好船票,坐上郭的轎子,派親信副官護送上船赴武漢。郭又得知楊闇公也急著要去武漢,便讓其六妹楊麗君轉告他千萬不可外出活動。但楊去武漢心切,化裝上船后不幸被捕遇難。
1.派高級首長親自鼓動與指揮架橋,打破任何困難,使橋迅速完成。
1934年12月10日開幕的國民黨四屆五中全會上,因為對中央蘇區的全面佔領和湘江一帶的堵截,蔣介石好不風光。國民黨中執委、中監委115人出席會議,希望國軍在蔣介石率領下「再接再厲」,將紅軍「根本殲滅」。
面對川軍的頑強阻擊,從宜賓上游渡江入川已明顯不可能。
但問題畢竟提出了。只要提出,就需要些勇氣。
所以從來不發火的朱總司令幾次發火,從來不叫困難的周恩來說「相當艱難困苦」,也沒有什麼奇怪了。
但薛岳還是及時地搞到了毛澤東上台的消息。
這時大家才意識到問題嚴重,正要撤離會場,槍聲響了。川軍對到場群眾開始血腥大屠殺,製造了震驚全國的「三三一」慘案。
即便一面跑著一面哭著,吳奇偉也是個顧全大局之人。
吳奇偉見北岸局面無法收拾,縮在南岸的老部下又不聽話,萬念俱灰,倒地大哭說,我不過江了,就在此死了算了。
走投無路了,便通過同鄉羅卓英聯繫上了陳誠。
中國共產黨萬歲!
在重慶李子壩劉湘的私邸,劉湘與郭勛祺密談交底。
4月29日,中革軍委發出萬萬火急電報:林聶彭楊董李羅何鄧蔡:(甲)由於兩月來的機動,我野戰軍已取得西向的有利條件,一股追敵已在我側后,但敵已集中70團以上兵力向我追擊,在現在地區我已不便進行較大的作戰機動;另方面金沙江兩岸空虛,中央過去決定野戰軍轉入川西創立蘇維埃根據地的根本方針,現在已有實現的可能了。
紅軍突然東向奪占婁山關,蔣介石受到極大震動。他判斷這極可能是紅軍的戰略行動,欲圖繼續東驅,向紅二、六軍團靠攏。於是急令相距最近的第一縱隊吳奇偉之九十三、五十九兩師火速增援遵義。
蔣介石卻一直記得他。尤其在蔣年齡越來越大、心腹將領一個接一個連遭敗績的時候,他越來越回想起對紅軍圍追堵截的那些年代,以及參加圍堵的那些將領。1948年1月,國民黨政府授予吳奇偉二等雲麾勳章。8月,國共即將開展戰略決戰之機,蔣介石委任吳奇偉為華北「剿總」副總司令。華北「剿總」附近的解放軍領導人,多是吳奇偉當年的老對手。蔣介石希望他與傅作義一道,在這個戰略區穩住華北的聶榮臻,堵住東北的林彪,為搖搖欲墜的蔣家王朝再做一次頂門柱。
對中國革命來說,每一次失敗,都蘊涵著成功;每一次成功,又都潛伏著失敗。
對這一仗,對川軍的戰鬥力,紅軍各級指揮員思想準備都是不足的。長征之前,當川軍田頌堯部對紅四方面軍的三路圍攻失敗后,蘇區中央局機關報《鬥爭》就稱川軍「全部瓦解」、「戰鬥力全無」,甚至一支婦女赤衛隊也「繳了一團白軍的槍」。川軍各部「兵無鬥志,縱令開到前線難保不以送槍送彈而終」,對川軍極其輕視。長徵到貴州后,又認為川軍與不堪一擊的黔軍差不多,內部四分五裂,矛盾重重,普遍吸食鴉片,紀律渙散,只會打家劫舍,姦淫|婦女。對川軍裝備優良、注重訓練、各級均設軍官教導團或教導隊的情況,以及四川從1912年到1933年四百七十余次混戰,劉湘部幾乎無役不與,作戰經驗相當豐富的情況,中共中央與中革軍委的主要領導者卻不了解。要北上入川,「爭取四川赤化」,不但對川軍素質估計過低,也對川軍參戰實力偵察不確,還以為紅四方面軍在川北牽制了四川軍閥的全部軍隊,川軍「不可能及時地以優勢兵力在沿岸各處封鎖長江」。
陳誠則完全代表蔣介石,分析問題的心理與劉湘頗為類似。蔣介石最怕紅軍向東威脅其中樞,陳誠便估計紅軍有極大的可能向東。他認為朱毛入川與張國燾、徐向前會合,或回湘與賀龍、蕭克會合,是戰略上必然的兩個腹案;川滇地處邊陲,紅軍久據可能性不大,不足為慮;最應注意的是紅軍東返與賀、肖會合。如此追剿較難,影響也較大。
同是主帥,毛澤東對紅軍將領的意見極其重視,哪怕意見不合自己的主觀設想,只要符合客觀實際,也堅決採納實行。蔣介石、薛岳等則不願重視不合己意的消息。被證明是真實的了,還千方百計作出解釋,完成自我開脫。
十二團參謀長孔權(一說孔憲權)也在戰鬥中負了重傷。後來用擔架抬進遵義城羅馬天主教堂里,與臀部負傷的十三團俱樂部主任胡耀邦住在一處。半個世紀后胡耀邦還清楚記得,疼痛難忍的孔權喊了一夜「殺!殺!殺!」弄得大家一夜未眠。
毛澤東說,四渡赤水作戰是他一生中得意之筆。
失去了指揮官的部隊幾近羊群,沿著來路向烏江狂奔。
這場戰鬥的影響遠比今人想象的大。戰前毛澤東差一點兒丟掉前敵總指揮職務,遵義會議成果幾乎成為泡影。四渡赤水后又有林彪寫信要求改換指揮。
電報沒有立即發生作用。
遵義會議成果眼看將毀於一旦。
但成立前敵司令部就是為了打周渾元。林彪突然站出來說不打周敵而轉攻黔敵,給毛澤東帶來了遵義會議以來最大的危機。
彭德懷、楊尚昆3月13日19時向前敵司令部提出:時間局促,地形對我不利,敵人陣地工事堅固,我們考慮無攻破周敵的可能;建議迅速脫離當面之敵,控制仁懷、茅台西渡,以吸引滇、川兩敵向西,來尋求機動。
吳奇偉帶過烏江兩個師,帶回來一個團,在江邊也大哭了一場。
3月5日,前敵總指揮毛澤東決定各軍團集中鴨溪,「突擊周敵」。具體部署以紅九軍團在桐梓、遵義地區吸引川敵向東,集中主力一、三、五軍團及軍委幹部團由遵義地區西進遵、仁路,尋殲周渾元,未果。
薛岳未加重視,認為遵義以西封鎖線已完成,紅軍向何處迴轉,不足為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