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同學，早點睡吧。」

此刻，遠在廣州的馬力收到一條簡訊：「我回到南明高中了，睡在你從前寢室的上鋪。」

張鳴松對任何誇獎都已麻木，沒再多說一句廢話，直接上第一節數學課。從前最為枯燥無聊的數學課，讓許多女生如聽天書，卻也紛紛全神貫注，幾乎沒有一個人走神。下課時他得到不少掌聲，嚴肅地掃視整個教室，直到撞見司望的眼睛。

上課第一天。

「謝謝你！」

「同學，你好！」

熄燈時，下鋪的室友打著哈欠提醒。另一個室友走過來，招呼都不打就拉緊窗帘。司望已在窗台上趴了兩個鐘頭，大家都把他當作怪物了。

「媽媽，望兒已經長大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同學們好！」

小枝回到教師辦公室，屋裡擺著十幾張大桌子，她與其他老師相處得很融洽，還分享著話梅之類零食。

他的聲音低到連自己都聽不到了。

他微皺眉頭，似被這少年的目光嚇到。令人愉悅的下課鈴聲中，張鳴松沒跟學生們道別，徑直走出高一（2）班的教室。

高一（2）班的教室，在白色教學樓的三層，班裡有3九九藏書2個同學，17個男生，15個女生。司望算是高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五排，距離講台與黑板十多米，很適合開小差或做小動作。同桌是個活躍的男

可是，歐陽小枝並沒有告訴同學們——她也是畢業於南明高級中學的。

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名字，雖是數學老師，卻有一手漂亮的粉筆字。下面的同學竊竊私語，原來張老師的名聲很響，上過各種教育類電視節目，是南明高中的頭一塊師資牌子。

「我記得你，新生報到那天，也是我第一天到南明中學報到，我們一起拼車過來。」

「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我叫張鳴松。」

前排的女生輕聲念出來，立即與同桌咬耳朵：「哇，她也叫歐陽小枝！你看過那些書嗎？」

嘴角略微一揚，沒人發現這個細節，她接著念：「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寢室里的大人比學生多，都在整理床鋪與行李。等到何清影收拾好了一切，才依依不捨地離去，關照兒子一定要打電話回家。

男生磨蹭半天才吐出一句：「老師好。」

忽然，reａｄ.９９ｃsw•cｏm小閣樓亮起了燈光。

「大家可以叫我歐陽老師，或者小枝老師——知道我為什麼叫小枝嗎？那是一支笛子的名字。」她將肩前的頭髮甩到腦後，依然不失莊重，「很榮幸能成為你們的語文老師，這也是我第一次在南明高中上課。我畢業於本市的師範大學，做過十二年的語文教師，兩個月前剛從市區被調到這裏——哎呀，暴露年齡啦！」

「現在，請同學們打開第一篇課文——《沁園春·長沙》，作者毛澤東。」

課間休息，司望坐著沒動，等到上課鈴聲響起，張鳴松已指定了班長，是個戴著眼鏡的胖女生，由她叫大家起立說「老師好」。

軍訓持續五天，在秋老虎來臨前結束，教官誇獎他是意志力最頑強的學生，帶著一身黝黑的膚色，從此南明中學沒人敢欺負他了。

次日清晨，司望接到媽媽的電話，何清影激動地問長問短，生怕兒子吃不好睡不好，而他回答一切順利，還反問她昨晚睡得怎麼樣？她說望兒不在家，整宿都沒睡著。

老師開始朗誦這首詞，聲音還像過去那樣柔軟，不時看台下同學們的反應九九藏書，當然也掃到了司望的臉上。

司望旁若無人地在她額前親吻，周圍同學們發出譏笑，他看起來卻毫不在意。

她在課堂上的微笑，讓所有同學目不轉睛，又不至於分散注意力。

她主動說話，風撩起長發，面目更加清晰。

「是。」

撒哈拉式的悶熱與嚴酷，操場地面溫度至少有四十攝氏度，熱浪滾滾地包圍著少男少女們。許多女生紛紛以例假為由退出隊列，也有個別男生佯裝暈倒被送走。只有他筆挺地站在太陽下，注視著武警教官。原本蒼白的皮膚早被晒黑，輕輕一撮就能揭起兩層，這也是女生們最害怕的緣故，儘管個個都往臉上搽防晒霜。

45分鐘后，下課鈴聲響起，小枝預告了明天的課文，禮貌地向大家道別，看起來第一堂課非常成功，她自信滿滿地走出教室。

四樓寢室的窗台上，司望瞪大眼睛，可惜手邊沒有望遠鏡。

這一節是語文課，老師是歐陽小枝。

開學前新生住進宿舍，何清影終於跟來了，幫兒子搬被子枕頭。他領到了新校服，挺酷的一身黑色，穿上不時引來女生注目。媽媽不停地嘮叨，畢竟從兒子生https://ｒｅaｄ•９9csｗ.cｏm下來的十六年間，還從沒離開過自己。

這番話讓課堂氣氛更為融洽，前面的女生又竊竊私語：「天哪，完全看不出來啊！我還以為她才二十多歲呢！」

「我有十年沒做過班主任了，上個月新來的學校領導，懇請我挑起班主任的重擔，把一個班級帶到高三畢業，我經過慎重考慮才答應學校，並特別挑選了你們二班。」

四十多歲的男老師走進教室，手提厚重的文件夾，穿著筆挺的白襯衫，胸前口袋裡別著金筆。他保持著年輕人的體形，只是頭髮稀少了些，犀利的目光掃過教室，每個學生都能感受到他的自信與驕傲。

「我記得新生名冊里你的名字——司望？」

忽然，歐陽小枝回過頭來，他已沒有了蹤影。

「沒關係。」

這輩子第一次在學校過夜，他不太跟同齡人說話。南明中學都是住讀生，為了方便與家裡聯繫，允許學生帶手機到學校，但不準帶到課堂。司望的這台山寨機，已被下鋪的室友嘲笑過了，人家用的是IPHONE，對面兩個都帶著IPAD，埋頭于植物大戰殭屍。

生，不停地跟別人說話。前排是兩個女生，一個剪著九-九-藏-書短髮，一個扎著馬尾，長相都只能算中人之姿。她倆對司望很友好，但他都是有一句答一句，從不主動說話。

沒想到下面有人鼓起掌來，幾個戴著厚鏡片的書獃子，覺得有張鳴松做班主任，等於天上掉餡餅——免費請了全市頂級的家教，考進重點大學已指日可待。

毒太陽。

前方的道路還在施工，不停有挖掘機開過路面，她獨自走向遙遠的地鐵站。

傍晚，她提著淺色的大手袋，裝滿備課資料走出校門，正好撞見那個男生，他羞澀地退到旁邊。

她也向大家深鞠躬，一身白裙，化著淡妝，烏黑長發披肩，白色涼鞋走上講台，舉手投足，一顰一笑，果然很有親和力。台下有人注意她的雙手，左右手指都沒戴戒指。她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仔細觀察寢室的木頭窗檯——布滿二十多年來的各種刻痕，許多人名交織在一起，還有五角星與骷髏等各種符號。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依稀刻著「死亡詩社」四個字。

窗外此起彼伏地響著蟋蟀聲，帶著夾竹桃花香的微風襲來，稍稍驅散悶熱。隔著沒有燈光的大操場，他儘力向黑夜眺望，依稀分辨出學校圖書館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