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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春天裡 果然意氣是男兒

第六章 春天裡

果然意氣是男兒

子彈沒有飛,拿槍的人當然也飛不了。萬福華當場被抓,很快愛國協會的人受牽連,全部進了監獄。
一個臨時工協警媚笑著奉承警官:「大人,你真是為國露臉,這洋話說得和洋人沒兩樣。」
一定要抓到黃廑午,巡撫下了死命令。
人憤怒了,子彈卻不憤怒,根本沒有飛。
黃牧師想了個辦法,叫黃廑午剪掉鬍子,穿上西服,然後找了個海關朋友,在黃昏城門將關未關之際混出城外。黃廑午一人乘日本輪船去漢口,再轉赴上海。
曹亞伯是基督教徒,立即趕往聖公會教堂找熟識的黃牧師。還是那句「please open the fence」,聳聳肩,一路通行無阻。
目送黃廑午的轎子離去,黃牧師在心裏默默地祈禱:主啊,請寬恕我的不誠實。
夕陽下,長亭外,古道邊,西風使勁吹,不見瘦馬影,只有老師和牧師。無需多語,不要凝噎,揮手一笑已傾城。
每餐都是稀飯,幾粒蠶豆,幾片爛菜葉,他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
臨行前,黃興特意向龍紱瑞致謝:「兄弟,聽說官府幾次威逼你交出黃某人,你受累了。」
原來手槍扳機開關根本沒打開,再怎麼扣也是白扣。
我是轉引,原創還是黃老師。
無論什麼世道,純爺們兒都是稀缺品種,能和他相識相知,攜手走一程,真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1904年的農曆九月十六,依然是飄著楓葉的晚秋,黃廑午三十歲的生日到了。幾個姐姐九-九-藏-書特意趕過來祝賀,他親自下廚房做寒菌面招待至親。
萬福華一連幾天埋伏在茶樓里,王之春剛露面,他滿臉悲憤,大吼一聲:「賣國賊,我全權代表愛國協會全體憤青問候你!」隨即扣響了扳機。
龍紱瑞微微一笑:「龍某人不能賣友!」
為了紀念這段特別的歲月和義薄雲天的朋友們,黃廑午從此改名黃興。不過改了名並不一定能改掉霉運,剛到上海,黃興的磨難又開始了。
當游七出現了鳥人鳥事,長沙隨之出現了急人急事。
黃興到上海后,暫住在愛國協會,裏面都是激進的憤青,其中有一位名叫萬福華,更是狂熱的暗殺主義者。正巧前巡撫王之春來上海,他在任內勾結沙俄,簽訂賣國條約,萬福華早就想除掉他。
在刑場,他仰天長嘯: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最要緊是活得痛快。忘不了那個風雪之夜,那大快朵頤、肝膽相照的快意。有此一夜,此生足矣,無需來生!
再扣,接著扣,連扣了七八下,我扣,我扣,我扣扣扣,子彈還是沒有飛,王之春卻飛走了。
曹亞伯趕緊鎖好門出去,剛出門,又急忙往回趕,鑰匙忘丟房間里了,只好翻窗進去取。
此時長沙城已是風聲鶴唳,城門緊閉,緹騎四齣。
黃牧師特別叮囑,到達上海后,拍個平安電報,只寫一個字:「興」。
黃廑午細細一打量,這兩人肥頭大耳、目光渾濁,典型的「城管相」。知道事情不妙,遂微微https://read.99csw.com一笑:「我也正要找黃老師,聽說在明德學堂,咱們一道去。」
第二天清早,黃牧師坐一頂小轎,垂轎簾,直接進入龍家。
黃牧師會帶給黃老師上帝般的溫暖嗎?
龍紱瑞胸脯一拍,先在這兒住下,我爸是退休刑部侍郎,暫時不會有危險。
街上已是崗哨林立,遍布柵欄,禁止行人通行。
在中國的地盤,當然洋人是老大,可現在真洋人稀缺,那就找假洋人。
黃廑午能不能被抓到,不取決於奇迹,也不取決於運氣,而是取決於他那些生死之交的朋友們。
我沒有傷害你,卻這樣被你牽連。黃興在長沙歷經這麼多挫折沒進去,這次就這樣稀里糊塗地進去了。
吃嘛嘛香,身體倍棒,您瞅准了,蠶豆加爛葉。
主啊,天佑強哥,阿門!每個人都在心裏默默地祈禱。
龍紱瑞納悶了,黃老師,你平時不是不信這個嗎?
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便衣只得將轎夫帶回去,轎夫遭了殃,被打得頭破血流。
黃廑午來到了同事龍紱瑞家,龍紱瑞是官宦子弟,龍氏家族在長沙也是顯赫一時。
黃興哈哈大笑:秘訣很簡單,蠶豆想成全聚德、菜葉看做豬大腸,保你每頓吃得香。
官府暗中封鎖消息,便衣、城管、執法大隊傾城四齣,全城急搜黃老師。
轎子這麼一來一去,黃牧師就變成了黃老師,真正的現場版大變活人。
馬大帥現在一點也不好。
三個字:純爺們!
大家都是聰明九*九*藏*書人,說穿了就是我想在你這兒躲一躲,現在就看龍紱瑞有沒有這個膽子啦。
一定不能讓黃廑午被抓到,自從目睹了黃老師的三大海碗的飯量,龍紱瑞就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保護好這個朋友。
龍紱瑞暗暗點了點頭:這個朋友沒白交。
監獄伙食極差,用又臟又銹類似於痰盂的盆子盛稀飯,上面飄著幾隻還在蠕動的綠蒼蠅,看著都想吐,哪吃得下。
當天深夜,明德學堂的老師曹亞伯正在編寫博物課的教案,忽然接到龍府來信,說黃老師在那兒等著有急事。
深秋的寒夜,曹亞伯忍不住了,冷得發抖。黃廑午輕輕將被子給他蓋上,微微一笑:「每天三海碗,我熱量更大。小夥子,記住看誰更強壯,比飯量,不比年紀。」
什麼人沒人敢查,不敢惹?
好人一生平安,你高興我高興,大家都高興;另外也省一筆電報費,當時可是每個字一錢四分銀子。
黃廑午依然微笑著對龍紱瑞說:「有算命的說我今年運程不好,將有牢獄之災,兄弟,能幫幫我嗎?」
已是半夜,黑燈瞎火的,巡警們都打著哈欠,迷迷糊糊地打開了柵欄。暗暗嘆服說洋話的人看著就是不一樣,那地道的聳肩,骨子裡都透著一股高貴迷人的洋氣。
黃牧師叫曹亞伯不要急,自己先在主面前祈禱了一番,懺悔了一番,因為他即將要做一件不誠實的事情。上帝也不要怪我,一切都是為了救人,阿門!
獄中的黃興,依然談笑自若,安然入眠。
黃興能九九藏書吃得下,滿滿的一碗吃下去了。看看獄友,你們怎麼不吃?那我繼續來,說著又吃了第二碗、第三碗,依舊三大海碗。
來到聖公會,曹亞伯早已等待多時,大家又共同在主的面前默默祈禱。不是感謝上帝,而是感謝熱心的黃牧師。
曹亞伯來到龍家,黃廑午正若無其事地坐那兒看書。兩人合計了一番,這兒也不能久待,但怎麼出去呢?
住了一個月,黃廑午依然每天談笑自若,吃飯、看書、聊天、睡覺。
獨立蒼茫自詠詩,江湖俠氣有誰知?千金結客渾閑事,一笑相逢在此時。浪把文章震流俗,果然意氣是男兒。關山滿目斜陽暮,匹馬秋風何所之。
此語一出,石破天驚,剛才凶神惡煞的警官立即滿臉堆笑,也回應了一句「please go」(請走),地道標準的長沙腔英語。
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
黃興在獄中最為揪心的是馬大帥,我的兄弟,自你離開,千里之外,你在他鄉還好嗎?
打開門,兩個人探頭探腦,說要找教學標兵黃老師。
黃廑午就住在了龍家,他飯量很大,每餐都是三大海碗。吃完了就聊天,談笑自若;聊完了再吃飯,三大海碗。
不久,龍紱瑞趕到上海,以身家擔保。因查不到實據,且黃興隱瞞了真實身份,故很快出獄,東渡日本。
他已在萍鄉被抓,因其功夫了得,捕快以刀洞穿肩骨,用鐵鏈鎖其肩骨,俗名強盜骨,非常人能忍。可馬大帥面不改色,一聲不吭。
黃老師交的朋友,九_九_藏_書會沒膽嗎?!
曹亞伯頭戴禮帽,穿著西服,沒有辮子,低著頭,瀟洒地一擺手,聳聳肩,來了一句「please open the fence」(請打開柵欄)。
獄友破顏為笑:「真可人也。」是不是可人無所謂,飯吃飽了才是王道。關鍵時刻,革命就是請客吃飯。
來到明德學堂大門口,黃廑午說進去叫黃老師出來,趁機從後門逃脫。
可是教堂太小,裝不下一個頂天立地的熱血偉丈夫。黃廑午必須要出去,朋友們等著他、馬大帥等著他,風雨如晦的江湖更等著他。
大家納悶了,只聽說過風靡一時的綠豆養生,難道蠶豆也能?這「吃嘛嘛香」的秘訣到底在哪兒呢?
細心的黃牧師將黃廑午全家老小都接到聖公會,天天祈禱。
正準備著,突然有敲門聲。
龍紱瑞不能賣友、曹亞伯苦練外語、黃牧師仗義相救、張溥泉千里護送、馬大帥肝膽相照,黃老師有什麼值得他們這麼心甘情願奉獻一切的呢?
我雖然沒這個榮幸,可也是心潮澎湃,純爺們兒的魅力擋不住啊,特寫一首小詩以表衷腸:
黃廑午一路平安,他的生死之交張溥泉手持雙槍,一路千里護送。一到上海,黃廑午直奔電報局,向所有的朋友發了一個字:「興」。
兩人暫時躲避在聖公會的小樓上,僅有一床小棉絮,曹亞伯自恃年輕火氣旺,將被子讓給了黃廑午。
自古雄才多磨難,雄才啊雄才,你的磨難讓我如此心痛!
黃廑午坐著轎子,兩個便衣在後面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