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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騎士 第十七節

神秘騎士

第十七節

一瞬間彷彿時光倒流,鄧克又回到了楊樹灘,傾聽「破矛者」貝勒的話語,那時他們正要出發為拯救他的生命而戰。他把軍用長槍放回原位,從旁邊的槍架上抽出一支競技長槍;十二英尺長,修長而優美。「用這支。」他告訴格倫頓爵士。「我們在楊樹灘『七子審判』時用的就是它。」
鮑爾點點頭。「黑湯姆正要砍我的手指,卻被人叫走了。我要跟他交手嗎?」
最後,戴蒙?黑火二世獨自騎馬出城,在王軍陣前勒住坐駕,向血鴉公爵作一對一的挑戰。「我會跟你打,跟懦夫伊里斯打,或是你們指定的任何代理騎士打。」但是血鴉公爵的部下包圍了他,將他拉下馬來,戴上金色枷鎖。他攜帶的旗幟被|插在泥地上,點著了火。它燒了很長時間,一道彎曲的羽狀煙柱升在空中,方圓幾里格都能看見。
「那麼領主呢?」
原來不是梅卡,鄧克一看旗幟就明白了。盛夏廳王子的旗幟應該是四隻三首龍,兩兩成對,這是他作為已故的戴倫?坦格利安二世國王第四子的紋章。白龍宣示著國王之手、布林登?河文公爵已大駕光臨。
格倫頓爵士一把抓過長槍,在手中轉動幾下,策馬向賽場奔去。「那麼,願七神保佑我們倆。」
下午晚些時候,御林鐵衛的羅蘭?克雷赫爵士才在俘虜群中找到了鄧克。「鄧肯爵士。你到底躲哪兒去了?河文大人已經找了你好幾個時辰。請隨我來,如果你願意的話。」
旭日之光在五百長槍和五千長矛的尖端閃耀。夜色下黯淡的旗幟業已脫胎換骨,顯出數十種花哨俗氣的顏色。凌駕於它們九_九_藏_書之上,飄動著兩面以黑夜為底色的王室巨龍旗,一面是伊里斯?坦格利安一世國王的三首龍,遍體通紅猶如烈焰,另一面則是白色的暴怒飛龍,噴吐出猩紅色火舌。
「去你媽的,提琴小子,」一個頭髮灰白的侍從大喊著回應。「老子還想多活幾天。」
鄧克皺眉。「你還能騎馬嗎?」
鄧克閉上了雙眼。他聽到一聲喀嚓,一聲叫喊,一聲轟隆。
「首先他得擊中你。如果你瞄得夠准,他的槍尖根本碰不到你。」
「你現在安全了。」凱爾爵士喃喃道。「這裏沒有旁人,只有雇傭騎士,諸神知道我們都是人畜無害的良民。」戴蒙讓他們使用學士的房間,命令他們為格倫頓爵士包紮傷口,確保他做好比武的準備。
在賽場的彼端,戴蒙的侍從之一遞給他一支同樣的長槍。他再也不是那個「提琴手」了。戰馬的披飾上不見了寶劍與提琴,取而代之的是黑火家族的紅底黑色三首龍。王子洗去了頭髮上的黑色染料,髮絲垂及衣領,彷彿瀉下金銀二色的瀑布,在火光下熠熠生輝,如同捶打過的金屬。伊戈若是留起頭髮,也會是這般模樣,鄧克意識到。他發現自己很難想象出伊戈留髮的樣子,但他知道總有一天可以看到,如果他們兩個能夠活到那一天的話。
傳令官又一次登台亮相。「私生子格倫頓爵士被控犯下盜竊與謀殺之罪行,上前對戰,以證明汝之清白。」他宣布。「黑火家族的戴蒙二世,安達爾人、洛伊拿人與先民的正統國王,七大王國之主暨全境守護,上前對戰,以證明對私read.99csw.com生子格倫頓的指控成立。」
「凱爾爵士,把酒袋拿來。」
鄧克與他並肩而行。克雷赫的長披風隨風拍打,潔白如新雪上的月光。此景讓他回想起提琴手在屋頂上說過的話。我夢見你從頭到腳一身純白,蒼白的長披風從寬闊的雙肩垂下。鄧克嗤之以鼻。是啊,你還夢見石蛋里孵出巨龍呢。反正都是痴心妄想。
「不。我已將他殺了。」
「不,」他聽見匹克大人痛苦地呼號。「不————」一時間鄧克幾乎為他感到難過。他睜開眼睛。失去騎手的黑色大公馬減速小跑過來。鄧克跳上前去,抓住了韁繩。在場地的遠端,格倫頓爵士策馬迴旋,高舉著支離破碎的長槍。提琴手倒地不動,面孔朝下地趴在水坑裡。人們衝進賽場將他扶起,他從頭到腳已糊滿了爛泥。
首相的帳篷距離城堡僅半里遠,坐落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榆樹樹蔭下。十來頭奶牛在附近的草地上吃草。任憑國王們登基退位,鄧克想,奶牛和草民只是各顧生計。這是老人常說的話。「如何處置他們?」當他們路過一群席地而坐的俘虜時,鄧克問羅蘭爵士。
「——是戴蒙。沒錯,他們告訴我了。黑龍。」格倫頓爵士大笑。「我父親為他而死。我本來會心甘情願地為他效勞。我願意為他奮戰,為他殺戮,為他去死,但我不願為他詐敗。」他扭頭吐出一枚斷齒。「我能喝杯紅酒嗎?」
「你將迎戰提琴手,但他的真名——」
與此同時,一支陰鬱沉默的隊伍蹣跚著穿過白牆城的城門,拋下一大堆閃閃發光的武器,隨後被捆綁起來押走,read•99csw.com等候血鴉公爵的審判。隊伍中有鄧克、貓兒凱爾爵士和格倫頓?鮑爾。他們試著找尋梅納德爵士,但普棱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經消失無蹤了。
「幫我梳洗一下,把我的盾牌、長槍和馬鞍帶來。」格倫頓爵士說。「我就讓你們看看我的厲害。」
「十根都在。」鄧克說。「但只有七根有指甲。」
片刻之後,當鄧克和凱爾爵士幫著格倫頓?鮑爾下馬時,第一聲戰號吹響了,城牆上的哨兵隨即發出警報。一支大軍浮現於晨霧中,列陣于城堡外。「原來伊戈沒有騙人。」鄧克驚訝地告訴凱爾爵士。
這句話讓他微笑了。「總得有人去殺呀。」
來者包括女泉城的慕頓伯爵、鴉樹城的布萊伍德伯爵、暮谷城的達克林伯爵。直屬於君臨城的海佛德、羅斯比、史鐸克渥斯、馬賽家族遠道而來,風塵僕僕。國王的親兵由三位御林鐵衛領軍,並加強有三百名持有白色魚梁木巨弓的鴉齒衛隊。瘋女丹妮爾?羅斯坦也率部從陰魂不散的赫倫堡趕來,她那身黑色盔甲如此合身,彷彿是鐵打的手套,一頭紅色長發飄揚在風中。
鄧克走向槍架。與之前所有比賽中使用的競技長槍相比,軍用長槍更短也更重;八英尺長的堅實白楊木,末端是鐵質的槍尖。鄧克選了一支,拔將出來,用手摩挲長槍周身,確保上面沒有裂痕。
「長槍?」格倫頓爵士努力說話時,鮮血和唾沫自嘴邊淌下。「我的手指都在嗎?」
「幫我取一支長槍。」格倫頓爵士要求。「一支軍用長槍。」
血鴉親臨白牆城下。
拂曉臨近,雨勢稍歇,決鬥才得以進行。賽場九*九*藏*書已變成一片爛泥塘,在上百支火把的照耀下映出濕漉漉的微光。場地之外灰霧瀰漫,猶如鬼魅的手指,拂過灰白城牆,攫取堅實雉堞。婚禮賓客中的許多人已經溜走,剩下的人又一次爬上看台,在浸透雨水的松木板上就座。戈蒙?匹克爵士便在其中,身邊圍繞著一小群低階領主和家養騎士。
「爛泥龍!」有人大喊。笑聲在賽場上回蕩,曙光也映照著白牆城。
男孩受到了野蠻的毆打。面部淤青腫脹,若干牙齒被打斷或是打落,右眼滴血,胸口上下儘是烙鐵留下的鮮紅破裂的傷口……
「我不明白。」
當天只發生了一起流血事件。維韋爾伯爵麾下的一個小兵吹噓自己是血鴉的眼線,而且很快就能獲得重賞。「等到下個月,我就能一邊干妓|女,一邊喝東恩紅酒啦。」據說這是他的原話,緊接著他就被科斯坦伯爵手下的一名騎士割了喉嚨。「喝吧,」當這個維韋爾士兵溺死於自己的鮮血時,騎士開口說道。「雖然不是東恩美酒,但總歸是紅的。」
鄧克曾為老爵士艾蘭做過侍從,短短几年來技藝尚未生疏。他扣緊了格倫頓爵士那套不合身盔甲的搭扣,讓頭盔和護頸嚴絲合縫,扶他上馬,遞上盾牌。先前的比賽在盾牌上留下了深深鑿痕,但那個熾烈燃燒的火球依然可見。他看上去跟伊戈一般的年紀,鄧克心想。這孩子既害怕又倔強。他胯|下的栗色母馬毫無裝飾,而且膽怯易驚。他本該搭乘自己的坐騎。這匹栗色馬或許營養良好,步履輕快,但是熟悉的馬匹更有利於騎手發揮最佳水平,這匹馬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
然而騎士、領主https://read.99csw•com、士兵們卻互相交頭接耳,一些人偷偷開溜,去往馬廄、後門或是某個他們希望藉以自保的藏身之處。當戴蒙拔出寶劍、高舉過頂時,每個人都看出那並不是名劍「黑火」。「我們今天要打出一個完全不同的紅草原。」覬覦者信誓旦旦。
「有些人會被赦免,只要他們如實招供,並送出一名子女作為日後忠心不二的擔保。對於那些在紅草原戰役后已經被赦免過一次的人來說,就沒那麼寬宏大量了。他們要麼坐牢,要麼破財。罪大惡極的會掉腦袋。」
「他們會被押送到君臨城受審。騎士和士兵不會受到嚴懲。他們不過是服從領主的命令。」
「我明白。」
東方的某處,閃電撕裂了粉色蒼穹。戴蒙用黃金馬刺猛踢馬腹,騰躍衝鋒,勢如霹靂。他放平了軍用長槍,致人死命的鋼鐵槍尖直取對手。格倫頓爵士舉盾迎上前去,將手中更長的武器向左轉動,越過馬頭,對準年輕覬覦者的胸口。馬蹄所到之處,爛泥飛濺;隨著兩名騎士飛馳而過,火把也似乎燃燒得更加明亮。
「提琴手用的是軍用長槍。他想殺了我。」
鄧克為鮑爾洗去臉上和手上的血跡,發現左手有三枚指甲已被拔去。這處傷最讓他擔心。「你還能握住長槍嗎?」
男孩猛灌幾口,擦了擦嘴。「你看。我像個小姑娘一樣發抖。」
第一次黑火叛亂在鮮血與榮耀中結束于紅草原,第二次黑火叛亂卻以一聲啜泣告終。「他們嚇不倒我們,」年輕的戴蒙見到城外的鐵壁合圍后,在城垛上這樣宣告,「因為我們秉持的乃是人間正道。我們會殺出一條血路,破釜沉舟,直搗君臨!快快吹響戰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