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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

2004

我個人認為,整個20世紀90年代的台灣,省籍問題終於浮上檯面,並不是說以前不存在,而是到了當時,大家才能公開而暢所欲言。而整個90年代,就是省籍問題不斷被激化,但又被消弭的過程,其實也是台灣人一次次在學習互相包容的過程。比如說,有人在選舉裏面大喊「台灣人選台灣人」,另一邊就會喊「新台灣人」化解掉,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出現。省籍訴求可能對一部分人有效,但大多數人並不在意。
在過去的台灣,基本上是少數的外省人控制著絕大多數的行政資源,再加上外省官僚當時一心想要「反攻大陸」,覺得很快就會回去了,一副過客心態,且自覺高人一等,自然引起台灣本地人的反感。前面也說過,為什麼台灣普遍會覺得當醫生是受人尊重的職業,每年大學聯考醫科也是第一志願。除了當初日本人不讓台灣人受政法的高等教育,導致的台籍精英只好紛紛報考醫科外,國民黨來台後台籍政治精英被肅清,也是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算你的生活平淡無奇,在那種環境里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被牽連或被陷害到。再加上後來外省人壟斷行政資源,台灣人覺得進官場出不了頭,因此第一流人才還是繼續讀醫科,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醫科一直都是台灣大學聯考中第一志願的現象。
此外,三軍儀隊的本職當然還是軍禮了。最常見的就是重大慶典,要不就是「友邦」元首來訪,這時,儀隊就要出動了。在新聞上最常看到的就是全軍禮,所謂全軍禮,就是三軍儀隊全體人員都要一起出的軍禮勤務,全軍禮人員包含長槍兵和短槍兵,一軍種共出三個排一連的長槍兵,另外短槍兵若干。長槍兵就是站在台灣地區領導人及「友邦」元首會經過的紅地毯的路上,並持槍敬禮,短槍兵通常是在台灣地區領導人會路經的入口處舉手敬禮的人員。

儀隊的任務

當然,不是所有1949年以後來台的外省人都是當官的,大部分都還是軍方人員及其眷屬,有一大部分都住進所謂的「眷村」。眷村是台灣社會現象中相當特殊的族群與人文現象,因為在眷村裡的「外省人」使用的語言、生活習慣、文化很少受眷村外「本省人」環境所影響。一方面眷村居民多安於封閉的生活領域,無法融入語言、文化十分不確定性的外遭環境,另一方面,眷村在整個台灣當代歷史的社會文化氛圍上又自成一格。
說實在的,全軍禮就是站在那裡而已,又不能動,挺無聊的。第一次參加的時候還挺新鮮,當陳水扁從我前面走過去時,我才發現他原來那麼矮。有比較特別的一次,氣候炎熱,加上官員們遲到,儀式延後很久都還沒開始,站在最後面的我,只好在那邊胡思亂想。突然間,聽到「鏗」的一聲,立即心裏一沉:有人昏過去了。就看到旁邊預備手馬上沖了出來補上他的位置,另外又來了兩個人把倒下的人抬出去。還好典禮還沒正式開始,不過大家都籠罩在低氣壓下,有等一下回去就要被罵的心理準備。果不其然,回去后就是一頓臭罵,大家只好摸摸鼻子,自認倒霉。
另外就是駐防,在「忠烈祠」、「中正紀念堂」、「國父紀念館」等地,都會有三軍儀隊在駐防。而其中的衛兵交換崗儀式就變成吸引遊客的一大賣點,就連國外知名的旅遊書籍都會專門介紹這裏。每整點交接班一次,這時各國遊客也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出現,擁過來參觀。不過當初大概是我不夠優秀,沒去駐防。但駐防尤其是夏天,又熱又要專門穿著全套禮兵服,像個假人一樣站立,眼睛都不能眨,那也真是很辛苦啊。
省籍情結,簡單來說就是不同地域人之間產生的微妙情感,但在台灣又常被上升到政治層面,尤其在2000年到2004年那陣子,更被激化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要討論台灣省籍情結的形成,這實在是個很大的題目,都可以當做博士論文來討論了,所以我就從台灣戰後歷史的發展、我家族所經歷過的,以及我自己看到的來做個簡單的說明。
如果全軍禮前下雨,通常都會選雨中備案的人員數名,典禮進行就改在室內,他們去就可以了,其他人坐在大巴上樂得輕鬆睡覺,或者聊天,常常一個早上就這樣混過去了,所以大家都希望下雨。但也遇過比較尷尬的情況,典禮到了一半突然下起大雨來,我們倒是無所謂,頂多心裏暗自罵上幾句就好了。而陳水扁走在紅地毯上又不能跑起來,所以還是跟「友邦」元首「從容」地走完,事後致詞還要加一句「風雨生信心」之類的話。

陳水扁連任,我在部隊里感受「台灣大選」

投票的前一天,即3月19號,我才剛從便衣哨下哨,就聽到連上長官興read.99csw•com沖沖地跑來說:「陳水扁被開了一槍!」大家像是餓狼聞到血味一樣,本來死氣沉沉的,突然都「亢奮」了起來,通通跑去看電視新聞了。之後大家議論紛紛,反而是一種「見獵心喜」的興奮感偏多。
越南新娘在現在台灣是「外籍新娘」的主流。有線電視頻道上有專門的「選秀」節目,只見一個個穿著傳統長衫的嬌小女子配合著背景音樂羞澀而出,在攝影機前面走來走去。隨後,電視放出她們在越南接受中文培訓、烹飪培訓(其實就是學做台灣菜)、家政培訓的鏡頭。然後,在比較鄉下的街頭,也可以看到這樣的廣告——「20萬包娶越南新娘。四大保證:1.保證處|女;2.三月內娶回;3.決不加價;4.一年內跑掉,賠一位。」看了簡直就是觸目驚心。在台灣人(尤其是「台北人」)一般觀感上,會娶「外籍新娘」的人士,其無論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與教育的條件上,是較處於弱勢的族群。許多台灣人會在這個意義上看「外籍新娘」問題,遂也對這些人產生歧視,認為他們將婚姻買賣化、商業化。
三軍儀隊的任務,大概就是表演、軍禮以及駐防等。在一般民眾的認知里,表演就是「雙十節」及元旦升旗典禮時在「總統府」前廣場的操槍表演。為了這些,三軍儀隊可說是從三個月前開始就天天都密集訓練,尤其是雙十節的演出,每天都要待在烈日下練習,那真是很折磨人。久而久之,大家看起來都黑黑的、乾乾的,還好儀隊的伙食比起一般部隊好很多,就連專用的碗也大很多,稍微可以感到享受一點兒。此外,因為這些演出都算重大勤務,所以榮譽假也很多,幾乎沒什麼大的表演時,大家就開始放假了。
因為全軍禮是如此無聊,所以過程中胡思亂想是必要的,所謂「外表嚴肅,內心輕鬆」。
「靠!那這樣豈不是又要管制休假?」士兵的心裏一沉,想的只有休假。
但是,看似所謂「台灣人出頭天」的時代到了,一些比較偏激的本省政治人物可能就是忘不了過去的悲情,在取得「政治正確」后就開始想用同樣的方法對付外省人,造成不少外省人的疑慮,甚至危機感。從每次的民調分析數據上也許可以看出這一點:本省人大多數並不在意支持的候選人是本省或外省的,但外省人大多數都還是支持外省的。就像1998年選台北市長時,謝啟大在電視上說,她覺得陳水扁市長做得很好,但是不會投票給他,因為對他不放心。
所以也可以看到許多台灣「外省第二代」的作家,書寫裏面常常有他們的眷村經驗。如張大春、朱天文、朱天心、苦苓等,他們在書里常常寫到眷村的過年、大江南北的家常美食、眷村小孩的拉幫結黨或者跟本省的小孩打架之類的故事。當年,眷村常常是以簡陋的竹籬笆與外面隔開,因此有人曾以「竹籬笆」來形容居住于眷村的外省人的自我圈禁。在這種氛圍下,上一代對神州故鄉充滿感性的描述讓眷村裡的下一代產生了美好的憧憬,像《龍的傳人》里那句「雖不曾見那長江美,夢裡常神遊長江水」,就恰好反映了這種心態。
就這樣,又要繼續讓陳水扁領導四年了。
1998年的台北市長世紀之戰中,李登輝拉起馬英九的手大喊「新台灣人」,成功地破解省籍魔咒。但到了2000年「總統大選」后,省籍問題又再度被激起。到了約2004年時,更到達了空前的高潮,不只是檯面上的政治人物一直有意無意地在暗示,就連電視節目里也不斷在討論,尤其是政論性節目,不同立場的節目可能有截然不同的觀點,給觀眾灌輸他們所想傳達的意識。其實在這個時候,大家都知道直接談省籍不「政治正確」,所以這個問題用另一種形式出現,就是「愛台灣」——把這個問題簡單地二分為愛台灣或不愛台灣。這個論述就如世界上所有操弄族群的政客語言,將人分為「我們」及「他們」。
台灣有為數眾多的「外籍新娘」(這裏指的是非持台灣地區身份證者),主流則是東南亞國家。這種現象在台灣越來越普遍,好像每個人身邊都有認識的人或親戚是娶「外籍新娘」的。在全球資本國際化的趨勢下,許多東南亞的女性與台灣人聯姻而成為新一代的移民,可惜社會大眾對於她們在台灣的處境所知不多,大多以「外籍新娘」統稱。雖然說她們來台灣后大部分過得幸福美滿,但因為「外籍新娘」這個稱呼一直給人原罪般的有色眼光,社會上每當出現「外籍新娘」的問題時,總是不斷被放大,搞得「外籍新娘」變成一種歧視性的稱呼,似乎代表的是一群沒有生活能力、沒有經濟生產力、佔用台灣資源的東南亞女性。
就整個台灣幾九-九-藏-書十年來的歷史和大家養成的生活習慣來說,外省人和本省人同樣敏感,同樣需要尊嚴,同樣要為自己的前途盤算,任何的行政措施或是群眾運動,只要摻雜了些排斥貶抑的成分,就很容易會被感受到,然後省籍問題又再次被激化。
台灣在1945年以前,曾經被日本統治了50年,在這50年之間出生的人,老實說,對大陸並沒有什麼印象。就以最近很火爆的電影《海角七號》來說吧!很多人無法接受的就是最後一幕,港口台灣人歡送日本人的畫面,但實際上就是這樣啊!日本統治台灣的時候,不僅有日本官方軍方人員在台,也有更多社會各層面的日本平民百姓與台灣人生活在一起,許多日本人甚至一出生就是在台灣。在這些年,台灣人一出生也理所當然的是「日本國國民」。所以如片末歡送日本人的情況是會發生的,而且片中也不是擠滿了人,有日本朋友的當然會來歡送,不喜歡日本人自然不會來。倒是「國軍」來台時,真的是萬人空巷在歡迎,終於回到祖國的懷抱了。但當初的「國軍」一下船大家就愕然,怎麼背著鍋碗瓢盆,服裝不整穿著草鞋,跟乞丐一樣?反倒是受降時及以前的日本軍,個個軍服裝備看起來精神抖擻。本來也是歡歡喜喜地迎接,但失落感之大可想而知,再加上「國軍」來台後軍隊的惡行惡狀以及接收官員接收不良,普遍讓台灣人民失望。而後來一連串的事件,更是讓人不僅失望,還產生了恐懼。
一向善於操縱族群議題的民進黨,在2008年的「大選」終於得到教訓。所以,過去用這種辦法得票或許可以成功,但是將來隨著族群意識的淡化,隨著台灣越來越民主,用這個方法得票大概就不會成功。一個政黨執政與否,看的主要是政績以及是否有明確的訴求。
5月20當天早上我們8點從隊上出發,天下著雨。在車上,電台傳來林憶蓮的歌聲:「如果這個時候,窗外有風,我就有了飛的理由……」思緒被帶到好遠的地方,幾乎忘了是要去出席「隆重莊嚴」的就職大典。直到車行入博愛特區範圍,放眼望去儘是人群和遊覽車,「總統府」前廣場一片黃,乍看之下以為來到了新黨的場子,還有人說是職棒「兄弟象」的感恩大會嘞(因為兄弟象隊的球衣是黃色的,號稱黃衫軍)!這個顏色在一切泛政治化的台灣很不「政治正確」。

「外籍新娘」

當天另一件比較特別的事是在晚上,有位女士一直打電話來,質問為什麼不讓新兵回去投票,口氣不太好,應該是新兵的家長吧!她又問不讓台北的新兵回去投票是不是有什麼政治陰謀,班長和學長都快被她煩死了,毫無章法的講話,讓人不知所云。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說:「我兒子是七年級的草莓兵耶,你們怎麼能讓他戰備?」聽了快昏倒,嗚……原來我們六年級的該死,應該留守嗎?
重頭戲,大家矚目的焦點當然還是「就職演說」了。以演說的技巧方面來說,這是一次成功的演講,擲地有聲,打動人心的句子不少,台下的支持群眾也不時傳來喝彩聲,就職典禮變得好像選舉的場子一樣。我們儀隊在大雨中站了一個多小時,全身都濕了,冷得要命,但內心感動得不得了,因為是進入儀隊后第一次有機會參与那麼盛大的典禮。
我記得我的外公,以前在我小的時候,接起電話一聽到是他打來的,我就特別尷尬,因為又會被他罵「草地仔」——就是鄉下人的意思。因為當時我很習慣用國語講話,但是外公又討厭講國語的,覺得非台灣本地人的外省人才講國語。我問我母親為什麼他那麼討厭外省人,媽媽也只跟我說要體諒他,他以前也算被當局迫害牽連到的那一群人,他們那一輩人親眼見過太多不幸的事,因此會那麼討厭外省人。
但這種觀念現在慢慢有些改變了,越來越多的男人會覺得台灣的女人難搞,要求多,還不如去娶個越南的,又乖又溫柔又會持家。但是,又有女人開始反駁啦!「那是你們本身就條件不夠,才變成會去娶『外籍新娘』的失敗者!」這樣的激辯,越來越常出現在最近幾年的網路論壇上面。
想起上一次站在「總統府」前參加活動,還是高中時被動員參加「雙十節」大會呢!那時李登輝還在當政,會後響起伍思凱唱的《生日快樂》這首歌。天空飛過幾架飛機,大家興奮地揮舞著旗,沒想到一興奮,靠!搖斷了。
所以,前不久在網路論壇上有個竹科的工程師宅男,丟出一個問題:像他這種人適合參加什麼社團,可以多認識些朋友?沒想到馬上就有人丟出一個答案:越南姻緣一線牽。
這麼說好了,這些「外籍新娘」嫁到台灣之後的際遇,主要還是看先生及其家人的九*九*藏*書態度。不少男子因結婚不易,格外重視與妻子的感情培養,對妻子的離家思鄉之苦十分體念,若再加上家人對媳婦的珍惜,經過一段適應期,多數能成就美滿的婚姻。不幸的是,部分男子及其家庭認為他們是花大把鈔票把媳婦「買」回來的,多少有著必須「撈回成本」的心態及行為,這種把婦女當做商品的心態往往造成婚姻悲劇,所以也常常導致妻子逃跑等社會問題。
那陣子排的哨也比較多。我比較喜歡站其中一個哨點,因為可以穿著便衣站在街上,至少離正常世界近一點兒。在那裡,沒事就走來走去,最希望有美女經過,站這個哨真是輕鬆。後來我去之前都會先設定一下,今天要思考些什麼問題,那些在書上看到但不甚清楚的東西,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整理一下,或者天馬行空地想一些小說的情節也不錯。而馬路上不時穿過的候選人車隊,以及隨車飄揚的小旗幟,也讓人感受到濃濃的選舉氣氛。
前不久,新聞里說某某夜市裡的小吃攤,有個烏克蘭新娘在顧攤,大概是台灣太熱,她總是穿著「小可愛」跟熱褲在顧攤,那個攤的生意就變得相當火爆。
5月19日晚,也就是陳水扁就職典禮的前一晚,隊長集合了全部人員:「明天絕對禁止昏倒,否則全連榮譽假取消。」連隊長都一反常態地嚴肅了起來,可見這場軍禮非同小可。
三軍樂儀隊的巴士都停在「司法院」前,雨越下越大,直到11點就職典禮前不久我們才下車。表演操的弟兄先行進場表演,接下來,三軍儀隊全體就冒著雨進場啦!如同大家看到的典禮程序,唱「國歌」,在現場聽的感覺就是不一樣。紀曉君和蕭徨奇都是優秀的歌手,紀曉君的歌聲堅定地帶著POWER,蕭則是悠揚婉轉,但兩人似乎都為了配合對方,製造和諧的音色而有些刻意地收斂,反而沒達到一加一等於二的效果。照例應該會找更知名一點兒的歌手來演唱,但大概是上次的「張惠妹效應」,所以被點名的歌手紛紛用各種理由推辭,所以只好找了兩個不那麼在意大陸市場的歌手來演唱歌曲。
但是一般台灣人會怎麼覺得呢?日本投降之後就換國民黨統治,然後國民黨馬上又丟了大陸,老實說,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又不知道大陸長什麼樣子,國民黨一天到晚宣傳神州之美、祖國故土之類的,對台灣人來說都很不實際。因此,眷村裡或外省家庭里,在國家觀念、家族意識、中國文化感受等方面,就跟台灣的社會有很大對比了。
後來兩年,有一個陸軍儀隊的傢伙,在他的博客上發表不滿,說想要用刺刀把陳水扁幹掉,哇!這可引來高度關注了,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還差一點兒面臨軍法審判,不過後來也是不了了之。還好當初我沒有把這種意淫寫在博客里。
「要是陳水扁死了的話就會戒嚴,到時候,就屬我們軍人最大了,哈哈哈!」某長官高興地說。
而一般鄰里,對「外籍新娘」的態度除了好奇之外,往往有一種「看戲」的心態。從男方到越南相親開始,鄉民便開始談論著,相親成功后,等待女方來台灣的時間里,親朋鄰里也同樣期待。所以當初「你媳婦什麼時候歸來啊?」這樣的問題,是經常被問到的。
這次「大選」我也沒出去,鬱悶地待在部隊里留守。倒不是為不能投票而鬱悶——其實那時我已經不那麼關心政治問題了——而是為不能放假而鬱悶,對義務役兵來說,假期比什麼都重要。早在「大選」前的一段日子,全台的部隊就開始加強警戒,連一向只需要練槍法的儀隊,也被分批去支援不同單位的警戒工作。不過,每個人幾乎都是要去的前幾天才開始練習那些從沒碰過的警衛勤務,終於又拿起了從離開新訓中心后就沒再拿過的輕如玩具的65K2(台灣制步槍)。就連操課練槍時也是全副武裝,搞得跟步兵一樣,又怕長官突然心血來潮下達什麼「狀況」,搞得一陣兵荒馬亂,跑到各戰術位置定位。
當然,有人可能會說,日本不一樣啊!那是進步的國家,跟東南亞那些地方不一樣嘛!但這剛好顯露了台灣人無知的優越感與莫名驕傲。雖然現在當局很「政治正確」地稱他們為「新移民」,但台灣這個社會依然有意無意地對這些「外籍新娘」顯露出歧視。比如說認為這些「外籍新娘」因為語言文化等教育問題,會產出素質低落的「新台灣之子」。但事實上是語言的不適應和台灣「國語為尊」的環境,讓她們不敢與孩子溝通,連她們自己國家的兒歌都不敢教給孩子。此外,當局也安排她們不斷地產檢,彷彿她們的身體是可疑的、不健康的,通過「政府」權力,顯示了對東南亞女性的歧視與偏見。
「我娶的也是『外籍新娘』啊!『外籍新娘』怎麼了?」我以九_九_藏_書前一位娶日本人的社會學老師總是這樣憤憤不平地說。
在氣氛單純的部隊里,被選舉吹起的一絲波瀾再度歸為寧靜。選舉的話題很快也被其他的娛樂八卦話題所取代,唯一的影響,是戰備延到隔天的晚上才解除,晚了一天放假。
我媽媽的弟弟,即我的舅舅,娶的就是越南的「外籍新娘」,他們有一對漂亮可愛的雙胞胎女兒。不過這個舅媽現在學會國語了,會說:「都老娘了,還叫我新娘!」人還不錯。舅舅說,當初他娶越南新娘也是通過中介。當這些中介找到一定數量的客戶后就組成相親團,帶到越南去「相親」。一般來說,一定要跑上兩趟。第一趟五到六天,越南的中介機構則藉由當地媒人找尋年輕合適的女子,再把她們介紹給來自台灣的相親團團員,並由團員自行挑選中意的對象:第一天數百名越南佳麗任君挑選;第二天互相了解認識;若一見鍾情,第三天就可辦理結婚登記手續,再到公立醫院健康檢查;第四天,與女方父母見面、提親;第五天、第六天,手牽手遊山玩水。而第二趟主要是完成法定手續。一般的中介者,收費從20萬到40萬都有,費用包括訂婚禮品、聘金、男士兩趟來回機票、食宿、婚前男女體檢、越南結婚的傳統六禮(烤豬全只、茶酒禮燭、蛋糕、禮餅、水果、檳榔)、新婚禮服、結婚沙龍照、結婚禮車、喜宴酒席(兩到三桌)、婚禮全程錄像、新娘來台護照等證件。比較有良心的中介,還會提供新娘簡單的華語教學課程。
比如,某國元首來訪,全軍禮幾乎都是在中正紀念堂的廣場舉行。而且,台灣的「外交慣例」似乎還有大小眼一樣,「看起來」比較重要的國家都會在中正紀念堂辦恭迎恭送,而一些窮小黑(窮國、小國、黑國),就只在機場各軍派個槍兵六員歡迎歡送而已。中正全軍禮的流程即在「國家戲劇院」後面會先排練一次,然後隨著樂隊進場,定位后再排練一兩次,然後在正式開始前,休息整裝一會兒,等客人來就正式開始了。
全軍禮中的兩次敬禮是最煩人的程序,持槍敬禮的動作就是由左手握著槍,右手往下切,約在槍頸部分,所以,等於都是只有左手的力量在握著槍。印象中,中南美洲國家的國歌都特別長,忘記哪一國了,其國歌是一段激昂的進行曲,告一段落後,本以為結束了,沒想到接下來又是一段悠揚的行板,很好聽,可是手已經開始有點兒發抖了,行板結束后,又重複一次進行曲部分。有時遇到比較長的國歌,大家都在心底罵粗口。國歌好不容易結束后,又持槍敬禮一次,校閱開始,兩邊領導人一起走過紅地毯。兩人走到最邊緣,陳水扁總是向著攝影機揮揮手說:「大家好!」沒有一次例外。要是當天是假日,旁邊有許多民眾,陳水扁會多駐留個幾秒,跟觀禮的民眾也揮揮手。可是那時候我們持槍的左手一定都很酸了,所以連那幾秒都很不希望他多停留。以前持槍敬禮時的動作,右手下切在槍頸部時,其實是手掌與槍面成約45度,虎口部分接觸著槍頸,所以大家多多少少都偷懶,大拇指會微微張開去鉤夾著槍,減少左手的負擔。偏偏後來動作改了,右手要五指併攏完全貼齊槍,幾乎沒辦法偷懶,只能死撐著。
當年常常陷入政治風暴的當局便又特別會操弄這種語言,整個台灣社會就這樣好像又對立起來。當時的流行語就是:「鄉親啊!這丟(就)是愛台灣啦!」這一句話常見於電視節目及各種選舉場子里。在某些人的思考里,什麼都可以上綱到「愛台灣」的層次,有點兒誇張而荒謬,所以這句話反而常常被各種綜藝節目拿來模仿搞笑,有些節目索性把納粹那個卍字旗改成愛的注音符號「ㄞ」(音:愛)來作為諷刺。
選舉結束,隔天上頭又來了電文:「不得在部隊里討論選舉結果。」時值「大選」期間,輔導長一天到晚在宣導這個議題,要求在部隊里不得公開談論政治,不要公開宣稱支持某位候選人,別去參加什麼造勢活動等。軍隊作為一個集體,在政治立場上保持和諧是必要的。尤其是那幾年台灣政治特別狂熱、特別對立的時候,保持和諧的最好方法,就是大家都閉嘴,至少這樣可以保持表面上的平靜。
又以我父親這邊來說,以前我祖父是在糖廠上班。台灣雲嘉南一帶的平原種了大量的甘蔗,是台灣糖業的主要生產地,因此有為數眾多的糖廠分佈其中,這都是日本人走後改組的台糖公司所有。許多史料也顯示,光復之初的台灣,在基礎建設上是勝過大陸許多地方的。日本人走後,國民黨當局馬上調來一批官員進駐糖廠,並開始掠奪式地接收。祖父在糖廠工作一輩子,再怎麼做也只做到一個中低層人員而已,如同有個玻璃天花板一般再也升不九-九-藏-書上去。原來,糖廠也只是大環境的一個小縮影,當時所有的「國營單位」,高層幾乎都是國民黨籍的外省人直接空降下來,也不管他是不是這個專業。過去「公務員」任用也差不多,雖然說有考試,但依照「省籍比例」的原則,外省人當然佔盡極大優勢,幾乎都被壟斷,台灣本地人當然不爽。
等到外籍配偶終於來到台灣,街坊鄰居總是藉著各種名義來探望,其實是欲一睹新娘的真面目。夫妻的相處也成了大家茶餘飯後閑談的話題。半年簽證期限到了的時候是考驗這異國婚姻的關口,也是「外籍新娘」回娘家的時候。當然了,老公及夫家都有一定的恐懼,害怕老婆就這麼一去不復返。這段時間鄰居也又開始問:「你媳婦什麼時候歸來啊?」一句短短的關心話,聽起來卻好像大家都預設妻子會一走了之一樣,於是心裏的壓力越來越大。
對了,差點兒忘記那些新兵。他們受到了「大選」的影響,跟班長賭誰會當選,代價是班長要請客,特別是請新兵視為山珍海味瓊漿玉液的雞排和珍珠奶茶。結果當晚點名時,整棟樓只聽到他們哀號般地壓完一百下俯卧撐。
當然不諱言,很多「外籍新娘」願意嫁來台灣是為了改善家裡的經濟條件。許多人又說啦,那豈不是一段沒有愛情基礎的婚姻嗎?因此嗤之以鼻。可是很多人忘了,在過去,台灣人不也希望自己的家人嫁給美國人嗎?不也希望對方可以善待我們的家人嗎?如今,台灣成了東南亞女性嚮往的富裕地區,但當她們移入台灣之後,怎麼就遇到那麼多的問題呢?
幸好那股風潮很快就過去了,就跟台灣人的性格一樣愛跟風。基本上省籍情結是有的,但我並不認為族群問題在這20年有想象中的那麼嚴重。除了政治人物善於操弄政治語言外,民眾都已經慢慢學會對彼此尊重,可能選舉時吵一吵,但是選完之後日子還是照樣過,朋友還是照樣交。為什麼前幾年看起來會很嚴重的樣子呢?因為過去看起來好像是以外省人為主的政團在主導政治,本省人長期被壓抑,壓抑一旦釋放之後,能量會爆發一段時間,但又會慢慢回歸,這段時間過了,就會好很多。過去,非國民黨的常常會說國民黨是「外來政權」,但到現在這樣說就不對了,因為經過人民投票選舉國民黨再度得到「政權」,人民意志決定的「政權」怎麼能說是「外來政權」呢?
所以當後來越來越多以本省人為主的黨外勢力冒出來后,台灣人會有出一口氣的感覺。尤其是李登輝,在黨內爬到高位,更是讓台灣人產生了情感上的認同與支持。所以李登輝上台之初國民黨內部鬥爭的時候,會有「外省人欺負李登輝」的說法出現。

省籍情結

另外,國民黨當局幾十年來的語言政策也是省籍隔閡形成的原因之一。當然,有一個官定語言是很正常的,有更多方言也是很正常的事。但在當局過去國語政策推行的過程中,卻用刻意的方法抑制其他語言的使用。比如說,學生在學校里講閩南話就要受罰,廣播及電視閩南語節目有時間及時段限制等,國民黨當局不但已走火入魔,所引起的強烈不滿更是演變為民眾因其自然語言習慣所帶來的輕視與恥笑。而就我的認知,當時的外省籍人士,不論是自覺或是在不知不覺中,挾著當局壓抑台灣本地語言的規定,展現出有形無形的優越感,更使台灣同胞將所有外省人與被仇視的統治階級一併歸類。在後來有一段時間里,我們看到電視的節目或廣告里,常常會看到一種形象:講國語的中產階級是知識分子,充滿正氣,對比之下講閩南語的就是粗夫鄙婦的鄉下人,甚至是流氓。其實在台灣的社會,誰比誰更高明都還不一定。
終於到了選舉的前一天,連上的人幾乎都放假放光了。臨走前長官還特別交代役兵,不管政黨取向為何,絕對不可以去參加任何選舉造勢活動,因為現役軍人要「要保持行政中立」,其實就是長官怕事,怕賬算到他們的頭上而已。反正,連上留守的只剩二十來個人,還有這天剛到部的新兵。
這幾年,台灣又出現了一種新的「外籍新娘」——烏克蘭新娘。這簡直是讓男人趨之若鶩併為之瘋狂,尤其是那些有錢的高科技新貴男。「烏克蘭新娘」大概就是一些烏克蘭、白俄羅斯地區的金髮碧眼美女。當然啦,這價碼就更高了。「烏克蘭新娘」,本質也跟東南亞國家新娘一樣,是為了有更好的經濟條件。可是很奇怪的,台灣人就不會把這些人列入「外籍新娘」之列,好像白種人就是比較高級,比較浪漫,娶了她們生的小孩水準就會變高一樣。只能說台灣在這些認知方面,真的很病態。
很快,又過了四年,到了另一次的台灣地區「大選」。這次是陳水扁與連戰、宋楚瑜的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