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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殺陣B

血腥殺陣B

遍長烏黑長毛的軀體上寄生著綠色的蚤子;雄健的六條腿以懾人的力量急奔,足以把石頭踏碎,每踏一步四根尖長的獸爪便深深刺入土地;長尾有如一條具有獨立意識的巨蛇,在虛空中盤纏舞動。
拜諾恩別過頭。他看見的是地上那柄金色的十字架匕首。上面染著蘇托蘭神父的血已然乾涸。
「太可惜了。」「鉤十字」收回他邀請的左手。他緊緊皺起眉頭——顯然他是真的感到失望。「你自願放棄了永恆的生命,你再沒有看見陽光的機會。」
拜諾恩的哭泣停止了。
「鉤十字」明白了,那《心經》刺青,可能代表某種護身秘法。
空月的身體突然躍起,以咽喉迎向插在地上的軍刀。
現在「鉤十字」也嗅到了。可是不對,這個男人絕對不是同類……他是活人;然而剛才那種速度,還有令傷口馬上愈合的恢復能力……
野獸把拜諾恩吞噬。
——你這冷冰冰的怪物……
聲音轉到了左後方。
兩刀交鋒,在黑夜中迸出星火。
聲音漸大,拜諾恩聽出了。
笑聲止住了。「鉤十字」有點不安的感覺,他向四方掃視。
空月突然揮動武士刀,在空虛中劃出九條軌跡,每揮一次便喊出一個字:
拜諾恩下床站起來,步向睡房唯一的門。
拜諾恩的屍體不見了——原本伏屍之處只餘下全身失去了血液的蘇托蘭神父。
但現在的空月,視神經受到內分泌的刺|激,加上腦部處於高亢狀態,能夠清楚分辨這三十刀的先後次序!
「這慘叫聲令我回想起奧斯威辛。」「鉤十字」的笑容猙獰如惡鬼。「那些猶太鬼的叫聲……多美妙。」
神父發覺左臂的血液幾乎流幹了。他以牙齒咬住十字架匕首,割破自己的右腕脈。
他舉起手上的人皮,《般若心經》的經文在腥風中飄揚。
他的樣貌改變了:臉變得比從前更蒼白、更瘦削;黑髮突然之間長了許多,在風中飄起;眉毛也變得濃了;淺褐色的瞳色顯得更淺;嘴唇隱隱泛著淺紫色;兩支上顎犬齒變得少許尖長。
空月曾經連續七個嚴冬到京都伏見的五社瀑布進行沖身苦行修練,才達到這種能以意志控制內臟機能的境界。
「太美了……」「鉤十字」的指尖刮過處,冒起雞皮疙瘩。「讓我留作紀念品吧!」
聲音又轉到了後方,是哭聲。
「神秘的東方文明果然教人驚訝。」「鉤十字」依然微笑。「我應該也到亞洲九九藏書走一趟。」
空月在地上匍匐摸索。
它轉身踱步而去,身影迅速從荒原之上消失……
「這句是說:心中沒有挂念的事情,便不會感到恐懼(無罣礙故無有恐怖)。」空月傲然。「你的刀砍不傷我的身體。」
「鉤十字」沉緬于那殘酷的回憶中。
空月慘呼掩目飛退。
「……上帝……全能全善的上帝……請聽我最後的禱告……」神父發覺視線開始模糊。「……讓這『達姆拜爾』復活啊!」
「上帝啊……原諒我……」神父的體力降至最低點。「……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這是……最後的……機會……」
如此相持下去,空月的後背勢必被「鉤十字」的軍刀刺破!
跟薩格一樣,空月內心裡對於吸血鬼存著某種傾慕之情。
「很好的詩句。」「鉤十字」左手從外套口袋掏出手帕,抹去臉上的血污。刀傷已經愈合。「你同樣砍不傷我。可是剛才已經證明了,我比你快。讓我先把你的頭顱斬掉!」
終於他聽到一點聲音。那是一種斷續而尖銳的聲音,但太遠太細了,無法辨別是什麼。
「鉤十字」憑著吸血鬼的驚人高速,迴轉軍刀擋去這刺擊。
野獸俯首,張開血口,濃烈的臭氣撲鼻而至。
拜諾恩發覺自己不再害怕它了。
「你沒有機會!」
他疑惑地察看空月:剛才我的軍刀分明早一步砍中了他左肩,何以他仍能割傷我的臉?
拜諾恩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兇猛、可怖的野獸:碩大的頭顱長著三根又彎又尖的犄角;頭頂、兩腮和頸項的紅色鬃毛如火焰燃燒似地飄動;血盆巨口伸出如刀戟的獠牙和分叉的赤舌;皺紋深刻的鼻子噴出白霧;三隻漆黑的眼睛里光華不斷躍動,似乎正有無數微小的精靈在眼瞳內展開血腥激烈的戰爭。
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站在一千四百七十五點四呎的高空中,拜諾恩感到暈眩。他失去平衡,從針尖墜下。
「我明白了。我也聽過那個傳說——我還以為那終究只是傳說……」「鉤十字」的語音變得干啞。「你是『達姆拜爾』!」
「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光,要殺多少也可以……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猶太鬼的血總是不夠美味……假如元首勝利了……」
「好好珍惜你那萬中無一的天賦吧。」「鉤十字」俊秀的臉格外具說服力。「來當我的部下。利用你的能力為我招集更多擁有強大力量的同類。我們也可以去找查理斯·庫爾登那老頭——既然他那麼渴望永生。把他變成同夥,控制他的龐大財力。我們能夠把整個世界掌握在手中!地球將成為我們任意獵食的樂園!我們不必再活在黑暗之中!」
但比起吸血鬼——特別是像他這樣九-九-藏-書「年老」的吸血鬼——這速度仍是慢了一點。
拜諾恩知道她就是他的母親。
他連忙聚斂心神,不斷念誦「六字真言」。
武士刀迅捷翻滾,同樣在一秒內揮出三十道弧形軌跡,以最小的力量卸去「鉤十字」的全部攻擊。
光華更亮。那道沉重、塵封的大門終於廣開,展開出一片看不見盡頭的荒原。
「等我……」拜諾恩吶喊,舉步向前。
——這就是地獄嗎?
空月棄刀出拳,無疑是背水一戰。
他斷然搖頭。
經過「划九字」儀軌后,空月的五臟六腑、太陽神經叢、腎上腺、甲狀腺、腦下垂體、松果腺、視床下部等部位都按思維隨意調整,九種內分泌腺和六十種荷爾蒙的分泌份量調和至最佳狀態,全身肌肉充滿澎湃的力量,而且達到最高的柔韌性。
「我不想死……給我生存的意義……」
野獸逼近。拜諾恩這才發現,面前的猛獸突然變大,充塞他眼目所見的一切空間。
「鉤十字」微笑。他差點便兵不血刃地擊敗這個東密和尚。
拳頭已接觸到「鉤十字」的襯衣。
——不行!不能直視他雙眼!
他注視空月的肩頭——半點損傷也沒有。
看見了拜諾恩。
門打開,出現一條沒有盡頭的狹長走廊。拜諾恩看見慧娜細小的背影,在走廊一端的遠處奔逃。
他在走廊上不斷地奔跑。慧娜的背影一直沒有接近,卻也沒有消失。
「鉤十字」把左手伸向拜諾恩。
雙方的身體同時以高速迴轉,有如兩條毒蛇互相追咬對方的尾巴。
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沙塵飛揚。
他返回那片荒原。
在電光石火的交接一剎那,空月使出了他的最高招術「九字秘劍」。
「鉤十字」緩緩回身。
「鉤十字」振起軍刀,以剛才空月使用的防守方式,同樣劃出九道圓弧,消解了武士刀的攻勢,最後一道圓弧更貫滿力量,把空月手中的刀擊飛!
「讓我看看『達姆拜爾』擁有多強的力量吧。」
軍刀橫揮而過,利刃準確地水平割破空月雙目眼球!
他轉身,卻什麼也看不見。
拜諾恩進入野獸漆黑一片的體內。一切寂靜。
「鉤十字」多年來第一次感覺意外。
拜諾恩臉容震動。
一點點。
刺滿《般若心經》的赤|裸上軀散發出一種芳香的體味,這是內分泌引起的作用。
在最後一個防守動作中,空月的武士刀從弧形運行變成直線運行,反擊「鉤十字」心臟。在極短距離下刺出的刃尖,速度比弩箭更高!
空月身體的瞬間爆發力提升至最頂點。腦海一片空白,九刀全部是在無意識之中,以身體的自然反射動作斬出。
「那些漢字是什麼意思?」他指指空月的肩。
空月驚覺自己險些被吸血read.99csw.com鬼的精神迫力壓倒。一旦在精神上落敗,只會被吸血鬼催眠控制。
這次先進攻的是「鉤十字」。他的動作與剛才空月的進攻截然不同:空月的攻擊動作充滿剛勁的動能;「鉤十字」的動作卻輕柔無比,全身猶如無重量的物體般飄出,速度卻同樣可怕!
是在奔跑中的東西。是生物。

地板驀然溫熱起來,變成了粗糙的沙土,拜諾恩仰起頭,走廊消失了。
是一隻野獸。
腥臭的氣息;溫暖濕潤的感覺……拜諾恩想,這是人類最原始的恐怖感。
憤怒的眼睛直視「鉤十字」。
「鉤十字」試圖以他獨具的催眠力壓制拜諾恩,然而對方的眼神中似乎也蘊藏了同等的力量。「鉤十字」感覺自己的意識像碰上了冰塊。
蘇托蘭神父直接把割裂的腕脈按壓在拜諾恩的嘴上,讓身體僅余的鮮血灌進去。
這是密教的「九字秘印法」,其原理近似以自我催眠激發人體機能,每一個「秘字」都象徵刺|激自身體內一個部位。

空月吶喊,引刀躍前,動作之迅速甚於野獸!
空月斷然變化策略:止步,原地一百八十度轉體。
空月忍住痛苦的悲鳴。
他緊握住掛在胸前那個薩格送給他的銅鑄十字架。「我痛恨吸血鬼。我要用你們賜予的力量把你們狙獵殆盡,從大地上消失。」
荒原中有一點黑色的東西漸漸接近,越變越大。
野獸朝著拜諾恩奔跑過來。他想驚叫,但喊不出聲音;他想逃跑,但動不了一寸肌肉。
空月再也忍受不了,慘嚎迴響于山谷間,劇烈的掙紮下,右腳掌破裂脫離刀刃。他伏倒下去,失去皮膚的背項肌肉赤紅如初生嬰兒,冒出一點點血珠。每一陣風吹拂而過,空月都感到如遭火灼。
拜諾恩看見那絲光明漸漸變得更大更亮了。他看得見自己身處何地。
「鉤十字」這次一連揮斬三十刀——全部動作在一秒內完成。
——難道他變成了同類嗎?但是……
這才是「九字秘劍」的真正面貌:九式刀招全都只是虛攻,這一拳才是真正的必殺技!
墮入黑暗世界中的空月驚栗地尋找武士刀,痛楚和恐怖已令他精神完全崩解,之前遭「鉤十字」砍中的肩膊開始冒血。
他回想起夏倫曾經說過有關這個叫尼古拉斯的男人的事情:在那黑暗的大屋裡,夏倫迅速把所有人屠殺,卻特別把拜諾恩留到最後。因為夏倫從他身上嗅到一種近似同類的氣味……
「不知道和尚的血液味道如何?」「鉤十字」把人皮捲起,收進皮衣口袋。
「鉤十字」這次以全速發出了攻擊。
他伸手觸摸旁邊。慧娜不見了。但床單和枕頭上仍留著她的餘溫。
高速揚起的沙霧掩蓋https://read•99csw.com兩條旋轉的身影。
假如是普通人,只會把這三十刀看成一團一閃而逝的光影;假如空月未把自身機能提升,亦只會看見三十刀同時斬出。
空月的左拳無聲無息地擊出,速度更高於剛才的「九字秘劍」。
空月的拳頭擊中了「鉤十字」的心臟部位,卻遇上一層堅硬的物體,拳頭無法貫穿進去!
他在放聲地哭泣。
軍刀只砍中空氣。
——他忘記了人類與吸血鬼的另一差異:人類必需換氣呼吸,吸血鬼卻無此必要。
母親在儘力分娩,不斷把力量聚集在腹部和下肢,但子宮冒出的儘是鮮血。
它朝拜諾恩微笑,然後說:
「鉤十字」也感覺到空月的精神力突然高漲了好幾十倍。他從未遇上過如此的對手。
「鉤十字」亦被空月的拳勁擊得仰倒。他站起來,握住軍刀的手仍在顫震,可以想象空月的「秘拳」力量之巨大。
這樣持續互相追逐了三分鐘,空月漸感不支。
他的左手四指朝拜諾恩招一招:「來啊!這是你唯一的生路。」
過了許久,仍是沒有盡頭的黑暗和寂靜。許久……拜諾恩感覺自己在這空無一物的空間中度過了許多年。
痛楚消失。拜諾恩的意識回復下來,卻發覺母親已經不見了。
他再次進入了自己的內臟之間。
在即將抵達地面的一瞬,紐約市消失了。
雙方各自揮出一刀,然後擦身而過。
「鉤十字」聽到身後傳來一些聲音。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割脈本身是一個需要極大氣力的動作,以蘇托蘭現時的瀕死狀態原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信仰的力量卻支撐著他的身體,巨大的精神力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鉤十字」擲出軍刀,刀刃命中空月的右腳,把腳掌釘牢在地上。
「鉤十字」快速轉身,目中閃出怒火。
空月身體掠出,剎那間閃至「鉤十字」背後死角。
那是一個女人在極度痛苦中發出的叫聲。
這是「鉤十字」三百五十二年以來目擊過最快的人類動作。
空月撲了個空,「鉤十字」及時拔起了軍刀。
他打量眼前的「鉤十字」:英挺的六呎余身軀穿著黑色皮製大衣,猶如伸展台上的模特兒;金色的長發齊整地束成馬尾,露出一張如雕刻而成的標準盎格魯·薩克遜俊美臉龐,膚色白皙無瑕——除了眉心處的鉤十字刺青;深幽的雙目,眼瞳呈晶亮的藍色;單手握持軍刀的體勢優雅無比,散發一種古典貴族的氣質——看來這隻吸血鬼已具有數百歲年齡,現代人絕少擁有如此氣質。
「鉤十字」左手伸進襯衣領口內,掏出一塊鋼板。上面有一個清晰的凹陷拳印。
「鉤十字」把鋼板拋去。「你低估了我,吸血鬼並不是野獸,我們也懂得保護九_九_藏_書自己。」
正在彌留間的拜諾恩,在黑暗的意識中忽然看見一絲微弱的光明。
這拳勢必要貫穿「鉤十字」的胸膛,將其心臟打成粉碎!
「鉤十字」解開後腦上的束帶,一把亮麗的金髮飄散,一對獠牙突然伸長,暴露出唇外。
眼看血液從創口湧出,神父感不到絲毫痛覺,他急忙把手腕遞向拜諾恩的嘴巴。
「聽說『達姆拜爾』是我們吸血鬼的天敵。」「鉤十字」微笑。「可是我們根本沒必要對抗啊。你想為誰而戰呢?你看看報紙。你已經被人類唾棄了。你跟我一樣,在他們眼中都是怪物。」
「鉤十字」雙手指頭插|進了空月的兩肩處,硬生生把空月背部整張皮撕了下來!
他的左臉被劃破。血痕自白玉般的臉頰上冒出,顯得格外鮮紅。
「鉤十字」同樣以順時針方向,反繞往空月背後。
「鉤十字」一秒間探到空月背後,撫摸那刺滿經文的背項皮膚。
然後拜諾恩看見了光。在光明處,一個全身赤|裸的年輕孕婦坐在地上吃力地分娩,不斷發出痛楚的呼叫。
拜諾恩平安地躺在床上。
「老兄,別搞錯了。我的不幸都是你們吸血鬼帶來的。我的母親被吸血鬼害得瘋狂和死亡;我因為吸血鬼成為了人間不容的通緝犯;我至今最敬佩的人薩格,也被吸血鬼——你——殺害。」
急勁的風呼呼掠過,拜諾恩失卻了重力感,他直視地面——繁華的第五大道。
「鉤十字」知道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吸血鬼是不會哭泣的。大概是已把靈魂出賣給魔鬼了吧……
喉部創傷已經愈合的拜諾恩站在遠處。
現在的他站在帝國大廈的避雷針尖端上,他俯視下方,整個紐約市就在他底下。
正面迎向「鉤十字」!
「我們還會再見……」
在一棵枯死的大樹下,野獸靜靜地佇立,瞧著拜諾恩。
他僅余的知覺,感受到一種溫暖的液體,滴落在自己的嘴唇上。液體濃稠得帶有一種黏膠感覺,緩緩沿著唇片流進口腔,流入喉部。原本深深插在喉嚨的弩箭被拔除了,拜諾恩感覺像頓然脫下一副沉重的枷鎖。
拜諾恩右手握住薩格消滅第一隻吸血鬼時所用的那柄尼泊爾彎刀。
空月的速度本以微差低於「鉤十字」,但由於在最初搶佔了先機,足以填補速度上的不利。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鉤十字」放縱地嘲笑。他極享受這種一切操之在己的感覺。
——錯了。武士刀並非遭「鉤十字」擊去,而是空月自行放棄。
終於拜諾恩力竭了,他伏在走廊的冰冷地板上痛哭。
拜諾恩甚至能感覺到母親所受的痛楚。那是人類忍受極限的痛楚。拜諾恩不能制止地哭泣,感到腦袋在不斷脹大,快要把頭蓋骨也撐破了,痛楚卻仍是毫無間斷地襲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