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凱爾趕上了前面的搜尋隊，並看著他們朝西拐，遠離了含糊亨利和瑞芭。一天後，他們重又轉向東方，這樣離那一對兒又近了，是很危險的。正是在一邊跟蹤一邊希望他們再次轉向的時候，凱爾碰上了真正不同尋常的事。

「帶回來，嚴加懲治。」

十二小時后，他回到了為亨利和女孩安排好的路線上。但他比預算好的地點往前了十英里，僅僅為了保險起見。然後，他開始沿著那條線往回走，以確保不會錯過。一路上，他儘可能地掩蓋自己的行蹤，生怕會遇上克萊斯特跟蹤的搜尋隊。幾個小時后，他看到了他們三個。他們站在一個大坑旁邊，旁邊散躺著二十幾具傷痕纍纍的屍體，有幾具還被砍成了小塊。一百碼開外，三個人就看到了凱爾，他們沒有挪動，靜靜地待在原地，等著凱爾從碎屍堆里穿過來。他朝他們點點頭。

「這是當然，大人。」

「但我們不是正在重修數英里的舊迴廊嗎？莫里遲早會發現的。」

最高救贖者哼了一聲。「他是怎麼把一個女孩弄到這裏的？」

博思科轉過身來，看著床上渾身抖動的老修士。

「目前還是那樣待著好。」

「他對您很不滿。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生氣。」博思科對此置若罔聞。高個子走到屋裡的一扇門前，敲了敲，走了進去。片刻，門又打開了，高個子回來了，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微笑。

「告訴我彼卡博的勾當。」

「怎麼了，大人？」

「對，」凱爾毫無表睛地回答。「還有，別叫我孩子。」

博思科站起來，走到門邊。

兩分鐘后，博思科從卧室里出來，看到高個子救贖者立刻站起身來，朝他的主人走去。

「最高救贖者從不要求，他只命令——」

「干所有人在瘡痂地都會幹的事——試著走出去。」

那人看上去也是見過些世面的，但他顯然被眼前這個橫空出現在瘡痂地、那麼年輕卻又那麼鎮定的小子弄糊塗，。

「要我說，他們大概死了一天了，」克萊斯特說。

「博思科神父！」

「然後絞死，肢解。」

「對此您跟我沒有分歧，大人。」

「我叫你的時候，博思科，你要做的是丟下所有事情立刻滾過來。九_九_藏_書」他笑了起來。笑聲讓人不寒而慄，或許博思科是聖殿里唯一不會被這笑聲嚇住的人。聲音像是從此人身體里發出的，只是強烈的憤怒和惡意才賦予了它生命力。

「搜尋隊去西邊了，」他說，「最後一次看到時，我那隊往東去了。」

「人們確實是那麼說我的。你在這裏幹什麼？」

「我迄今為止的調查表明，是另外兩個助修士對此負有責任。似乎是他們強迫凱爾一起離開的。他們有武器，而他沒有。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凱爾只應該受到懲罰以儆效尤。至於肢解，我認為沒有必要。另兩個倒是可以，既然過錯是他們犯下的。」

「不用擔心我，老爹，你更應該想想自己到哪裡去買根拐杖。」

作為一個有著細緻入微的洞察力的人，什麼事都瞞不過他的眼睛，那麼他應該能看到兵事神父眨了眨眼腈，似乎在考慮某件事並下定了決心。但那也許只是由於光線太黯淡而產生的錯覺。博思科走到床邊，彎下腰，似乎要幫床上的老者把靠墊扶正。但相反，他拿起一個靠墊，小心卻又堅決地壓在了那張小而衰老的臉上，他的動作那麼快，那麼利落，直到靠墊堵住嘴巴前不到一秒鐘，床上的人才意識到發生了何種可怕的事情。

男人露出了微笑。

「或許他的靈魂已經變壞了。惡魔總在誘惑人們，大人。或許他從對助修士們的處罰中得到了樂趣。我想，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

最高救贖者的身體本不允許他如此激動，現在他被自己的唾液嗆得連連咳嗽。他指指床頭桌上放著的一杯水。博思科慢悠悠地把水遞給他。他咕嚕嚕喝下去，弄出很大響聲。最後，他把濕嗒嗒、黏糊糊的杯子遞過來。博思科臉上掛著不易察覺的厭惡把杯子放回原處。

那人笑了。

凱爾點點頭。「最好搜搜身，干這事兒的人不會留下很多東西，但說不定能找到點有用的。」

博思科走進裡間，裏面非常暗，連習慣了黑暗的他也發現很難看清東西。然而，除了關閉的小窗和訴說著古老而可怕的殉教故事的黑漆漆的掛毯，這裏的黑暗還有別的原因。黑暗的源頭似乎在放在角落裡read.99csw.com的一張床上。一個人坐在床上，用了至少一打看上去很不舒服的靠墊來支撐身體。博思科不得不靠得十分近才能看清那張臉，蒼白得近乎紙張一樣的臉色，從臉頰到脖子綴滿了數不清的褶皺。那雙眼睛像是蒙了一層水，黯淡無神，似是點綴在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上。怛看見博思科后，那雙眼睛里突然出現了一道亮光，裏面充滿了狡黠和恨意。

這就給了凱爾時間，他抽出從訓導神父那兒偷來的匕首，站在那男人上方，控制了局面。而那人很快就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一邊呻|吟一邊想要站起來。凱爾朝他揚揚匕首，示意他最好原地待著。

「等你把凱爾抓回來后，他必須被處死。我今天就會下達命令。你還忘了徹查那個混蛋彼卡博的荒淫行為。把和他有關的任何人都清理掉。我不管他們是不是無辜的。我們不能冒著縱容異端的危險——燒死他們，讓上帝來鑒別。無罪的人會得到永生作為獎賞。」

「哈！博思科，慈悲可不是你的風格。不過是你的虛榮心作祟罷了。到底是凱爾還是另兩個人殺了彼卡博沒有任何關係。上帝，我真想把整個集體宿舍都和他們一起燒了。」

「你想到了什麼？」

「知道他們是誰嗎？」凱爾朝地上的死人點點頭。

他正住靠近瘡痂地上的一個小丘，那小丘已經崩塌，邊緣毛糙不平。繞過小丘后，他頭撞上了一個從相反方向過來的人。他大吃一驚，差點摔倒在滿地的碎石上，而那人由於站在更陡的地方，乾脆失去了平衡，砰的一聲仰面摔倒在地。

「我認為這不關你的事。」

「你離家很遠，對不對，孩子？」

「啊，」博思科做思考狀。「那件事。」

博思科沒有回答。

「我老得聽不進你那套奉承了，博思科。我想知道他在和她做什麼。不會僅僅是操她吧？」

博思科不僅謀殺了最高救贖者，他還向他撒了謊。他沒有告訴他彼卡博到底養了多少年輕姑娘，也沒有告訴他自己對於彼卡博此舉真正用意的懷疑。他需要一段時間來仔細考慮如何處置那些女孩，但到了合適的時候，她們會成為他控制聖殿的有用借口；等凱爾回來后，還能成九*九*藏*書為絕佳的教材。

「沒有人幫忙的話，他是不可能做到的。這不只是關係到獸行——很可能是異端邪教。」

「勾當，大人？」

「你們來這裏多久了？」凱爾輕聲問。

「不，」含糊亨利回答。

「這我還不知道。但他掌管著許多鑰匙。您和我是唯一有權詢問訓導神父的人。還需要些時間。」

「別傻了，」博思科簡短而輕蔑地回答。「最高救贖者要見我。我來了。」

男人笑了起來。

「唉，」那人疲倦而和氣地說。「你先是撞到我身上，現在又想割斷我的喉嚨。可真不友好啊。」

「或許你不像表面上那麼年輕。在這裏還是小心為妙。」

「你認為我叉老又病，就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哼，你不是第一次犯這個錯誤了。雖然我病了，但你還不到能糊弄我的火候，博思科。」

過了差不多三十秒門才打開，但他沒有表露出任何的不耐煩，準確地說，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門打開后，一個高個子救贖者站在了兵事神父的面前。

「的確如此，大人。」

慢慢地，最高救贖者混亂的呼吸平靜了下來，恢復了正常。但他眼裡的惡毒有增無減。

「從某個肥胖的婊子的肚子里能找到什幺？」

博思科神父舉起他的手杖，在門上輕敲了兩下。

「哼，」凱爾說，「萬事都有第一次。」

「我現在還不清楚，大人。清洗或許確有必要，而且是大規模的，但我們必須等到這件事徹在之後再點燃燭火敬獻上帝。」點燃敬獻上帝的燭火跟蠟和燈芯等物沒有任何關係。

隨後他們沉默了。

「你不用稱呼我。」凱爾朝西方點點頭。「你去那邊。要是跟蹤我的話，伊德里斯·普克，你會看到我到底有多麼軟硬不吃。」他示意他可以站起來了。伊德里斯·普克照辦了。他盯著凱爾看了一會兒，像是在仔細考慮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然後他嘆了口氣，轉過身朝凱爾指的方向走了。

凱爾沒有握他的手。伊德里斯·普克聳聳肩，放下手。

「沒什麼，真的。只不過有幾次，我見到他們排成西百人的隊列，旁邊有拿鞭子的十來個救贖者看管。以前從來沒見過單獨的一個助修士。」

博思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https://read.99csw.com子。

「沒有任何稍微有點兒腦子的人會低估您的智慧和經驗，大人，但是……」他遺憾地嘆了口氣。「我本希望不必告訴您在彼卡博房間里發現的令人作嘔的一幕，讓這個事情擾了您的清修是我們不忍的。」

「隨你的便。那我該怎麼稱呼你？」

即使是博思科這樣一個顯然不會為任何事所動的人也被那個字眼弄得不自在起來。如此直接的對性行為的表述還從未有過，通常都會採取委婉的說法，諸如「獸行」和「醜事」一類——事實上，就連那樣的說法也不常用。

接下來的十二小時里，凱爾一直對碰上伊德里斯·普克這件事心存疑慮。他是偽裝了的救贖者嗎？不像，他太有活力，不像是從聖殿出來的人，是聖殿雇傭的人？也不像，救贖者們是不會把這種事向外張揚的。從另一方面來說，他殺了訓導神父，如此罪大惡極，聖殿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捉他回去。追蹤並盼望搜尋隊轉向的過程中，他一直在琢磨此事。一天後，他們果然轉向了，再度朝西。通常，他們會保持一個方向二十四小時。是時候去找其他人了。如果還能找得到他們的話。

「說得好。我能站起來了嗎？」

「是的，勾當，博思科，訓導神父和一個開膛破肚的婊子在房間里幹什麼勾當。」

「不幸的是，掌管修繕的莫里神父也是其中一員。」

「您召我前來有何事，大人？」最高救贖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他現在可以見您了。」

「我也這樣想過，大人。二十個跟他關係密切的人已經被隔離關押到懲戒室了。身份高一些的人否認——到目前為止——對此知情，但下級救贖者們已經承認，他們在彼卡博的授意下把女修道院旁邊的走廊封了起來，形成一個保護圈，這樣就沒有人會察覺到有異常。不管怎麼說，女修道院是與救贖者們完全隔離的。沒人見過那些女孩們的樣子。彼卡博把供高級修士使用的廚房和洗農房挪到保護圈內，以掩飾進進出出的活動。掌管膳食和洗衣的神父都是彼卡博一夥的，因此要把食物或其他東西搬進搬出並非難事。」

瑞芭臉上又露出了凱爾把她從彼卡博手上救下來時那種目瞪口呆的表情——九-九-藏-書那表情在說：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

「此話怎講，大人？」

「謝謝你的建議。」

「我們談話時他睡著了，完全不像最高教贖者。也許你應該去看看他。」

「他愚弄了你。」

「你是個軟硬不吃的孩子，對不對？」

「你竟然讓我等！」最高救贖者說，聲音遙遠卻尖利。

「上帝！那個假虔誠的莫里竟然幫著彼卡博把聖殿變成妓院？」最高教贖者躺倒在床上，被這樁醜聞牽扯之廣驚得目瞪口果，直喘粗氣。「我們需要清洗，我們需要信仰儀式，一直進行到年底……必須一一」「大人，」博思科打斷了他，「並不能斷定這個所謂妓院的目的就是淫慾之歡。我不知道它究竟能不能算是妓院，或者更多地是個隔絕之地。根據他留下的文字——當然都是些瘋狂的寫作——彼卡博在尋找某件非常具體的東西。」

「救救我，」被砍掉的頭呻|吟道。

「你一直對他有所安排。」

三個男孩開始在死人的遺物中翻找，翻出來一枚硬幣、一條腰帶、一件破了的上衣。然後，亨利發現一個被砍掉的頭旁邊有什麼東西在沙地上閃閃發光，他飛快地把沙子撥到一邊，卻發現只是個指節銅套。他有些失望，但起碼這東西倒有點用。

「他謀殺了一位救贖者。必須讓他成為『信仰儀式』的祭品。」

「您有約嗎？」高個子問。

「大概二十分鐘。幾個小時前，我們在往這兒的路上和克萊斯特匯合了。」

「你是聖殿的助修上，對不對？」

「當心點，彼卡博。你覺得自己比誰都懂得多，但我知道……」他用一根手指指著彼卡博，提高了嗓門，「……我知道知識是所有罪惡的根源。就是那個賤貨夏娃的好奇心才把原罪和死亡帶到我們每個人身上。」

「我是拿刀的人，所以，關不關我的事要我說了算。」

博思科一把推開他，走了進去。「告訴他我來了。」

「我不會問第二次。」

「那個叫凱爾的男孩。」

「是，我想是的。」他伸出手。「我是伊德里斯·普克，目前在亨克爾省長處效命。」

「必須把他帶回來。」

床上的人輕蔑地哼了一聲，聽上去像是咳嗽似的。

「我儘快趕過來了，大人。」沒人相信他的話，他也不做此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