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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他需要一個人,」四個人坐在守衛室里吃飯時,凱爾對其他人說,「給他發明更多的詞。」
凱爾讓侍從帶喬納森去他的房間,那裡比他在學林院的寢室也好不到哪兒去。然後,他被帶到了西蒙的住處,含糊亨利向他演示了聖殿手語系統的基本手勢。這起碼給了喬納森·庫爾豪斯一點兒事做,讓他可以不用老想著自己的傷心事。他的確是個語言天才,很快就摸清了那套手語系統的規則,不到兩小時便把所有手勢及其對應意義記錄下來了。慢慢地,他開始有了興趣。比起學習語言,發明語言似乎更有趣。任何消息都不像最初聽起來那麼好或那麼壞。不管怎麼說,除了把這件事做好也沒別的選擇了,雖然他還是對於自己要和傻子一起工作耿耿於懷。
阿貝爾告訴凱爾,西蒙曾有過最好的老師,但沒有收到任何教育效果。而在這一方面,男孩們有著孟菲斯城最高明的老師也沒有的優勢。救贖者們發明了一套簡單的手語,以便在言語被禁的時間里進行交流。而助修士們,由於被禁止說話的時候更多,進一步發展了那套手語。教西蒙說話的努力失敗后,凱爾開始教他簡單的手勢,而他很快就學會了:水、石頭、人、鳥、天空等等。三天之後,一起在花園時,西蒙拽拽凱爾的袖子,對著園裡的大池塘和幾隻鴨子比劃出了「水鳥」這個詞。就是在那時,凱爾開始認為,也許西蒙並不全傻。接下來的幾周內,西蒙飛快地學會了救贖者們的一套手語,其接受速度就跟海綿吸水一樣。事實表明,他不僅不傻,反倒挺聰明。
西蒙對著庫爾豪斯比劃了一陣。
很快,醫生們被打發走了,屋裡只剩下凱爾、阿貝爾和西蒙三個人。西蒙已經停止了叫喊,但仍充滿戒心地躲在角落裡。凱爾當著西蒙的面打開包蓍草粉的紙包,倒了一點兒在自己的手心裏。凱爾指了指藥粉,又指了指西蒙的傷口,然後是自己的前額。他停了一秒,隨後小心翼翼地靠近西蒙,跪下來,把握著藥粉的手攤開給他看。西蒙看著他,慢慢放鬆了一些。凱爾捏起一小撮藥粉,慢慢把手貼到西蒙的額頭上。接著,他向後仰起頭,示意西蒙也像他剛才那樣做。
「那有什麼用?」克萊斯特說,「如果別人看不懂的話,他會比劃再多詞又有什麼意義?」
十分鐘不到,血就止住了。西蒙現在冷靜下來了,願意讓凱爾走近他。凱爾開始小心地把蓍草粉從傷口中清理出來,儘管這一過程顯然很痛苦,但西蒙耐心地忍了過去,阿貝爾則在一旁關切地注視著:清理乾淨傷口之後,凱爾把西蒙從角落裡哄出來,讓他躺到屋子中間的桌子上。然後,在西蒙疑惑的注視下,他從內袋裡取出一個小綢布包,在桌面上攤開。裏面放著一些針,有幾根是彎的,彎曲的角度各有不同,針眼裡已經穿好了短絲線。凱爾拿起一根穿好線的針給他看時,西蒙再次緊張起來。不管凱爾怎麼比劃,試圖告訴西蒙自己要做什麼,男孩臉上的神色只是越來越警惕。每次他想開始縫合,不明就裡的西蒙就會恐懼地大喊大叫。
「一貫的確如此,」伊德里斯·普克輕描淡寫地承認了這個說法,似乎這個根深蒂固的傳統不值一提。「但現在,我們需要一個兼具智慧和技能的顧問人選,準確點說,是語言技能。他要處事靈活,能夠獨立思考。您有這樣的人嗎?」
西蒙看不懂男孩們交談的方式也很自然,在遇到他們之前,他知道的只有人們對他直接的侮辱或是直接的諂媚。克萊斯特看著西蒙,他說話時庫爾豪斯飛快地打著手勢。
「你看,你在提醒我,而我也沒有殺https://read.99csw•com任何人,我會更努力的。」
古爾菲人——一個因吝嗇而臭名昭著的民族——有一句名言:做好事必遭報應。很快,凱爾就會發現這句混賬的諺語也有說對的時候。他從小到大學的是如何殺人,而不是管教調皮搗蛋的孩子,施暴時的分寸對於他來說更是陌生的概念。可他也真倒霉,他踢在欺負西蒙的某個臭小子身上的那腳比他想象中要重,踢斷了那孩子兩根肋骨。更不巧的是,受害者的父親是所羅門·所羅門,先前凱爾痛揍了他五個最好的徒弟已經讓他臉上無光了,現在兒子又被踢傷,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他的憤怒可想而知。同所有心狠手辣的硬漢一樣,所羅門·所羅門也是個慈祥又溺愛孩子的父親。但不管他如何憤怒,卻不得不暫時忍耐,不能立刻要求凱爾決鬥,因為他兒子受傷的起因是欺負馬特拉茲元帥的兒子。或許元帥為自己唯一的男性繼承人是傻子而感到丟臉,但卻無法容忍他受外人的欺負,這無異於是對整個家族榮譽的褻瀆,若是所羅門·所羅門再不知好歹,就算他地位再高,本事再大,也會被扔到中東某個麻風病區負責埋屍體。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所羅門·所羅門的新仇舊恨要等待時機。而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克萊斯特的冷淡反應並未讓亨利沮喪。「快過來看看,」他的興奮讓克萊斯特也好奇起來。亨利帶著他們來到地下,穿過一條越走越黑的走廊,來到一扇小門前,他費了些力氣才把門打開。進去后,從一扇天窗投下的光線足以讓他們把裏面看清楚。
「那就決定吧。」
今天這麼長時間以來,房間里還是第一次這麼安靜。西蒙姐弟倆獃獃地站在那裡,驚得說不出話來。凱爾把刀放在一邊,從桌上拿了一塊繃帶緊緊想在刀口上止血。接下來的五分鐘內,他沒有說話,另外兩個人還是那樣看著他。然後他把繃帶拿開,看到血已經流得不那麼厲害了。他慢慢走到桌邊,舉起針線給西蒙看,像是要表演魔術一樣。接著,他把針貼近傷口,慢慢地從一側穿過去,再從另一邊拉出來,拽緊,專註的樣子像是在織補襪子。然後他打了一個結,又從綢布包里拿出另外一根針,縫了三針,把傷口牢牢地縫住。縫好后。他把手舉到西蒙的眼前,讓他可以好好觀察。等他看夠之後,凱爾注視著他的眼睛,點點頭,等待他下決心。西蒙臉色蒼白,深吸了一口氣,也朝凱爾點點頭,凱爾換了一根針,湊近男孩的傷口(雖然他們差不多同齡,他卻不自覺地把西蒙當作孩子),開始縫合。
「對於一個夏天在花園裡大出風頭的人來說,你這話可真有說服力,」克萊斯特說。
「褲襠?」庫爾豪斯想表達自己對如此不雅的措辭的不滿。
凱爾聳聳肩。「隨便你。」
「我能幫二位什麼忙嗎?」院長的口氣一點兒沒有想幫忙的意思。
「我們需要您這裏最出色的學者來擔任馬特拉茲家族某位重要成員的顧問。」
就這樣,兩小時后,這位被天上飛來的餡餅砸暈的喬納森·庫爾豪斯來到了內城中,以與其顧問身份相稱的禮儀被帶到阿貝爾的寢殿,最後到達了守衛室。
「我認為那樣棒極了。」
克萊斯特笑了。「好吧,看來你還不是那麼沒準頭。」
「含糊亨利是馬特拉茲人稱為……」他一時想不起合適的詞,「稱為賽奇諾的那種人,也就是殺手,不過,弓箭是他唯一使用的武器。」
這畫面深深進入了她的內心,與之一起的還有凱爾奇特的本領和力量,她看著奔跑大笑、身形矯健的凱爾,他的汗水和肌肉都讓她心動。
「你read•99csw•com們不會教他太危險的事吧?」她問。
「你比人們想的要好得多。」她的睫毛仍在撲閃著。
他笑了。「我知道別人都認為我的脾氣比臭鼬好不到哪兒去,但我也不會因為別人讓我別犯渾就殺人的。」
先來看看西蒙。此事之後,人們都知道,傻子西蒙不在父親或姐姐身邊時,就會粘著凱爾、亨利和克萊斯特。他們三人本以為有這麼一個天聾地啞的拖油瓶時刻跟著一定很煩人,可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同他們一樣,他也是個備受歧視的圈外人。而且,他們憐憫他,他本來可以擁有一切——金錢、地位、權力——可那些天堂般的東西對他來說卻是遙不可及的。另外,就算西蒙自己想,另三個人也不會由著他討人嫌。誠然,西蒙的舉動古怪而衝動,但那也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花時間去教他男孩們的行為規範。而現在,只要他惹到了他們,三個人就會對他吼叫,但他是聾子,所以也沒什麼用,於是他們改為在他屁股上輕踢一腳,這點倒是管用。而他們很快意識到,最有用的方法是在他發瘋的時候無視他,他最痛恨的就是這一點,所以,很快,他就學會了聖殿里助修士們那一套基本的社交規則。這些規則在孟菲斯城的客廳里或許沒有什麼用,但畢竟是多年以來唯一有人教過他的與人交往的方式。
「那麼我就試試吧,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或許,以後我再表現得像個小流氓時,你應該直接告訴我,讓我不要那樣。」
這句話無法反駁,凱爾只好退後,嘆了一口氣。然後,他重新上前來,從內袋裡拿出一把小刀,還沒等西蒙和阿貝爾反應過來,就在自己左手手掌上劃了一刀,傷口又深又長,從拇指開始直到手掌另一邊。
「我想,」她有些害羞地低聲說,「謝謝你為西蒙所做的一切。」凱爾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從他遇到她並害了相思病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溫柔地跟他說話。「我是說,今天我看到你們和他一起玩,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她本想說「陪他玩」,但立刻意識到眼前這位時而野蠻時而和善的年輕人也許會誤會這個說法,便改而說道:「友好地對待他。我很感激。」
「他沒問題了。」他對她說。「你兄弟比人們想的要堅強。」
這固然是他的理由,但並不完全真誠。他很清楚,阿貝爾對他的態度已經大為改觀,但究竟改變到什麼程度,他心裏並沒有數。畢竟,他並不擅長揣測一個被許多人追求的美麗姑娘的心理活動,何況那姑娘還對自己怕得要死。他感到需要一個契機讓她對自己產生更深刻的印象,而這件事越驚人效果就會越好。
「你有沒有告訴西蒙和庫爾豪斯別聲張此事?」
凱爾此次肆無忌憚的炫耀收到了預想的效果。當阿貝爾·馬特拉茲看著眼前這位不可思議的人物時,她感到震驚、畏懼、頭暈目眩,一隻腳已經踏入了愛河。
幾分鐘后,凱爾離開了,半小時后他回來時,發現西蒙退到了角落裡,連他姐姐都無法接近。
「我們不會教他殺人的,如果你指的是這個。」
「你那麼聰明,自己想辦法翻譯。」
「我可不敢,」她說,她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但還是個混球。」
「對不起,」她很沮喪又冒犯了他。「我沒想這麼失禮的。」
一小時后,被叫來的兩名醫生在大聲地爭辯之後,採用了各種方法,不僅沒能止住血,反而又戳又捅地把傷口弄得更嚴重。西蒙完全無法理解發生的事情,又疼得要命,他堅決不讓醫生們再靠近他,也不管血更洶湧地從自己頭上流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內,庫https://read.99csw•com爾豪斯的看法開始改變:一直以來,西蒙都處於放任自流的狀態,從未接受過系統的教育或禮儀教養。庫爾豪斯要教育他就必須依賴兩樣東西,其一是西蒙對凱爾的恐懼和崇拜,其二是西蒙想要與人交流的強烈渴望。即使只掌握了救贖者們簡單的手語,他也已經體會到了能夠和別人交談的樂趣。這兩點加起來,使西蒙出人意料地成了一個好學生,所以,即使西蒙一天要因為不明白庫爾豪斯的意思而發兩次飆,他們還是進展神速。西蒙第一次發瘋時,庫爾豪斯連忙派人去叫凱爾,後者把西蒙關了禁閉,並恐嚇他說如果不聽話就要好好揍他一頓。而西蒙自從上次傷口縫合事件之後,就相信凱爾無所不能,凱爾說什麼他都乖乖聽著。凱爾裝模作樣地假裝把自己的能力給了庫爾豪斯,讓西蒙相信庫爾豪斯也能以恐怖的方式懲罰自己。問題就這樣解決了。庫爾豪斯得以繼續他的教學,而一心取悅凱爾的西蒙則塌下心來接受教育。另外,庫爾豪斯不曾在任何情況下向任何人透露他所做的事,對外則宣稱他臨時擔任西蒙的貼身保鏢。
「嘿,凱爾,」亨利說,「我怎麼可能在任何人都不發覺的情況下把那些弓拿出來或是用它們呢?我需要做一些箭,也需要練習。」
「看在上帝份上,」克萊斯特頭也不抬地說,「我怎麼知道你在地下室發現了什麼?」
院長來了精神——這倒不錯。
於是,第二天,在伊德里斯·普克這位顧問的陪同下,凱爾來到了學林院的院長室里。學林院是國家級的智囊機構,這裏培養的是帝國運行需要的各級官吏。當然,最重要的官職是為馬特拉茲一族保留的——並不僅僅是各省的總督,而是所有掌握實權、對國家走向有影響的崗位。然而,有個事實即使不被公開承認,也是達成共識了的,那就是,在馬特拉茲族中,有足夠的智慧和才能的人畢竟有限,僅靠他們是不可能維持這麼龐大的一個帝國的,更不用提還要讓它有效運轉。於是誕生了學林院,這個地方嚴格遵循以才選人的原則,以此保證國家行政不至於陷入無能和混亂之中。只要有某個馬特拉茲族的白痴少爺或是荒唐的侄少爺被派到新征服的地方,就會有數量可觀的學林院畢業生跟隨,以保證把他造成的危害控制在一定範圍內。由此可見,此智慧之地的產生完全緣于馬特拉茲貴族對自身利益的考慮,它使得一大批聰明而有野心的商人之子(聰明的貧民仍然被排除在外)有機會實現抱負,影響孟菲斯的未來,從而使他們不會對現存的社會階層構造產生不滿,而類似的不滿曾毀掉並將繼續摧毀很多的權貴。
儘管不清楚凱爾的這一宏大計劃,阿貝爾卻意識到了他為自己弟弟所做的其他事情。聖殿里沒有遊戲——玩樂被當作罪惡。最接近遊戲的就是一種訓練:兩方各站一邊,劃線相隔,不得跨越,以繩索所縛皮袋攻擊對方。如果知道皮袋裡塞滿了大石頭,也許你就不會覺得這個訓練還挺好玩的了。在訓練中,重傷是家常便飯,死亡雖罕見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意識到孟菲斯的輕鬆日子已經使他們的肌肉鬆弛后,凱爾重新拾起了這一訓練項目,但用沙子取代了石頭。沒有受重傷的威脅后,他們驚喜地從中得到了樂趣,花園裡常常笑聲不斷。由於三缺一,他們把西蒙也拉了進來。西蒙動作笨拙,不像其他馬特拉茲少年那樣優雅,但他力氣大,熱情高,以至總是弄傷自己,不過他對此似乎毫不在意。他們動靜很大,互開玩笑嘲弄彼此的失誤,阿貝爾想不注意他們都難。她常常站在花園高高的窗邊往下看https://read.99csw.com,看到自己的弟弟歡笑著跑來跑去,平生第一次被一個群體所接納。
「猜我在地下室發現了什麼?」含糊亨利沖了進來,高興得好像有人在他麵包上塗了黃油和果醬似的。
「你說他沒準頭。他想讓你道歉,否則他會用靴子踢你的褲襠。」
「那麼明智的做法呢?」
庫爾豪斯看看含糊亨利。「這都是什麼東西?我不明白。」
凱爾把急得團團轉的阿貝爾拉到一邊。「看,」他說,「我從市場上弄來一些止血的蓍草。」他朝角落裡亂作一團的醫生和西蒙點點頭。「現在一點進展都沒有。為什麼不去問問你父親的意見?」
但這並不是凱爾的計劃。「不到時候,」他看著西蒙說。「我認為,他有權向所有人報復,包括他的父親,但輪不到她。他需要做一件大事,能讓所有人刮目相看的大事。我會找到這樣的人的。」
「我父親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係。你要理解,有這樣一個孩子對他來說是件恥辱的事。我可以做決定。」
「西蒙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元帥的兒子,他們會出錢為他找個人做翻譯,把他的話大聲念出來。」
如果喬納森·庫爾豪斯以前不曾聽過那句描述人生之無常的格言——任何消息都不像最初聽起來那麼好或那麼壞——那麼他很快就會明白這句話的高明之處。他本以為等待他的是富麗堂皇的宮闈,繼而是富麗堂皇的前程,這樣才不屈他的才華。可事與願違,他發現自己只是被帶到了守衛室,那兒靠牆擺了好幾張床,旁邊散放著各式各樣凶神惡煞的兵器。這情形可不太對勁。半小時后,凱爾和西蒙·馬特拉茲進來了。凱爾做了自我介紹,西蒙則對著大惑不解的學者哼了一聲。接著,那位學者聽到了對自己的要求:他要用自己的語言技能為西蒙開發一套手語系統,還要時刻伴其左右充當翻譯。想想可憐的喬納森有多麼失望吧。他以為得到的是躋身孟菲斯社會最高層的遠大前程,卻發現自己只是個傳聲筒,主子雖然是個馬特拉茲,但無非是鄉野白痴的高級版本罷了。
克萊斯特已經失去了耐心,何況這些東西勾起了不愉快的回憶。「別告訴我你帶我們下來就是為了看這些玩意。」
一天,他在她的閨房外守衛了大概一小時后,她讓瑞芭叫他進來。當她在卧室細心裝扮,好以最佳形象出現時,凱爾在起居室里等待,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單獨打量她居住的環境,他沒有錯過。從桌上擺的書到牆上的掛毯,再到佔據房間最顯要位置的一副巨大雙人像,他都看了個仔細。正在此時,阿貝爾進來了,在他身後說道:「這是我的曾祖父和他的第二任妻子,由於真的彼此相愛,他們引發了皇室醜聞。」他正要問她為什麼把這兩個人的畫像掛在這裏,她卻轉變了話題。
「他真是這麼說的。他可不欣賞我身上敏感的一面。」
「看上去就像小孩的玩具。」
「我明白了。但這種崗位難道不是一貫由馬特拉茲族內的人擔任嗎?」
「還是先讓我找個醫生看看吧。請諒解。」
這句話讓凱爾心裏很舒服。
「那麼請給我們最優秀的一位。」
「你敏感嗎?」
「他不會聽話的,試試別的吧,」阿貝爾心焦不已。
「沒人能拿他們不知道的事情來傷害我們。他們知道得越少對我們就越有好處。」
「我們有許多這樣的人。」
克萊斯特糊塗了。「我什麼都沒說啊。」
「不要怪他,他不懂。」
「天鵝脖子會出錢的,」含糊亨利說。
「我和一個老兵聊天,他給我講他經歷過的那些戰爭——挺有意思的故事,然後他提到大約五年之前,他參与了在瘡痂地搜尋流匪的偵查活動,截獲了一輛聖殿九_九_藏_書的貨車,那輛車與車隊走散,只有兩個救贖者押車,於是他們毫不客氣地趕走了押車人,繳獲了那車東西。」他走到一塊防水油布前,一把掀開。油布下面是一大堆古舊的紀念品:木質和金屬的各種尺寸的聖絞架、救世主的神聖姊妹的雕像、放在精美的小容器里的發黑的聖徒手指和腳趾——有個小容器里甚至還放著鼻子,至少含糊亨利是那樣認為的,畢竟經過了七百年也不是那麼好辨認了。還有匈牙利的聖斯蒂芬的右小臂和一顆保存完好的心臟。
地上放的是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弓弩。含糊亨利拿起一張帶置物板和彈簧裝置的。「看,一張矢石弩。我敢打賭這是個好東西。還有這個……」他又拿起一把小弓,頂部有個像盒子一樣的東西。「我想這是連發弓,我聽說過,但還真沒見過。」
男孩將信將疑地照做了,凱爾趁機將藥粉撒在流血不止的傷口上。就這樣重複了六次,然後他站到一旁,讓西蒙放鬆下來。
阿貝爾嘆了口氣。
「他說他不喜歡你說亨利的話。」
「不,你沒有失禮。是我以前太容易動怒了,對不起。伊德里斯·普克曾對我說,你只是個小流氓,在正常人面前要特別注意自己的言行。」
「維龐德宰相,」伊德里斯·普克從內袋裡拿出一封信,放在院長面前的桌上,「請您不遺餘力助我們達成此行的目的。」
「因為,」凱爾開始發火了,「我認為讓別人知道亨利是個狙擊手是不明智的。」
他們都笑了,阿貝爾的心朝面前的「小流氓」又貼近了一步。
阿貝爾手足無措地看著他。
克萊斯特在教西蒙和庫爾豪斯用鵝毛做羽毛箭。西蒙試了三次都失敗了,他怒氣沖沖地折斷了手中的箭,把它扔到屋子另一頭。克萊斯特冷靜地看著他,示意庫爾豪斯翻譯。
但凱爾已經不像以前在她身邊時那麼敏感了,他已經感覺到了阿貝爾態度的轉變。
「諾,你現在又過度敏感了。」
「沒什麼」,他說。「只要向他解釋清楚,他學東西是很快的,我們會讓他強悍起來。」話一出口,他立刻意識到這話聽上去不太對勁。「我是說,我們會教他怎麼照顧自己。」
「我也不知道。你覺得那樣好嗎?」
「再那麼做,西蒙,我就用靴子踢你的褲襠。」
「有這個必要嗎?」克萊斯特問。
儘管西蒙痛得大叫,可還是忍受了凱爾的五針。縫好后,凱爾微笑著搖了搖他的手,西蒙的臉白得像牛奶一樣,剛才可真夠他受的。凱爾向阿貝爾轉過身去,她的臉色跟西蒙差不多。
「等我做好箭之後我們再看。沒有一把弓是配箭的。馬特拉茲人就這樣把它們扔在這兒了,很可能是因為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麼用。」
「不。」亨利走到另一塊較小的油布前,掀開油布時得意的樣子活像魔術師終於到了表演的最高潮。上一周他們剛在宮中看過魔術表演,所以亨利會有此表現。
凱爾來到守衛室聽到關於這些弓弩的消息時已是兩個小時后了,這消息讓他心情很不好。
「聽著,」凱爾被折騰得越來越煩躁,「傷口太深了。我告訴你,傷口會感染的,到時他才有的好叫呢,或者他永遠也叫不出來了。」
「他不會真這麼說吧?」阿貝爾樂了。
含糊亨利拿起一個裝了四分之三滿的小瓶,看著上面的標籤念道:「這是『從聖沃爾博加的靈樞上滴落的聖油』。」
院長以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伊德里斯·普克幾眼,對於此人大起大落的人生經歷他早有耳聞,而旁邊所站的那個小子名聲更壞,也更神秘,他看上去來者不善,讓院長心裏的疑慮更深。
院長瀏覽了一下信的內容,臉上仍是狐疑的表情,似乎不敢確認這封信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