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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我還以為他會殺了你呢。」
「然後情勢怎麼又變了呢?」
「殺!殺!殺!殺!」
仲裁人示意二人分立自己的左右兩側。然後,他大聲說道:「歡迎來到紅館!」
在指定位置上等待的含糊亨利和克萊斯特驚駭得無以復加。含糊亨利首先意識到凱爾下一步要幹什麼。
凱爾蹬著他。「去看看還有沒有倖存者。」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凱爾的內心在呼喊求救,希望什麼人能來保護和拯救自己:伊德里斯·普克救救我,利奧波爾德·維龐德救救我,亨利和克萊斯特救救我,天鵝頸公主阿貝爾救救我。但誰也救不了他,除了那個全世界他最恨的人。是博思科神父救了他的命,是他多年的魔鬼式訓練,每日的鞭打和折磨,使得凱爾免於被一擊斃命,血灑競技場。自他的胸口開始,恐懼的潮水開始結冰。就在所羅門·所羅門繞著他飛快轉圈尋找下手之機時,寒意朝他的心、腹部和大腿迅速蔓延,最後是他的雙臂。只有幾秒鐘時間,彷彿是神奇的藥物突然抑制住了疼痛,為凱爾所熟悉的那種足以救命的冷漠和對死亡的麻木又回來了。凱爾找回了自己。
「進屋去,」對於阿貝爾的合理擔心,他卻報以吼叫。「他媽的照我說的做。把門鎖上。」
「我請求你的——」
凱爾看著仲裁官。
可以想象當晚二人獨處時的情景——阿貝爾將數不盡的親吻、愛撫獻給精疲力竭的男孩,毫無保留地訴說著對他的愛情和崇拜。如果說那天下午他穿越了死亡之谷,那麼晚上他則看見了天堂。地獄也未遠離——失去那根手指使他疼痛難忍,比以往經受的嚴重得多的傷勢還要痛。多虧了含糊亨利花大價錢弄來一小點鴉片,把劇痛降到可以忍受的程度,他才能有福氣消受軟香溫玉的懷抱。
她又出了房間來到走廊上。「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是針對我父親的怎麼辦?」
「如果他不那麼謹慎,我就沒命了。他還以為我不行動是在耍詐。」
「失敗的一方可以請求開恩。對手不一定要滿足他的要求,即使拒絕,也沒人會譴責他。但讓我再重複一遍,仁慈總是可行的。」仲裁官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個人。「如果你想要對方手下留情,所羅門·所羅門,就必須請求。」
「或許你最好想想。」
西面看台上,一些經驗老到的小混混避開了警察的耳目,用力把一隻死貓甩向競技場。死貓啪的一聲落在沙地上,離凱爾只有二十英尺,人群頓時爆發出喝彩聲。
「說得越少,恢復得越快。」
「發生什麼事了?」
十分鐘后亨利到守衛室時,茶已經煮開了。他們默默地坐下來,喝茶,抽煙。自從凱爾把煙草介紹給亨利和克萊斯特以後,他們兩個人也開始享受這一樂趣了,特別是克萊斯特,不論什麼時候見到他,幾乎手上都夾著煙捲。
答案很簡單。孟菲斯是一個貿易城市,數十年來未受到攻擊,而且這種可能性似乎也微乎其微。每天都有大量的貨物在這座城裡買賣,它們需要在六道城牆間自由流通,而誰都知道,建造城牆恰恰是為了在遭遇圍城戰時達到相反的目的。最後一道牆是五十年前立起來的。在和平年代,幾道內牆成為人見人煩的累贅,漸漸地就被無數個出入口和排污管道滲透了,大大減弱了它們作為屏障的功能。野兔凱蒂派人給負責看管下水道的人遞了封恐嚇信——對於斷袖之癖的懲戒,馬特拉茲人和聖殿一樣嚴九_九_藏_書酷——正是這個人把五十個左右的救贖者帶到了第五道城牆內。然而,任何可能暴露野兔凱蒂和此次行動有關的痕迹都是不能留下的,於是,在針對阿貝爾寢殿的襲擊發生之時,下水道主管已經被割斷了脖子,頭朝下躺在垃圾桶里了。就這樣,博思科的以損失幾個無關緊要的人為代價激馬特拉茲人發動進攻的企圖導致了孟菲斯城守備最嚴密的中心發生了一場死戰。第五道牆內的襲擊其實在聲東擊西,只有十個救贖者參与,其目的是為了掩護剩下的四十個人經由地下潛入阿貝爾的寢殿,並從某個下水道管口上去,來到院子里。當身穿黑色法衣的救贖者像甲殼蟲一樣從地下冒出來時,凱爾已經派含糊亨利和克萊斯特持弓到牆頭上佔領了制高點,現在正猶豫怎麼安置他身邊的十二個馬特拉茲守衛呢。突然,他們看到四十個救贖者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像一股黑水般向他們涌過來,頓時傻了眼。
在所羅門·所羅門一生的最後幾秒中,凱爾失去了一切知覺,既感覺不到左手的疼痛,也聽不到人群的喊聲。憤怒使他忘記了一切。而現在,疼痛和人群又回來了。看台上的聲音很奇怪,並不是歡呼,有些人還糊裡糊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有些人在喊,更多的人發出驚嘆聲,他們無法相信剛剛看到的一切。
「有點兒不對頭。」
第一次攻擊中,凱爾向下的那一擊並沒有刺偏。當所羅門·所羅門砍下他的手指時,凱爾也割斷了他腳後跟的筋腱。這就是為什麼凱爾忍著劇痛卻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他不明白為什麼所羅門·所羅門竟會毫髮無傷。因此他才會做出那麼懶洋洋的攻擊,畢竟他的目的只是讓他動起來。
太陽升起來時,凱爾已經伴著耳邊含糊亨利絮絮叨叨的聲音陷入了深深的睡眠,十五個小時后才醒來,正聽到教堂的鐘聲在響。但這鐘聲並不是聖日里孟菲斯城裡並不虔誠的人們通常聽到的悠揚旋律,而是一陣狂亂刺耳的報警聲。凱爾跳下床,長褲都顧不得穿就衝出門去,向阿貝爾的房間跑去。屋外已經站了十個馬特拉茲守衛,還有五個正從另一個方向趕過來。他用力砸門。
「情況如何?」克萊斯特問。
「挑釁他們?」
「如果他們發現你和阿貝爾之間的事怎麼辦?願意保護你的只有維龐德和她的父親。要是他知道你們的關係會怎麼樣?你還指望他會安排個婚禮?哦,優雅高貴的阿貝爾·馬特拉茲,你願意接受這個到處惹禍的窮小子,托馬斯·凱爾,為你的合法丈夫嗎?」
「臭小子!」他低低地罵道,接著又恨又惱地喊了一聲。
「你殺了所羅門·所羅門,還把他的屍體丟在馬特拉茲人面前,挑釁他們。」
但含糊亨利還沒說完。
成千上萬的觀眾不約而同地發出震驚的嘆息聲。
「該走了,托馬斯,跟我們走。」
「你們五個待在這裏。拉上窗帘,不要讓外面的人看見。讓她們倆待在角落,不準靠近窗戶。」
「還不清楚,」亨利回答,「第五道城牆內某個地方遭到了襲擊,聽上去像是一群身穿法衣的人。也許消息並不准確。」
「你忘了說謝謝了。」
「為什麼?」凱爾動了動身體,裝作全神貫注地卷他的煙捲。
「我不知道。」凱爾向馬特拉茲守衛打個手勢,一邊把阿貝爾推進屋裡。
「離開這裏,」他自言自語道,接著又對凱爾喊道,「不要!」他想上前去,read.99csw.com卻被一個警察和一個士兵攔住了。在洛索競技場的中央,凱爾把所羅門·所羅門的身體翻過來,劍插入他的腹部,拽住他的雙腳,將屍體朝馬特拉茲人所坐的專席拖過去。
凱爾看著他的表情似乎有點疑惑。隨後,他隨意揮了揮劍,像是在測試它的重量,接著慢騰騰地朝對手的腦袋砍去。多年的經驗使所羅門·所羅門的身體在面對如此無力的攻擊時自覺地做出了反應,有力的雙腿一彎,他如衝刺的短跑運動員般向凱爾衝過去。但邁出第二步時,他摔倒了,就像被亨利的箭射中了一樣,臉沖前,重重地摔在沙地上。
恐慌在凱爾的靈魂中橫衝直撞,多年以來,他不知道什麼叫害怕,現在,恐懼卻衝破了堤岸,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力量。仲裁人把劍遞給他時,因為膽怯,他的脊樑都在發抖。他從來沒有這麼軟弱過,幾乎沒有力量把劍拔出。劍是那麼沉重,他只能任由它垂在身體一側。意志已經背棄了他,現在他所擁有的只是感官上的體會——舌間死亡和恐懼的苦澀味道,刺眼炙熱的陽光,人群發出的嘈雜聲和一張張人臉組成的牆壁。這時,仲裁人舉起雙手,看台上頓時安靜下來。然後,他把手向下一揮舞,人群發出震耳的吼聲,像是一隻發威的猛獸。凱爾看著那個即將屠殺自己的男人舉起劍,思考著,謹慎地朝渾身發抖的自己走了過來。
所羅門·所羅門搖搖頭,彷彿心中正進行著激烈的鬥爭,事實也是如此。凱爾起先有些困惑,繼而越來越憤怒。
「好吧,」所羅門·所羅門恨恨地說,「你贏了,我認輸。」
晚些時候,凱爾試著向阿貝爾解釋他和已故的所羅門·所羅門在決鬥前的種種恩怨。或許是鴉片的作用,或許僅僅是因為白天的壓力和與死亡如此接近的恐懼,他說得很費勁,但仍然努力讓自己有條理。他想解釋自己的勝利,但又害怕這樣做。最後,出於對他的困惑和恐懼的同情,或許也因為自己同樣也有這樣兩種情緒,她憐惜地讓他住口。她並不想被提醒自己的愛人是個可怕的殺人機器。
所羅門·所羅門先是對於凱爾的一動不動保持警惕,后又突然靠近,舉起劍,眼睛專註地盯著凱爾,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他移到一擊可中的距離,停了一下。兩人都盯著對方的眼睛。觀眾屏住了呼吸。
門打開了,驚魂未定的瑞芭出現在門口,她的女主人安慰地讓她退到一邊,自己走了出來。
聞言,凱爾揮劍向前一砍,所羅門·所羅門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上臂被深深地砍了一刀。
「據我所知,除非一方死亡,決鬥就不能結束,」凱爾說。
「誰?」
「那麼說就是運氣了。」
「我也不知道,感覺很奇怪。」
「他還活著!」
他將雙手高高舉過頭頂,向人群發出挑釁的吼叫聲。仲裁官示意警察放亨利和克萊斯特過來拉開凱爾。兩個男孩忙向凱爾跑去,後者開始在士兵和他們身後所保護的人群前面來回踱步,像一隻伺機鑽進雞圈的黃鼠狼。他用右手拍擊胸膛三下,每一下都伴著他興奮的喊叫聲「米卡爾帕!米卡爾帕!米馬克西瑪卡爾帕!」人們聽不懂他在喊什麼,但其中的挑釁意味無需翻譯。人們憤怒了,紛紛向前撲去,一邊也怒喝著回應他。正在這時,亨利他們及時趕了上來,摟住了凱爾的肩膀。
「我還沒想呢。」
走到那邊大約花了二十秒,所羅門·所羅門雙臂攤開,頭在九_九_藏_書凹凸不平的地上磕磕碰碰,血蹭在地上,留下一道斑駁的紅色痕迹。仲裁官示意看台前的士兵們聚攏些。馬特拉茲的貴族們和年輕的近衛軍一樣,默不作聲地看著凱爾,似乎是過於吃驚而不知作何反應了。
儘管心臟還在突突狂跳,血還在一股股地衝上頭頂,凱爾已經感到了戰鬥結束後身體的放鬆。眼前的院子似乎在移動,一下遠一下近的;一個救贖者臉上露出了垂死的表情,一個馬特拉茲守衛用手捂住肚子,不讓腸子流出來;另一個守衛低吼著慶祝勝利,慶幸自己活著挺過了這次突襲,並且對得起軍人的榮譽;還有一個年輕的救贖者,在馬特拉茲士兵向他走來時便知自己死期將近,臉蒼白得像聖蠟一樣。但凱爾仍然覺得有什麼地方完全不對。他試圖讓馬特拉士兵停下對戰敗者的殺戮,但喊出口的只是喉嚨里精疲力竭的一聲悶哼,根本無力阻止可怕的慘叫聲和塵土中抽搐的腳。
接受了許多親吻和愛意的表達后,凱爾趕在黎明值班的守衛到崗之前溜出了阿貝爾的房間,發現含糊亨利獨自一人在站崗。
「你還好嗎?」亨利問。
「你們這些偽君子!你們把我拖到這裏來,而當情勢對你們不利時,卻想著隨便改變規則。所謂高貴身份都是些什麼屁話——無非就是怎麼對自己有利怎麼來。你們說的一切都是謊話。」
「什麼意思?」
「根據常規,」仲裁官說,「他必須付你一萬塊來贖自已的命。」
「讓他們停下。」他指了指將受傷的救贖者一個個結果的馬特拉茲士兵。「我要跟他們談談。快去!」守衛立刻跑開去執行命令。凱爾坐在矮牆上,看著一隻蛾子落在地上一攤發黑的血污邊緣,仔細嘗了嘗,似乎覺得味道不錯,就開始進食了。
「刺|激他們發作,難道不是嗎?」凱爾沒回答。「我猜他們發作起來一定不可收拾,你難道不這樣想嗎?下次就不會是面對面的決鬥了。有人會往你頭上扔石頭的。」
「凱爾,開門。」
凱爾站在他揮劍夠不到的地方,等待著。所羅門·所羅門再次吼叫了一聲,聲音里滿是憤怒和挫敗感。凱爾不動聲色地看著他開始接受失敗的現實。
在她的寢宮裡,阿貝爾心急如焚地等待著消息。她無法鼓起勇氣到競技場去親眼看著他被殺,這是她唯一可以預見的結局。她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沖她尖叫,告訴她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愛人了。突然,門外響起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然後門被一把推開,瞪圓了眼睛的瑞芭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
「閉嘴!」凱爾喊道,他的眼光從認輸的對手又看到仲裁官身上。
克萊斯特很想問問他自己什麼時候成了他的奴隸了,但凱爾看上去比平常還要古怪,於是他決定不去惹他。
高貴的阿貝爾何曾聽過這種話,又驚又怒,同樣驚呆了的瑞芭輕輕攙起女主人的胳膊,把她拽回了房間,五個守衛也跟了進去。門在背後砰的一聲關上后,凱爾朝衛隊長點點頭。「得到確切消息后,我會立刻通知你們。誰給我一把劍。」衛隊長示意一個手下把劍給凱爾。
「看在上帝份上,聖殿的人怎麼來到離這裏這麼近的地方?」
「我們在這裡是混不下去了。」
亨利已經開始檢查屍體了,他數著箭頭,一邊祈禱中自己箭的人都死了,他發現克萊斯特也在做同樣的事,儘管馬特拉茲士兵早就神速地結果掉任何還在動的敵人了。
「成一排!成一排!」凱爾對手下人大聲https://read.99csw.com喊道,接著,救贖者們發動了攻擊。凱爾衝剋萊斯特喊了一聲,但兩方貼身交戰,射箭太過冒險,很容易誤傷。就在這時,一小隊救贖者試圖繞過馬特拉茲守衛的防線,朝寢殿的大門進發,這就給了亨利和克萊斯特出手的機會,一時間長短箭矢如雨點般落下來。一個救贖者慘叫著抓住胸口,像是黃蜂鑽進了衣服,叫聲引起了凱爾的注意,他離開隊列,朝大門跑去,一路撂倒擋路的救贖者。他揮劍砍斷了第一個和第二個的腳筋,正要對付第三個,那人卻大腿先中了一箭。救贖者站立不穩,跌跌撞撞往後退了幾步,凱爾一劍砍偏了目標,擊在他的嘴上,將他的下巴割了下來。掃清障礙后,凱爾衝到了門邊,轉身面對向大門發動攻擊的救贖者們。進攻方已經被箭雨滅了氣勢,轉而退到一面呈V形的齊胸高的矮牆後面尋求遮蔽。凱爾站在牆前,靜待他們攻擊自己。而救贖者們在牆頭弓箭凌厲的攻勢下,只能貓著腰,匍匐著緩慢移動。大門邊有一棵老橄欖樹,種樹的罈子有六尺高,花匠在裏面精心擺放了裝飾用的鵝卵石,個個都有拳頭大,凱爾伸手抓起來,向敵人投擲。這可不是小孩子扔石子的遊戲:石頭砸在牙齒或是手上,迫使他們站起身來,但這又使他們陷入了弓箭的攻擊範圍。救贖者們陷入了絕望,五個未受傷的不顧一切地向凱爾衝過去。凱爾用肘撞,用腳踢,用劍刺,對手們紛紛倒地。但就在這生死攸關的惡鬥中,凱爾仍然隱隱覺得此事蹊蹺。當他像個從故事書里出來的英雄,三拳兩腳就制服了紙糊草扎般不堪一擊的敵人時,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馬特拉茲這一方只折損了三個人,他們不斷向前,將救贖者們逼退。救贖者們終於喪失丁鬥志,開始潰逃,克萊斯特和亨利原是掩護凱爾的,現在轉而將箭頭對準了向下水道管口奔去試圖逃生的救贖者,馬特拉茲守衛們也持劍窮追不捨。
「想來一杯茶嗎?」凱爾點點頭。「那把茶壺放爐子上吧,我交班后就去找你。」
「告訴我,」凱爾說,「現在你的命是值得更多還是更少了?你毒打過我,既無理由,也無慈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你太幼稚了。有多少次你想都不想就殺人?如今輪到自己了,倒想別人手下留情?」凱爾無法掩飾自己的憤怒和蔑視。「為什麼?這就是你的命運;有一天也會是我的命運。還要你的牛肉嗎,老頭?」
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兒。
「是。」
「我嚇呆了。很糟糕。」
「行了,凱爾,」克萊斯特輕輕捏了他一把。「想跟他們每個人干一仗嗎?」
「等我回來后,」凱爾說,「看你們還笑不笑得出來。」惡狠狠地甩下這句話后,凱爾就轉身跑開了。他衝進房間抓起衣服,三十秒不到就奔到了兩段台階下,來到了宮殿的院子里。含糊亨利和克萊斯特已經在牆邊布置了守衛,並準備好了輕弓和單足弩準備加入他們的行列。
「仁慈總是可行的,」仲裁官說。
凱爾之前一直把所羅門·所羅門的雙腿夾在腋下,現在他停下腳步,抬眼看了看看台上的人們,倨傲的神情像是在看一堆不值一錢的廢物,然後他一鬆手,所羅門·所羅門的屍體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儘管又驚又怕,所羅門·所羅門還是迅速作出反應,他以那條好腿撐地,向凱爾擊出一劍,以此來保持身體的平衡。
「再弄條褲子怎麼樣?」隊長又來了一句,其他守衛都https://read.99csw.com樂了。
「現在怎麼辦?」
「你怎麼回事?」克萊斯特大步向凱爾走來。「你還話著吧?」
「現在又是這樣了?我可不記得當初有人這樣說過。」
「不知道。就幾秒鐘工夫——像是有人往我身上澆了一盆冰水。」
說完,凱爾走到所羅門·所羅門身旁,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扯起他的頭,只脖子上一劍便結果了他的性命,然後把那癱軟的身體扔到地上。所羅門·所羅門仰面朝天躺在沙地上,失神的雙眼圓睜著,小股的血還在從鼻孔里冒出來,但很快,血也停止了。這就是所羅門·所羅門的結局。
儘管一路挑釁地沖人群吼叫著,凱爾倒也沒有反對朋友們把他拉到了休息室的門口,三十秒不到,門便關上了,只剩他們三個坐在黑暗中,猶自驚魂未定,不敢相信發生的一切。距離他們上次離開這個房間,才過了十分鐘。
話音未落,看台上的觀眾便整齊如一地起身歡呼,只除了馬特拉茲人。在那一片坐席中,男人們僅僅喝了幾聲彩,而女人們則冷漠地鼓了幾下掌。不管怎麼說,這種活動絕對算不上他們這個階層的愛好。他們既不願跟這麼粗俗的趣味聯繫在一起,與所羅門·所羅門本也是心有間隙,從未真正把他當成自己人。說起所羅門·所羅門這個人,儘管他憑藉自身實力在軍隊序列中享有很高的地位,可追根溯源的話,他的曾祖父是靠販賣魚乾發家的,這也為馬特拉茲人所不齒。族中地位最高的一些人還來晚了,包括元帥自己,他甚至本來都不想來的。他們坐在隱蔽的包廂里,一邊觀看,一邊吃著早上打撈的新鮮對蝦。在近衛軍聚集的坐席區,對凱爾的憎恨通過揮舞的手臂和輕蔑的吼叫發泄出來。
「你沒事吧,孩子?」一個守衛問。凱爾大口大口地喘氣。
凱爾疲倦地站了起來。「我需要睡覺,現在思考不了這些問題。」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五分鐘后,亨利終於開口問道。
就在所羅門,所羅門揮劍眼看就要把他砍成兩半之際,凱爾一低頭,從他的胳膊下閃了過去。同時往下猛刺一劍。兩人身形一轉,互換了位置,觀眾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激動的情緒到了頂點。兩個人似乎都沒有碰到對方。慢慢地,有什麼東西從凱爾的手上滴落下來,隨後開始大量奔涌。原來,是他左手的小指被砍斷了。那截小指躺在沙地上,看上去小得可笑。
「老實待在那裡,」他說,「說不定我會讓你死得痛快點。但我可不擔保這一點。」
凱爾往後退了一步,他現在才感覺到劇烈而可怕的疼痛。所羅門·所羅門站在原地,仔細觀察著凱爾的傷勢和他的反應,在他看來,事情還未了結,真正的殺戮才剛剛開始。待更多的人看清地上的血時,哄叫聲像漣漪一樣逐漸在看台上蔓延開來,越來越響。有人對凱爾喝倒彩,馬特拉茲人在歡呼,近衛軍中則傳來了嘲笑聲。片刻過後,人群漸漸安靜下來,成竹在胸的所羅門·所羅門仍在靜靜地等待,等著流血、疼痛和對死亡的恐懼發揮作用。
所有的影像在凱爾看來都像是穿過一個隧道而來的——人群中有一位老婦人正對著他露出祖母般慈祥的笑容,卻同時將一隻手指劃過喉嚨;那隻死貓僵硬地躺在地上,就像一個拙劣的玩具;看台邊上年輕的舞者大張著嘴,看上去又驚又懼。而對手在沙地上移動的聲音響得刺耳,與之相比,人群的聲音顯得十分遙遠。然後,所羅門·所羅門凝聚全身的力量,向他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