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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維鹿德看著他,動了怒氣。「那你指望怎樣?成為顧問嗎?正在擬定作戰計劃的將軍們不僅征服了已知世界的一半,他們還曾和所羅門·所羅門並肩作戰過,或者接受過他的訓練,儘管大多數人並不很喜歡他。但是你——一個孩子……一個什麼都不是,打起來像餓瘋了的狗一樣的孩子。忘了你說的話吧。」他不耐煩地擺擺手讓凱爾退下,隨後又加了一句,彷彿存心讓他不痛快:「你應該讓所羅門·所羅門活著的。」
房間里爆發出一陣鬨笑聲,而看到盧瑟爾斯氣得漲紅了臉,眼珠都快鼓出來了,大家笑得更加厲害。西蒙的手飛快地動著。
「城牆外的進攻者沿途拋撒這些傳單,」維龐德說,「這次是再也瞞不過去了。阿貝爾·烏特拉茲在人們的心中比白雪還要純潔。」
讓陛下心情糟糕的還有一件事:想到要和自己的兒子共度一整個晚上,他就心煩意亂,這份羞辱差不多超出他的忍耐力了。
「那你倒是轉性了嘛。不過,我相信你。」
「他們把他燒死了。」
「那麼您在後悔什麼,陛下?後悔沒有在決戰前派人把他推下懸崖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
「好吧,他達到目的了。」
「斯佩普·羅伊和他的人。他們告訴我們,等到了這兒后,上帝的眼線會跟我們一同作戰,如果表現好,我們就會有個全新的開始。不要殺我,老兄!」
「博思科就是想激你們向他發起攻擊。」
「如果他拒絕呢?」
「他熬不過今晚了,」含糊亨利說,「可憐的提爾斯曼。」
凱爾被告知三點鐘到維龐德大人的公務室,在此之前,必須對此事保持緘默。等他終於被帶到維龐德面前時,宰相大人幾乎看都不看他一眼。
「如果您意識到了呢?」
「因為你在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給了他一份好工作。」
「納夫拉蒂爾神父。說他跟男孩們有身體接觸,就把他放在大烤盤上烤。」
「你不去阻止他們嗎?」
「在紅館做了那樣的事後,你就被很多人討厭了。想想我對你說的話,也就沒什麼難理解的了。就算你不理解,關於昨天的事也不能吐露半個字。」
「這次襲擊激起了民憤,而士兵們的英勇和武藝贏得了廣泛的讚揚。不能說一些與民眾看法相左的話。你明白嗎?」
提爾曼斯的眼睛開始古怪地轉動,一隻失去了焦點,另一隻越過凱爾的肩膀向遠方看去,彷彿看見了什麼東西。克萊斯特又打了個響指,但這次沒有任何回應,除了越來越渙散的眼神和越來越紊亂的呼吸。一時間,他彷彿在問「那是什麼?」隨後,腦袋便垂向一邊了。
「那麼你必須告訴他read.99csw.com們,如果他們認為打敗真正的聖殿軍隊有這麼容易,絕對大錯特錯。」
「把誰燒死了?」
「我知道聖殿會怎麼打仗。」
其中的某次聚會,凱爾也被邀請參加(這是維龐德調解凱爾與馬特拉茲貴族之間關係的一次嘗試),就在這次聚會上,事態又朝人們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了。儘管元帥一般情況下不願見西蒙,更不願讓他拋頭露面,但他並不總是如願,特別是當阿貝爾懇求他讓西蒙出席宴會時。
「我才不在乎馬特拉茲人怎麼想呢。」
「他看上去有點兒面熟,」含糊亨利說。
整個晚上,阿貝爾都竭力避免去看凱爾。她的愛是那麼熾烈,她擔心最遲鈍的人也會有所察覺。而凱爾卻將她目光的躲閃視為對自己的迴避,並因此而悶悶不樂。在他看來,她以他為恥,羞於在公共場合與他為伍。另一方面,元帥對於西蒙會使他蒙羞的擔心卻被證明是多餘的。誠然,西蒙仍然不會說話,一直沉默地坐在位子上——但他一貫的警覺、恐懼和困惑的表情卻不見了。事實上,他的表情看上去再正常不過:一會兒表現出感興趣的樣子,一會兒又似乎被逗樂了。或許是跟屬下們廢話太多,陛下喉嚨發癢,有些想咳嗽,卻又出於禮節不便這樣做,這讓他更加煩躁。
「聖殿的精英雜役還差不多。」
「沒必要說一些事後諸葛亮的話。別告訴我你選擇的總是做正確的事,而不是明智的事。事實是我們需要所羅門·所羅門;他可以讓這些混蛋們各就各位,乖乖聽話。事實就這麼簡單——我們需要所羅門·所羅門,我們不需要凱爾。」
凱爾不習慣身居高位的人承認自己錯了——特別是當他們的判斷事實上並沒有錯的時候——所以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並投有接話。維龐德遞給他一張傳單——上面面了一個袒胸露乳的女人,畫得很粗糙,畫像上方有一行字:孟菲斯的盪|婦。傳單接下來把阿貝爾描述成一個臭名昭著的瀆神者、一個出賣肉體的盪|婦,生活奢靡,崇拜邪神。她是罪惡,傳單最後總結道,向天國吼出復讎的毒語!
「凱爾!過來看,」克萊斯特把一個背部中箭的人翻過來后大喊道。亨利看著凱爾走過來,自己卻不願上前,有些不安。「看,」克萊斯特說,「是韋茨特比。」凱爾盯著那張從他記事起在聖殿每天都要看到的十八歲的臉。「這是加迪斯雙胞胎中的一個。」含糊亨利說。當他把另一具屍體拖到這具旁邊並翻過來時,三個人都沉默了一陣。「這是他的兄弟。」院子的另一端靠近下水道管口的地方傳來一陣喊叫聲,四https://read.99csw.com個馬特拉茲士兵開始對一個已放棄抵抗的救贖者拳打腳踢。三個男孩衝過去,想把他們拉開,但他們卻毫無住手的意思,直到凱爾拔出劍來威脅若不停下便將他們大卸八塊。克萊斯特和含糊亨利把躺在地上的救贖者拖到一邊,馬特拉茲士兵們不服氣地在旁邊看著。緊張的氣氛被另一個守衛打破了,他手持一把彎成L形的劍朝他們走過來。「看看這個吧,」他一直說,「看看這個吧。」凱爾慢慢地退後,走到克萊斯特和亨利身邊,眼睛一直盯著那四個士兵。
顯然,人們的看法並不完全正確,但傳單上駭人聽聞的謊言對於凱爾來說實在難以理解,他和維龐德一樣困惑。
「他說什麼了嗎?」
「我聽說你審問了一個人犯。」
「他被關押前就已經半死不活了。」
維龐德今天第一次正眼看面前的男孩。
維龐德和元帥已經進行了幾個小時毫無成效的商談,試圖制定一個充分考慮到身份高低和力量強弱並照顧到方方面面的作戰計劃,讓馬特拉茲貴族們毫無怨言地服從安排。最棘手的是,他們需要所羅門·所羅門,作為一名戰功赫赫的軍人,他的分量使他能夠在馬特拉茲貴族之間斡旋並達成妥協,緩解矛盾。
「上帝啊,凱爾,你該知道這世界本來就是不講什麼道理的。人類歷史上沒有什麼災難是無人提醒過的,從來沒有。給出警告並被事實證明是正確的人也從來沒從中得到過任何好處。馬特拉茲人在這件事上聽不進任何人的意見,更不用說是托馬斯·凱爾的意見了。世道如此,不管是你這樣人微言輕的小子,還是我這樣位居宰相之位的老頭,都一點兒辦法沒有。」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馬特拉茲人從自己的屬地湧進孟菲斯。城裡被騎士和他們的兵士、妻子、妻子的傭人擠了個水泄不通,更不用說還有火量各色各樣的竊賊、妓|女、賭徒、貨郎、小偷、放高利貸的和想發戰爭財的商人們。但麻煩並不僅僅與金錢有關。馬特拉茲的貴族們如何排序就是個複雜的問題。在戰爭中的位置代表了在馬特拉茲社會中的地位 馬特拉茲人的作戰計劃一方面是軍事戰略,一方面卻像皇家婚禮上的位次排列一樣。隨時有人被冒犯,或是冒犯別人。正因為這個,雖然戰爭迫在眉睫,元帥卻花了大多數時間辦宴會和各種聚會,試圖捋順大家的羽毛,向他們解釋看上去似乎微不足道的位置事實上卻具有十分重大的戰略意義。
「我不知道 跟我一樣,都不是士兵。我想……」
「這又是為什麼?」
「只要你把背老老實實貼在牆上,」克萊九*九*藏*書斯特說,「他還給過我一塊豬骨頭呢,」克萊斯特的語氣幾乎勉強算得上稱讚了。
「那正是你的問題,不在乎人們怎麼想,不是嗎?但你真的應該在乎。」
照當晚的發展來看,宴會進行得很順利。到場的貴族們似乎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甚至是心甘情願地將不和擱置一邊,齊心協力來對付聖殿對孟菲斯,特別是對阿貝爾的威脅。宴會上,她看上去是那麼甜美、風趣,美得驚人,讓聖殿對她的可怕描述更顯得荒謬,也給了馬特拉茲人一個強有力的理由求同存異,還那些宗教瘋子以顏色。
「是。我不會,你也不要去。孟菲斯是這個世界上強權的中心。凱爾,維繫帝國的是一些非常簡單的力量:貿易、貪慾和人們對於馬特拉茲人不可戰勝的信仰。在城牆後面等著聖殿來圍城絕對不是備選項。博思科不見得會贏,我們卻一定會輸,只要我們躲著他,就已經輸了。或許我們可以在圍城戰中耗個一百年,但不到六個月,暴亂就會從這裏一直蔓延到某個鳥不生蛋的邊遠共和園。戰爭來了——最好接受這個事實。」
「就是他。等和聖殿之間的麻煩解決后,他必須走。就這麼定了。」
「拿撒勒的耶穌嗎?」
「我想說的是那個男孩,凱爾。我並不是在為所羅門·所羅門辯護——你也知道我試圖阻止決鬥的發生——但說實話,我當時並不認為那男孩有任何勝算。」
「一路上是誰負責的?」
凱爾的腦袋裡像是有小鎚子敲似的嗡嗡作響,他努力想弄明白這一切有什麼聯繫。
「令人遺憾。畢竟他算是不錯的了,」凱爾說。
「我們不會傷害你的,你還知道些什麼?」
「你看,你算說到點子上了。你應該知道,哪怕所有人都感情用事,我也不行。我知道他做了什麼,並十分感激。但我的感激只是作為一個父親。若是站在一個統治者的立場,我要說,所羅門·所羅門對這個國家的意義遠比凱爾大得多。你也無法否認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一時間,席間的人都驚呆了,儘管還有人在笑或鼓掌。隨後,就像大家商量好似的,所有的人都決定忘記剛剛看到的事,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談笑聲轉眼又響了起來,至少在表面上,一切又恢復如初。
「那麼說你是在自憐嘍?你本來不用走到那一步的,你自己也知道。」
「我是喬納森·庫爾豪斯,」庫爾豪斯開口道,「西蒙·馬特拉茲殿下的語言教師。西蒙殿下有話要說。」聽到這裏,整個房間的人都安靜下來了,人們與其說是出於敬意,不如說是由於震驚而住了口。西蒙隨後也站了起來,開始像庫爾豪斯一樣古九九藏書怪地晃動他的右手。庫爾豪斯開始翻譯:「西蒙·馬特拉茲殿下說,『我整晚都坐在凱文·盧瑟爾斯市長的對面,此間,盧瑟爾斯閣下三次稱呼我為口齒不清的白痴。』」說到這裏,西蒙好脾氣地笑了笑。「『盧瑟爾斯閣下,說到口齒不清的白痴,就像孩子們玩耍時常說的: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您想說什麼,陛下?」
「這些道理是你自己編出來的,還是別的什麼人,他從來沒有站在一群除了等著看他被破肚挖腸沒有別的事情好做的人面前?」
「你是存心讓我難堪嗎?首先,我會給他一大袋黃金,讓他離開這裏,永遠不要回來。而這正是戰爭結束后我要做的。」
「救贖者巴姆菲爾?」克萊斯特更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昏迷的年輕人。「嗯,你們說得對,是提爾曼斯。」克萊斯特衝著提爾曼斯的臉打了兩個響指。
凱爾不知該如何作答,氣得轉身就走。
「我受不了那尖叫聲,」提爾曼斯說,「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他才死。然後他們告訴我,如果我不報名來這兒,那也是我的下場。」
「要知道,維龐德,」元帥鬱郁地說,「我一向敬佩你在處理這些問題時的巧妙手法,但不得不說,這世界上有些問題是無法用重金賄賂或是趁夜將你的對手推落懸崖來解決的。」
「這麼說倒是我的錯了?就算是,我也要糾正這個錯誤。這個男孩是個麻煩,就跟那個待在鯨魚肚子里的災星一樣。」
「西蒙·馬特拉茲殿下說,『凱文市長宣稱坐在我對面使他蒙羞,』」西蒙嘲笑地向凱文一鞠躬,庫爾豪斯也照樣來了一下。西蒙的右手又開始動了。「『我要對您說,盧瑟爾斯市長,受到侮辱的是我。』」
「給博思科他想要的東西是件愚蠢的事。我沒有說謊。」
「必須承認,當你說聖殿會在孟菲斯城內攻擊阿貝爾時,我是心存疑慮的。我當時覺得說不定這是你編的借口,好為你自己和兩個朋友在這裏謀個位置。現在我向你道歉。」
「他確實不會——但這樣就更加暴露了他的虛弱。如果你饒他一命,就會贏得馬特拉茲人極大的好感,並把你的敵人反襯得一錢不值。對於擁有者或是受害者,力量都是一樣無情的——它摧毀後者,迷惑前者。事實是,沒有人能長期擁有你那種力量。過於依賴命運賦予的力量只能自取滅亡。」
「順便說一句,報告中你和你兩個朋友的功勞將會大大縮減。你不可以對此有怨言。」
「是,」凱爾回答道,「是提爾曼斯,納夫拉蒂爾的徒弟。」
「沒有。」
「凱爾救過您的女兒,陛下,而且為此差點丟掉性命。」
「是啊,」克榮斯特說。九*九*藏*書「還有可憐的巴姆菲爾神父,真沒想到他是那麼個死法。」
說完,西蒙就坐下了,臉上還掛著寬容的微笑。庫爾豪斯隨後也坐下了。
「那我就要懷疑了。他為什麼非要留在這裏?」
維龐德大人是掌握和操縱情報的高手,不管是真情報還是假情報。整個孟菲斯布滿了他的線人,其社會地位涵蓋了從貴族到賤民的各個階層,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網路。如果他想要一件事廣為人知,或至少是被人眾相信,他就會給這些線人一個故事,真的或是假的,他們再將這個故事傳播開去。這樣一個散播有用消息、封堵不利傳聞的手段歷來被統治者們廣泛使用。維龐德和其他利用這一黑暗藝術的人不同,他知道,當事情真正重要的時候,要想讓線人取信於人,他們所說的幾乎每件事都必須是真的。這樣做的結果是維龐德想讓大眾相信的謊言總是無人質疑地就被全盤接受了。他在凱爾的事上花了大心思,因為他再清楚不過復讎的火苗在和所羅門·所羅門有關或親近的人心裏燃燒得有多旺盛。幾乎可以斷定凱爾會被暗殺。儘管維龐德對凱爾說了那樣的話,他卻放出話去,凱爾和馬特拉茲守衛並肩作戰,勇敢地拯救了阿貝爾,也因為這樣,凱爾被投毒或在漆黑的小巷子里被人下黑手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不幸的是,如果有人問維龐德為什麼要為這麼一個無名小卒大費周折。他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並沒有人問他。
「關於這個,你有什麼想法?」維龐德問。
「另外一些人是誰?」
凱爾、克萊斯特和亨利站在昏迷的救贖者身邊,他背貼著牆,臉和嘴唇都腫了,牙也沒了。
另一件讓元帥心煩的事是坐在西蒙旁邊的年輕人。他不認識這個年輕人,而那個討厭的傢伙整晚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晃動自己的右下,指指點點、比比劃划,或是畫著小圈,活像個瘋子。最後,陛下實在忍不下去了,正要叫侍從佩皮斯告訴那年輕人住手,否則就滾出去,後者卻站了起來,等待大家安靜——在這種場合下,這一舉動是很不尋常的,談笑聲幾乎一下子就停止了。
「提爾曼斯!醒醒!」他搖晃年輕人的肩膀,提爾曼斯呻|吟起來。慢慢地,他睜開了眼睛,但雙眼無神,無法聚焦。
「他會讓我活著嗎?」
「他告訴我們的都是些顯而易見的東西。他說這次襲擊並不認真,來的人都不是真正的士兵。我們認出了其中的十個——廚師、書記員,還有幾個雖然是士兵,但經常開小差。所以才這麼容易就擊退了他們。」
「這些話不要對別人講。人們都認為馬特拉茲人取得了偉大的勝利,擊潰了聖殿的精英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