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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名字的應用價值 第四節 考證古人的名字

第六章 名字的應用價值

第四節 考證古人的名字

又說道:
《中國人名大辭典》「常」字下即收錄了兩個時代相同,地域各異,姓名相近,字卻易位的歷史人物。他們都是東晉人,一個是仕于蜀地成漢字道將的常璩,另一個是仕于西北地區前涼字元琰的常據(繁體字作「據」)。成漢亡后,常璩歸降了晉,他就是《華陽國志》的作者。常據在主人張天錫歸晉前,死於同苻秦的一次戰役中。不知是什麼原因,史臣將他們兩人的字張冠李戴了。因為璩同道將不協,據同元琰無所取義。倒是璩和元琰相協,據和道將相配。璩是一種玉環,琰是玉泛出的美好色澤。《說文·玉部》:「璩,環屬。」「環,璧也。肉好若一謂之環。」「琰,璧上起美色也。」璩字元琰多麼相協!據和將都有扶或引義。《說文·手部》:「據,杖持也。」《廣雅·釋詁一》:「據,引也。」《詩·小雅·無將大車》鄭玄箋:「將,猶扶進也。」扶進即挽引。《木蘭辭》:「出郭相扶將。」另外,《史記·魯周公世家》記有齊國子將,索隱雲:「子將即梁丘據也。」這可作為常據應字道將的旁證。
《新唐書·蔣乂傳》說:「蔣乂字德源。」德和乂不協。這個「乂」是由義變義,再訛為「乂」的。仁義乃道德之源,乂和德不相配。無獨有偶,《舊五代史·晉書九_九_藏_書·壽王重乂傳》說:「壽王重乂字宏理。」這個乂也是由義簡化為「義」,再訛為「乂」。「事之所宜之謂義」,凡「所宜」的,必是合理的,所以義、理相協,而乂與理則毫無關聯。另外,其兄名重信,信義相連,可為旁證。又,《舊五代史·唐書》有睦王李存乂,雖未載其表字,但從其兄名存禮來看,這個乂也當作「義」。這同樣是從義變「義」再訛為「乂」的。刻書人只知道古籍不應有簡化字,凡見有像當時通行的簡化體的字,就往形似的繁體字上靠,至於是否符合文義,就不是他們所能判斷的了。
不僅詩文中有反映,人的名字中也有許多反映。如《後漢書·逸民傳·法真》「法真字高卿。」李賢注說:「高,一作喬。」喬的繁體字和高的形狀很相近,易訛誤,李賢的提示很重要。喬,指仙人王喬,也叫王子喬。《說文·匕部》:「真,仙人變形而登天也。」真,喬正相應,是表示羡慕神仙。三國魏曹真字子丹,則是表示通過服食丹藥,求得長生不老,古詩所謂「服食求神仙」就是這個意思。卞壺同時代的溫嶠字太真,也是表示企望成仙。嶠,指的是《列子·湯問》所說的海上仙山員嶠。另有一個和嶠字長輿,也是表示嚮往成仙。輿,指的同員https://read•99csw.com嶠齊名的另一仙山岱輿。名與字各用一仙山。所以我們說,卞壺應作卞壺。千百年來,人們習焉不察,沒有理會這位名人的真實名字;也可能沒想到「壺」上去。我們無意要給這位古人更名,不過想就「傍名為字」之理正其訛誤罷了。
通過名和字的組合關係,可以從字認定名,也可從名確定字。因此,如果有幾個歷史人物,由於某種原因,名或字發生易位、錯亂現象時,也可加以辨別,使之複原,各歸其主。
《晉書》中有個比較有名氣的人叫卞壺〔kun捆〕,但字叫望之。按詞義,壺是「宮中衖〔xiang象〕」(見《爾雅·釋宮》),也就是房舍間的夾道。古代王侯、平民的房舍都叫宮。房舍間的夾道和「望」有什麼關係呢?實在找不出來。我們說,壺是「壺」的訛字,二者形相似,只是一筆之差。不過,這樣可就意義全異了。壺指的是古代神話傳說中的海上三仙山:方壺、瀛壺、蓬壺。因其形狀像壺,所以才以壺為名。這三仙山是神仙所居,遠處可以望見,坐船靠近就不見了,它可望而不可及。此事在《史記·秦始皇本紀》中,張守節正義有註解,《漢書·郊祀志上》和王嘉《拾遺記·高辛》也有記載。名壺字望之,是表示企羡神仙。這https://read.99csw.com種求仙思想,自漢末至魏晉,非常盛行,
許多古聖先賢,著書立說並不是為了名利,而是為宣揚自己的信仰、理想、觀點、學說和主張,使之能流傳後世。如注《老子》的河上公,就沒留下一個真實姓名。這個,我們就無法辦了。有的作者在書中欲言又止,既不願暴露真實姓名,又不願讓人認為是來歷不明的書,便在著作中利用名字關係來向讀者做暗示,讓你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如《越絕書》,從隋代起,就被認為是春秋末年孔子弟子端木賜(子貢)所作。到了宋代,又懷疑作者是伍子胥。也有人認為是戰國時人所作,又經漢代人增補的。直到明代學者田藝蘅才據此書末的幾句隱語和前人推斷的啟發,認定作者是袁康,編定者叫吳平。因為書末敘《外傳》是這樣說的:
文屬辭定,自於邦賢;以口為姓,承之以天;楚相屈原,與之同名。
史籍中這種因字形相似而造成名字訛誤的例子相當多。如《魏書·辛悠傳》說:「悠弟俊,字叔義。」我們說,義和俊不協。義,當是「乂」。宋元以來,義簡化為「義」,民間慣用。乂、義相似,刻書時書手誤把「乂」當作義的簡化字,以為史籍中不應用此,遂將乂改為「義」,好心做了錯事。以「乂」應俊,是取《書·皋陶謨》「九九藏書俊乂在官」經義的,訛作「義」,和俊就不相配了。這是將「乂」當作了「義」。還有把「義」當作「乂」的。
編纂官雖是以推測的口吻來論斷,不過表示謙撝〔hui揮〕罷了。從名與字的組合關係看,吳君高就是吳平,絕對沒錯了。屈原名平,《爾雅·釋地》說:「大野曰平,廣平曰原。」平、原同義相協。吳平自說與屈原同名,但《釋地》緊接著還有一句說:「高平曰陸。」另外,「廣平曰原」這句,有不少著作引用時,都作「高平曰原」。從訓詁典籍的解釋看,吳平字君高,是絕對無可置疑的了。至如《越紐錄》和《越絕書》,古來同書異名的事很多,就無須多說了。
王充《論衡·按書篇》曰:「東番鄒伯奇,臨淮袁太伯、袁文術,會稽吳君高、周長生之輩,位雖不至公卿,誠能知之囊橐〔tuo駝〕,文雅之英雄也。觀伯奇之《玄思》,太伯之《易章句》,文術之《箴銘》,君高之《越紐錄》,長生之《洞歷》,劉子政、揚子云不能過也。」所謂吳君高,殆即平字;所謂《越紐錄》,殆即此書乎?
一二兩句說明是會稽人;以口承天,乃是口天「吳」;屈原名平。合起來便是會稽吳平。
古人名字的錯亂現象確實極多,很值得細加考證,重新釐定。
至此雖說可以定案了,但仍有猜謎拆字之read•99csw.com嫌,還不能使之鐵證如山。
去、衣相合為「(上去下衣去亠)」,庚覆蓋米,乃是「康」字。
乾隆年間開四庫全書館編《四庫全書》,編纂官們在寫《提要》時,採用了田藝蘅的考證。迻錄如下:
以去為姓,得衣乃成;厥名有米,覆之以庚。
許多文獻古籍,千百年來輾轉傳抄,反覆印刷,出些訛字、錯字是毫不足為怪的。人們對這種問題多不注意,一則是不重視名字方面的文化常識,二則以為無傷大體,所以就忽略了。但這畢竟有悖歷史的真實。這完全是應當避免的。如果從名字組合關係去考證一下,還其本來面目,才堪稱是對歷史的尊重。這類問題在歷史書中最為集中,不妨舉些例子加以分析。
兩人不僅表字互易,姓氏也有訛誤。常據在《魏書》中作常據,在《晉書·苻堅載記上》則作掌據,在《張天錫傳》又作常據。中華書局二十四史點校本校勘記引丁國鈞《晉書校文》說:「常據《傳》凡三見,皆『掌』之訛,《苻堅載記》及《元和姓纂》可證。按,《廣韻》、《通鑒》一○四亦作『掌』。」看來常據應當是掌據。姓氏都出錯,何況表字!這個錯是由於史官取材不精失於考證,還是歷代抄寫、印刷疏於校對,我們不去管它了。我們只是感到,如將表字交換過來則兩全其美,如維持現狀則各不相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