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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游西湖的「糠糠屁」

二十三、游西湖的「糠糠屁」

鰟鮍屬水皮上魚,很隨和,敢於親近人,卻又與人若即若離。在那些綠瑩瑩的水草叢中,成群的鰟鮍不緊不慢地游來游去。它們嘴一張一合著,有時不經意間一翩身,鱗片在陽光下發出五彩迷幻的光亮,漂亮極了。
一兩寸長的鰟鮍,小巧,略扁,像是鯽魚,更似縮微的鯿魚。鰟鮍是水中最草根階層的小魚,經常群聚在悠緩流水處覓食,很容易被各種網具捕撈到。從來不被人看得起的鰟鮍又稱作「屎鰟鮍」,就是因為這種小魚肚子特別大,一旦擠盡那一大團肚腸,身九-九-藏-書子立馬就空癟了。炎夏天,捕來一堆小魚,總是鰟鮍肚子爛得快。大概鰟鮍最易用碎米糠誘捕,故它們又被訛喊成「糠糠屁」,「糠糠屁游西湖」這句俚語,是專門用來譏笑小人物見大世面的。
但蘇浙人如此嗜食鰟鮍,終歸給人出息不大的感覺。
不過,倘是尚未爛肚子,這樣的新鮮小魚洗凈后,拿油煎透保形,放足水磨大椒紅燒,直燒得骨刺酥爛,略撒些芫荽末兒,味道之鮮美,截然不同於大魚。搛一條入碗里,淋著紅湯的肉又香又細九*九*藏*書,牙齒輕剔下背脊和肚腹兩邊的肉,用舌頭細品——然後,才能感覺到那種小魚獨有的平和的鮮美。若是再給自己倒上一杯稍具品相的干紅,筷子頭上夾著鰟鮍,慢飲細嚼,餘味極是綿長。「正月鰟,二月肉,賣田賣地嘗一嘗。」我認識的一個老家是湖州的朋友,他說下的這句鄉諺或許正可為佐證。難怪現在越來越多的人不喜歡吃正經的大魚,倒是專尋一些亂七八糟的小雜魚來調節口味。
鰟鮍有一種相當古怪的習性,到繁殖期時,尾后的肚皮下會拖出一條一https://read.99csw.com寸來長的飄帶,那是它的產卵管。當它相親一樣選中合適的河蚌后,這條產卵管便會伸進蚌殼裡產卵,魚卵發育成幼魚才離開河蚌。幾乎在鰟鮍產卵管插|進河蚌的同時,一直悶在貝殼中的幼蚌就乘機離開母親,附在鰟鮍體外寄生,直至可以獨立。所以鰟鮍和蚌有著一種相輔相成的共生雙贏的關係。
「八鰻九蟹十鰟鮍,十一十二吃鯽魚。」這是我在蘇南聽到過的一句食諺,當時就很感到奇怪。我們這裏的人,一般不太願意吃鰟鮍,因為這東西實在不起眼,還read•99csw.com特別容易爛肚子而染有一股洗不凈的苦味。沒有人專門捕撈這種小魚,那些跟在網裡一道給捕上來的鰟鮍,通常都是在賣別的魚時免費搭送給人家。收拾鰟鮍,只需用手一掐肚子,擠出繞成一團的肚腸,指甲再順勢略批一下鱗片就完了。
據說顏真卿當年任湖州刺史的時候,曾與張志和嘗到過長達五六寸的鰟鮍,驚為鰟鮍中的龐然大物。但在我們家鄉那裡確實有一種鰟鮍,橫闊的身子,足有成人的掌心那般大,最顯眼的特徵,是胸鰭特別是尾鰭下方有一大塊標誌性的白斑,看上去https://read.99csw.com很像熱帶魚中的扯旗。這種大鰟鮍喜愛成群地遊動在水流的中上層尋覓食物。有時你坐在船上,不經意間可以看到一些淡青色的影子一閃又沒了,只來得及看清標誌性的黑白胸鰭。
在蘇南水鄉那些臨河的食肆里,從菜譜上看,鰟鮍的烹制方法,有紅燒、清蒸、做湯、燉糟和干煸,等等。那一次去古鎮同里,被人招待了一餐富有水鄉特色的菜肴。冷盤中便有一道椒鹽鰟鮍,置於很精緻的墊襯著淡藍紙巾的小藤籃里,數量不多,油炸過,還配上細碎的干紅椒和干豆豉,脆生生的,而且又綿韌耐嚼,頗具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