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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末世貴胄:王帽子底下的人 拿了洋槍,八旗兵也不中用

第四幕 末世貴胄:王帽子底下的人

拿了洋槍,八旗兵也不中用

不做事的八旗子弟,吃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玩兒。遛鳥、斗蛐蛐,聽戲,唱戲,凡是沒用的事,無所不能。這是好的,不好的則抽大煙。不過,坑蒙拐騙。殺人越貨的事,旗人一般不幹。當然,皇上指望他們的騎射之事,也順帶著別指望了。刀槍生鏽,馬生肥肉,反正也沒人用,沒人會騎。杭州駐防八旗一個八旗子弟回憶說,當年整個杭州旗營,只有他父親一個會騎馬。連當關丁(海關),坐關揩油,也雇個人替他們干。但凡有一個操心錢財的,就會被大家瞧不起。凡是旗人開買賣的,旁人問起來,都會說,那哪是買賣,開著玩的。
滿人的特權,在當時其實並不特別招人恨。原因是這些人由於鐵杆莊稼的緣故,大多不操心錢財之事。有錢就花,買東西不屑跟人講價,錢花沒了就賒賬,再不就噹噹。反正國家是他們的,不擔心讓他們因欠債進監獄。於是這些老爺就整天當冤大頭,人家一厘能買read•99csw.com到的,他們得花一分。高層的親貴,如此奢費,還能抗住,反正進項多,不夠了,上找皇上,下找庄頭要就是。而下層一月四兩的八旗兵,就只能寅吃卯糧——其實這樣的收入,在漢人一家子都活得很滋潤。熬到一段時間,大家都窮得不行了,皇帝沒轍,只好動用國庫,給他們救濟,替他們還債。
不過,在晚清那陣,真實的八旗子弟,真的是沒用。任何一群人,無論他們當初如何生猛,如果將他們放在那裡,管吃管喝管住管錢花,什麼都不讓做,一放放了兩百多年。結果會怎樣?原來說不事生產是為了讓他們打仗,後來仗也不用打了,自打湘淮軍興起,八旗兵連以往出兵做樣子的事都免了。不用做事,但待遇優厚,尋常兵丁,每月也有四兩餉銀,還不算糧米。除了當兵之外,還有油水特足的關丁、漕丁和鹽丁可做,坐在家裡,就可以拿錢。這些差事,在清朝都九_九_藏_書是專門留給旗人的。旗人如果斷文識字,那麼做官的機會要比漢人不知大到多少倍。打江山坐江山的蠻理,落在一個小民族上頭,讓滿人過足了癮,癮大了,人也就廢了。
自晚清以降,八旗兵的沒用,已成典故。這個典故流傳了很長時間,一說誰沒用,就說是八旗子弟,好像直到今天這個典故方才有點過時,已經有段時間沒人用了。大約是前些年鋪天蓋地的辮子戲演多了,辮子戲里的勇士也忒多了點,晚清時節拎鳥籠子閑逛,百無一用的八旗子弟,經電視劇一折騰,已經變了身披鎧甲揮舞戰刀的鬥士,潛移默化中,八旗子弟似乎被平反昭雪了。
旗人的好日子,就這樣完了。不是沒有明智者想做挽回的努力,也不是沒試試努力一下,但坐江山坐久了,身子和腦子都麻木,就是明知道等下去是死路一條,大家還就是等。等到了那一天,也是束手待斃,連掙扎一下的勇氣都沒有。看九九藏書來,坐江山,不能坐得太悠閑,太舒服——太舒服了,人也就廢了。
晚清朝廷開始軍事現代化,其實也想把八旗「現代」一番。可是,練八旗洋槍隊,沒用。八旗老爺把洋槍鎖在柜子里,看都不看,只有上面來人點校了,才發槍拄在那裡,站一站,裝裝樣子。過後,洋槍還是進柜子里。一個八旗兵回憶說,他練了六年的洋操,只放過三槍,連槍的構造是什麼樣都不知道。估計那可憐的三槍,也多半是僕人幫忙壓的子彈。而淮軍,也就是漢人的洋槍隊,至少還可以嚇唬嚇唬造反的老百姓,而他們八旗的同仁,連這點事都做不來。
八旗洋槍隊沒用,太后和皇上都不死心,到了朝廷開始搞新政,編練新軍的時候,又開始練八旗新軍。儘管待遇好,裝備優良,全軍上下,制服鮮亮,軍官佩戴進口的指揮刀,走起路來,拖在地上直響。可八旗老爺們,就是不好好練。開始出操出工不出力,後來連出工也僱人頂替九-九-藏-書。廣州駐防八旗新軍三個營,一千七百多名士兵,練了兩年,新來的將軍費了很大力氣,搞了一次實彈射擊,所有官兵全算上,能射中靶子的,數來數去沒幾個。
辛亥年,革命黨人在廣州動作頻頻。來自馬來的革命黨人溫生才,單槍匹馬,想來謀刺清朝大員,本來的目標是水師提督李准,結果卻殺了署理廣州將軍的旗人孚琦。孚琦當時坐在八抬大轎里,前去看飛機表演,周圍十幾個旗全副武裝的新軍親兵護衛,結果卻讓溫生才一個人從容行刺。時人記載,溫生才直闖轎前,當頭一槍,孚琦尚能言語,大叫救命。「旗兵以事起倉促,相顧錯愕。該刺客續放一槍,復中頭部,將軍即不能言。旗兵互相走避。」一口氣逃出老遠。接下來溫生才又放了兩槍,看清了孚琦已死,這才從容逃走。如果不是溫生才大意,被一個漢人便衣警察盯上,根本不會被捕。後來孚琦的夫人感到非常憤怒,要追究隨從護衛的責任。沒想到其read•99csw.com中一個領頭的協領因受到驚嚇,回家后昏迷不醒,經家人灌救才活過來,卻依舊語無倫次,夫人也只好算了。
接下來黨人發動廣州起義,抵擋起義軍的,也是漢人官僚張鳴岐和李准以及他們率領的巡防營。到了這年十月,武昌起義爆發,廣州的漢人官僚並咨議局的士紳不再打算幫朝廷的忙了,廣州光復。儘管廣州駐軍中旗營佔了大半,其中還有兩三千新軍,德國產的克虜伯大炮和馬克沁機槍都有,卻眼睜睜看著自家的江山垮台,一槍不放。開始民軍還有點擔心,到後來發現旗兵真正是銀樣蠟槍頭,也就不怕了。八旗新軍最大的本事,是坐在家裡,等著民軍前來收編然後遣散。廣州八旗新軍如此,北京的八旗禁衛軍也如此,在革命到來的時候,只有一個曾經的旗人旅長(協統)良弼表示要抵抗,等到良弼被革命黨人炸死,就沒有人做聲了。只消新來統領馮國璋表示,禁衛軍待遇永遠不變,他們就心甘情願地賣了自己祖宗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