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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 筆杆子和槍杆子 《國風日報》:報紙開天窗的故事

第八幕 筆杆子和槍杆子

《國風日報》:報紙開天窗的故事

辛亥年廣州起義失敗,革命黨人都很灰,幾個月報紙都沒有生氣,可是冷不丁武昌起義爆發,大家一下子跟打了嗎啡似的,陡然興奮起來。《國風日報》馬上把這消息用二號字排出來,用號外推出。逼得大清國北京的警察,不得不出來干涉,不準報紙刊登跟武昌有關的消息。第二天,《國風日報》開了頭版一整版的天窗,只印了一行字:「本報得到武昌方面消息甚多,因警察干涉,一律削去,閱者恕之。」這一下,京城更亂,人心惶惶。都以為肯定革命黨人大勝,清軍完了,否則怎麼可能空了一整版。警察沒辦法,只好央求報館,該登什麼登什麼吧,只要不是明顯的謠言就行。於是辦報的革命黨人左一封前線快電,右一個武昌消息,字裡行間,總是在張揚革命黨的勝利,京城依舊人心惶惶。
國民黨剛上台九_九_藏_書的時候,報人還是習慣硬頂,蔣介石說,他有一百萬軍隊。申報老闆史量才說,他有不止一百萬的讀者。後來,史老闆莫名其妙地在滬杭路上遭遇了槍子,被打成了篩子。此後的報人乖了,新聞檢查官也上任了,無論書報,檢查不通過,就不準出。報人偶爾有點脾氣,就開天窗。當年的大公報,文匯報都開過天窗,共產黨人辦的新華日報,也開過天窗。
不過,開天窗這種事,細究起來,在中國,其實是國民黨人開的頭。晚清那陣兒,國民黨人曾經有過很多別的名字,但人們都叫他們為革命黨。當年的革命黨人,自打辦《蘇報》的章太炎和鄒容起,就是辦報的好手。南方的朱執信、胡漢民、汪精衛、戴季陶、詹大悲,還有成了蔣介石文膽的陳布雷,北方的于右任、景梅九,都是九九藏書行家裡手。隨著清政府對報業的管制越來越松,他們辦的報紙越來越多。一直把報紙辦到了天子腳下,北京城裡,一度很有名的《國風日報》,就是革命黨人辦的。
報紙開天窗,在現在的媒體人眼裡,應該是國民黨統治時期才有的事。至少新聞史的教科書上是這樣寫的:國民黨統治時期,報紙要通過國民黨政府的新聞檢查,通不過的新聞和文章就得拿下,報紙在被抽掉的新聞或者文章之後,編輯不加填補,故意留出空白,以示抗議,這就叫「開天窗」。為現在的人們熟知的一次開天窗事件,跟共產黨人有關,那是抗戰期間在重慶辦的新華日報,因為皖南事變被迫開的天窗,不過天窗上並非一個字沒有,那上面有周恩來手書的一首詩:「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的確,由於國read.99csw.com民黨時期才有新聞檢查這回事,所以,報紙通不過檢查,才可能開天窗。辦報紙,是需要成本的,版面,尤其是有影響的大報,版面就是錢,開天窗空著,意味著錢就沒了,如果不是故意表示抗議,斷然不會這麼干。在國民黨當家之前,北洋的武人們,對於報紙大抵管不了。實在被罵得受不了了,就派警察把報館封了。人家換個地方接著開,罵得更凶,武夫們一點招兒都沒有。最蠻橫的,像張作霖、張宗昌這樣的鬍子,就抓記者殺頭。好像也不怎樣頂事。記者躲到你管不到的地方,大不了進租界,罵街依舊。這是晚清以來的傳統,報界有個說法,報館跟監獄是隔壁。當年沈藎被杖斃,章太炎和鄒容進了監獄,清政府聲譽大壞,然後清政府改革,制訂了報律,但對於報人就也就基本沒轍了,不止對躲進租九-九-藏-書界的報人沒轍,對租界外的報人也沒轍,頂多封人報紙,人家換個名字,換個地方再開,政府只好一任報人一天天囂張。
那個時候辦報紙的人,都是從寫稿、采新聞、編輯,到印刷、發行一把抓。革命黨人尤其窮,雇不起人。就那麼幾個人,所有的事都包辦了。實在采不到新聞,就自己編「獨家電訊」,再不就連夜通宵趕一篇稿子填上。最極端的如陳獨秀當年(也是一個革命黨),辦《安徽俗話報》,一個人包攬從寫到發行所有事情,忙到虱子多到從腦袋上往下掉。《國風日報》在開始的時候,也是這樣一份報紙,經常窮得揭不開鍋,需要敲朋友的竹杠,才能辦下去,可是辦著辦著,也許是由於原先在日本學軍事的革命黨人,如吳祿貞、藍天蔚、閻錫山等人,都在新軍里做了高官,革命黨人可以去打秋風,也許是報紙的九*九*藏*書銷路有了改進,進賬多了。反正辦報的人,有錢了。寫稿子也好,開編輯會議也好,都進了八大胡同,可以叫局,讓美人陪著,一邊高談闊論,一邊鶯鶯燕燕。那個時候,革命黨人沒有禁慾的意思,在日本的時候,就經常在妓寮里混。有醇酒婦人,革命才更有幹勁。在上海辦報的革命黨人,只要口袋裡有錢,個個都有相好的校書、長三、幺二(妓|女等級),在北京,則換成了蘇妓(當年北京最好的妓|女是蘇州來)。寫稿也好,編輯也罷,泡在「蘇鄉」里不肯出來。
《國風日報》的天窗開的太大,開的好玩,北京有份畫報,為此特意畫了張漫畫,上面四人搓麻,一個人打出一張白板,明晃晃的,下面一行字:你怎麼打出一張白板呢?天窗,開成了白板。不過,誰也沒有想到,過了十幾二十年,當年的白板,居然輪到人家給國民黨人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