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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燎原之火

第三章 燎原之火

快馬如風,蹄聲如暴雨。那些在此間設疑兵的五德營士兵也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從這邊突圍。他們原本都是在馬後拖著樹枝,做出千軍萬馬的樣子,一見有人殺來,登時向兩邊讓開。薛帥說過,敵人往這邊沖的可能性極小,就算衝過來,也不要戀戰,閃開就是,後面的追兵馬上就要到了。可是這支共和軍卻全是騎兵,速度快得異乎尋常,人數也少得異乎尋常,他們剛往兩邊一閃,那些人已盡數衝過,後面竟是空空蕩蕩,再無後繼。
是北邊的牛群中,突然燃起了一片大火。暮色黯淡,原本看不清,但火光一起,便能看到一排驚牛正向這邊奔突而來。蹄聲如疾雨,塵土也飛揚而起,那一排牛群後面,火光連成一片。
「是煤么?」程迪文在一邊小聲道。
王伏揚忽然一笑,道:「等一會我叫人送點檢查好的過來。羊肉菜湯,味道倒是挺美的。」
鄭司楚打馬到了近前,也叫道:「畢上將軍有令,這裏哪位是騎兵隊最高指揮官?」
程迪文聽得鄭司楚的聲音,又驚又喜,叫道:「司楚!」有個將領催馬上前,應聲道:「末將中軍第一隊隊長,翼尉沈揚翼。鄭參謀,你可有上將軍將令?」
在程迪文心中,這一段戰事的總結應該是這樣寫的。遠征軍紮營所在地距楚都城還有兩天的行軍路程,但這樣快馬狂奔被行軍足足快得五六倍,明天天亮前能趕到。這篇總結的重頭和結尾,就要看明天了。
他沒說完,程迪文已撇了撇嘴道:「得了,說得你已是身經百戰一般。你還不與我一樣,只是在朗月省打過一仗。」
火藥發明后,除了軍用,民間也慢慢開始流傳。硫、硝、炭這三種東西都不是難得之物,民間又多心靈手巧之人,他們在火藥中加了種種秘葯,做出了各色花炮焰火在節慶之日施放。眼前這點紅光,明明就是最尋常的一種叫「鑽天猴」的焰火。也許思然可汗的手下把今天當成一個節日嗎?可是鄭司楚的雙眉已然緊皺在一起。
畢煒好用計而不善用計。現在的敵人,卻是一個足智多謀的人,可以說正好擊中了畢煒的要害。假如我是主帥的話……
查得如此之細,要查完大概得花好一陣。他道:「王將軍,請忙吧,我們先走了。」
程迪文撇撇嘴道:「得了,你說什麼笑話。畢將軍現在讓全軍休息都不能卸甲,要是他們不來豈不是自討苦吃?」
這一聲響極為驚人,地面都為之一顫。畢煒臉上登時變色,喝道:「快守住火器!」
程迪文看著沉思著在馬上疾馳的鄭司楚,心中不自覺地想著。他記得清楚,鄭司楚讓自己去傳令向前沖,分明是在見畢煒之前。
行軍參謀之職,正是為主將出謀劃策,分派調度。現在雖是紮營,事情不多,但還是要去看一下。程迪文在家時,他父親程敬唐就曾對他說過,凡事多聽鄭司楚的建議,而事實也證明鄭司楚所謀多半有中,更讓程迪文信任。他道:「好,走吧。」
程迪文心中一沉,道:「是啊。畢將軍會不會大意了?」
「才六成?」
磁石?鄭司楚更覺奇怪。他拔出腰刀來放在那石塊邊,果然刀身一下被石塊吸住了。尋常磁石的吸力並不大,但這塊磁石卻大不一樣,吸力不小。
五德營的飛行機,應該仍然沒有進展,還是不能坐人。可是他們再和那次一樣,在飛行機上放上幾十斤火藥,當成一個能飛行的炸雷使用,那也是極為棘手的事。畢煒也清楚,飛行機雖然能夠飛得比共和軍的神威炮射程更遠,但那麼遠法,準頭已根本無法掌握,可看起來這些飛行機卻如長了眼睛一般直向營中衝過來,竟是毫不偏差。
顯然,鄭司楚是在自行其是了。可是程迪文並沒有多嘴,不僅僅是和鄭司楚的交情以及信任,而是同樣有一條軍令,若有緊急軍情,主將不能過問行軍參謀提議時,只消有兩個以上行軍參謀發令,效令等同主將所發,但後果亦將由行軍參謀負責。鄭司楚一定是用這條軍令在自行調度軍隊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敗迅雷不及掩耳,程迪文對畢煒的信心也一瞬間跌到了谷底,現在他更願意相信鄭司楚。反正已經敗了,現在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就看鄭司楚能不能扳回局面。
沈揚翼聽他說得如此肯定,心裏不覺得定了些。鄭司楚神機妙算之名,自從朗月省一戰後就在軍中傳開了。年輕,勇猛,足智多謀,加上是國務卿之子,簡直天生就是一個傳說。沈揚翼雖然有些擔心這種傳說只是言過其實,但鄭司楚的態度如此堅決,讓他不得不相信這個青年的確有幾分本領。現在,該印證他的第一個判斷了。如果前面並不是疑兵,而是一支重兵的話,那還是趁著沒有全軍覆沒,立刻向兩邊突圍算了。
鄭司楚的馬極快。可是他剛回到中軍,卻見中軍處已是一片火光,到處都是擠來擠去的人群。他沒想到居然會亂成一團。他見有個士兵正急急走過身邊,喝道:「出什麼事了?」
郭凱剛走,有個士兵的馬已到了近前。畢煒的親兵見一騎馬疾馳而來,正待呼喝,那士兵已然滾鞍下馬,高聲道:「敵軍用火牛衝擊后軍!」
拜爾都也是一笑,道:「大人好意,拜爾都不敢推辭。只是那八十口牛還在後面,我讓這幾位從人去趕來,將軍之宴,唯有小人領受了。」
他剛說出來,耳邊又是一聲巨響,卻是一架飛行機正擊中了火藥帳。那些火藥雖然是封在水桶中的,此時已被震破,紛紛引燃。這一聲響比方才的更要響亮數倍,一道火舌直衝雲霄,那些奉命守衛火藥的士兵連哭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捲入火舌。
雖然不知道五德營到底會出什麼奇計,可是這花炮明顯是在施放信號。鄭司楚心如風車一般在轉著念頭,沒等他猜出敵人的用意,眼前忽地一亮,耳邊也傳來了一片炸裂之聲。
完了。最後一個機會也已失去。鄭司楚沒有再去理會畢煒的死活,轉身向西衝去。他的馬腳力極快,比尋常戰馬快得多,沖了幾步,卻聽得前面程迪文正在叫道:「要向前去!大九_九_藏_書家向前!」
晚了。一架飛行機一頭扎了下來。一到地面,「轟」的一聲,立時炸開。這飛行機上裝著六十斤火藥,五德營的火藥並不甚多,一共也不過兩千余斤,這裏的十架飛行機就已用去了三分之一,裏面還夾雜著許多鐵片瓦礫。隨著炸開,火熱的碎片四片飛濺,烈火亦如泉涌,把地上炸出了一個深達三四尺的大坑,一些就在飛行機落地之內的共和軍被炸得粉身碎骨,鮮血亦是四處濺開。
楚都城是在西南邊,畢煒一定覺得五德營的奇襲會從南邊而來。的確,南方一定會有敵人,可是敵人算計得如此精準,肯定也算定了這一點,所以北方才是他們的主力所在。現在最好的辦法應該是向前衝鋒,撕開一條血路,就算不行,也能及時轉而向南。現在移向北邊,卻是落入了敵人算計之中,一旦在北方遭到迎頭痛擊,轉掉頭向南,那就大勢已去了。
十月八日……
是疑兵。當看到那些塵土和火光時鄭司楚就已確定。倍則圍之,五德營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從四面包圍遠征軍,甚至只能主攻一面,最可能是從北而來,也有可能從南面進攻,而西邊這表面上看來最要緊的方向,卻最不可能是五德營主力。這個敵人即多智又大胆,畢煒敗在他手上也是不冤。可是這種近乎狂妄的大胆也讓他留下了最大的破綻。
程迪文也不知鄭司楚是自行其是,方才他好說歹說,沈揚翼總是不聽,鄭司楚一來他就聽了,不免有點訕訕。他見鄭司楚已打馬向前,忙靠過來道:「司楚,我們要衝鋒么?」
鄭司楚搖了搖頭:「沒有用的。」
飛行機已接二連三地向地面轟擊。此時有七架飛行機落地,只有一架錯過了路,墜到營帳以北十步外,沒有傷人,其它幾架盡數落在了營中。如果現在檢點戰果,那麼大概是一比一千吧,我方的戰果僅僅是斬殺了一個死士,可能是有史以來最為懸殊的比例。
鄭司楚盯著前方。雖然只是疑兵,但對方一定也會設下柵欄鹿角之類。陷阱倒不怕,要挖陷阱得花費很多人工,五德營的用意只在阻攔,應該不太會做這種事倍功半之事,他最怕的還是五德營在這邊也會布下火牛陣。如果真有火牛,那麼自己這兩百來人就不知怎麼死了。可到了現在,只能賭一賭。
鹿角是紮營時的一種器械。釘在地上后,可以代替圍牆。敵人以火牛進攻,鹿角正好可以擋住驚牛的去勢。岳良經驗豐富,又受畢煒千叮嚀萬囑咐,雖然事起突然,但馬上就想到了應變之策。
鄭司楚訕笑了一下,道:「不過這本《十七年戰史》中說到的也少。約略有些相似的,只是對狄人之戰而已,所以我也說不出五德營會有什麼意外之舉使出來。」
火藥帳里存放的儘是遠征軍的火器。這一下爆炸,氣浪將二十幾步外的人都衝倒在地。鄭司楚雖然離那裡有五六十步,飛羽還是被震得慘嘶一聲,前腿跪倒在地。他猛地一提韁繩把飛羽拉了起來,耳中仍然帶著巨震后的嗡嗡聲。抬頭看去,卻見畢煒被震得摔下馬來,被一群親兵擁著向北而去。
遠征軍剛休整過,而今天紮營時畢煒也下令全軍馬不解甲,人不下鞍,現在的速度可以說是最高速。剛衝出一程,前面已能見到密密麻麻的火把,不知有多人在,約摸總在千人以上。沈揚翼看得有些發毛,叫道:「鄭參謀,硬沖么?」
鄭司楚的心底呻|吟了一下。這計策他只在一本書中讀到過,不過一直不當一回事。因為中原的牛十分寶貴,何況真要使用火牛陣,又要對手紮營不動才行,所以這種計策實是絕無僅有,只能當故事聽聽。聽過也算數。可是他卻沒想到,河中之地多的就是牛羊,又是一馬平川,這種計策的確是可行的。
鄭司楚沉吟了一下,道:「現在還不好說。不過畢將軍諸事合宜,起碼也該有六成勝算。」
這是什麼?他正自一怔,有個在車邊的士兵叫道:「是磁石!」
鄭司楚也嘆了口氣,道:「如果我說他們肯定要來,結果他們沒來,總比說他們肯定不來、結果卻來了要好一些吧。迪文,多做準備不會有錯,有備無患,畢將軍這一點完全正確。」
畢煒整軍甚嚴,紮營中不得喧嘩。鄭司楚道:「聲音平和,不是來偷營。走,去看看。」
鄭司楚叫道:「你能帶多少人就帶多少人,往前沖,我馬上就來。」他轉身向中軍衝去。行軍參謀雖然沒有領兵之權,可地位不低,現在又是混亂之中,軍銜比他們低的同樣要接受他們的號令。程迪文對鄭司楚幾乎有些迷信,就算現在這情形也是一般,叫道:「是。」拍馬向前衝去。
程迪文這時也已過來了。他勒住馬,道:「司楚,我們怎麼辦?」
他們剛轉過頭,程迪文眼角忽然看到那處地方有一點紅光破空直上,無聲無息。這一點紅光並不大,但草原空曠無比,在暗藍的天空里更顯得顯眼。他道:「司楚,你看,那是什麼?」
這是畢煒的聲音。他的聲音中氣十足,並沒有受傷的意思。被他一喝,正在亂跑的士兵立時站住。鄭司楚坐在馬上,看得清楚,中軍帳雖然起了火,但畢煒被幾個親兵簇擁著坐在帳前一把椅子上。
畢煒發兵之時便已派使者前往思然可汗處聯繫,取得思然可汗承諾不相助五德營,卻也沒想到他如此殷勤,居然會來勞軍。他哼了一聲,道:「請他過來。」
怎麼回事?
做夢!程迪文簡直要失聲叫出來。當五千人整裝待發,畢煒也以持重為上,不敢直取楚都城,現在這兩百多人倒可以了么?沈揚翼臉上初時也有些驚愕,馬上展顏道:「好計!不愧為上將軍之策。」
「看看他們是從哪裡來的。」
中軍一個隊,滿員是三百人。沈揚翼這個隊是騎兵隊,但並不滿員,也就是在兩百多人而已。前兩波攻勢,損兵大約在千人左右,現在那邊起碼還有三千人以上可以動用。無論如何,這三千人也是自保有餘,可聽聲音卻已成一面倒之勢。
沈揚翼這時打馬靠過來,道:「鄭參謀,上九-九-藏-書將軍給你什麼急令?」
紮營時他們已忙了半天,這一陣又在營中穿行半日,確是有些倦意了。程迪文打了個哈欠,道:「好歹能睡半宿覺。」
望遠鏡雖然並不清楚,可還是能看得遠一些。望遠鏡中看去,卻見空中有一片黑影正急速飛來。
五德營費盡心機,把磁石扔到這裏來做什麼?鄭司楚皺了皺眉頭,突然想到了以前讀到過一部書上的一個故事。
程迪文嘆了口氣,道:「你說了半天,等如沒說。那今天他們到底會不會來偷營?」
鄭司楚道:「不是,突圍。敵人定會有阻擋,但這裡會是虛兵。」
居然沒有算到!他狠狠地咬著嘴唇。只是一瞬間,他已經大致猜到了敵人的用意。先前拜爾都勞軍,食物定然並無異樣,不過是為了取信於共和軍而已。而拜爾都坦然赴宴,也是作為死間,抱了必死之心了。在共和軍剛失去戒心之際,突然發動,這計策實在狠毒。
磁石!這一瞬間,畢煒終於知道五德營真正的用意。拜爾都的死間,火牛陣,其實都是這一條計策的準備。飛行機上一定也裝著磁石,而先前帶來的那一千斤煤中,定然混雜著大量的磁石,他們還嫌不夠,又用火牛把這些磁石也弄到遠征軍的軍營中,這樣飛行機雖然是從極遠的地方飛來,也能準確無誤地擊中遠征軍營地。想到了這裏,他已是遍體冷汗,也叫道:「快走!」
不,起碼還有一線生機。
火牛陣!
鄭司楚笑了起來:「也沒有這等說法。所謂兵法,原本就是勢強用正,勢弱用奇。而奇兵正是要料敵所不能料。十二詭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就是這個道理。」
也許,我也是太多疑了吧。當看到北邊星星點點有些火把光,隨風還隱隱傳來牛鈴之聲,離這兒已是不遠,定是拜爾都說的那八十口牛正在趕過來。活牛當然不可能下毒,醫營也可以免了這一遭差事了。不然,再去檢查幾千斤牛肉有沒有毒,醫營的人非罵死不可。鄭司楚終於放下心來,道:「迪文,走吧,回去歇息了。」
這一聲巨響像是一把重鎚砸在了鄭司楚心上。完敗,完全沒有半點勝機的敗北。自從出發這一天起,他一直在評估著畢煒此行的得失。假如我是遠征軍統帥,那會如何?他總是把自己放在畢煒的角度去看待,也一直覺得自己肯定能比畢煒做得更好一些。可是這一聲炸響把他所有的估計都炸得粉碎,就算自己能彌補畢煒幾個錯失,卻也一般無從挽救目前的敗局。
畢煒微微一頷首,轉身讓身邊的一個幕僚隨拜爾都的從人前去接收。思然可汗定然是怕了共和軍軍勢,想要趁機前來討好。當初大帝的勢力曾伸入河中一帶,雖然年深日久,中原大軍的威名在草原各部中依稀還有流傳。平了五德營以後,共和軍的勢力必然也趁勢進入此地,這思然可汗一直屈居定義可汗之下,一定打著靠攏共和軍,將來好與定義可汗爭雄之意。他道:「拜爾都大人,請。」
那幾個胡服之人走上前來。到了畢煒跟前五六步遠,他們齊齊跪下,當先一人道:「共和國畢上將軍在上,小人思然可汗帳前沙黑那拜爾都有禮。」
這是后軍的傳令兵,傳的話簡明扼要,沒一個多餘的字。畢煒所統一軍,一直最擅長的就是遠程武器,因此火器帶了很多。這也是畢煒擊敗五德營的信心所在。雖然他也一直都沒有看出拜爾都的破綻,卻仍然不敢有絲毫大意。拜爾都突然出手攻擊,還是被畢煒一直嚴防的親兵格斃,可是他也知道拜爾都只是一個死士,五德營真正的攻擊還在其他地方。聽得這話,他心頭一沉,忖道:「原來是這樣的攻法。」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有人失聲叫道:「飛行機!」
煤不會有異,就堆在一邊。鄭司楚見那些醫官不時抽檢,每一紮羊肉、每一捆蔬菜都拿來試驗一下。這樣子查法,看來是萬無一失了。知道畢煒早有預料,他也終於放心。
那拜爾都看來確是前來勞軍的。可是,他們遲不來早不來,偏生是這時候來,未免讓人生疑。程迪文見他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道:「司楚,你還在擔心什麼?」
鄭司楚騎著馬站在邊上空曠之處,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他本想報告畢煒,沒想到岳良的傳令兵來得更快,此人果然名下無虛。飛羽有些不安地打著響鼻,他撫了下馬鬃,低聲道:「別怕,乖乖的。」原先他的坐騎也叫飛羽,在朗月省一戰中被陳忠斬斷了馬腿。戰後鄭司楚不忍拋棄它,費盡心血將它運回了家中。眼下這匹是他花重價買來的,一般取名叫飛羽。原先那匹飛羽已經殘廢了,但那本是一匹牝馬,以之為種馬,這兩匹飛羽已生了兩匹小馬,看來用不了幾年亦是兩匹神駒。因為已經損了一匹,所以鄭司楚對這匹飛羽更為愛惜。
程迪文倒是有點垂涎三尺。狄人並不精於飲食,不過那些肉乾卻是別有風味,他很想嘗個新鮮。被鄭司楚推著走了,他有些不情不願,道:「司楚,你急什麼,王將軍也是好意。」
程迪文剛從后軍趕過來,現在又要趕過去,著實有些不願。可鄭司楚已經走了,他也只好跟了上去。好在這回沒有走多少路,前面已圍了一群士兵,畢煒也正在其中。在他們中間,是一輛已翻倒在地的大車,一頭牛倒在地上正不住掙扎。這火牛居然衝破鹿角到了這裏,要是牛群再多一點,恐怕真能衝到貯放火藥之地,把軍營炸個精光都說不定。
王伏揚也小聲道:「是啊。畢將軍交待的,嚴防有詐,萬一下毒的話,豈不是中計?」
他一催馬,飛羽如離弦之箭般向前衝去。此時已能看到畢煒被一些親兵簇擁著。他現在沒有坐在那輛大車上,而是騎著一匹馬。鄭司楚衝到近前,高聲道:「畢將軍,向西去!」
「今天叛軍真會發動進攻么?」
程迪文此時已把軟甲穿上了,聽鄭司楚這般說,他鬆了口氣道:「那就好。今天天氣晴好,看來不會下雨。」
就這樣吧。羅兆玄打定了主意。他卻不知道,自己這個決九九藏書定險些破壞了薛庭軒苦心布置的全盤計劃,會差點讓共和軍來個大翻盤。可現在,共和遠征軍的確已陷在了薛庭軒的重重包圍中,無法自拔。
「戰事變幻莫測,但行軍之道,卻是萬變不離其宗。一般是出奇兵偷襲,如果有地形之利,也有可能藉助水力、風力之類。像雨夜偷營可以事半功倍,一來可以掩去馬蹄之聲,二來雨夜敵方多半不備,想我軍有許多火器,一旦下雨便不能使用。」
他的反應沒有鄭司楚快,馬也沒有鄭司楚的好,此時才趕到。鄭司楚道:「先不要下馬,靜觀其變。」
那正是帝國軍風軍團的飛行機。
他們剛要到中軍附近,已見一隊人擁著幾個身著胡人服飾的人向畢煒的大車走來。畢煒已聞報下了車,身邊的親兵高聲道:「何事喧嘩?」
肯定還會有第二波攻擊。只是,第一次攻擊他未能料到,還能料到第二次嗎?鄭司楚一直對自己的智謀頗為自詡,此時卻感到莫名的驚恐。
不對,事情不妙了!
因為畢煒有令,馬匹皆不下鞍,他們的坐騎也都拴在帳外,拉出來就行了。上馬剛查看了一圈,忽然聽得東邊發出一陣喧嘩。程迪文手搭涼篷,道:「出什麼事了?」
后軍足有一千五百人。這時已經紛紛湧上,將鹿角釘死在地上。程迪文卻已慌了手腳,道:「司楚!司楚!」鄭司楚已調轉馬頭,叫道:「快回中軍!」
此時四周皆是火光,到處都傳來廝殺之聲,敵軍竟似從天而降,自四面八方圍住了遠征軍。火牛狂奔,飛行機轟擊,這兩波攻勢已大亂了遠征軍的陣腳,此時突如其來的奇襲更是給了致命的一擊。本來遠征軍雖然損失慘重,終究還能抵擋,可這時畢煒也被震暈過去,諸軍失去了統一的號令,已亂作一團。程迪文扭頭看了看身後,道:「司楚,畢將軍恐怕被圍了,要不要回去接應?」
他搖了搖頭。這樣的計謀,未免太幼稚可笑了,敵人並不會如此。那麼,他們要做什麼?
「什麼意外?」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岳良的叫聲:「不要忙,釘鹿角,退後!」
這話讓鄭司楚的心頭又是重重一沉。畢煒遇刺!戰事還沒開始,主帥就已遇刺,這一仗還能如何打法?一時間他也亂了方寸。正在這時,卻聽得一個響亮的聲音喝道:「刺客已經伏誅,全軍妄動者,斬!」
鄭司楚見一邊有幾個醫營之人在忙碌,小聲道:「王將軍,醫營在檢查嗎?」
正如火牛陣只是這條計策的準備,飛行機的轟擊同樣不會是最後的手段,僅僅是第一波攻勢而已。當飛行機全數爆炸后,五德營騎兵的突擊一定馬上就要來了。儘管這一點鄭司楚早已料到,可諷刺的是,準備得再充分,計劃得再周詳,反而在這個計謀中陷入得更深。假如畢煒沒有下令全軍放慢速度,步步為營,而是一股作風殺過去,五德營固然可以以逸待勞,卻也無法使用這種計策了。而兩軍正面交鋒,起碼也有六成贏面。
這沈揚翼生得面如鷹隼,兩眼極是明亮。中軍共分十隊,這裏大概只是一隊人馬。直接統領中軍的是兩個下將軍,翼尉已是中級軍官,沈揚翼領的又是第一隊,當然是這裏的最高指揮官。鄭司楚在馬上行了一禮,道:「沈將軍,末將行軍參謀,校尉鄭司楚。畢上將軍急令,命前隊向前突圍。」
不是鳥,鳥沒那麼大,而且每個影子后還拖著一條火光。鄭司楚皺起了眉頭。難道五德營也有飛艇?
真是可笑。鄭司楚想著。可笑的不是畢煒,而是自己的自命不凡。自己在心裏抨擊畢煒的驕氣與暮氣,認為他輕敵,卻沒想到自己同樣犯了輕敵的知名大錯。五德營在楚都城巋然不動,本來還覺得那是他們走投無路,沒有人會去想其實是誘敵之計。現在,不可一世的遠征軍,兵力戰具各方面統統佔上風,卻連楚都城的影子都沒摸到就已陷入不可收拾的混亂了。當初想的六成贏面,現在是十成的輸面了……
那匹火牛的身後,拖的是一輛簡易大車。車子並不大,只不過幾根木板拼起,再加上兩個輪子,車上裝的卻是一些還有餘燼的柴草,更多的卻是一個個包裹。那些包裹有不少已經破了,裏面是一些黑乎乎的石塊。
據說某個將領領兵經過一個山谷,谷中山賊全部只穿些皮甲,而己方卻身披重甲。照理這隻是一面倒之勢,但追入一個山谷時,那些甲兵竟然動彈不得,原來這谷中有大量磁石,敵軍身著皮甲,手持銅刀,在谷中能來去自如。這故事也是一個無名無姓之人寫的筆記,真偽莫辨,鄭司楚讀到后只覺有趣,也一直不太相信。五德營把磁石扔到這裏,難道想靠這些磁石吸住我軍么?
程迪文咂了下嘴,道:「沒想到你現在對畢將軍如此信服。」
那正是畢煒的聲音。畢煒發現五德營用火牛沖營,帶進來的只是一些磁石,一時覺得摸不著頭腦。此時空中的呼嘯聲很近了,他也已聽到,抬頭望去,赫然已見空中的十余個影子。看到這些影子,畢煒就倒吸一口冷氣。
鄭司楚和程迪文在一邊看得清楚。見是前來勞軍的,程迪文鬆了口氣,道:「思然可汗倒是會燒熱灶。」他見鄭司楚皺著眉,又是一怔,低聲道:「司楚,怎麼了?」
這石塊黑黝黝,上面帶著些金屬的光澤。一拿在手上,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腰刀「喀」的一聲響,鋼刀竟要脫鞘而出。
草原上不比中原,大多沒有田地,肉食雖多,蔬菜卻少。遠征軍至此,最讓伙頭軍頭痛的便是蔬菜供應。從中原運來的話,路途太遠,到了這裏多半爛光了,思然可汗送來這筆食物雖然不算很多,牛羊肉也罷了,那五千斤蔬菜卻是雪中送炭,更及時的是煤。河中地帶不比中原,沒有那麼多柴禾樹木,很多地方都是馬糞牛糞,也有燒煤的。畢煒也淡淡一笑,道:「請拜爾都大人回去后,代我多謝思然可汗。來人,設宴款待拜爾都大人諸位。」
十月七日夜,遠征軍受叛軍突襲大敗,行軍參謀校尉鄭司楚、程迪文,會同中軍第一隊隊長,都尉沈揚翼,突read.99csw.com擊叛軍巢穴楚都城。
要是這些食物中有毒,諸軍吃了的話,等如被解除了戰鬥力,仗不打就已敗了。程迪文聽鄭司楚一提醒,馬上也為之一凜。鄭司楚道:「走,我們去看看。」
此時全軍都已開始行動。雖然遭到了奇襲,但遠征軍仍然未亂。衝鋒弓隊已上馬在外圍巡邏,防備五德營趁亂打擊,中軍開始緊急滅火,以防火勢燒到火藥。雖然混亂,但並沒有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前進速度極快,沈揚翼剛打定了主意,距前方已經只有幾十步遠了。現在看去,那些火把更是密密麻麻,耀人眼目,後面更是塵土飛揚,鄭司楚摘下了槍,喝道:「小心腳下!」
鄭司楚頭也沒抬,道:「敵人正在突襲,此處火光雖多,卻不移動,只是虛張聲勢,一支疑兵罷了。」
以火牛攻擊,畢煒同樣不曾想到。不過,岳良跟隨他已有多年,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手下頗為不俗,火牛這等奇計頂多隻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一旦立穩陣腳,除非五德營真能放出上萬條火牛,將此間變成一片火海,那是誰也沒辦法,否則岳良定有防守之道。哪知他剛要開口,后軍處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飛行機是帝國軍的特別武器,能載兩人在空中飛行,從空中襲擊。風軍團人數本少,帝國覆滅時,風軍團也全軍覆沒,飛行機沒有留存,懂得製造飛行機之人亦已不在人世。共和軍因為有了飛艇隊,同樣是空中部隊,雖然速度不及飛行機,但威力要大得多,所以對飛行機一直並不重視。兩年前畢煒與方若水攻擊朗月省的五德營殘部,當時五德營正在試圖複製飛行機,卻一直未能成功,造出的飛行機只能如風箏一般飛行,並不能載人。但當時在戰事最終,五德營統帥陳星楚用手頭幾架不全的飛行機載了火藥進行遠程攻擊,險些炸到了自己。從那以後,已經兩年沒再見過飛行機了,沒想到現在又再次看到。
程迪文拎著件軟甲撩開帳簾進來時,鄭司楚又在燈下讀著那部《十七年戰史》,見程迪文風風火火地進來,他笑了笑道:「你盼著他們來?」
這支疑兵的統領是五德營勇字營的半個百人隊,領兵的是個百夫長,名叫羅兆玄。羅兆玄這一隊人個個騎術精強,機動力極高,而他本人也頗有能力,很受薛庭軒器重,所以薛庭軒讓他們擔當這個責任。可是這幾百個突圍而去的共和軍也讓他們懵了,半晌摸不著頭腦。事前薛庭軒分析過兩種情形,一種是共和軍根本不會向此間來,另一種是全軍孤注一擲,都向西進發。可現在這情形,似乎已在薛庭軒估計之外了。說那些是被打散的散兵游勇,那支共和軍未免太過嚴整,人數也多了點。說他們是有意想要從此間突圍,那他們人數也太少了點。
鄭司楚指了指自己的領口道:「不來的話,我們不過是休息得不太好而已。可真要來了,那穿上甲胄,就能多一分活命的希望。」他們是行軍參謀,平時並不用身著戰甲,不過戰袍下總穿著貼身軟甲。此時鄭司楚已將軟甲穿好了,程迪文卻被突然告知不能卸甲,一肚子都是氣。他脫下戰袍,一邊系著軟甲,道:「司楚,你說,現在的勝負在幾成?」
拜爾都手捧一封捲軸道:「小人先行,帶來的是牛八十口,風乾羊肉兩千斤,新鮮蔬菜五千斤,煤一千斤。」
有個軍官上前道:「末將后軍岳將軍帳下。啟稟上將軍,這幾位自稱思然可汗來使,攜帶糧草前來勞軍。」
「畢將軍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能活到現在,自然有他的本事,不然早被人幹掉了。」鄭司楚書把放回懷中,道:「走,我們再去查看一次。」
共和軍現在用的是白火藥。與硫、硝、炭這三者混合而成的黑火藥相比,白火藥威力要大得多,但也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危險性太大,容易走火,平時保存必須極為小心。白火藥遇到一點火星都會炸開,所以平常總是以木匣封好,收藏在水桶之中,連鐵器都不能見。一旦白火藥被炸開,恐怕這一座大營都要被炸個底朝天不可。
程迪文道:「好像,有一大群鳥飛過來了!」
兵敗如山倒。任你是千錘百鍊的精兵也不例外,一旦敗下陣來,同樣不可收拾。對百戰百勝的畢煒落得這麼個下場,鄭司楚雖然一直對他頗存看法,心中也不免黯然。現在這兩百多人掉頭殺回去,充其量也只是給敗退下來的遠征軍阻擋片刻而已。就像一團熊熊燃起的烈火,一盆水只會起到火上澆油的作用。
煤固然可以燃燒,但用煤來火攻,恐怕也太笨了,根本無法引燃。鄭司楚也摸不著頭腦,他翻身下馬,道:「迪文,你幫我看著馬。」說著快步向前走去,拿起了一塊石塊。
知己而不知彼,一樣毫無生機。他抬起頭,翻身上馬,喝道:「迪文,往前走!」
鄭司楚見他誤會自己是要來打秋風,臉不免有點紅了。他和程迪文兩人都是國家重臣之子,在家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只是出征在外,吃的儘是乾糧,有羊肉菜湯喝固然是美事,可他自律甚嚴,到輜重營來打個秋風之類的事從來沒有做過。不過王伏揚也是一番美意,他淡淡一笑道:「多謝了。不過我不太吃得慣羊肉。」
鄭司楚也已看到了這一點紅光了。他盯著那紅光沒入雲霄,漸漸暗去,喃喃道:「是花炮!」
他的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卻聽鄭司楚驚叫道:「快離開磁石!」
畢煒只用了一句話,就讓軍心鎮定下來了。他還不知后軍出了什麼事,看了看身邊的親兵,低聲道:「郭中軍,你立即拿我的將令向諸營傳令,全軍上馬,不得妄動!」
他放慢了一點速度,一直保持著走在旁人的蹄印之上。這樣做讓他心裏有些不安,可是他也沒有多想。現在這種孤注一擲如果沒有自己主持,那麼程迪文、沈揚翼和這些人全都難逃一死。現在就算犧牲掉幾個人,也是為了更多人的活命。
難道,五德營的飛行機終於複製成功了?
鄭司楚的心頭都似在滴血。此時諸軍全都亂成一團,中軍有後退的read.99csw.com,后軍有向前的,擠在一處都難以分開,而空中還有三架飛行機在盤旋,隨時都會落下。混亂中,有人高聲叫道:「全軍向北移動!」
現在那些火牛已被岳良釘死的鹿角擋住,而火牛拖著的車上似乎並沒有多少火藥,爆炸聲也已歇了下來,看樣子危機已經過去。可是鄭司楚心中還是極為不安,五德營此舉,不惜動用了死士,還布置了火牛,難道真會雷聲大、雨點小么?現在下馬充其量就是多一個救火之人,但在馬上,隨時可以觀察周圍,以防突變。
思然可汗大致在烏滸水一帶活動,也就是這兒的北邊,而五德營在西南面。如果那些人不是從北邊而來,那麼此事仍然可疑。可是鄭司楚此時的疑心已是若有若無,食物並沒有下毒,那拜爾都也坦然赴宴,顯然此事並沒有什麼異樣。
他正想著,程迪文忽然在那邊叫道:「司楚!司楚!」他扭頭一看,只見程迪文手中拉著兩匹馬,仰頭向天。他跑了過去,道:「這是些磁石。你發現什麼了?」
鄭司楚道:「一往無前,直取楚都城。」
中軍官名叫郭凱,就是畢煒現在最為接近的那個幕僚。他雖然沒什麼領兵才能,但因為跟著畢煒很久,最得畢煒信任。他行了一禮,道:「遵命。」
鄭司楚正想著,從后軍的方向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他對程迪文道:「走,再去看看。」
先手已失,但只要應變得當,還是不會有大礙。岳良的應對沒有問題,只消全軍不要自亂陣腳,縱然敵人用了這火牛計,還是不算什麼。現在首要之事就是前去稟報畢煒后軍有變,那個正與他飲宴的拜爾都是個死間。
中原諸地,皆是平原丘陵,戰爭大多是攻城戰,野戰則大多依靠地形之利,只有與狄人所處的大漠於此間有些相似。只是共和軍與狄人沒發生過戰事,帝國時狄人倒是多次入寇,但這本書里說到帝國軍的戰事少而又少。鄭司楚熟讀兵書,可到底經歷過的實戰並不多,何況書上記載也少,鄭司楚再聰明也難脫紙上談兵之譏。程迪文聽他都沒什麼主意,有點擔心地道:「那怎麼辦?」
鄭司楚笑了起來:「你以為六成小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六成就是十成的勝算。現在那四成,只不過就是意外而已。」
應該是好計,這可能是現在唯一的反敗為勝之機了。五德營大舉奇襲,出動了這麼多兵力,楚都城一定十分空虛。假如畢煒還和他年輕時那樣慣於猛衝,那麼五德營這條奇襲之計就會作法自斃,楚都城早已破了。敵人竟然敢如此大胆,設這個空城計,鄭司楚也一直不曾料到,只有聽到四面八方都遭受攻擊了才算明白過來。現在雖然晚了點,卻也並不太晚,可惜的是衝鋒弓隊在中軍受攻之時已全數回援,否則這條反攻計的贏面要多好幾成。
鄭司楚道:「那些東西,若是下毒的話該怎麼辦?」
他們轉到輜重營處,那裡正有幾個士兵在幾輛大車上卸貨。兩千斤風乾羊肉,五千斤蔬菜,一千斤煤,著實不少,一紮扎地推了不少。他們剛進入輜重營,那輜重官叫王伏揚,也認得這兩位行軍參謀,招呼道:「鄭將軍,程將軍,你們也過來了。」
沈揚翼道:「遵命。」
他突然勒住了馬。程迪文沒想到鄭司楚還要往回走,連忙也勒住馬道:「司楚!」
這人高鼻深目,眼珠湛藍,確是胡人,但中原話卻十分流利。畢煒知道沙黑那是狄人官職,後來狄人受中原影響,此官改名為少監。思然可汗是狄人西遷一部後裔,官職保留原先稱謂,看來不會有假。他點了點頭,道:「拜爾都大人費心了,你們來了多少人?」
他說得斬釘截鐵,可心裏實是忐忑。五德營這連番進攻實在太出人意料了,那個布局之人實在了得,鄭司楚雖然算定對方在遠征軍西面會虛張聲勢,可也不能十分確定。
此時軍中一片喧嘩,鄭司楚根本聽不出空中有什麼異聲,但他知道程迪文的愛好是吹笛,他的耳力也遠超常人,定然不會聽錯。他從馬鞍邊掏出望遠鏡,向天看去。
那士兵已是心慌意亂,手裡拿著一桿長槍,一時間也不知是誰在問自己,順口叫道:「上將軍遇刺了!」
那是畢煒的傳令兵在高聲吼叫。這傳令兵倒是盡忠職守,此時喊得仍然清清楚楚。可是聽得這個命令,鄭司楚幾乎要吐出血來。
司楚,上將軍真有這樣的命令么?
現在只有兩百餘人……要用這兩百餘人攻下楚都城,雖然是行險,卻也並非不可行。假如畢煒能夠咬住五德營的奇襲隊,那麼他們就失去了立足之本,那些跟隨五德營的小部落必然樹倒猢猻散,最終勝利還是屬於共和軍。就算畢煒被徹底打散,五德營遭到的損失也不會小,想要奪回楚都城也將付出極大的代價,後繼的三千人趕到的時候,他們終究要難逃一劫,所以關鍵就在於能不能拿下楚都城了。
應該是一支在敗勢中失去指揮的殘部。現在應該向薛帥彙報吧,可現在薛帥恐怕也在發動總攻。羅兆玄想了想,這一小股共和軍此舉,到底算不算已經看破了這條疑兵之計?薛帥有命,一旦共和軍看破了,自己這一隊人馬便自行躲開,不必強行防守,因為防也是防不住的。可他們沒看破的話,就不能擅離職守。現在,還是應該在原地保持不動,這支隊伍很可能是想要奪路而逃的共和軍派出來探路用的。他們不再迴轉,應該更讓共和軍覺得西方有重兵把守,這支探路的騎軍已全軍覆沒,薛帥的策劃也可以更好地實現。
鄭司楚道:「你想吃羊肉,回去后我請你大吃一頓吧,現在可不忙著這個。」
「如果猜得到的話,就不叫意外了。」鄭司楚說著,卻有皺皺眉道:「我還從沒經歷過這種草原上的戰事……」
鄭司楚曾得過共和國二等勳章,又是國務卿之子,他的名聲在軍中可以說不下於畢煒,沈揚翼不認得程迪文,卻認得他,但軍中有急事交代,必須報出自己的軍職、軍銜,這是紀律,鄭司楚也一絲不苟地執行。只是沈揚翼卻也想不到,這個行軍參謀此時其實是自行下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