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二章 計出必絕

第十二章 計出必絕

思然可汗的氣也已經消了一些。赫連突利的話向來有理,他點了點頭道:「是。先款待那些楚國使臣吧,諒哈拉虎不敢私吞。」於是著赫連突利去安排打點,于翌日接見使臣。
一到外面,喧嘩聲更響了,大多是哭喊,正是那些跟隨亦都赤逃到這裏來的阿昌殘部發出的。阿昌殘部只剩了千餘人,大多是婦孺,這些人雖然不能上陣參戰,但罵人時卻是很兇的,一串串毒詈脫口而出。好在薛庭軒雖然聽得懂一些西原話了,但那些口音極重的阿昌族罵聲全然不解,正好充耳不聞。他領著七人走馬前來,這七人一式的年輕精壯漢子,服飾一樣,手中握的也是一式的金槍,後面跟著三輛大車。
司徒郁的西原話十分流利,亦都赤全都聽得清清楚楚。聽司徒郁說起照面時他曾喊過幾句,便道:「當時我聽得你們叫了幾聲『思然可汗』……」
正說得入港,有個侍從突然從帳下進來,道:「大汗,阿昌部的亦都赤來了。」
說到這裏,思然可汗的臉都白了,低低叫道:「什……什麼?五德營已經和阿史那部同盟了?」
此時的思然可汗正躺在寢帳里,身上蓋著中原絲被,真珠姬那晶瑩得有些透明的肉體偎依在他胸前,纖細的手摸著他的鬍子,時不時用牙齒輕輕地咬一下他的胸口。麻酥酥、癢絲絲的感覺,混合著從真珠姬檀口中噴出的雞舌香味,思然可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舒坦。他伸手一把攬住真珠姬,真珠姬也嬌笑一聲,大腿纏住了他的腰。思然可汗正待壓下去,卻聽得帳外有人低聲道:「大汗。」
亦都赤聽思然可汗的話中大有不悅之意,心中更是忐忑,叫道:「大汗,當時我等並不知情。但這些人不是商人,是五德營的人啊!」
司徒郁向前一步,道:「大汗,此事小人實亦不知,不敢胡亂猜測。」
薛庭軒接過金刀,深施一禮道:「多謝大汗賜刀。」
思然可汗的寶座,其實是一抬八人座輦。八條光著上身,束著牛皮寬頻,頭髮颳得精光的大漢抬起了座輦,赫連突利以降所有人都跟著出去,被繳去所有武器的亦都赤也被押了出去。
「我家大帥倉促之間,也曾交待過我,萬一以大汗天威亦壓不倒阿昌部的話,勢必難免一戰。如果戰事真的起了,我家大帥自知僭越,就會親自向大汗解釋賠罪。」
這是練熟了的西原話。他們雖然還不會說西原的土語,但練這一句當然不在話下。思然可汗沒想到薛庭軒竟然會向自己行此大禮,草原上的英雄只是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或者還有一些英雄會在家中跪老婆,但薛庭軒在仆固部面前向自己屈膝,等如公然表示依附仆固部之意。他不由大審過望,翻身從座輦上跳下,迎上前一把挽住薛庭軒的手臂,叫道:「薛大帥,請起請起。」
挑簾進去,卻見思然可汗穿上了一件簇新的大紅緞袍,而真珠姬身上則披上了一條輕薄的湖水色鮫綃長裙。這身長裙幾如煙雲,隱隱露出真珠姬一身雪白柔嫩的肌膚,看起來美妙無比,而她胸前還掛了一串圓潤無比的珍珠項鏈,隨著起舞,發出悅耳的輕輕撞擊聲,直如玉骨珊珊,更顯得她這「真珠姬」的名字取得妙不可言。思然可汗一邊擊節讚歎,一邊道:「突利,中原匠人的手藝當真名不虛傳,比我們的衣工做得太好了。下一回薛元帥過來,我要他帶個高手衣工來,再給我做一套袍子,你和阿佳也做一套。」那些禮物中有幾套成衣,別的卻是料子,思然可汗見這成衣做得竟是如此精緻,同樣衣料,族中巧手衣工做成衣袍,與之真不啻天壤。阿佳是思然可汗御妹,赫連突利的妻子,雖不好看,但秉性卻與思然可汗大不相同,十分溫柔,與赫連突利琴瑟和諧。
薛庭軒終於笑了起來。
思然可汗一怔,道:「這話怎麼講?」
赫連突利的一席話已讓思然可汗心驚膽戰。他本來覺得薛庭軒來依附自己,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根本沒想那麼多。如果五德營和阿史那部結盟,一個是在西原如奇迹般異軍突起的新晉勢力,一個是原本就在仆固部之上雄厚實力,二者合二為一,仆固部的末日就到了。一時間,思然可汗頭上汗已涔涔而下,對赫連突利抽絲剝繭地分析出這麼多事也顧不得讚歎,一把抓住了赫連突利道:「突利,那該怎麼辦?怎麼辦?我馬上去叫人把那司徒哈喇了!」
在整個西原,也許只有自己一個人,看到了這個一手已殘的中原小將的危險。不過,現在角逐畢竟只是開始,而且留著五德營這支勢力,未必就是件壞事。他已看清了薛庭軒的真面目,那麼這個爪牙深藏不露的敵人如果真如自己預料,與阿史那部結成了同盟的話,三方中最倒霉的就是阿史那部了。因為他們一定想不到,薛庭軒處心積慮對付的第一大敵,其實正是他們。如果能掌握得好,仆固部反而有可能在其中得到最大的利益。
雖然沒有和司徒郁交流過看法,但他不約而同地得出了同一個結論。
陳忠率領千余之眾立馬在里許以外,見薛庭軒終於安然出來了,他長吁一口氣。當聽得薛庭軒說要親自前去押送禮物,陳忠大驚失色,百般不準,說要去也是自己去,大帥要指揮全軍,不能輕赴險地。但薛庭軒說此去不為打仗,而是要憑口舌說服思然可汗,陳忠自覺笨嘴拙舌,這任務是完不成的,只能聽得薛庭軒調遣。他在這裏等候多時,儘管薛庭軒事先說過,萬一有變,定然會有喊殺聲,風刀到時就會立刻過來通知,到現在也沒見風刀飛過來,至於慘叫則只是短短一瞬,聽聲音多半是女子,當然不會是薛庭軒了。可是陳忠心裏仍然擔憂,擔心思然可汗突然變臉,想要一舉解決五德營,現在五德營的戰力基本在這裏,縱然有些小火炮,但思然可汗擁眾三萬,三萬仆固部武士突然衝上,這一千多人就是死路一條。他等了半天,正是急得疑神疑鬼的時候,見薛庭軒回來了,當然喜出望外,迎上前高聲道:「庭軒。」
好在,自己經受了這個考驗,現在終於可以享受果實了。目前有赫連突利在,對自己實是利多弊少,因為此人能深刻體會到共和軍的威脅,也看得到西原三方鼎立的前景。至少,他本來對司徒郁的安危心存擔心,現在卻可以放心了。
陳忠一怔,道:「為什麼?突利先生是不想活了嗎?」
思然可汗一片迷https://read.99csw.com茫,道:「那到底該怎麼辦?」
思然可汗將錦袍胡亂披了一下,扯了下絲被,蓋住真珠姬裸|露在外的肉體,叫道:「進來。」
「回大汗,也不是。」赫連突利的臉仍然毫無神情,彷彿木頭刻出來的一般,「他們是來向真珠夫人奉送壽禮。」
思然可汗道:「是啊。」他見赫連突利臉色大為異樣,也小聲道:「有什麼不對嗎?」
赫連突利心中直如刀絞。在思然可汗對薛庭軒印像大佳之時,他就知道自己已失了先機。縱然仆固部擁眾三萬,要對付這一千多嚴整之極的精兵也大不容易,而薛庭軒敢輕身來此,一定同樣做好了準備。如果現在不顧一切就開戰,最好的結果是兩敗俱傷,最壞的結果是被五德營以弱克強,一敗塗地。但即使是最好的結果,得利的也將是阿史那部。到時在阿史那部打擊下,仆固部一定會被連根拔起。
思然可汗道:「難道此事就這樣不明不白嗎?」
司徒郁這時對薛庭軒越發地佩服。這最後一擊正是薛庭軒預備下來的。在他們的計劃中,思然可汗被如此挑撥,定會下令向阿昌部斬盡殺絕。如果這條命令依然未下,說明他的智計高過了事先的估計。
薛庭軒行了一禮道:「大汗英明,我等請大汗賞賜百頭牛隻,以備春耕,來年定當如數奉還,還請大汗恩准。」
赫連突利又看了一眼,掉頭走了。待突利走遠,陳忠打馬上前,小聲道:「庭軒,這胡人倒像是要你捉住他一般。」
邊上有人拿過一口金刀來。這刀鑄得倒是十分精美,刀柄上是個骷髏。思然可汗將金刀遞過去道:「此刀是我心愛之物,薛元帥,你是好漢子,送了你吧。」
薛庭軒看了赫連突利的背影,嘴角突然抽了抽,輕聲道:「他自是打這個主意。如果我沉不住氣,在這裏將他一刀殺了,更是正中他的下懷。」
只是,那些被打死的阿昌部殘餘的屍身仍然在那裡,一些士兵正把男女老少的屍身扔上大車,準備到無人處燒掉。赫連突利看了看那些屍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思然可汗道:「此人年輕雖輕,一隻手也殘了,卻的是個英雄。我想問問他有沒有妻室,要沒有最好,真有了,寶美給他做次妻也行。」
思然可汗也有一頂金帳,比定義可汗那頂著名的金帳更大,可容五百餘人,但金帳可汗這個名頭仍然落在定義可汗頭上,只因為定義可汗那頂乃是數百年前的天可汗、中原的大帝頒下。
上天,保佑這些無辜之人吧。我突利讓你們逃脫了最悲慘的命運,你們死後,也該感謝我。
亦都赤暗暗叫苦。當時他確實聽得司徒郁叫了幾聲「思然可汗」,只是叫得驚惶之極,在他聽來只道是對方發現了鐵虎軍殺過來,正在叫著那是思然可汗的人馬。阿昌部雖然與仆固部是兩個部落,卻是同一族的,衣著一樣,更何況阿昌部本就依附於思然可汗,對方認為自己是思然可汗的人馬並沒有錯。他點了點頭,喝道:「只是……」
亦都赤哭道:「我家大王被五德營殺害,部落也大半遭屠,小人只帶了些殘部來此。大汗,請您一定要為阿昌部做主啊。」
思然可汗心頭忽地一動。赫連突利顯然是在阻止自己與薛庭軒過於接近,難道這薛庭軒會懷有謀刺之心?可方才自己將他扶起來,薛庭軒要刺殺的話,一下手就是一個準。他想不到赫連突利為什麼要節外生枝,但這個妹夫的見識遠遠比自己要高,他也知道聽突利的多半沒錯,但重重在薛庭軒肩頭一拍,笑道:「薛元帥既然離國已遠,那就早些回去吧。」
帳外那人,乃是他的台吉赫連突利。
薛庭軒難道真的會如此不識大體?
思然可汗心中一動。薛庭軒這個建議倒的確不錯,這些阿昌殘部大多是婦孺,養在部中讓他們如牛馬般幹些粗笨活累活,年輕女子還可以拿來狎玩,就算死亦不足惜,反正本來就要把他們統統哈喇的。他看了看赫連突利,心想:突利向來不太願意殺人,多半也會同意的。正待發令,卻見赫連突利上前道:「大汗,薛元帥確有悲天憫人之心,但阿昌部既已冒犯大汗天威,就不能留下!」
回到仆固部駐地,赫連突利也感到了一片喜氣洋洋。真珠姬的生日馬上就要來了,原本就要籌備一個盛大的慶典,而五德營錦上添花送來了這一份厚禮,思然可汗雖然貪財,卻向來不小氣,給族中分散了不少財物,許多德高望重之人還拿到了一塊絲綢料子。
他坐著抬輦回帳,赫連突利卻跳上了馬,微笑道:「薛元帥請。」
聽了通事的傳譯,思然可汗沒想到薛庭軒居然只是要借百頭牛而已,這麼多禮物,要買一百頭已經綽綽有餘,看蘋薛庭軒仍是以此為名目來討好自己,而這也表明五德營真的向仆固部屈膝了吧。他大笑一陣,道:「此事好辦,讓司徒先生辦理吧。來人,將我的金刀拿來。」
上天是公平的。缽古固然厲害,但他自信能夠對付。而這個絲毫不遜色于自己的赫連突利,卻是在實力不及阿史那部的仆固部中,而且已經被自己及時發現了。
亦都赤聽他說什麼五德營是來討要禮物的,一口血險些噴出來。當時變起突然,五德營一到就動手殺人放火,哪裡有什麼說明情由、討要禮物的事情。可就算否認,他當時正與哈拉虎在火堆邊吃肉觀舞聽歌,五德營硬要說已經說明過,現在都死無對證了。亦都赤也不是什麼心思機敏之人,但此時隱隱覺得阿昌部實是落入了一個準備得極為周詳的圈套中,連那個說有商人經過的牧人,都極有可能是五德營安排的。他雖是西原人,但司徒郁能言善辯,話說得比他還要流利,眼見司徒郁越說越起勁,似乎在說哈拉虎在五德營討要禮物時堅決不還,這才惹出一番大禍,思然可汗的臉色更是越來越黑,看見自己時全然沒有善意。他心頭漸冷,忽地拔出刀來罵道:「你這中原蠻子!」
亦都赤是哈拉虎表弟,也是阿昌部的勇士,只是使臣剛派出,居然這麼快就來了,想必是哈拉虎發現誤劫了送給大汗的禮物,惶恐之下,馬上派表弟前來賠罪。思然可汗心緒大好,笑道:「讓他進來。」讓亦都赤給司徒郁賠個禮,然後對哈拉虎也籠絡一番,禮物分出一些送給他,這樣雙方都下得了台,哈拉虎這個忠實部下亦不至於離心。
聽到這九-九-藏-書個消息,思然可汗臉上登時露出霽色,便是身後的真珠姬也不覺從絲被下探出頭。可是赫連突利仍然平平說下去:「但使臣稟報,壽禮盡被阿昌部劫去。」
陳忠見有個胡人跟了來,也沒放在心上,待這胡人以一口標準的中原口音說話,他卻也小小吃了一驚,道:「正是老夫。請問這位先生尊姓大名。」
真是不知趣!思然可汗早就關照過,誰也不準來打擾自己。他險些就要拔出刀來向外擲去。以他的臂力,這一刀定然會將帳外那人穿心而過,可手握到金絲刀柄時,還是鬆開了。
阿昌部竟然遭到五德營突襲!這個消息讓思然可汗一時間也懵了。阿昌部是依附仆固部的小部落里勢力最強、也最忠實的一支,雖然知道哈拉虎搶了送給自己的禮物讓他很不滿,但阿昌部被襲滅卻讓他更加驚愕。
亦都赤心中不住叫苦,忖道:當時哪還有什麼究竟如何?五德營突然襲來,擺明了是弄個圈套讓我們鑽!可是司徒郁先前已將這些漏洞補得實實的,若是仍要說他們突襲來得如此之快,其中必定有詐,亦都赤就算腦筋不太靈光也知道說不出來的,反倒讓思然可汗覺得自己在強辭奪理。他越想越不知該怎麼辯解,突然在地上磕了個頭,哭道:「大汗,我阿昌部本有萬餘人,現在逃出來的只剩千余了。就算五德營想要討回禮物,他們為什麼要下這等狠手?」
西原英豪,一般不能小看……
這個消息卻讓思然可汗臉上綻出一絲笑容,「他們來投降了?」
「什麼!」
不論如何高估敵人,都不是過分的。就算思然可汗到這時已下了對阿昌部的屠殺令,後面的準備將會顯得用力稍過,但既然阿昌部已屠,怎麼用力都沒關係了。假如思然可汗仍然不下屠殺令,經過這最後一擊后,他吃的虧反倒更大。
司徒郁突然揚聲道:「大汗,此事小人卻知道一些情由,還是由小人說吧。」
思然可汗怔了怔道:「薛元帥請說。」
司徒郁的馬屁一個接一個,拍得無跡可尋,思然可汗已經全然信了司徒郁的話。不過司徒郁還願與亦都赤對質,他也不忍過拂其意。他手揮了揮,喝道:「將他腰刀也除了。亦都赤,你說當時究竟又如何了?」
與薛庭軒只是見了第一面,但這第一面讓他認識到這個年輕的五德營元帥名下無虛,是平生僅見的強敵。
赫連突利掃了司徒郁一眼。一瞬間,他的眼神極為凌厲,但還沒等他說什麼,思然可汗已道:「好吧。」
薛庭軒的眉頭忽地輕輕一跳。因為赫連突利此時說的,竟是標準的中原話。司徒郁的西原話說得極好,不看相貌,別人根本聽不出司徒郁是中原人,而赫連突利的中原話同樣有這等效果。但薛庭軒的異樣只是一瞬間的事,馬上正色道:「多謝赫連台吉。」
薛庭軒到得思然可汗輦前,忽地翻身下馬。他一下馬,身後那七個金槍班也同時跳下馬來,姿勢美妙,整齊劃一,七桿金槍同時插在地上,成了一道整整齊齊的屏障。薛庭軒一手已廢,但下馬時卻與旁人沒什麼兩樣。他的長相固然沒有金槍班俊秀,但舉手投足間卻隱然有一種不可一世的氣概,英氣勃勃。而他的坐騎是一匹高頭白馬,更是神駿非常,雖然仆固部亦多好馬,只怕沒有一匹及得上薛庭軒的坐騎。
方才,他故意露出些鋒芒,用言辭引誘薛庭軒來殺自己。趁現在他們羽翼未豐,大汗及時看清薛庭軒的真面目,事情仍能有轉機。可是薛庭軒的沉穩讓他的死諫之計破滅了,卻也讓他更感到了眼前這個敵人的可怕。
思然可汗猛地從絲被中跳了起來。他身上只是披了一件錦袍,跳起來時衣帶散開了,正對著赫連突利,十分不雅,可是他卻絲毫不覺,怒喝道:「哈拉虎這渾蛋居然有這等膽子!與我點兵,將他捉來哈喇了!」赫連突利皺了皺眉。哈拉虎固然頗為不馴,但此人對思然可汗也一直極為忠實,很多思然可汗不便於做的事,讓哈拉虎去做卻順理成章。這一次多半是誤會,哈拉虎搶紅了眼,看到這麼多禮物就不問青紅皂白下手。僅僅因為一點誤會就把一個忠實部下殺掉,實屬不智。他道:「大汗,哈拉虎定然不知道那是給大汗的,只消派個使者前去向他討要,他定然會將東西交出來。」
「大汗覺得,那薛庭軒是什麼樣一個人?」
赫連突利不除,思然可汗不亡。
赫連突利卻笑了笑道:「大汗,話也要說回來,五德營雖然和阿史那部結盟,對我們卻並不是壞事。」
此時的司徒郁心中,只有這句話。大帥和自己這條計至今都是絲絲入扣,分毫不差,只有赫連突利顯然是個變數。照他原先的估計,話說到這裏,思然可汗的怒火已然勃發,那個向思然可汗哭訴之人定然要被拖出去斬了,此計至今功德圓滿。沒想到赫連突利到了這時候仍然相當清醒,這個人確是不易對付。
赫連突利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阿昌部已然將我們當成了仇敵。薛庭軒說要饒恕他們,你當他真箇是惻隱之心?這些阿昌部婦孺做了奴隸,定然會受盡折磨,而他們也定然會想盡辦法來報復我們。留他們下來,等如給我們埋下了一個大大的隱患,這才是薛庭軒的真正用意。」
赫連突利苦笑了一下,小聲道:「大汗,那個司徒先生已經安置歇息了吧?」
上天,你為何要給西原降下這等魔星?
「他確有此心。」薛庭軒忽地嘆了口氣,低低道,「想不到仆固部竟有此等忠心耿耿、明察秋毫之人,思然可汗比我預料的更難對付。」
思然可汗意猶未盡,還想再送點什麼小禮品,赫邊突利突然道:「大汗,外面甚冷,還是由我送薛元帥回去吧。」
「三足鼎立,結弱抗強。」赫連突利淡淡地笑著,「誰弱就聯結誰,放下一切世仇和面子。眼下族中也時有風聲傳出,說中原共和軍有解決了五德營后重將西原收歸之議。不論這是不是真的,現在最個可怕的敵人把主要目標放在了五德營上,我們就可以從中取利。」
薛庭軒道:「稟大汗得知,我部一千七百部眾,此番盡已來到,只是怕驚擾大汗,因此小將請陳老將軍帶隊在外守候。阿昌大逆叛賊哈拉虎首級,以及趁手兵器都已在此,獻給大汗,只是要獻給真珠夫人的壽禮卻被哈拉虎毀去不少,還請大汗恕罪。」
思然可汗一怔,道:「為什麼?」
思然可read•99csw•com汗又是冷哼一聲:「司徒先生當然是五德營的人。哈拉虎呢?他還活著沒有?」
而這,將是對阿昌部的最後一擊。
赫連突利居然比阿史那缽古更不易對付!而他向來自豪的情報網,居然會漏掉這個最為危險的人物。他對法統的信仰並不堅定,現在他實在有點感激三清護佑。假如阿史那部中不是阿史那缽古,而是赫連突利的話,那麼五德營的末日已經來了。
思然可汗的臉上顯得僅硬了許多。他喝道:「那麼他們想要和我們動手?」
思然可汗心裏一陣混亂,不由看了看一邊的赫連突利。赫連突利心知大汗定是要自己出面了,便出班道:「大汗,此事實屬突然,還是請亦都赤先將前因後果說明。」
司徒郁已是第二次這樣想了。然而要除掉赫連突利,眼下雖然絕無辦法,要化解他這一撥攻擊卻並不困難。因為,他們縱然沒有料到赫連突利這個變數,卻依然準備了應付這等意外的對策。
赫連突利一拍手道:「然也。阿史那部有了五德營做幫手,滅掉我們不在話下,但問題是薛庭軒真會看著我們被滅嗎?如果我們滅了,缽古下一個目標就是五德營。薛庭軒既然是如此厲害一個人,我就不擔心他會想不到這一點。」
司徒郁的眼裡又是一閃。這話如果亦都赤想到,一開始就會說了,但直到現在才說出來,那麼只能是一個原因:有人教他。這個人,除了赫連突利還會有誰?
司徒郁搶過話頭道:「正是。我生怕爾等誤會,因此先行說明,誰知爾等竟然絲毫不聽,揮刀殺來。此時我再無辦法,只能撥馬逃跑,是也不是?」
他身上雖然受傷,但傷勢不算太重,勇力尚在。在大汗金帳中當然不能攜帶長兵,他手上只抓著腰刀,但出刀仍然甚是快捷。哪知刀剛要揮出,司徒郁身邊兩人忽地搶上一步,同時在腰間拔劍。這兩人用的劍與西原人用的大相徑庭,又細又長,兩口劍同時拔出,同時在亦都赤肩頭一點,又同時收劍入鞘。亦都赤雙肩中招,傷雖然不重,但肩頭多了兩道傷口,哪裡還拿得住腰刀,那把腰刀「當」一聲落在了地下。
「如果真有這一天,我懷疑不消我去聯絡五德營,薛庭軒會先秘密派人來謀求我的聯繫,共同對付阿史那部了。到時我們正面抗住阿史那部,他在阿史那部背後下刀,到時阿史那部不垮,就是上天顯靈。」赫連突利猶豫了一下,又道:「不過阿史那部真的被五德營吃掉的話,到時我們的日子就比現在更難。薛庭軒這人不是輕易就滿足的人,到時我們面對的,就會是一個比阿史那部更加大、比缽古更陰險的敵手了。」
還沒等他說什麼,司徒郁站了起來道:「大汗,正是此人搶的我們!」
思然可汗有一正二側三個妻子,最得寵的是真珠姬。正妻年紀大了,平常也不廝混在一起,不過這正妻生的女兒寶美卻是思然可汗最為喜愛的掌上明珠,今年十七歲,正值招婿的年紀。一看到薛庭軒,思然可汗就覺得此人大有氣概,如果成為自己的女婿,那麼仆固部的勢必將一躍超過阿史那部。他對親屬向來十分信任,那些親屬也兢兢業業為他做事,以至於思然可汗覺得只消一個人成為他的親屬,就一定絕對值得信任了。
在赫連突利與思然可汗正在寢帳中密談的當口,薛庭軒停住了馬,回頭望了望。
薛庭軒也淡淡一笑道:「赫連台吉請便。」
在他構想中,平滅仆固部,再與阿史那部翻臉,運氣好的話二十年間就可統一西原。可是阿史那部有一個阿史那缽古,仆固部有一個赫連突利,都是極難對付之人,看來西原這二十年間仍然會是鼎足之勢。
思然可汗沒想到赫連突利這回居然竭力主張將阿昌部滅族了。反正屠殺令已下,現在收手恐怕也所剩無幾,他點了點頭道:「薛庭軒,不必管這些雜碎了。來吧,到我金帳中喝酒去,不醉的不是好漢子!」
「當時我等要過阿昌部了,是小人大意,手頭也沒有多餘人手先行通報,想來遇到了再說也來得及。誰知剛走了一程,就見這位將軍帶領上千部屬,突然疾馳來攻。當時這位將軍亦在當場,當時我曾大叫過幾句,你可曾聽到?」
真的來了!思然可汗的心裏也終於產生了波動。他還沒見過薛庭軒,只知這個有「獨臂槍」之號的中原孤臣是個武力過人之輩。仆固部與西原諸部一樣,最敬英雄,即使薛庭軒是敵人,他們也承認此人算得上是個英雄。思然可汗道:「起輦,迎接薛元帥!」
不過,他們都不年輕了,而自己還有未來。這是自己最大的優勢,也將是最終的優勢。
思然可汗又點了點頭。司徒郁的話合情合理,滴水不漏。他道:「那怎麼會出事的?」
赫連突利垂首快步走了進來。儘管思然可汗身後有一個顯然什麼都沒穿的絕色美女,赫連突利卻如同什麼也沒看到一樣。他向思然可汗行了一禮,低聲道:「大汗,楚國有使臣前來。」
赫連突利正在用自己的性命在試著自己。如果自己為了將來少一個勁敵,就趁現在將他殺了,那麼自己在赫連突利的衡貴中就敗下陣來,說明五德營並無發展前景,現在立刻決裂就行了。
薛庭軒卻也不堅持,只是又行了個禮,道:「多謝大汗開恩。來人,將禮單送上。」
好在當時他們也防到了這樣的意外,這條計策仍然未完。接下來,就算赫連突利再清醒,他仍然會被攪進去的。
思然可汗心裏其實急著要賞鑒這些禮物了,順口道:「好好好,突利,你去辦吧。」
薛庭軒的話經過通事傳譯,意思不變,語氣卻更為恭順。但思然可汗卻覺得薛庭軒這等謙恭又不失身份的口氣更對胃口,草原部落敬的是英雄,如果對方一味謙卑,反倒遭人看不起。他拍了拍薛庭軒肩頭,笑道:「薛大帥,你雖然來得晚了點,但來了就好。」
「回大汗,不是。」
聽了赫連突利的話,思然可汗直如冷水澆頭。他揮了揮手,讓真珠姬不要跳舞了,去后帳歇息。等真珠姬噘著嘴走了,思然可汗道:「那為什麼當時你為何不把他留下?那時他才幾個人,在我們族中,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都已不行了。」
亦都赤拔刀時司徒郁臉上亦是大變,待兩個隨從打退了亦都赤,他仍是渾身發抖,顫聲道:「大汗,此人竟敢在金帳之內行兇!」聲音雖顫,但流暢不減。
他一下馬,忽地九九藏書單腿在思然可汗輦前跪下,高聲道:「大汗在上,楚國小將薛庭軒有禮。」
他剛哭了兩聲,眼角卻已瞟到了邊上坐著幾個中原人,正是白天搶劫時逃跑的那些商人。他呆了呆,心道:這些人也與大汗相識?難道他們先來哭訴過了?
「大汗覺得,他們結盟后,最大的危險是什麼?」
在薛庭軒終於露出笑容,轉身與陳忠和五德營離去時,遠遠的,赫連突利回頭望去。
這話一出,就連赫連突利的臉色都變了。仆固部與五德營的關係並不算好,何況出了這種事,與仆固部同屬一族,依附最力的阿昌部遭到滅族,五德營大帥薛庭軒居然輕身來此。萬一這時候思然可汗起了殺心,準備藉此機會消滅這個隱患,五德營就馬上會繼阿昌族而滅。
他到了思然可汗寢帳前,便聽得裏面傳來嘻笑之聲。在帳門口通報了一聲,便聽得思然可汗道:「突利,快快進來。」
思然可汗哼了一聲,喝道:「亦都赤,司徒先生的東西是你們搶的嗎?」
相形之下,缽古的破綻更多一些,而且有不臣之心,也更致命。只是這個赫連突利,明明只是思然可汗外戚,居然如此忠心耿耿,不惜以死報之。先前他真怕自己會忍不住殺死這個大敵的誘惑;與陳忠立刻就走,不無想讓自己遠離這誘惑的用意在。
「阿昌部對我們仆固部向來忠順,雖然他們在外面名聲很臭,連帶著一些小部族對我們都不服,所以他們被滅亦不足惜,只是這薛庭軒計不僅於此。現在這樣子,滅掉阿昌部的名聲可是我們在擔著,他們五德營是為了奪回自己的東西,而且還曾經為阿昌殘部請命,那些小部落在仆固部與五德營之間,因此事會多少偏向五德營一點。」
亦都赤渾身是血,頭髮也已散了。思然可汗沒想到他會是這等模樣,吃了一驚道:「亦都赤,怎麼回事?」
赫連突利點了點頭,「原本我也不敢確認,但送他出去,見他將一千多騎兵帶了出來,就已經敢打包票。一千多部眾,那快要是五德營的一半了,他把這一半力量都帶出來,就是確信阿史那部不會趁他大部在外時對楚都城下手。阿史那拔突我想也不會有這種心,但拔突最相信他那兄弟缽古,缽古豈會不來占這個便宜?如果是我,早就從後方將楚都城端了,讓他這一支千餘人的精兵在外吸風飲露,自取滅亡。他有這個膽出來,就說明他堅信缽古不會對他下手。缽古為什麼不對他下手?唯一的可能,就是五德營和阿史那部結盟了。」
「這些阿昌殘部實無必死之罪,請大汗將他們降為奴從,聽候使用,豈不甚好?」
司徒郁待思然可汗點完了頭,又朗聲道:「但我家大帥獻給大汗的禮物實在頗為貴重,不能有絲毫閃失,因此大帥要小人以人頭擔保。小人道路上艱險,萬一有變,縱然倚仗大汗天威亦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因此我家大帥便送了我一程。我等要經過阿昌部時,我家大帥知道阿昌部本是大汗忠實部屬,定然不會有事,而送禮以重兵押送,反倒讓大汗多心,因此當時大帥便與我等分手,讓我自行前來。」
赫連突利的一張臉完全是胡人相貌,但談吐大為清雅不俗,陳忠更是吃驚,在馬上行了一禮道:「赫連先生請了。」
這時遠遠的傳來一陣喧嘩,思然可汗引頸望去,正要讓人去查探,又有一個仆固部士兵衝進來道:「稟大汗,楚國大帥薛庭軒求見。」
五德營元帥的貼身侍衛,本來是五劍斬。但朗月省一戰,五劍斬損失殆盡,於是薛庭軒依昭帝國舊例,選了七個槍術過人的年輕好手,組成這一支金槍班。這七人個個槍術不凡,加上年紀雖輕,相貌俊朗,雖然阿昌部殘部在一邊毒詈,但仆固部的不少少女卻看得含情脈脈,只覺這些異族少年郎個個說不出的可愛,本族的少年人與他們一比,土頭土腦的全然不解風情。
他正想得好,從帳外搶進了一個人來,跌跌撞撞地衝到金帳里,跪下便放聲大哭道:「大汗!」
更重要的是,這兩個敵手雖然手握重權,卻都不是敵方陣營的最高統治者,所以都有一道致命的裂縫。而且,他們年紀都比自己大得多,所以他們的壓力也勢必比自己大得多。
如果能砍下定義可汗的頭顱,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頂著名的金帳拿來,即使小了點。這也是思然可汗一直以來的夢想,他同樣堅信這一定會在不遠的將來變成現實。
此話一出,被士兵押著的亦都赤發出了一聲絕望的慘叫,那些阿昌族婦孺也幾乎同時哭喊起來。思然可汗皺了皺眉,厲聲道:「將阿昌上下,全都哈喇了!」
赫連突利道:「小姓赫連,草字突利。化外村野之人,讓陳老將軍取笑了。」
司徒郁正色道:「自然不會。此事立時就應大白。」
邊上自有通事傳話。薛庭軒站了起來道:「大汗,我楚國欲向真珠夫人獻上壽禮,以示恭順之心,但阿昌部哈拉虎竟然無視大汗天威,反欲將我等滅口。小將無奈,倉促之下未及請示,便代大汗撲殺此獠,還請大汗恕罪。」
赫連突利呆住了。他已猜到阿昌部陷入了五德營的設計,這個只知以蠻勇橫行西原的部落,在智計面前就算滅族了還是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可是這最後的變化卻讓他這種猜測也產生了動搖,現在看來,只能認為五德營確有交好仆固部之心,因此不顧一切前來解釋?因為一旦仆固部與五德營勢不兩立,立時交戰的話,五德營也是抵不住仆固部的全力進攻的。
楚國派來的使臣名叫司徒郁,西原土語十分熟練,在思然可汗面前也極其謙恭。此人能言善辯,思然可汗與他交談,大是歡悅,覺得楚國這番確有誠心,哈拉虎也太過冒失了,定要讓他好生向這些遭他驚嚇的使臣賠禮道歉。
司徒郁的心裏已是樂開了花,但臉上依舊誠惶誠恐,揚聲道:「赫連台吉之言大善。大汗,事情若不清楚,我等向附大汗之心亦不能白于天下,請大汗寬容他片刻,讓他將事情說完。大汗英明神武,小人諒他不敢在大汗面前顛倒黑白。」
思然可汗一怔,道:「哈拉虎這混蛋亂搶東西,還不肯還,這脾氣你不是不知道。被薛元帥他們殺了也就殺了,一個小族而已,至於如此嗎?」
赫連突利不除,思然可汗難敵!
雖然司徒郁並不知道赫連突利在這麼緊迫的情況下如何教亦都赤說這一席話的,但顯然他已經覺察到了自己和薛帥定read.99csw•com下的這條計,不過在他們天衣無縫的安排下,這個機警過人的赫連突利也還找不到破綻。只是就算找不到破綻,他仍然還在利用亦都赤反擊。
赫連突利見有個白須老將迎出來,這老將雖然年老,但精神矍鑠,四肢更是彷彿藏著用不完的力量。他微笑道:「這位,想必是五德營聲名赫赫的鐵刃陳忠陳老先生了?」
「自然是雙方合兵,對我們仆固部下手。」
司徒郁道:「當時我等押送禮物前往大汗駐帳之地,本以為大汗威加西原,定然沿途平安無事。縱有誤會,只消加以說明那禮物是送給大汗的,定然無人敢加以留難。」
這一次出來解決阿昌部的行動已然大獲全勝,損失的只有十來個五德營弟兄,卻把這根肉中刺徹底拔掉了。而這一趟不無冒險的行動,給他最大的收穫便是發現了仆固部真正的核心。
這份禮著實不輕,各色綢緞數十匹,五彩細瓷器數十套,精工珠寶首飾一大匣。這份禮在西原上不論送給誰都不寒磣,思然可汗沒想到在西原立足未久的五德營居然還有這等積蓄,心底對薛庭軒的評價不禁又看高一線。他讓下人接過了禮單,笑道:「薛元帥,可是因為今冬牲畜不夠?」
不過,等到明年解決了共和軍的第二波攻勢后,就該安排赫連突利的死期了……
他一開口,身後的七個金槍班也齊齊高聲道:「大汗萬安。」
司徒郁又搶道:「我家大帥當時並未走遠,等我追上他稟報后,大帥極為驚恐。大汗在西原威武絕倫,我楚國來到西原,正是受大汗蔭蔽方能立下腳跟。這些禮物是為慶賀真珠夫人壽辰而聊表寸心,私心也想蒙大汗有所賞賜,讓我部眾能度過冬寒。其中有不少是大帥變賣私產得來。若是沒了,我楚國勢難在西原立足。因此大帥命我立刻先來向大汗說明,他率軍去將禮物討回。卻不知因何起了戰事,鬧到兵戎相見?」
台吉一官是仆固部特有,其實是中原「太師」一詞的音轉。太師是中原天可汗手下最大的官,仆固部把最重要的重臣命名為台吉,其實正是暗暗把自己擺在了天可汗同等的位置上。赫連突利是思然可汗的妹夫,也是他最信任的謀士,不要說現在真珠姬只是把兩條白|嫩的大腿纏在自己腰上,就算現在合二為一了,只要赫連突利過來,也只能立刻分開。
赫連突利這話一出,司徒郁的眼裡突然極快地閃過一絲光亮。
薛庭軒只是禮貌地一笑,道:「赫連台吉取笑,請吧。」
思然可汗打了個寒戰。這個前景實在太可怕了,他不知道那個一手已廢的少年元帥是不是真有赫連突利說得那麼凶,但赫連突利向來言必有中也是真的。他道:「你就直說吧,怎麼樣才是正確的應對之道?」
赫連突利更是苦笑。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些,道:「大汗,此人不是個籠絡得住的人物,對他絕不能相信。阿昌部無疑是中了他們的圈套,結果被他們徹底消滅,而我們還不得不把他們當好人。」
亦都赤哭道:「大汗,我家大王遭五德營突襲,部族盡都被滅!大汗,請你定要為阿昌部報仇啊!」
赫連突利看了一眼後面的陳忠,以及陳忠身後陣容極其嚴整的五德營士卒,長嘆道:「有此強兵,確可橫行西原而無忌了。」他突然又一笑道:「薛元帥,此間突利孤身一人,在下心裏還真有點怕。要是薛元帥想留下我,那麼突利就只能束手就擒。」
赫連突利微微一笑,向薛庭軒道:「薛元帥,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既然陳老將軍在此接應,那突利就此告辭了。」
赫連突利道:「當時他那七個隨從你難道沒發現個個都是了不得的勇士嗎?何況他那匹白馬,那是天馬啊。當時我們向他下手,他定然能安全脫身,而就在外面,有一千多精兵嚴陣以待,我們冒冒失失衝上去,只是白白送死。到時仆固部背信棄義,五德營不得不對我們下手。小部族當然棄我族而去,而他們有阿史那部做同盟,到時仆固部被連根拔起,阿史那部……」
薛庭軒這人很是對他的胃口,而他能解決阿昌部,一定比只會恃勇鬥狠的哈拉虎更加得力。此時思然可汗心中已勾勒出一片驅使五德營與定義可汗爭雄的前景了,只是赫連突利忽然又道:「大汗,薛元帥一路廝殺,已極是辛苦,何況諸軍勞頓。今日不是喝酒的日子,反正司徒先生在我部勾留,還是請薛元帥另選好日,讓突利我也與薛元帥多多親近。」
西原的鐵器不易得,因此鐵器頗為貴重。哈拉虎趁手的兵器是一桿七十多斤的鐵刺棒,不說那是哈拉虎用的,單是這七十余斤鐵就價值不菲。西原慣例,決鬥時誰贏了,敗者馬匹戰具皆歸勝者所有。沒想到薛庭軒竟會將這些都獻給自己,而他一口一個「恕罪」,更顯得恭順無比。思然可汗又驚又喜,點點頭高聲道:「薛元帥,哈拉虎不識好歹,咎由自取,你做得好。」
此時思然可汗也回過味來了。這一次沒來由地擔起了一個把一向忠順自己的小部滅族的罪名,的確有點莫名其妙。固然阿昌部搶掠成性,名聲太壞,那些受阿昌部欺凌過的部族也可能會投向仆固部,然而與阿昌部實力相當的附屬部落卻也有可能因此事而離心。思然可汗雖然不是個明察秋毫之人,卻很能聽取赫連突利的真知灼見。他道:「那麼當時你為什麼還要將阿昌部滅族?」
此令一下,哭喊中更是慘叫連連。西原鐵器不多,許多下級士卒用的都是大木棒。這些木棒打下去,一些阿昌婦孺腦漿崩裂,人卻一時間還不死,只在哭叫。薛庭軒看了看,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忽然又向思然可汗跪下道:「大汗,庭軒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大汗恩准。」
因為赫連突利要報告的,定然是極為重要的事。
亦都赤拔刀,思然可汗的怒火終於耐不住了。他從座下一下立起,厲聲喝道:「來人,將亦都赤拖出去哈喇了!」一邊上武士正待上來拖走亦都赤,赫連突利卻轉了出來道:「且慢,大汗,亦都赤是個粗人,他雖有不是,但當時情形他最清楚,還是讓他將諸事說完再做定奪吧。」他走到亦都赤跟前,將他扶起來,和言道:「亦都赤,你說吧。」
此人不除,思然難敵!
思然可汗點了點頭,道:「正是。」司徒郁的話聽起來很舒服,但也確是實情。這裡是思然可汗的勢力範圍,那些小部當然搶掠成性,但借他們一個膽子也不敢搶思然可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