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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裝13社會,博弈法則 5.裝的背後是虛弱

第六章 裝13社會,博弈法則

5.裝的背後是虛弱

第三重渴望,他一定要感覺到他對這個世界有控制感。
第一重渴望,他一定要通過特定的儀式確認自己權力的存在和符合他的身份的權威。
但把這個觀點往前推進一步,那就意味著,「禮」不僅可以把人馴化得「文明」,也可以把人馴化成權力的奴隸,因為人一旦陷入劇場情境中參与表演,在心理上就好控制了,他真的覺得這是一件挺好玩的事情,而且玩著、玩著就當真的了。
一個有強迫症的人絕對不允許自己破壞這個儀式。假如它被破壞,他的心理結構就遭到了瓦解。
在古代,官員要坐轎,權力級別越高,抬轎的人越多。每當他們在街頭晃過,前面必須有人狐假虎威地吆喝,鳴鑼開道,構成一個特別的儀式。在現代,鳥槍換炮了,要體現官員的權力,他們的身份派頭,當然是制度配給相應的小車、保姆、房子。要有接連不斷的會議,在會議里他們要發表講話,同時,還要有視察、調研什麼的,以這類連續性的儀式來體現他們作為權力者的權威。當然,布景是必須的。他們所在的辦公室,必定是所在單位裝修最豪華的,而且在設置上要讓人進去有一種震懾感,在門上也要標上職務的相應提示。
先說第一重渴望。無論是古代的皇帝登基大典、加冕儀式,還是現代的總統就職典禮;無論是任命將軍、市長,還是提拔科長、主任,權力的授予都有一定的儀式。像皇帝的登基大典,就極具表演性,一定要以一個建造、裝修得威武且古色古香的地方作為舞台背景,下面要黑壓壓地跪著一群人,還要以一定數量的侍從、祭司陪襯。所有人穿的衣服都有一定的講究,哪些人該是什麼顏色、款式,要與他的身份相符。儀式開始時,要有奏樂表演,要有一個人主持儀式,拉長聲調宣布大典開始。
這一對世界的控制感,通過權力者與他人的互動來實現。權力者最恨的就是一個人直接挑戰他的權威,因為你挑戰的並不只是他的身份和冒犯他的「尊嚴」,而是在心理上,把他置入災難性的對世界無控制力的處境之中。假如他的權力可以管著你,連你都read.99csw.com控制不了,他還能控制一個無邊無際、充斥著危險的世界嗎?
我們現在看帝王電視劇經常看到,一上朝,大臣都會在金鑾殿下跪成黑壓壓一片,像排練好似的同時三呼「萬歲」,進行舞蹈朝拜。這個金鑾殿就是一個表演皇帝威武的舞台。背景是非常講究的,比如柱子必須雕龍,兩旁要站著侍衛、太監和宮女。而皇帝的寶座必須比大臣朝拜的地方高,這樣他才能俯視群臣,既突出他的威嚴,又能讓他對大臣有一種控制感。
中產、上流社會和動物(是貓、狗之類而絕不是雞、鴨之類)的親密關係一直是一種時尚。那些很中看,但從來不中用的動物帶給他們的美好感覺是很多人無法理解的,比如他們可以呼喚這些貓、狗為「兒子」。而下層社會,養動物肯定是要養具有實用性的,能耕田、能看家,還可以殺來吃的,對於貓、狗並不會表現出那麼誇張的態度。於是,當中產、上流社會的人看到下層社會的人殺掉貓和狗來吃時,他們就會流下眼淚,憤怒地聲討下層社會的人「殘忍」。
假如把禮儀的裝飾功能推廣到整個社會生活,一個驚天秘密就暴露出來了。
原因是,權力的衝動並不是來自於強大,而恰恰是來自於虛弱。正因為權力者無法依賴「自我」的力量來面對這個無序、陌生而危險的世界,他才需要把讓人恐懼的力量填充入他的「自我」結構。
叔孫通玩的就是「制禮」,把原來的「周禮」和秦朝玩的那一套統統搬出來,並有所創新。在開會的時候,皇帝和大臣該穿什麼衣服,該掛什麼表情,該坐或站在哪兒,該玩什麼動作,該呼什麼口號,一遍一遍地演練。一段時間后,搞定了。劉邦一玩,哇,真的好好玩兒哦。這下終於體會到當皇帝的滋味了!
孟非說的是一種強迫症的癥狀。假如一個人有強迫症,那麼,他經常會玩這樣的動作:出門前,用手摸或敲一下門,有規律地重複著既定的節奏,三下或五下,每次都是這個數字,不允許有任何例外。假如他某次敲的是兩下或四下,他就會惶惶不安,這就九九藏書是儀式。神經症是個人的宗教,通過這個儀式,一個人在心理上就獲得了一種秩序的保護,恐懼感暫時就被壓抑下去了。
藉助于裝飾味十足的禮儀,像穿著名牌服裝來區別於窮人一樣,上流社會不僅輕易地建立了與下層社會的隔離,從而在身份識別上使自己的優越感得到最大限度的滿足,而且完成了一種價值歧視。在權力、金錢等方面他們建構了與窮人的等級,從而可以壓迫、掠奪窮人後,藉助于禮儀,在尊嚴上他們也建構起了與窮人的等級,禮儀成為他們羞辱窮人的一個道具。
權力也需要一個儀式的庇護。裝神弄鬼是它的本性。人是一種並不完全把命運解釋為現實生活中一系列博弈結果的動物,因為這需要自己為自己的無能承擔責任。把權力還原成完全世俗的東西,人們無法真正說服自己去對它進行服從。也就是說,沒有魅惑色彩的東西,人們在心理上從來就不會對它真正敬畏。
權力者最恨的就是一個人直接挑戰他的權威,因為你挑戰的並不只是他的身份和冒犯他的「尊嚴」,而是在心理上,把他置入災難性的對世界無控制力的處境之中。假如他的權力可以管著你,連你都控制不了,他還能控制一個無邊無際,充斥著危險的世界嗎?
儀式進行到這裏,權力的第一重渴望完成了一半,觀眾在權力授予的儀式中看到了他獲得權力的表演。剩下的一半是,觀眾是否承認他這一權力的權威。
江蘇衛視火爆節目《非誠勿擾》主持人孟非曾經半開玩笑地說過這樣一件事:他關門時,喜歡有規律地連敲三下,以在心理上確定「門關緊了」。
作為漢獻帝的祖宗,劉邦同志在革命成功后,由於本來就是一個流氓,一時間還沒有打造皇家威懾力的思想覺悟。而他那幫兄弟,和他一樣也多數是粗野無禮之徒,在開會的時候叫罵連天,很不成體統。一下子,邦哥居然沒有享受到當皇帝的快|感。
而那些大臣也覺得,哇,這樣玩,大家不再是山野村夫、流氓無賴了,我們已經進化成漢朝最高檔的人!
一個追求權力的人,同時有九九藏書三重永恆的渴望。
什麼時候這樣的舞台破敗不堪,那就意味著皇帝的權力已被蛀空。比如,在電視劇《三國》中,曹操在一座殘破不堪的宮殿里拜見漢獻帝時,那種凄涼的場景,早就讓皇家威嚴消失殆盡,沒有了皇帝的氣場,實際權力他已不掌握,他只是一個可由人操縱的玩偶。
所以,在他與人互動時,一定要在這樣的儀式下進行表演:別人對他尊敬,獻上他需要的東西,他回報以友好或傲慢;或者,在既定的安排之下,他主動上去和一個完全弱勢的人說話,表示關心,而後者最好要受寵若驚,表情惶恐。注意,一個官員受賄為人辦事,絕不僅僅是因為貪慾,他同時還受到對世界進行控制這種隱秘心理的驅動!為了確定在他的權力之下,他對這個世界具有主宰能力,他需要對很多制度上不允許他乾的事情進行嘗試!
因為禮儀的區別,下層社會真的就在價值上低檔嗎?
「禮儀」真有那麼厲害嗎?有!
當兩個人原來是平等的同事,其中一個陞官后,他們的關係往往就無法維持,而陞官的同事則變成了另一個人。沒有陞官的人或許感到不解,但其實很簡單,他必鬚根據新的身份來思考和行動。他要在語調上、行為上對更高的權力者,以及權力系統的既定模式進行模仿。他裝的目的,就是要讓自己像一個零件一樣,融入權力這架機器里,最終把自己變成權力本身。
第二重渴望。一個對權力迷狂的人,內心裡虛弱不堪,無論他握有多大的權力,只要這個權力不注入他的人格,改變他的性格,他在這個世界上仍然沒有力量感,因為權力僅僅是工具。一個人身上有了一把槍,固然膽子大了點,但他的恐懼還是沒有得到消除。所以,權力者一旦獲得權力,就會迅速而徹底地拋棄他的自我,以及以往和他的自我有聯繫的東西!
有一個叫叔孫通的人就對他說,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感覺當皇帝很好玩。邦哥說,真的嗎?叔孫通說,我玩給你看,好不好玩到時你再說。劉邦幹了。
即使是現代社會的一個小科長,也要有象徵儀式表明他獲得了這樣九九藏書的權力。即使沒有開會宣布,最起碼也要有文件通報,像皇帝登基,要把他的權力昭告天下一樣,制度也懂得要把這個科長的權力昭告他所在的組織結構。
中產和上流社會的家庭,吃飯用餐時,對衛生、上桌等都有講究,形成一套儀式。而下層社會的就餐則完全隨意,在農村,挾了菜后不僅小孩,大人都可以拿起碗到處跑。當下層社會的孩子這種就餐風格恰巧被上流社會的人看到時,他們鼻孔里就會「哼」一聲:沒教養。
我們經過觀察可以發現,一個官員、富人絕對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奔跑,一個貴婦在和別人說話時,也不會像村姑一樣擠眉弄眼、唾沫橫飛,他們不可能穿西褲時捲起褲腳,他們更不可能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在大街上行走。
連敲幾下門這類儀式之所以那麼有魅力,秘密是,它對一個有恐懼感的人來說,構成了一種自我治療的方式!假如我們的心理結構被傷害,活在恐懼之中,那麼,我們就是通過對一套儀式的依賴,來逃避那個傷害我們的心理結構的東西。因為,有了這個儀式,我們就只需要害怕沒有規律地完成它而已,而不再需要直面那個傷害我們的東西!
但是,假如我們把目光放到社會生活中,我們就會痛苦地發現,禮儀已經成為一套價值,一個人是否在社會互動中遵循特定的儀式進行表演,是否做出一些規定的行為,已經成為有無「禮貌」的標準。在表演時具有某些禮儀特點的人,被視為「文明」、高檔而有修養,而沒有這些禮儀特點的人,則被視為野蠻、低檔和素質低。
第二重渴望,他一定要把權力注入自己的人格,改變自己的性格。
而下層社會根本不可能過上這種生活方式。他們一天到晚要為三餐奔忙,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玩閒情逸緻。在吃飯時玩那些煩瑣儀式,對於他們來說完全多餘。他們沒錢買衣服來精心包裝自身。他們不可能去養寵物狗,而只能養看家狗。他們不可能對貓、狗表示「愛心」。一句話,因為他們要為生活而掙扎,不可能玩上流社會的那一套。
孔子把「禮」看成是文明的標誌,所以對「周禮」https://read.99csw.com誇讚有加,認為它厲害得不得了,因為這是對人的野蠻本性的馴化,僅僅這一點,中原「文明人」就可以傲視周邊蠻夷。
這就是「文明」的真相。
錯了!上流社會是有閑階層,衣食無憂,不需要進行生產勞動,空閑時間一大把。那他們不可能什麼都不幹吧?於是可以弄出一些精緻的玩意兒來消遣,一方面找到樂子,另一方面成為他們的身份標誌,以此和下層社會的人相區別。由此,一系列煩瑣的儀式被發明出來,用以點綴他們的生活,讓他們感覺到自己很有品位。
在分析權力藉助禮儀進行表演時,我已經暗示過,禮儀完全就是一套用來忽悠人的表演程序,它並不代表一套價值,它完全是工具性的,目的是對權力者進行身份識別,給他們進行造魅。
但是,上流社會那一套由於以「禮儀」的面目出現,而且他們社會價值排序很高,就不再僅僅是一種生活方式,而是成為一種價值準則。藉助於他們在一個社會中的強勢地位,以及下層社會對價值排序的屈從,禮儀輕易地轉化為一種美學和道德標準,用來建構上流社會和下層社會的身份區別,並維持一種尊卑有別的價值秩序。
權力需要一個秩序來維護自己。如果人的行為不被納入這個秩序,不被「禮」所規馴,那麼權力是危險的。
第三重渴望。如果在一個人的內心裡,世界是無序的,充滿了偶然性和不確定性,那他握有再大的權力也沒用,世界輕易就可以在心理上摧毀他(這一點,下一章有詳細分析)。所以權力必須在社會生活中建立一個秩序,馴服偶然性,以便讓權力者感覺,在秩序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他是安全的,他可以主宰他權力所及的環境。
叔孫通給劉邦制禮,以「禮儀」對一幫莽夫進行了馴化,完美地解決了這一問題。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的權力者,當然也會如法炮製。只不過,玩得是否高級,是根據權力大小來設定的。體現權力者權威的儀式有些是制度的規定,有些是權力者的個人創意。
因此,維持權力的一個秘訣就是有一個儀式讓權力者表演,同時把這套儀式的氛圍植入觀眾的心理結構。